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他们的天堂   文/陆光兵   如果周色色走在大街上,林丽绝对猜不出他的身份:一位作家。而且是个歌唱 得非常好的作家。   首先因为周色色的发型:极短的寸板头。像平头又像光头的那种。发质健康 得像优质的苗种,一根根饱满润湿地挺着,向上。再因为周色色看上去很靓仔,个 子虽然不足一米七,但脸型很好,有棱有角且光洁健康。身上的架构也非常好,把 身上的衣服也是撑得有棱有角的。还有就是因为“色色”这样的名字。一般来说 父亲是不会给儿子取这样的名字的。是笔名吗?   这样一来林丽就糊涂了。   林丽一直认为周色色的那种发型是街头小混混流氓打手一类的标致;认为作 家都不会长得这么帅,这么靓仔。   这天晚上,名丽发廊的女老板林丽第一次看到周色色。当周色色走过她身旁时, 林丽感到起风了,凉凉地,她突然觉得:周色色不是一般的作家。也就是说周色色 是个不同于其它作家的作家。当然她也不知道别的作家该是怎么样的,但肯定不 像周色色。   事情是这样的:林丽的朋友阿卫新开了家餐厅,刚开张几天。而阿卫的朋友周 色色因为开张那天在香港有事抽不开身,所以今天才赶来捧场。与周色一起来的, 还有张珊珊以及两个气息不是很清淅的男子——一般来说,人们管这类人叫助手 或者小噜噜。其中一个小噜噜剃着光头,另一个扎着马尾。   林丽没有想到阿卫还有这样几个朋友让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张珊珊你不能简单地把她看成一个商人。虽然林丽很快从阿卫那里知道,张 珊珊就是周色色的老板。但张珊珊确实不像商人。比起城中的那些商人,她显得 不点怪。比如很漂亮又练过拳脚功夫,比如洁净、平和、友善。更为奇特的是随 身还带了两个小噜噜。阿卫把她介绍给林丽时,张珊珊立刻大方得体地伸出手来, 热情地握了握林丽的手。而这热情又是林丽从张珊珊的“身体语言”上感受到的。   “这是赵林。”张珊珊指着身旁那个光头小噜噜,向林丽介绍。   张珊珊倒是比周色色更像艺术家,比如影视明星,或者社会上富甲一方的人物。 林丽想。但对张珊珊身份的猜测很快被光头小噜噜赵林替代。光头赵林二十三四 岁吧,头型长得很是耐看,浑圆似蛋壳,他的脸部也非常端正,显得十分安祥。他对 林丽欠了欠身——   “你好,我是张小姐的助手,叫赵林。”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林丽觉得赵林的光头十分亲切,很可爱。   有服务员上前对阿卫说可以开饭了。阿卫点了点头,招呼大家上二楼的雅座。   小噜噜赵林的光头确实有些扎眼。一些食客和服务员的目光朝他看过来,但 也就那么几下便转过去了。毕竟光头也很正常。   入席的有七个人:老板阿卫。名丽发廊的女老板林丽。作家周色色。美女张 珊珊。阿卫的一个银行界朋友。张珊珊的两个小噜噜。这餐饭从下午五点多吃到 八点多,因为友情氛围的原因,所以感觉吃的时间并不长。这期间,上了七个热 炒、四个凉菜、一盆汤及两道点心。   大伙都在酒兴上,尤其是作家周色色。   周色色的酒量并不大,白酒都不过半斤。这天喝的是啤酒,但他也只喝了两瓶, 话就明显多了起来。先是阿卫拿他作品里的床上描写来开玩笑。周色色突然眼睛 一亮,哈哈大笑。接着拿起酒杯说敬大家一杯。周色色说怎么写是张珊珊的意思。 于是大家把脸转向张珊珊。张珊珊大方得体地笑着对大伙说:周色色醉了。   席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开始乱七八糟地敬酒。没人注意周色色和张珊珊 相视笑了一下。而这一切刚好被林丽看在了眼里。   周色色的行为一点也不像作家嘛。其实林丽也不知道作家的行为该是啥样的。 张珊珊和周色色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林丽又犯糊涂了。   说笑话这事是阿卫提出来的。“热闹点嘛!热闹点嘛!”周色色赞同地附和道。 大伙都觉得这主意好极。   阿卫先讲了一个,然后到周色色,按逆时针顺序轮着来。等轮到名丽发廊的女 老板林丽的时候,林丽讲了一个手机短信里常见到的笑话。讲完之后,大家觉得不 好笑,要她重讲一个。林丽笑着说甘愿罚一杯酒。   吃过饭之后聊了一会天,有人聊到周色色的歌唱得不错。