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
－－青年小提琴家陈曦母亲回忆儿子成长的经历
－李建华－
第一部 稚子学琴 一波三折写传奇
（１５）“儿子，你肯定能考上”
５月１日，陈曦做完热敷后将《维奥当第五协奏曲》第一乐章一气呵成，这是
他自生病以来第一次拉了这么久。休息后当他再拿起琴仅拉了两分钟，背部、胳膊
、手指就又出现了剧痛。无奈，他又重新躺在了床上。我抓紧时间给他热敷和按摩
，陈康则在地上烦躁不安地来回的走动。我们的朋友小裴来医院看望陈曦，本想带
我们一家出去散散心，一看屋里的阵势，一脸笑容顿时变成了愁容。可能怕陈曦受
不了，他叹气说了几句安慰话就把陈康叫了出去：“大哥，我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了，你们这是何苦呢？曦子那么聪明的孩子将来干什么不行，非得拉琴吗？多遭罪
啊！我劝你不行今年就别考了，带着嫂子孩子回去吧。谁家孩子大过节的在医院躺
着。”陈康摇了摇头。好心的小裴含着泪花带着不解的心情走了，他会不会觉得我
们一家太没有理智，太不值得？
我可不这样想，我相信陈康和儿子都不会这么认为。小提琴已经成了陈曦生命
的一部份，从他三岁半拿起那把十六分之一的小提琴的时候起，不，从他生下来陈
康举着他的小手给我看的时候起，他和小提琴的缘份就已经注定，我和陈康要做的
只能帮助他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当天我领着他到一位黄老师那里上语文辅导课，老实的陈曦一坐两个半小时没
动地方。我在一旁干着急没有办法，他的腰根本就不能久坐呵。写作业的时候，他
不时的向我发出腰疼的信号，挤挤眼，捶捶背，咧咧嘴，我让他站起来在地上走一
走，他摆摆手示意我少说话。
下课了，我拉着陈曦往复兴门地铁走去，边走边埋怨：“你腰疼就起来休息一
会儿活动活动吗？真是个死心眼儿，小笨蛋。”
“妈妈，你说的不对，我不能那么做。黄老师给我的时间就是两个半小时，我
必须当面完成老师留的作业，两个半小时以后，老师还要辅导别的学生，我不能因
为我而让老师占用别人的时间，再说，老师只给我补两次课的机会，我要珍惜就得
受这个罪。”
陈曦认真的给我讲完道理，自己来了个大喘气：“哎呀，我就是这个命啊！我
有病不能告诉别人，还得保密，只有挺着啦，再坚持几天吧。没事儿，妈妈，我能
行。”
儿子这样懂事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心酸，我心疼地搂着他的肩膀
，“陈曦啊，你就努力吧，只要咱们尽了力，该使的劲都使上了，能不能考上那就
在天意啦！”
这天晚饭后，刚拉了几下琴，陈曦就开始腰疼。下午在地铁上的时候他已经腰
疼得不能坐下，这回比下午更严重。我们只好让陈曦躺下休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
力，我和陈康轮番给他讲故事，我在日记中记下了当时的情形：
由于我心里高度紧张，故事讲讲就忘了，其中有两次脑子里出现了五、六秒钟
的空白。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讲着讲着，陈曦不耐烦地说：“行了，别讲了，我
要睡觉了。”可是就两分钟的工夫，他突然喊到：“不好了，出事啦！”随即从床
上蹦起来，神色惊鄂可怕，他说腰背和胳膊一下子全疼起来。我立即给主任（王福
根主任）家里打个电话，主任立刻赶来。
主任赶来后，幽默地对这小胖子说：“你是不是又想我了，今天是过节，我出
去巡诊走了一天，很累了，就少看你一次，你就想我啦，你这小胖子就是离不开我
呀！”陈曦只是咧着嘴笑。说来也怪，陈曦就相信王爷爷，只要爷爷说到，他马上
情绪就安稳了，王主任也非常心疼这个小病号，他对我们说：“这小家伙的病我是
第一次见过，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得这种病的，我现在也整夜睡不好觉，担心他夜里
疼。”
陈曦平卧床上，主任仔细诊查后发现腰部有块骨头凸起，我们俩人按住陈曦的
头脚，主任给他复位后做了手法按摩，直至凌晨十二点二十分，陈曦说一点不疼了
，主任才肯离去。
５月２日上午，陈曦刚拉琴四分钟后就由于疼痛难忍被迫停下来。王主任赶来
