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暧昧男女》   (小说)黄非红   传说   来来和末末面对的是一个神秘的洞府,而他们身后,则是茫茫大漠。   来来他们好象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大约在一月或者数月之前的一个晚上,来来和末末喝酒回来的路上偶然捡到 了一面古镜。那是一面椭圆型的镜子,似乎十分古老,可奇怪的是它不是金的银 的更不是铜制的,却象是陶土烧制而成,模样粗糙丑陋,毫无灵气。来来和末末 都没有什么历史知识,所以也没有把那面古镜当回事,他们醉醺醺回到住处后, 便急着去撒尿,古镜也就随手被来来丢在了一边。   后半夜,熟睡中的来来被末末兴奋粗暴地拉了起来。来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迷迷糊糊中被末末拉到了卫生间。一进卫生间来来就立时清醒了——地上散碎着 一些大小不一的陶片,而那面古镜此时正异常明亮而性感地看着来来他们。   那一刻来来不禁打个冷战,因为他感觉那面镜子竟然象一只眼睛。   末末告诉来来,他刚才肚子不合适起来上厕所。排泄掉一些捣乱分子之后, 末末感到无比舒畅,不过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就拿起这面镜子,想利用坐马 桶这段时间再仔细研究一下,谁知翻来掉去之际一个失手,镜子掉在了地上。掉 在地上的镜子十分干脆地碎了,末末往地下一看,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镜子是被一 层古老的陶片包裹着的……   来来说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打碎了不还是一个破镜子么?话是这么说着, 他还是弯腰捡起了那面镜子。   镜子拿在手里,来来辨不出它是玻璃的还是金属的,只觉得它正向他的手里 传递一一股彻骨的寒凉,而那镜面则异常明亮幽深,似乎散发着无穷魔力。末末 说他刚才在镜子里面看到了字,但没有看清楚就吓得赶紧去叫来来了。来来不信, 可是来来刚说了句他是在说梦话,奇异的事情就发生了,镜子里竟然真的出现了 一些字。   那些字由远及近由模糊变清楚,终于,来来他们认出了那行有些怪异扭曲的 字:   想得到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吗?   “想、当然想,想极了!”来来和末末异口同声地脱口说道。   真的想吗?镜子无声地说。   “靠,傻子才会是假想!”末末有些不耐烦。   谁知末末的话音未落,镜子里就出现了一张路线图,同样是由模糊变清晰, 同时又有文字闪现出来,告诉他们这张图会每天显现一次,按照这张图的指示, 他们就可以找到一个洞府,然后再用这面镜子做为钥匙打开府们,然后就能找到 传说中的那颗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蓝色梦幻”……   镜子里的文字和图形渐渐隐没了,而来来和末末却激动异常。当地有一个流 传很广的传说,说是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有一个神奇的藏宝洞,藏宝洞里藏有一颗 举世无双的超大蓝宝石,名字就叫“蓝色梦幻”,而找到这颗宝石的钥匙则是一 面古镜。过去他们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现在他们才知道那个传说 是千真万确的,而且现在找到宝石的钥匙就在他们手中。   那一夜来来和末末理所当然再也没有睡着,他们的眼前老是有无比诱人的蓝 光闪现。两个人无比兴奋地憧憬着找到“蓝色梦幻”之后的好日子……好容易盼 到天亮,不,其实还没到天亮他们就起来着手准备了。然后就按照镜子里面的路 线上路了。他们千折百转走了一程又一程,一路上险象环生,来来舍生忘死救过 末末,末末也奋不顾身救过来来。   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之后,现在来来和末末终于站在藏宝洞前。抬头,那座 分不清金属还是石头的洞门上似乎有字。来来和末末看了一阵,终于辨出是这样 一句话:   宝石也是魔石,他巨大的能量足以吸噬你的灵魂,还想得到它吗?   既然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两个人互相望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要合力 推开那扇门,谁知他们刚才伸出手,那两扇沉重的门竟然随着他们的心意无声地 打开了。   