于是就有人起哄说 要去唱歌。   阿卫的眼睛一亮,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有我们的林丽小姐歌不也唱得 很好吗?”趁着酒兴,周色色表示同意。“好吧,好吧。但地方一定要有意思。”   地方是林丽找的。林丽在这座南方城市十多年了,这事对她是小儿科。张珊 珊说要不要开车去。林丽说,不要,离得不远,差不多二十分钟路程,当是饭后散步。   张珊珊没让她的助手赵林跟他们一起去唱歌,让人他开车去办别的事了。   怎么就让这么可爱的小伙子走了呢?林丽想。   当他们从歌厅尽兴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在他们路过香园饭店时, 林丽说要请大家吃宵夜。周色色说太晚了吧。林丽说,这里的粥很有特色,再说晚 上喝了很多酒,去喝点粥暧暧胃。说这话时没人感觉到她表情的异样,也没人反问 喝点粥对喝多了酒的胃有什么关系。大家只跟着她进了香园饭店。饭店的二楼却 有舞厅,还有包间若干。这种饭店是通宵营业的。后来作家周色色在自己的某篇 作品中描述道:   这类饭店容易有两种人。一种是看管舞厅的内保,说白了就是些年轻打手。 他们剃着极短的寸头,面目不一定很吓人,但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像冒着浓烟的 火堆, 只需一点点火星,整个人就会燃烧起来。一般来说,这些小伙子长得颇为健 硕,且相貌也英武帅气。另一种就是他们带的小姐——卖淫女。也是一些档次很 低的卖淫女。这些小姐是他们从各个工厂连哄带骗或威胁来的一些没多少文化却 又贪图虚荣的打工妹,当然有的是自甘堕落。   通常来说,这些打手会带几个小姐,几伙人时分时合。当小姐在收客人小费遇 到麻烦的主时,这些打手便蜂拥过去。“想走?不给钱?我靠。”一副随时揍人的 样子。卖淫女和这些打手的关系很好,有的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们之间的感情 有的会是真的,但这他们都叫那些小姐马子。   这就很难说了。   通常晚上,他们吃喝过后,带上烟、火机,有时还带水果刀。然后骑一辆二手 摩托车,载那些小姐去“上班”。他们的根据地是一些灯光昏暗、通风也极差的 地下舞厅、溜冰场,那里是他们的天堂。他们在天堂里全身充盈着火花般的精力, 他们狭隘的生活致使了他们狭隘的规则和尊严。   而天亮之后,他们回到了租住的陋室。拥着那些被无数个嫖客搂过的小姐。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些寸头打手的艳福不浅。他们在小姐的身上发泄一通后,开始 面对无边无际的彷徨、孤独,内心里是烦闷夹杂着点恐慌。他们也想过以后的路 要怎么去走,但就是想不出出路在哪里。他们抽的都是些劣质香烟,喝的也是劣质 啤酒。但他们却很要面子,在外人面前,他们管这叫吃香喝辣。他们看管的都是些 黑场所,见光死的那种。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说不定那天戴大盖帽的就来到他们的 天堂给封了。   于是,这群打手就带着这些小姐,像过街老鼠一样,从城市的这个角落到那个 角落,从这座城到那个城,寻找着他们的天堂。   他们的内心其实是很自卑的,但他们的外在表现却恰恰相反。他们也是从农 村到城市里来讨生活的的打工仔。但他们说工厂里面那些老老实实的打工仔见不 了大世面,甘愿一天加班加点累死累活一个月几百块钱,像个懦夫、傻蛋一样。而 工厂里的打工仔却对他们很不屑,认为他们这些狼狗一样的烂仔才是真正的懦夫, 真正的没出息。   这也是很难说的了。   那天晚上,林丽、周色色他们在香园饭店碰到的就是这样一伙带小姐打手。   五个男人三个女人,围着个大圆桌。就坐在香园饭店二楼的一个墙脚。林丽、 周色色他们几个上楼时,他们快吃饱了。地上滚着一地的啤酒瓶。   一定有事发生过,或者是没发生完。他们其中一个手腕上纹一只蝎子的寸头 在骂一个穿一件鱼网一样的服装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很小,大概只有十七岁左右, 妆化得很妖,但可以看出是劣质的化妆品,包括身上那件“鱼网”也很廉价。林丽、 周色色一伙人上楼来时,“鱼网女孩”还转过脸来剜了一眼,眼光里似乎有些不羁。 