治疗，嘱咐他目前只能站和平躺不能坐。下午两点，陈曦一气拉了二十分钟的琴，
没有疼痛感和疲劳感。三点半拉了一会儿，五点正式练琴七分钟便感到身体累、酸
、胀痛。七点半他又举起了琴，结果四分钟就结束了。九点半主任来做腰、肩胛部
位的最后治疗，一个小时后离开。
半夜十二点，正在熟睡的陈曦被突然惊醒，喊着左手、臂、肩胛、腰电打般疼
痛，其中左肩胛肌部位颤动不停，我用手按都按不住，幸亏值班医生王军由针灸来
分散他的注意力，半小时后他才睡着了，这次没有惊动王主任。
５月３日陈曦早八点起床后先到音乐学院上试唱练耳课，十一点回来后，先练
了四十分钟琴，这一次陈曦只感到疲劳无疼痛感，这让我们感到是个好兆头。有了
以前的教训，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下午让陈曦断断续续地拉了半个小时的琴，结果
他又难受起来。
这天晚上十点来钟，陈曦正准备睡觉，突然感到心口及腰部难受。我学着主任
的样子顺着给他按抚心口和后背，十一点半后陈曦睡着了，这一夜过的还算安稳，
陈曦的病情似乎有了起色。
５月４日我们到赵老师家上陈曦病后的第一节课。自从三月份陈曦生病以来，
我们就对包括赵老师在内的所有与考学有关的老师家长朋友学生封锁了消息。我们
之所以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一来怕赵老师知道后不再教陈曦；二来怕大家传话走了
样；三来最怕学校知道后拒收我们。学校首先是招收身体健康的学生，说起来陈曦
的病又是严重的职业病，搞不好可能影响终生。哪个学校愿意招收一个这样的学生
呢？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陈曦在考生中已经小有名气，很多人都盯着他呢，前天
报名的时候，就有人不愿意报在他的名字前后。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在入学考试中
脱颖而出，有些家长甚至不择手段。假如陈曦凭实力考上了，却被人别有用心地把
他得病的事捅出去，那么陈曦很可能被淘汰。庆幸的是，一直到我们上赵老师家上
课，我们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
我们当初对赵老师撒谎说得了重感冒，后来转为肺炎，住院后一直没好利索，
反正是怎么严重怎么说，再后来就根本不打电话联系了。我这个人说谎话心里很不
舒服，虽然是为了儿子不得不如此，可要是总联系汇报肯定要说漏的。赵老师见到
我们“失踪”多日后再次出现，第一句话就问到：“陈曦的身体怎么样啦？病彻底
好了吗？这么长时间怎么也没给我来个电话，我还以为你们不考了呢？”
我们没再隐瞒，把陈曦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并对赵老师交了底：陈曦现在
只能坚持拉７、８分钟。赵老师听到陈曦的情况后难过地说：“其实他当时就够好
了，我就告诉他妈妈，这个水平就能考上音乐学院附小了。不过，你们不要急，今
年不考明年还有机会，他一定没有问题。”
她又亲切地转向陈曦柔声说道：“你拉吧，能拉什么样就拉什么样，能拉几分
钟就拉几分钟，千万别累着，你是个非常听话的乖孩子，哎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还从没听说过呢。来吧，来吧，我听听。”
陈曦连续拉了七八分钟的琴，赵老师感觉不错。我记得陈曦先后给老师拉了克
莱采尔的第三十五课，罗德的第五课，《维奥当第五协奏曲》和《前奏与快板》。
虽然是拉拉停停，赵老师还是很满意，她第一句话就给我们吃了个定心丸：“行，
我看他还行，到考试那天能拉到这个样子就差不多了。每个考生上场的时间不长，
不会让你把全部的曲子都拉完，一般第一试三、四分钟就考完了，第二试就说不准
了，至少六、七分钟，也许长到十一、二分钟，没关系，你就拉你的吧，我看问题
不大。”说着还热心地要帮我们找医生给陈曦看病，直说得我们一家三口心里热乎
乎的。当时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她的同情、理解和支持，她是学校里唯一的知情人，
