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雪侬城堡   作者:紫阳   到了十一二月,寒气森森,雪花飘飘,亲王奥立安买下了当地最好的别墅, 挪到旧城的一角过冬。夫人克洛妮丝将头探出窗外,看见街道整齐,风景如画, 高高兴兴地说:“亲王,过来看看,修竹青翠,泉水清冽,把冬天装饰得如此美 丽,使全世界向往安谧幽静的人,无不热血沸腾、死灰中燃起了火光融融。”   奥立安挂好椭圆形的晴雨表,缓步近前,深情地说:“怎么,我的亲爱的夫 人!你这样得意吗?”   “是的,我渴望绝版式的家,有铁栅栏,百花娇艳的花园,有青山叠翠,啼 鸟穿林,对了,还要有座古色古香的城堡。”   每当妻子说句不如意的话,奥立安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怜悯之心,口中说: “就这样吧,亲爱的!我可以起誓,以你名流要人的身份地位,永远能感到满 足。”   克洛妮丝冲上去抱住丈夫的脖子亲吻,洋洋得意地说:“亲王,你是我的太 阳,将阴沉的黑夜赶走,赋予我光明的眼睛,迎来新奇无限。”   “不,夫人!这只是我的爱,没有别的意义。来,咱们着就去.拣一块合适 的处所,修建出大不列颠高等级的庄园。”   克洛妮丝嘴角含笑,喜上眉梢,随丈夫到了户外。沿着石径曲折而上,他们 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话。   瑞雪纷纷扬扬,横空漫际,二人并头挨肩,踏着碎琼乱玉,径直至瀑布飞泉。 水边有几株一品红,吐蕊喷香,醉舞朔风,又兼层叠飞岩,如海翠竹,甚称克洛 妮丝的意。   “这儿不错,我喜欢景致幽雅的地方。”她说。   “啊,果然不出所料。”奥立安激动万分地说,“要是神甫伊阿古的预兆有 好消息到来,我的夫人,我们结婚至今,十月之内将你生养丽色天成,娇俏可喜 的女儿。”   “亲王,果真事情如此,那么我的心也会永远留在这儿。待来年春暖花开, 你准备就绪,建造庄园。”   “放心吧,一切都由我承担。”   克洛妮丝听丈夫答应得爽快,心里高兴,吻着他的手,并且说:“亲王,你 真好。”   奥立安只是微微一笑代替了他想说的话。十七点种,和妻子下山租一辆豪华 旅行车回家。   春去秋来,乌飞兔走,到了第三年的年底,舒适雅静的庄园已落成。而冬妮 亚,亲王的女儿,她已两岁。至于克洛妮丝,整日唱着充满甜言蜜语的歌谣,哄 孩子睡觉,就像是看到了天使下凡,从来没有这么过幸福。她的高额角,她那双 纤手,活动了几下便小绵羊一样温柔,降临远胜过上帝的关怀。   奥立安推开了房门,走进大厅,放下打发聊赖时光的《格列佛游记》,喝一 小杯葡萄酒,关心地看着她说:“亲爱的克洛妮丝,眼看是大地回春,草吐新绿, 我想去城内走动。你知道我公务很忙,不一定能常赔你左右,要是你喜欢,可以 随意前往。”   “得啦,我视察了几经翻修装饰的庄园,触目所见,摇苍拂翠,如霞似锦, 果然好景致呀!定神细想,打算初春时节搬进去。”   “那很好,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奥立安反觉轻松了许多,“就按你的安 排办吧,夫人!”   克洛妮丝站起身,拉开挂着图尔红绸的窗帘,仔细望去。远处青溪古柏,朦 朦胧胧,隐约可见,高耸的城堡馨铃不绝,云雾缭绕,竟占去了大半视线。   “喂,亲王!为我们的城堡起了名字吗?”   “哎哟,罪过罪过,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奥立安忏悔地说,“不过夫人, 你天资聪颖,才情过人,一定能想出个再恰当不过的名字。”他说完便吻了妻子 的前额。   “怎么,你没念过书吗?”克洛妮丝疑惑地问。   “雪侬吧,我觉得没有别的什么比它更好听了。”她接着说。   奥立安随手抓起一把古式藤条座椅,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呷了一口茶, 心满意足地说:“不错,听起来逗人喜爱,就像是腊冬霜月长着一种叫不出来的 小花,依然金英灿灿,翠蔓青青,给那些无头绪的人意外的惊喜。我很高兴你如 此考究,会尽心竭力找寻无瑕的答案。来吧,夫人,刚才敲过十二点种,咱们吃 午饭去。”   克洛妮丝应承了一会儿,铺好白桌布,摆上面包、两盘水果和放在食器架的 杏仁酥,又去楼阁取来一瓶白葡萄酒,两盏玻璃杯,随便坐到扶手椅上,一面斟 酒,一面开玩笑说:“好亲王,把这一杯酒给冬妮亚,我们的女儿,祝她娇艳如 带露玫瑰,淡雅若出水芙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稚嫩的像只小麻雀,实在支撑不过来。”   “当然,除了小孩子之外,咱俩干杯!”   奥立安还她一个甜蜜的笑,端起杯来,扬一下脖子,咕咚咚饮干。再吃点水 果和面包,走过去抚摩那进入梦想的女儿。   “漂亮而纤细的小手,清秀而娇嫩的脸庞,天使创进了咱们的屋子。她是爱, 是花,是春天的第一缕阳光。”   “亲王,”克洛妮丝绵里含针地说,“她虽然来自于上流社会,灵魂却需要 大自然的洗涤,她的内心世界与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相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请容我把她教育成有兰心蕙质、松筠节操的女孩,不至于有一天后悔。”   奥立安仿佛看到了希望,将眼睛都笑没了,答应了妻子的要求。   十天过去了,地面重新恢复了生机,柳垂金线,布谷鸟和鸣,奥立安坐上了 进城的马车,同时克洛妮丝由别墅乔迁到多年梦寐以求的庄园。   闲暇之余,克洛妮丝常带着女儿沿一条白石铺就的甬道向城堡走去。棕色的 实心橡木大门看上去很坚固,室内整洁、干净、凉爽,两边是大理石灯座,它们 各配一架多枝黄铜柱台,天花板上绣有圣经故事图案。一层层看遍,那点点滴滴 铭刻在小冬妮亚记忆之中。这样过了七年,她开始陪女儿品竹调丝,剪雪裁云, 观览典籍,簪花逗草。因此,冬妮亚看上去贞静淡泊,其实她活波好动,喜欢谈 笑嬉戏。   弹指间,已是可洛妮丝难掩虚无的死亡,于墓穴里长眠。她惟一的宝贵女儿 冬妮亚,如今芳龄十六岁。尽管奥立安因失贤妻焦头烂额,经由不住一心只想攀 高结贵牧羊女高纳瑞的几分姿色,花言巧语,渐渐地倾心于她,在圣彼得教堂举 行了婚礼。   一个盛夏的中午,浓荫匝地,彩蝶翻飞,高纳瑞从教堂做弥撒进到院内,看 到冬妮亚坐在樱桃树下长满青苔的长凳上读书。她穿上了崭新的连衣裙,工艺最 精细的内衣,唇不点而含丹,目光清澈而富有魔力,就像是看到了天仙美女下凡, 与她较量起来,不得不自惭形秽了。   “高雅优美的女郎惹人爱怜,可是她,比一只蛤蟆还讨厌。”高纳瑞心里这 样嘀咕着,“要是她不放弃任何机会调情献媚,亲王将会移情别恋,我必须得去 他乡寻找生路,沦落到一个孤苦伶仃的怨女。”   想到此,心中甚不是滋味,利诱胁迫,铜铃似的双眼一转,便有了一条迂回 曲折的战术。   她快速地赶到了楼下,奥立安正躺在藤床上打扇纳凉。高纳瑞向前走了几步, 弯下腰亲吻他的头发,故拌深情地说:“今天真热啊,这天气晴得真好。”   “是啊,我的爱人,天气 郁热,世界仿佛蒸笼一般。”   “好老公,”高纳瑞娇滴滴地说:“咱们的女儿冬妮亚看上去诚实可靠,纯 洁无暇,其实骨子里冷若冰霜,对我这个继母总是心怀叵测,恨不得一条蛇来把 我螫死。”   “什么?”奥立安从藤床上坐起来说,“她不会愚蠢到这步田地,让邪魔熏 没了心窍!你再看一下自己的行为,使贞节蒙辱,让她圣洁如玉的灵魂永坠地狱, 你不觉得惭愧吗?”   高纳瑞心凉了半截,凡事只有别人顺她的,没有她依别人的,当下施出浑身 解数,滔滔不绝说:“啊!夫君,我可以对天发誓,像她这样一个贱丫头,披着 羊皮的狼,天使般的魔鬼,定是个没良心,靠不住的恶运黑册上的人,要是不是 这样,凭着对上帝耶和华的忠诚,我就去吊死。”   奥立安气得银须乱颤,青筋暴突,但出于信赖是上帝指导妻子的行动,支配 她的前途,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圣洁的外表包覆狠心肠的女人,那个高纳瑞,不住地拿眼瞥着亲王,看 见他没作任何回答,忍不住轮番出击,将一根金条直说成稻草。   奥立安不晓得她究竟打算做出什么事来,仰着头望着天空,思想片刻,竟转 嗔为笑,一本正经地说:“是啊,夫人,咱们的女儿越来越不象话了!她曾经诅 咒我早几点钟死去,恨不得将全部家产吞个精光,如此潜藏险恶污秽的居心,应 该把她关在城堡,用富贵牢狱考虑一下她的品行,天知道怎样裁判。”   高纳瑞大喜过望,扑上去抱住丈夫的脖子亲吻。   可怜的姑娘还没理清一点半星儿头绪,已被三五个兵士连推带拖,塞进城堡, 将门牢牢锁上。冬妮亚满心不愿意,隔着窗子喊:“果然是爸爸的意思吗?不顾 一切的后果都会干得出来!”   长着羊小腿般纤细的胳膊和手的士兵说:“是呀,小姐,像你这样缺乏心计、 毫无邪念的孩子,不幸的事降临头上,看来是无药可救了。”   “告诉我,”冬妮亚大声叫了起来,“凭着上天起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善良的爸爸不会恶意中伤。有别的原因,说吧,我在这儿听着。”   “我不敢,小姐!”一头鬈发的兵士说,“你还是听从天意吧,再会。”   冬妮亚转回来,真正恼羞成怒,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将满屋子搞得乌七八 糟。不知多久,上了楼梯,坐到窗前凝视着院子。看见花木扶疏,荷泛青钱,绿 杨碧槐有几只黄莺飞跳乱啼,心中有事,加之六月热天,如同火炭,哪里释得闷 怀?登觉身陷进咯金笼,命运由他人掌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下已是清秋时节,对面山上枫叶经霜变红,像燃烧 着的团团烈火,炙烤着冬妮亚如麻的心。   这天黄昏,奥立安吃完饭后到花园里散散步。