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   异乡   作者:Justupid   一早起身,无意间看了一下日历,“赫然”发现,今天原来也算是个特别的 日子。记忆的小匣子一下子打开,回到十多年前的宿舍,那个悲喜无禁的我,对 着室友大兴感慨,这样的日期,就该是个斜风细雨的演绎,四个并排的1,像极 了一幅令人想象不尽的风景画,仿佛背后掩藏了无数人生的变迁……一转眼,一 回头,除了故事,除了皱纹,除了唏嘘,自己的命运也早远离了当初的想象,就 在这样一个难言的季节的变换中,我没有了感慨。   这里一向多雨的,今天却是晴空万里。懒散却又强烈的光线透过双层玻璃折 射进小屋,屋子里充溢了水纹一般的荡漾感,所以令人有恍惚摇曳的错觉。失神 地瞅着窗外,爬满围墙的白色的小野花已经开始枯萎,凋零,败落,看着藤蔓左 右摆动的样子,就知道,冷风还是一如从前,只是有意无意地在窗外显露一下, 就噌地一下,就直接不通过门窗,就吹进了我的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穿起大衣, 独自出门走走,享受或者说忍受一下这冬天的气温、秋天的景致,还有,似乎还 停留在春夏天的这个小镇。   “噗”……硬币落在地毯上 —— 女王头像,于是,我出了门。   虽然围起了围巾,还是打了个寒颤,挺冷,不过,是一种催人清醒的冷。正 好看到一列火车从门前的桥上经过,是一列货车,所以没有人从台阶上下来。桥 太高,看不到站台上等待的人们的脸上的失望的表情,有点无趣,我竟怀了这样 的念头?诧异于自己的“冷漠”。头顶上繁忙的空中航线仍然在作业着,空气干 净得令人懊恼,可以看见航空公司的招牌,似乎对我招手,似乎对我嘲笑,我是 这么一个人,走在这么一条路上。   一夜的风,地面上已经积起了不少黄绿相间的落叶,我狠狠地踩着层层叠叠 的叶子,走路的声音都淹没了耳边的音乐,身边间歇地有些悠闲的各种肤色的人 走过,有人裹得严严实实,半张脸缩在毛领子里,有人穿着短裤,露着毛毛的长 长的光腿,有人西装领带皮鞋亮得刺眼,有人耳环鼻环嘴唇红得吓人,有人浑身 上下只看到两只眼睛,有人从头到脚找不到几块布料,这个地方,总有无处不在 的对照,反差,也所以总是提醒我,自由的空气其实就是意味着更深程度的相互 忍耐。   抬起头来,左顾右看着,那几棵挂满了野金桔的树被压得更低了,以我这样 的身高竟然也可以触及得到。好几次有“以身试毒”的冲动,都被拦阻下来,今 天仅我一个人在,却又不想动它了,这样充满收获颜色的诱惑,似乎太遥远了些。 转弯口那株每天我都会撇两眼的叫不出名字的落叶乔木,依旧那么英挺多姿,枝 叶的层次和色彩的错落就是塞尚风景画的再现,但是,我总会无故地联想起和它 毫不相干的另一种树,杨柳。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也是在晃悠着,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的短发,亚裔, 看她不慌不忙的步履和空空的两手,心里就有了“同道中人”的感觉,这样的天, 于她而言,也是个平凡的却值得踱步于冷风中的天吧。我漫无目的地跟在她的身 后,脑子里开始了时空错乱的交织。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回忆好像路边小咖啡馆 飘来的香气,时断时续,似有似无,然而却把人紧紧拽在里面,不想出来,不想 远去。一对情侣或者朋友,坐在馆外的圈椅上,打量起我来,我有些不自在,所 以快步向前走去,这才发现,前面的那个身影已经悄然不见了。   可,我,始终是要往前走的,哪怕没有任何目标。   转了个弯,没走几步,抬起头来,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地铁站。我“随意” 的闲步,到头来躲不过每天上下学必经的路线,习惯似乎决定了一切。也罢,就 “随波逐流”,进了地铁过道。一下子多出来的人群,显示着小镇与都市的连接。 如果要我给都市下个定义,我会把外来人口的种类以及数量作为尺规吧。果不其 然,一坐进列车,就听到了不少于两个种类的非英语的外语,或者是东欧的,或 者是拉美的,当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差,都是“异族”,都是“鸟语”。不过, 我和他们一样,奋力挤在别人的家园里,努力学着别人的家乡话。   车里很热,常常让人觉得从外面的冰窖跌进了一个火炉那么夸张。有人在发 着呆,有人闭目养神,有人比手划脚,激动地交流着,还有人嘎吱嘎吱地吃着东 西,那么硕大的身材,那么巨大的手,拿着一小袋膨化食品,或者一小条巧克力, 吃得不亦乐乎,每每此时,我就体会出所谓的文化差异来。低腰裤的流行使得地 铁车厢成为一个容纳过多毫无美感不该曝露的人体部位的集散地,但是,身为平 民大众的一员,不得不练就视而不见的功力。很多人乘车的表情是自在放松甚至 有些惬意的,也许这里真的有很多人生活得很幸福,我猜。   上来了一位中年女子,坐在对面,手里竟是拿着一份简体中文的报纸。我多 看了两眼报纸,也多看了两眼她。报纸的版面似乎都被政治类霸占着,好容易看 到什么“长征”字眼,她又翻过去了。我在想,我自己的长征也才开始吧,虽然 每天我都觉得再也不会结束。中年女子长得很是醒目,少有的在一堆白人之中不 太令华裔有自卑感的那种。可是,遗憾的是,不知为何,她的头发过于稀疏了。 我的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惹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上了每天都要上的这趟车,索性就在每天都要下的站下吧。经过出口时, 隧道的风把我呛得咳嗽起来,可是不远处地铁艺人拨弄的吉他声让我赶紧把不协 调的声音压制下去。我掏了掏口袋,其实这个动作根本是多余的,因为我的口袋 里从来不放钱币。自从搬家后换到这条有地铁音乐的线,每次走过这些街头艺人 身旁,我就开始厌弃自己不带钱的陋习,然而,我总忘了改。我仍是一个实足的 穷人,但是,仍是愿意在受到感动的某个刹那倾囊而出。几天前那个拉小提琴的 姑娘和今天这个弹吉它的小伙,都让我感受到自己曾经燃烧的青春,和如今再也 不见的热情。他们的生活和我的一样,在继续,也许,还有一样的艰辛。   外面的风开始把头发吹得散乱不堪,落叶打在脸上。走到了熟悉的广场,风 声,车的喇叭声,还有偶有的交谈声,让我感受到熟悉的味道,耳朵里甚至响起 了熟悉的手机铃声。多少天了?多少年了?我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等着天黑。 ◇◇新语丝(www.xys.org)(xys3.dxiong.com)(www.xysforum.org)(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