zt: 青山路弯弯(2)十个包子一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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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LB 于 2007-03-01, 11:21:33:

那是一个阴冷的细雨天,两部板车行进在乡间的铺满砂石的简易马路上。在附近的小镇住户不时传来的
稀疏的鞭炮声中,步步矮和小舅与天斗,与地斗,与坡斗。俩人相互帮忙挪上一个又一个的坡,又充满
危险地“跑”下那一个又一个的坡,成功地向小站送去了农历新年后的第一车石灰块。

拖板车的劳动强度和劳动量就如同体育运动,取决于运动负荷和运动量。货装得多,强度就大;一天出
车的次数多,劳动量就上去了。一段时间后,当地的农民工翘大拇指说小舅和步步矮是最能吃苦的一对。
俩人装货比一般人多,休息的日子比一般人少。

的确,在步步矮的记忆中这是老矮所干过的体力活中最辛苦的,超过了老矮所干过的铁路大修队的翻浆工
和其它重体力活。翻浆工强度虽大但时间相对短。做农活时间长但强度相对小。这里的拖板车是强度又大,
时间又长。老矮试着用吃的饭量来给读者一大概的印像。

步步矮当时给自己的定量是每天3斤:早上8两,中午1斤2两,晚上1斤。当时城镇户口一般人(包括干部在
内) 每月粮食定量是27斤。小矮吃得这么多,还整天象个饿鬼。很多次的饭后步步矮就犹豫着是否再去加
二或三两饭,那肚子象无底洞似的总是填不满。饭菜的味道也是好极了,特别是在拖煤的日子里,那中饭
吃得让人终生不忘。

原来,每到给窑厂拉煤的日子,小矮和小舅的中餐就固定在回来途中的一家小饭馆,小矮的饭谱是10个包子
1碗面,固定的。

第一次吃这路途的中餐,十个包子买来后还装进布袋里,以免吃不完带走。步步矮先把面干掉,然后伸手
进去摸包子,面汤还没啜完,袋子瘪了。以后再来吃中饭,包子不再装进袋子。一盘子摆桌上,虽然面和
包子象是进口就化,稀里哗啦的一下就没了但吃得心中有数。

吃完后还想来两个包子,但大多数情况下都忍住了。不是没钱而是没粮票。粮票得高价买来,另外,就是
有了钱一时也难以买到粮票。那年头谁有多余的吃不完可卖的粮票?吃了这顿还得为下顿着想。于是,那
十个包子一碗面只好就这么对付着,每次都这样恋恋不舍地离开饭铺跟没吃似的。

小矮是位典型的南方人,平时不好面食。唯这萍乡的那旮旯里的这家铺子的包子和面是个例外,那包子面条
好吃。当然,还有那低矮食堂里的大锅煮的饭,特别香!

跟做农活一样,拖板车是对步步矮最好的体力和意志的磨炼。

有一天,小舅短期回长沙,叮嘱小矮不要出车在棚里好好休息两天。那天是拖煤的日子,小矮想还是出车的
好。有其他人作伴,何况北上去拖煤,大部分走公路,就回来时有五六里的丘陵路,路上的坡比送石灰去小
站缓一些。这么一想就拉着空车随队伍而去,就没想到那是步步矮今生最感无助也是最被人的帮助所感动的
一天。

十个包子一碗面之后,小矮因什么事动作迟了一些,出的铺子来发现同行的队伍都不见了。

小矮不慌,前头还有一二十里的路,追得上。

不晓得从此就再没见到那几位同行。想到那最后的几里丘陵路,小矮这下急了。那几位莫非成了飞毛腿了?
真是见鬼了!你耽心什么,什么就发生,这就是那个心理学的什么墨菲定律。

公路走完了,板车进入了丘陵地带,小矮这时只能孤军奋战。幸好的是小矮在煤矿装货时就有了不太踏实的
预感,过秤前特别卸去了部分的煤炭。这样,借助于那减轻了的负荷和无可奈何,那平时两人上的坡就硬咬
着牙慢慢地磨上去。磨呀磨地往上挪,实在不行了就将板车停在路上等候行人的帮助。

在那青山中弯弯隐现的简易车道中的一处地方,小矮被迫停住。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铺照在四周的小山头上。
万籁俱静。静得让人害怕。

坐在板车的车把手上,小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搜索着周围的人迹。这是老矮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次感到
无助和孤独的体验。渴望见到人和渴望得到帮助的心情被那个青山怀抱中一隅的寂静所放大,那情那景
刻骨铭心。倘若拍部以老矮人生为蓝本的电影,千万别忘了这青山树丛边坡道旁喘气的情景,这应该是运用
电影蒙太奇手段的好镜头之一。嘿嘿,扯远了。

天不绝人,小矮先后被好心的过路人帮了大忙。那萍乡附近的乡下人质朴善良,没有一人拒绝小矮的请求
弃小矮于路边而不顾。帮忙推小矮重车的人没得到一分钱,仅有小矮发自心底的由衷感激之言。虽然时间逐
渐地将他们的模样抹了去,但小矮被他们的感动影响至今。

。。。。。。

磨啊,磨啊,往前磨。天完全黑了,人乏车重,板车在坡上再也不能动弹。小矮放弃了努力,只身摸回了约
两里路外的窑厂。

幸好窑厂厂部还有几人,小矮一脸疲乏地出现,没容小矮多讲,一行人马上随小矮出去将那板车推了回来。
到这时,小矮那身钢筋铁架都要散开了。

从这以后,小矮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严格遵守着那两人成行的不成文约束。小矮在那青山路弯弯之中挥下
串串汗珠,继续着那每天三斤粮和享受着那10个包子一碗面的中餐。

由于没注意适当的休整,也许是其它的原因,几月后的一天,小矮发现自己的小腿肿了起来,一按一个印,
小腿骨头有些酸疼。再几天下去,情况恶化了,小腿肿得很大,拖起车来,每走一步另一脚不敢落地,酸痛
得利害。小矮不得不停工休息。

一时拖不了车了,小矮心想农田早大忙了,也该回生产队去了。小矮于是告别了小舅,在明媚的夏初的阳光
下离开了风水宝地燕子横梁,慢慢地走去了小站。

火车慢慢地启动,那连接着小站的青山中的弯弯简易车道逐渐地往后掠去,随着火车的转弯消失在小矮的视野
之中。这第一次的萍乡之行出乎意料之外地就突然结束了。

后记:
坚强而可怜的小舅在燕子横梁又干了不少年,后来身体吃力回到长沙打短工讨生活。小矮在国内读硕士的第
二年小舅得了怪病,开始据说夜晚要睡在树底下,最后不能吃东西得了厌食症。小矮在小舅过世前见了他,
小舅神智异常清楚,对小矮说小矮能读书不容易,要用心学习等等。望着这曾经那么强壮的小舅变得竟如此
这般地骨瘦如柴,小矮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当年带着小矮俩人就能过岗的那位汉子。

小舅数天后在医院里过世,五十多岁,终身未娶。

同小舅比起来,小矮吃过的那点苦算个什么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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