如果没有赵老师当时明朗的态度，没有她为我们保守秘密，不知会不会有今天的陈
曦。她和王福根主任都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终生都会感激他们。
从赵老师那回来的晚上，我们到对面的烤鸭店大吃一顿，一位会算命的朋友也
同我们一起进餐。陈曦调皮问：“叔叔，你能给我算算我能不能考上，考第几名？
”叔叔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能，一定能！你就好好拉吧，该怎么练就
怎么练。”陈曦信以为真，心情本来不错，这回更有信心了。
就在那天晚上，陈曦在接受了治疗后于十点三十分睡着了，我等他进入深睡眠
的时候（必须在十二点以后）也上了床。一觉醒来发觉已是天亮，陈曦竟然一夜没
有疼！天哪！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可是陈曦多少天来头一回睡了个安稳觉呵，
我的儿子真的在好起来了。
那几天陈曦的症状还是时轻时重，我像个贴身医生一样随时对症治疗。可能是
已经习惯的原因，也可能知道他的病本来就是严重的神经肌肉劳损，不可能在短时
间内恢复，每回犯病治疗一会儿就会好的。反正我不象最初那么难过了，只是条件
反射般地给他按摩或者热敷，或者在夜里给王主任打电话，似乎我只会做这三件事
。相比之下，陈康更为理智，他记住了赵老师的话，能保持现状就有希望。陈曦到
底是个孩子，为了鼓励他，在积极为他治疗的同时，买了许多玩具给他消磨时间，
因为治疗期间不许看书。玩具是陈曦的宝贝，不怕人笑话，考完学后，我们带回家
一大纸盒子的玩具。他喜欢的玩具现在我还为他保留着，陈曦不让送人，他说他仍
然喜欢，就是没时间玩儿（说这话的时候陈曦已１８岁）。
５月５日晚，王主任给陈曦的后腰尾部注射调节肌肉的营养素针剂，这是不得
已才采用的救急办法，一般不在小孩身上使用。王主任又让我们给陈曦在手腕、肘
腕、臂的上端扎上三条手绢，说这样能帮助陈曦使上劲，而且使劲的时候能减轻疼
痛。真难为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心思才想出这么多招数对付这个让人头疼的小家伙。
果然，第二天陈曦起床后连续拉了二十分钟也没有疼痛。
第二天就要考试了。晚上，王主任边给陈曦做肌肉放松的按摩边给陈曦做起了
思想工作，我们在一起轻松地谈了好一阵。这晚陈曦入睡很快，大约十二点半，我
刚想睡下，陈曦突然“妈妈，妈妈”叫我两声，声音很小很弱。我顿时感到心脏仿
佛停止了跳动，手脚也跟着冷得发抖，这又是怎么了？
三月份，他有病初期的一个夜晚，睡着睡着突然站在了床上，面对着正在地上
的我和陈康大声喊叫起来，我说我是妈妈，他说不是，我说爸爸来了，他说是坏蛋
，我们都是坏蛋，胡言乱语一通就又躺下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这种
症状出现过几次，每次的开头都是这样用微弱的声音先叫两声“妈妈，妈妈，”接
着，再是他梦中的内容。医生说是癔病的前兆，我听着心里就不舒服，更不相信。
这回他从梦中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唇边，神秘地说：“
妈妈我有病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不许告诉别人。”
我忙说：“不告诉，不告诉。”他竟然搂住我的脖子伤心的哭了。
“妈妈，我害怕，妈妈，我害怕。”
“别怕，别怕，有妈妈在这怕什么？”
“妈妈，我怕我考不上，我怕考不上。”他流出了眼泪，我想他是醒了。我鼓
励他说：“不用怕，他们谁也没有我陈曦拉的好，你一定是第一，肯定能考上。”
陈曦又睡着了，我完全没了睡意，孩子肌体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如果大脑的
神经系统再出毛病我可怎么办哪？明天一早就上考场了，他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崩
溃的边缘，我觉得我们一家人简直是踩在钢丝绳上，真有点铤而走险的意思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