眼前浮现出萼残香断,叶枯枝 败,女儿满面悲戚之状,孤身独影,浑身发冷的情景,禁不住泪下如雨。折腾了 一会儿,从花园来到了客厅,上楼去妻子的房间。   “哎呀!你怎么痛哭流泣?”高纳瑞装出担心和谦恭的神态看了看丈夫。   “亲爱的,我得承认我输了,瞧咱们的孩子举动规规矩矩,虔诚而善良,满 脑子都是圣洁的思想,不得把她看押起来,我必须向她忏悔了。”   “得……得……得了,”高纳瑞惊慌地说,“我的顶好的亲王,冬妮亚所在 的地方就是天堂,为了没要紧的事,你要打发她回来,使她的良心及耐心坠落地 狱?”   “你这样认为吗?夫人!”奥立安慢慢坐到妻子的身边说。   “是的,”高纳瑞扫了丈夫一眼说,“世上的事情太不公平了,冬妮亚会不 尽人意地步入死亡之乡。愿上帝宽恕她吧,雪侬城堡里祈祷显灵!”   奥立安信以为真,双臂将妻子紧紧搂住,激动地说:“谢谢你,好夫人,我 知道怎么做了,不至于如花的生命去阴曹报到。”   “很好,休息去吧,明天我要作弥撒,祝你晚安!”   “晚安!”奥立安亲吻了她的前额,然后下了楼梯,兴冲冲地进卧室,床上 躺着,几乎一夜都没睡觉。   正是煎熬度日,城堡里冬妮亚点燃孤灯,托腮闷坐了一会儿,拿出一幅小照, 心猿意马,哪里能回味过去?窗前树影婆娑,户外寒冲唧唧,越发平添了几分凄 凉。一夜狂思乱想,不曾入眠。   暖灿的阳光射进小方窗格,冬妮亚揉揉惺眼,懒慵慵地抬起身来,将柳腰宽 摆,似乎要抖掉一宿的疲倦。看见仆人海贝爬上楼梯来送早餐,装出倔强的神气, 板着脸说:“我已经死了,不再浪费爸爸的食粮。回去吧,讨厌的老货!否则莫 怪无情,剁下你的耳朵喂狗。”   海贝一边樱桃木针线桌上摆奶油、咖啡、鸡蛋、水果、盘子、杯子,一边用 温柔的眼光看着她说:“这是什么话?小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像现在这样, 把个美人也饿成叫花子了,日后你去恋爱,非年老的、貌丑的泼皮无赖与小姐相 匹配。”   冬妮亚心中暗暗感激,却不愿意十分流露,便冷笑一声说:“你说出这样的 愿望,是想借此表表自己的忠心,显显自己的能耐吧!”   “阿门!吭死老妪了!说老实话,对待小孩应该仁慈一点,尤其是我们年逾 古昔,老态龙钟,得带着无数善行走向天国的基督徒。”   “呀,呀,啐,啐,休要胡说!”冬妮亚故意斗嘴,“就仗着自己伶牙利口, 巧舌如簧,骗得善男信女晕头晕脑,我想你也会内疚的。”口里虽这么说,身子 却坐到那条小木凳上;非常满意地用餐。   海贝见小姐回心转意,渐渐地茶饭加添,容光焕发,自然惊喜异常,风风火 火地去禀报亲王。奥立安心中略略安宁了几分,却高纳瑞一直蒙在鼓里。   冬天来了,出了豪华公馆打猎林野,四周满是狐迹兔踪,鸟声犬吠,杰森顿 觉神经敏感起来。他小马似的奔跑,戴着白皮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根有金球雕饰的 手枪,任何飞禽走兽都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就是在夜晚风清月明时,也可 百发百中。那漂亮的栗色头发,那张笑容满面的小白脸,那件优雅而又简朴的紧 腰外套,女人们见了都会为这外表娇美的少年淌口水。   暮色时分,杰森猎获了一只野兔和几只山鸡而归,走得脚困腿乏了,坐在路 旁的石几上歇息。