但林丽还是觉得她太嫩了点。   骂声中“蝎子寸头”打了“鱼网女骇”一巴掌,“鱼网女骇”眼皮闪了闪,抽 泣着说:“勇哥,那个肥佬确实是给了钱的。”“蝎子寸头”狠狠地骂:“给你妈 个头,老子叫你跟那个肥猪上床了吗?他妈的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自做主张,让大盖 帽的撞上连累了兄弟们你就等着去死。”“蝎子寸头”的脸铁青着,要冒青烟的 样子,脖子上的青筋鼓胀着,像一条条蚯蚓。   这种事在小流氓圈中本来再正常不过。最多也只是“蝎子寸头”在回去之后 把“鱼网女骇”甩在床上,扒光衣服趴在她身上发泄一通了事。第二天照样带着 “鱼网女骇”来这些幽暗的舞厅上“上班”。   但事情坏就坏在作家周色色居然拿着支酒杯向这帮小流氓走去。   周色色是去劝 “蝎子寸头”不要为难“鱼网女孩”。周色色的意思大概是说: “女孩子还小。”那五个流氓居然齐刷刷地看着周色色,像是要吃掉他。   林丽推了推张珊珊一下:“不会有事吧。”就在这个时候,流血事件开始了。   “蝎子寸头”捞起一支啤酒瓶砸向周色色。其于四个寸头“呼”地站起来。 “蝎子寸头”大叫一声:“我看你牛X。”声音里表露出了视人命如蝼蚁的扭曲心 里:变态、疯狂与无知。而那三个女孩子却训练有素似的噼噼啪啪地溜下楼去了。   两个寸头围住周色色。另三个冲着阿卫、阿卫的银行界朋友以及张珊珊的扎 着马尾的助手。他们没有人理睬林丽与张珊珊,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屑女人。   张珊珊已看出了事态的严重,她学过拳脚,所以不惧这些歹徒。但这时又有四 个小混混噼噼啪啪地跑上楼来加入战团。“啪”地一声,张珊珊没来得及抢到到 周色色的身边,周色色已经被一支啤酒瓶砸中了头。   整个场面像锅沸水。   那个用啤酒瓶砸中周色色的人被张珊珊三两下打得往地下一蹲,双手抱头。 后来张珊珊说这个小伙子最多不过十八岁,人长得很是标致。怎么想到去做混混? 这些小人渣没有父母吗?太为他们心痛了。只有林丽明白像张珊珊这种档次的人 是根本不知道繁华都市里的底层会是的艰辛、杂乱与苦难,是这样的无出路。这 就是城市的底色,城市生活的底层颜色。   周色色的头上有血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多。张珊珊扶着他,他靠在她的胸口 上。周色色晕了。而这帮流氓打手一下子对张珊珊会功夫的事实反应不过来,都 愣住了。阿卫后来在说起这事时气呼呼地:“居然有一个个子不过一米六五的小 寸板头叫我跪下。”阿卫说他只一把反扭住小寸板头的手腕,大喝一声,小寸板头 就“哎哟”地就范了。其实那天,阿卫、张珊珊与阿卫的银行界朋友都是有武术 功底的。但他们只是忍着、防着。他们的心里素质不同于底层的这帮人渣。   110警察很快就来了,但这一伙寸头打手早已经无影无踪。在把周色色送到医 院后,一个片警说:“我们会尽力处理好这件事。”目光却有些游移。医生说: “伤员的头部没什么大碍,只是血流多了点。”   林丽偷偷地告诉阿卫:那伙小混混被香园饭店的老板安排逃跑了。林丽还说 如果这帮小混混被警察抓住,那饭前老板以后就别想在这上带混啦但事情坏就坏 在作家周色色居然拿着支酒杯向这帮小流氓走去。   周色色是去劝“蝎子寸头”不要为难“鱼网女孩”。周色色的意思大概是说: “女孩子还小。”那五个流氓居然齐刷刷地看着周色色,像是要吃掉他。   林丽推了推张珊珊一下:“不会有事吧。”就在这个时候,流血事件开始了。   “蝎子寸头”捞起一支啤酒瓶砸向周色色。其于四个寸头“呼”地站起来。 “蝎子寸头”大叫一声:“我看你牛X。”声音里表露出了视人命如蝼蚁的扭曲心 里:变态、疯狂与无知。而那三个女孩子却训练有素似的噼噼啪啪地溜下楼去了。   两个寸头围住周色色。另三个冲着阿卫、阿卫的银行界朋友以及张珊珊的扎 着马尾的助手。他们没有人理睬林丽与张珊珊,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屑女人。   张珊珊已看出了事态的严重,她学过拳脚,所以不惧这些歹徒。但这时又有四 个小混混噼噼啪啪地跑上楼来加入战团。“啪”地一声,张珊珊没来得及抢到到 周色色的身边,周色色已经被一支啤酒瓶砸中了头。   整个场面像锅沸水。   