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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炮楼

　　卢岚

　　我爱炮楼，因为她是我平生属于我的第一个家。

　　三年的研究生生活，虽然对理工大早已熟悉了，但一听说要留校工作，心理
还是激动异常，亦真亦幻，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2002年8月28日，我带着6岁的孩子离别了父母来校报到，接着就是忙。这年
夏季，武汉持续高温不降。加之40多天滴雨未下，我可真正领教了“火炉子”的
利害。因为才来，自然也就没有住房。中午，我同女儿留在办公室休息，到了晚
上可就糟了。上学时的宿舍虽然还能暂住，但室内没有空调，孩子蒸在38度的宿
舍里呓语般叫着热得难受，不时叫着“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够上学，什么时候能
够住在自己的家里，我想奶奶！”。是的，小学开学已十几天了，女儿上学的事
还未落实，奶奶也在我们走的那天去了上海，我已经无退路。因此，困难再大，
也不能苦了孩子。我一边强装着笑容，平静而肯定地说，别急，面包会有的，住
房会有的。我学着列宁的口味，不停地打着扇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又不知
什么时候热醒了，反反复复，这时我才真正领悟到父亲常提醒我要有一个家的重
要性。衣食住对一般百姓的重要性，难怪农村里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盖房娶媳妇。
他们是从祖祖辈辈的痛苦经历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我们姊妹四人都出生在十年
动乱时期。文革开始，父亲就进了干校劳动，十年期间父母亲带着我们巡回在工
厂、农村、大型水库工地。几个月搬一个住处，有时甚至几个星期挪一个住处，
过上了真正的游击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硬是把我们姊妹四人带大了，父母遭
遇的克服的困难之大可想而知。当时，我虽然还小不懂事。但我周围的环境告诉
我，我是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成人后，父亲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衣食住，
重要呀！”。

　　几个月后，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我的房子------炮楼。炮楼实际上就是学校
东南角的一栋一梯两户的五层砖混结构的旧楼。东边是玉兰苑小区，再东边就是
华师，南边是龙家湾村。听说七十年代，这里是一片碧绿的菜地、浇水的池塘和
低矮的窝棚、农舍。当时她是这里唯一一座宿舍楼，由于楼体瘦高与周围环境相
比简直是鹤立鸡群，加之炮楼上的龙门凉衣架的竹竿上常凉着的白布床单，间或
加凉着几件红色的小件，微风中就像漂着的“膏药旗”。每当早上、傍晚，上下
工的农夫荷锄扛铣，行走在菜地的羊肠小路间时，使人分不清是李向阳的游击，
还是换岗的日军，让人遐想连翩回味无穷，难怪百姓都称她叫炮楼了。

　　短短几年的功夫，这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原来的堰塘，已成了花园式
的小区，周边的菜地、农舍已被群楼争锋的居民楼取代。体育场边的小路及路旁
的棚屋排档，已新修建成了神龙园休闲地，炮楼完全被周围的高楼所淹没，成了
一幅美丽图画中的一个疵点，一个败笔。自此，炮楼也就成了物在名亡的一段历
史见证。

　　今年的秋天，我终于“火铳子换成了汉阳造”，学校给我调剂了一个比炮楼
年龄较小点，个头稍大的房子。是啊，社会在进步，我个人的生活也在变化，我
是变化的受益者。但当我要真正搬走时，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眷念，眷念那长满
青苔，永远湿滑的路面；眷念那灰色的楼梯，脱漆的铁扶手，蜘蛛网似的电线；
眷念那漏水的厕所，摇摇欲坠的阳台铁栅栏。这些完全占据了我的脑海，怎么也
抹不掉。特别是永无休止的人鼠大战、人鼠共餐的场景叫人心惊叫人颤栗……。
我沉醉了。“妈妈！快走！”、“我们今天搬家了”，忽然前面传来了女儿的催
叫声，我也从深沉的回忆中醒过来，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钟，然而竟那样深沉，
那样鲜明。是啊！炮楼是我生活最困难的时候，精神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到来的，
她助我度过了人生的第一道难关，与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她年岁已高，形象
不美，健康极差，但为我提供了工作、学习、奋斗的必要条件，提供了锻炼胆量、
克服困难的机会。

　　别了，炮楼，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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