抬头一看,见青山夹峙中微微露出一座城堡,高兴得他蹦蹦跳 跳,沿石径曲折而上。   放下通红的手上的织物,冬妮亚自上方窗户中出现,游目四顾,无非是长河 落日,湿萤乱飞,禁不住随口唱了几句,声韵是那么婉转,嗓音是那么圆润,疯 麻了杰森全身,伸长着脖子盯着她看。热烁烁的目光引来了冬妮亚固有的爱恋之 情,偷偷窥视了好半天,嫣然一笑,红润的面色如同初绽的紫罗兰,明亮的眼睛 好似璀璨的珠环,把个杰森直搞得心潮澎湃,春情萌动。   今夜天空澄澈,清辉漫地,两下里无情无绪,在房内闷坐,不时挑灯自叹。 一大早,考虑到那些逼人的寒气,冬妮亚裹上了一件带帽子的风衣,原先的位置 走来走去,准备好了要说的话,希望能得到风华少年的心。至于杰森,想着别有 风韵的少女,欣欣然前往。不过,由于距离太遥远,听不清相互说些什么,只得 用眉目传情,一连七日。这一切被云游四方的神甫安格斯发现了,向杰森投来温 柔和爱抚的目光,指着上苍说:“上帝祝福你,我的好孩子!为了不让日后的懊 悔谴责,替无味的爱情添加一点可口的味道,我愿意帮助你一臂之力,主盟这神 圣的结合。”   杰森感到了温馨的体贴和关怀,心中不知有多么高兴,捧住他的手亲吻说: “啊,那真是天大的幸事,我巴不得越快越好。”   神甫也向杰森行了吻手礼,转到了城堡的那扇门前,用慈祥的目光打量着两 名侍卫,恭恭敬敬地说:“我的好朋友们,天神掌握着我们的命运,像冬妮亚, 一只洁白无暇的小羊羔,在这儿饱尝了千辛万苦,精神上受到折磨,凭着圣母玛 利亚起誓,不能不给你们应得的处罚,我现在就要进去跟她说话,让你们荒谬的 举动得到上帝的谅解和宽慰。”   “那好,我的尊贵的神父,求上帝饶赦万恶的灵魂!”眉目清秀的小青年说, “安心地上楼去吧,门看守着。”   安格斯谢谢他们,进到冬妮亚的卧室。   “早安,我可怜的姑娘!”他态度和蔼可亲地说,一边将镀金十字架挂到冬 妮亚的脖子上。   “嘿!你到我的房间来了?让我亲吻基督受难像,为我祝福吗?”   “相信我,孩子,你要弄明白那位凤毛麟角的美男子为谁颠倒神魂,十字架 准备好了,乘跨爱的羽翼飞过台阶,他自然而然地与她攀谈起来。   冬妮亚受之欣慰并心怀感激,高兴得满脸喜气,笑盈盈地说:”好先生,你 的慷慨像天一样无垠,我真要向你致意。要是肯赏脸,请到楼下休息吧,我们年 轻的人儿喁喁细谈,总得有些拘谨。“   行过告别礼仪,安格斯出了城堡,祝福杰森好运,又飘然而去。   踏入爱情领域的冬妮亚此刻不言不语地坐在一个角落,她镇静,灵魂已经尝 到了无限的快乐。啊,慈悲的神明!现在是 调和琴瑟的时候,按照我的地位, 直接跟他发生恋爱。   借着十字架的魔力,杰森爬进窗口,怔怔地盯着她,笑眯眯的,好似痴呆了。   “来了!欢迎欢迎!”   他半晌回过神来,在热情燃烧,却还是紧扣了垂涎之意,向她求爱的外表是 殷勤文雅的。   冬妮亚莞而一笑,娉娉婷婷从墙角柜里拿来一瓶葡萄酒、两只六角形的水晶 杯,与杰森沉醉于美酒,也沉醉于纯情。他高兴地送给她一套金质梳妆用具,炫 耀自己时尚青年的优越感,给她留下永久的回忆。然而越是如此,冬妮亚局促不 安,纨绔子弟三心二意、反复无常,自己落了个负心的薄幸郎,名节有亏,品行 欠缺,纵然有多少怨言,也叫天不应,诉地无门。想至此,由不得皱紧了眉头, 提出了日复傍晚约会的相邀,试探他的诚心。当然,真心的杰森答应了她的要求。   