那个用啤酒瓶砸中周色色的人被张珊珊三两下打得往地下一蹲,双手抱头。 后来张珊珊说这个小伙子最多不过十八岁,人长得很是标致。怎么想到去做混混? 这些小人渣没有父母吗?太为他们心痛了。只有林丽明白像张珊珊这种档次的人 是根本不知道繁华都市里的底层会是的艰辛、杂乱与苦难,是这样的无出路。这 就是城市的底色,城市生活的底层颜色。   周色色的头上有血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多。张珊珊扶着他,他靠在她的胸口 上。周色色晕了。而这帮流氓打手一下子对张珊珊会功夫的事实反应不过来,都 愣住了。阿卫后来在说起这事时气呼呼地:“居然有一个个子不过一米六五的小 寸板头叫我跪下。”阿卫说他只一把反扭住小寸板头的手腕,大喝一声,小寸板头 就“哎哟”地就范了。其实那天,阿卫、张珊珊与阿卫的银行界朋友都是有武术 功底的。但他们只是忍着、防着。他们的心里素质不同于底层的这帮人渣。   110警察很快就来了,但这一伙寸头打手早已经无影无踪。在把周色色送到医 院后,一个片警说:“我们会尽力处理好这件事。”目光却有些游移。医生说: “伤员的头部没什么大碍,只是血流多了点。”   林丽偷偷地告诉阿卫:那伙小混混被香园饭店的老板安排逃跑了。林丽还说 如果这帮小混混被警察抓住,那饭前老板以后就别想在这上带混啦。那帮兔崽子 会隔三差五地来捣乱,让你无法做生意。而且香园饭店的舞厅就是由他们看管的。 饭店老板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维护那几个小混混的。   凶手没有抓住,医药费当然得自己出。张珊珊此刻显然明白了这种城市的色, 她不想追究凶手,也不想让饭店老板难做。他告诉其中一个片警:“我们是外地 人。”   阿卫这时走上去对那个警察说:“他们虽然是外地来的,但伤者周色色是个在 社会上有名气的作家。明天此地的晚报、电视都会大篇幅来报到此事。他是个在 社会上有地位的人。”说完看着警察,脸上惊过一丝嘲笑。   只见那个警察到一边用直呼机通了一下电话。不久,这地段的派出所所长来了, 跟阿卫等人握了握手,态度很好地说:“这地段,其实很少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 少。我们一定尽全力处理好这事。”   街上已经很深夜了。阿卫突然对林丽说“以后像香园饭店那种地方还是不去 的好。”林丽点了点头,然后向他们告别,说累了想回去睡一下。阿卫说去把车开 过来送她。林丽说不用,就自己打车回住处了。   林丽隔着车窗看着这个流光溢彩的天堂般的城市,思绪万千。十多年前,她刚 来到这座城市时就落脚在香园饭店,一个剃着寸板头的饭店保安强迫她去做小姐, 她不从,那个保安狠狠地把她压在身下,抽着她的屁股。她还是不挣扎着不从。这 时房间里进来了几个寸头,于是她害怕了。那个保安对那几个寸头说,她是我马子。 于是那几个寸头就出去了……。后来,她居然对那个保安动起了真感情。可是那 个保安自从五年前回了西安老家之后就再没有音迅了。她又跟了几个寸头,每当 夜幕降临时就骑在他们的摩托车后座,让他们载着在那些地下色情场所奔走。那 时候,林丽是对那些载着她去“上班”的打手充满感情的,有时坐在摩托车后座上, 都会忍不住吻一下他们的后脑勺。其实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她和这些打手还是 相依相靠呢……。再后来,在很好的机缘下,她做起了发廊老板,渐渐地认识了一 些像阿卫这样的好朋友,生活终于洒满阳光。没想到,十多年了,香园饭店的老板 换一个又一个,小姐和打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十多年后呢?会不会又有一群更年轻 的小姐和混混?或许这样的狼群和羊群始终是前赴后继而又相依相附的。   怪不得在刚刚见到周色色时,林丽一直看着他的寸板头胡思乱想。她对寸头 实在是有些感情的,真的,仅仅是寸头。   想起“如果周色色走在大街上,自己绝对猜不出他的身份:一个作家。就因为 他的寸板头”的想法,林丽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偷笑起来。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