光阴如流,三月之期,转瞬之间已届,两人自从圣诞前夜定盟之后,感情日 渐深笃,你怜我惜,诉说心思,侍卫听了,窃窃私议,不知不觉让高纳瑞得知了 内情。她唏嘘叹息了良久,去取小木头匣子里的酸枣,只要能唆使冬妮亚吃下, 那完美卓越的姿容就会老太婆一样难堪。   下午五点钟,高纳瑞乘着马车赶到了城堡。   “嘘!小声点,有人推开了门。”杰森悄声吸语地说。   冬妮亚轻步向前,瞧见是继母,吓得要跳起来,赶紧把情郎藏在空荡荡的酒 桶。接着迎到楼梯脚下,向继母客套式地屈膝致意,报以甜蜜的微笑。   高纳瑞用冷漠的目光瞟了冬妮亚一眼,无法想象她是那么如花似玉、多姿多 彩,心里痛苦及至,差点忘了肩上的使命。   “女儿呀,我嘴里是渴的,我赶了一天的路,你是知道的。”高纳瑞上楼梯 时对冬妮亚说。   “那好吧,妈妈,去楼上喝咖啡。”冬妮亚微笑着说。   “哦,这样!”高纳瑞阴险地望了她一眼。等到冬妮亚递上杯子,高纳瑞从 腰包取出小木头匣子,往咖啡里放酸枣,一边用她锐利的目光在屋子扫了一眼, 又瞥了冬妮亚一眼,做出高兴的样子说:“自从妈妈用了它,性格温柔,人也好, 美貌又增添了新辉,所有使男子醉心的条件,无一不具备。”停了片刻,她沉下 脸来说,“我的宝贵女儿,我可以 肯定,你是人间无比的佳人,有一种端庄贞 静的神气,我知道自己的弱点,希望能够领袖群芳。不然的话,受到上流的歧视, 使我声名狼籍、肉消骨化。”   后句话哀伤恳切,入情入理,倒让冬妮亚听得目瞪口呆,一声不吭。   坐在带垫的椅子上,高纳瑞双眼滴溜溜地乱转,见冬妮亚没有反应,站起身,向 窗台走了几步,又故意装腔作势,长吁短叹一阵,昂然不顾地走了.   理顺一下杂乱无章的思绪,冬妮亚高兴地叫道:“杰森,我来告诉你臆见事情, 这儿留着一杯咖啡,让你不费吹灰之力,越发显得风神儒雅,气韵天成。”   杰森小心翼翼地出来,接过冬妮亚手中的杯子,一口气饮下。这日夜里,只 觉浑身疼痛,积毒慰蓄于胸,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鸡叫第一声,已不省人事了。   精心准备了早餐,大厅里彼得伯爵搔首踱步。听仆从说少爷快要死了,吓得 魂飞魄散,仿佛有一阵寒流刺激着血液。骂下贱的奴才,念许多祷告,他匆匆忙 忙地跑到儿子的卧室。   “怎么啦?你不吃点东西吗,我的 小宝贝?”   杰森无动静,眼看绝命之期已至。   彼得有些招架不住,拔出剑来,发疯一样好嚎叫喊,直熬得气噎喉干。后来 停下来想一想,也不是办法,名医都请来了,忏悔过去,警戒未来,得到上天的 祝福,才使杰森揠过春又夏,夏流到冬。   “怎么,我的心要碎了!”冬妮亚一副焉不唧的样子,独对着一盏孤灯枉然, “慈悲的上帝啊!造物主啊!男人都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尽是些骗子。请您主 持公道,用非常的手段,处死他给螳螂受用!”   在愤怒当中,冬妮亚心胸像死亡一样黑暗,灵魂永坠地狱。她郁郁寡欢,身 子一日憔悴一日。夜深了,露凉风冷,落叶敲窗,寒蛰四角瞅鸣,她不能自已, 慢慢爬下窗台,去打听爱人的消息。   听得树林间“特楞楞”扑翅声响起,远处又“哇哇”几声鸦鸣,登觉矾肌入 骨,吓得簌簌直抖,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走着。   “嗨,小爱神,看见了什么惊人的事情?”隐秘处狄安娜问丘比特。   “胖胖的国王跟瘦瘦的乞丐去争一位寡妇;青蛙和猫头鹰颠鸾倒凤。”丘比 特绘声绘色地说。   “我早就知道了,”狄安娜索然无味地说,“彼得伯爵的儿子全然失去了人 类的面目,都受之泰然,承认他自己有些神经迷惘,女人是天使般的魔鬼,想起 来倒是很有趣的。”   “哦,一个风流的婊子戳破了他的心,没有良心,欠思量!愿耻辱降临到那 妓娼的头上,脑袋里长起水疱来!”丘比特愤愤不平地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狄安娜打岔说,“除了情人的眼泪之外,世上没有 什么救得了他。”   如此秘密的话语,让冬妮亚出神地聆听,自然她心中轻松了许多。不觉东方 已透出几缕清光,环顾四周,并无谁的影子,冬妮亚心中十分感动,向尊神致意, 去救治爱人。   她乔装打扮成一个医生的模样,来到彼得伯爵的住所,在门卫地带领下沿着 白石小径,曲曲折折进了杰森的房间。   彼得见此人谈吐温柔风雅,是一个上帝派遣的使者,将日夜悬在嗓子眼的心 放下,紧紧握住冬妮亚的手,豆大的泪珠泉水般地从眼中流出。   “你一定要把他治好!”彼得可怜兮兮地央求说,“他一死,会结果了我的 性命。”   “放心吧,我的尊贵的伯爵!他的身体和上帝同在。”   “那好,你只管医治,我们出去了,不多打扰。”   等众人散去,望着面色苍白的情郎,冬妮亚摇了摇头,忽又想起埋怨爱人无 情,泪水汩汩涌出,倾洒于杰森面颊。   他醒了,有气无力地说:“天啊,难道真的是你!花一样的面庞里藏着狼子 野心,是变色的蜥蜴,像恶魔一般,在城堡里给我下毒,去另觅新欢.你走吧,我不 希求你的可怜!爱上一个虚伪的女人,是我应得的报应."   听到这儿,冬妮亚可以肯定是继母从中作祟,觉得像自己身受一样伤心,直骂 那个老狐狸,愿永久的诅咒降临她身上.   杰森用目光瞟了冬妮亚一眼,见她悠闲镇定、嗓音温柔清脆、举止朴实无华, 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清白无辜,再不怀疑其中有诈,默默无语。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冬妮亚照料爱人无止休,不觉已是隆冬时分,杰森痊 愈了。高兴得彼得心怦怦直跳,向冬妮亚投去一个充满美好诚意、充满爱抚的目 光,微笑着要在圣彼得教堂给他们举行婚礼。   冬妮亚既感高兴,又感心酸,想来是否极泰来,要有好事了。   结婚那天,瑞雪纷纷,横空漫地,杰森和冬妮亚穿起了盛装,在安格斯神甫 的主持下,成了 幸福的一对。奥立安和高纳瑞也来了,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不,不,上帝!我用诡计害人,反而成人之美,我的名誉将蒙着怎样的勋 伤?把我招魂升天吧,留在这一个冷酷的人间,一颗高贵的心现在碎裂了!”高 纳瑞溜到了荒野,发髻散乱,哀哀叫苦,浑身满是雪花,真是嫉恼交加,感慨万 千,眼一闭,心一横,栽到水果树上死了。   春去秋来,三年光阴像窗上竹影似的掠过,为了洗涤孽债,高纳瑞转世为杰 森、冬妮亚的女儿,一生高义,力尽孝道,与父母共享天伦。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