一股浓烈的阴霉之气扑面而来,呛得两人不得不闪到了一边。过了会,待到 那霉气轻微了,两人方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洞内幽暗深邃,阴森恐怖,时常会有奇怪的声音响起。曲折迂回走了好久好 久,眼前豁然一亮,石洞也宽阔了许多。他们正不知光亮是从何处而来,突然只 听一声瘆人的吼叫,一只怪物已瞪着眼向他们扑了过来。   来来下意识地一把将末末推开,自己挡到末末前边定睛细看,只见那怪物又 长犄角又有獠牙,又象恐龙又象野猪,它发疯般瞪着眼冲了过来。   来来不容细想,他喊声“末末闪开”,同时一把推开末末,一手下意识地一 摸,竟然从身上拔出一了把匕首。来来高高举起那把无中生有的利刃,拼出全身 力气向那头怪兽迎面刺去……   怪兽狂吼一声还在垂死挣扎,这时末末也冲上前要助来来一臂之力,谁知那 头怪兽突然从他们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半晌他们才明白过来——那怪兽原来只是一个没有实质的影子!   定定神,他们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弯,迎面而来的强光让来来他们赶忙闭 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们慢慢睁开眼,观察一阵,这才发现洞壁和洞顶都镶 满了镜子——就和他们找到的那面古镜一样,所有镜子都在反射着蓝色光芒,而 光芒之源只有一个——就是放置在洞中一个石桌上的那颗蓝色宝石。   那颗宝石放在一个锦盒之上, 它比拳头还大,闪着难以抗拒的蓝色光芒真 不愧为是举世无双的宝石之王“蓝色梦幻”!来来和末末一时间失去了意志一般, 不由自主地瞪着闪着蓝光的眼睛向蓝宝石扑去。   可是刚扑到石桌前,便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们,同时洞内想起了怪异 的警告:“‘蓝色梦幻’只能由一个人拥有,你们两个人不能同时得到它,否则 它就会毁灭……   来来和末末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里都想说那就给对方吧,可话说出 口却变成了“蓝色之梦是我的”!   来来末末两个人各不相让,很快就撕打起来。很快,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而且在双方的眼里,对方都变成了恐怖的魔鬼……终于,来来拔出了身上那把来 历可疑的匕首,对准末的心脏部位刺了下去……   末末捂着胸口倒下了,而来来得到了“蓝色梦幻”。正在这时,来来恍惚看 到一只黑色的象狗一样的小动物从他身边逃了开去,那只黑狗似乎是从他的怀里 钻出来的。来来感觉那只狗与自己有着很深的渊源,但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追寻或 者想念一只狗,他急急忙忙把宝石揣进怀里就往出跑。   这时洞门已经在缓缓合拢。来来狂奔几步终于跑了出去。就在来来刚刚跑到 洞外的时候,只听背后轰隆一声,来来回头,却见身后的洞府已然崩塌,眼前只 剩下一片荒漠无边,根本找不到什么藏宝洞的痕迹了……   梦里的女孩   来来睁开眼时,屋里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很陌生,陌生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当然这种陌生感不是从今天早上才开始的,因为这块隔离给来来的六十平米 的空间本来就不是来来的家,而只是他临时的栖身之所,所以陌生感是必然的。 也可以说来来已经习惯了这种陌生感。   不过床边的手机,床头的电脑,地上的拖鞋袜子,还有客厅沙发上的脏衣服 方便面袋子等等,这些都是来来所熟悉的,看到这些来来才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或者说,这种凌乱和随意才能给他一种虚假的真实感归宿感。   昨晚加班到半夜,来来累坏了,到现在身子还是乏乏的。好在业绩还不错。 想到不久就可领导一笔数目可观的奖金,来来伸个懒腰坐起来,点燃一只烟,舒 服地吸了一口,然后靠在床头,眯了眼,开始筹划那笔钱的去处。到海滨去度假, 或者租上一辆车去草原,再不就去神农架寻找野人,甚至搭乘科考船去南极…… 这些想法都还不错,但来来不敢保证能够实现,因为他的公司就像一匹不知疲倦 的野马,每天都在狂奔不止。   不过今天来来休息,今天是星期日,星期日大多数员工也在加班或者联系业 务搜寻客户什么的。往日来来也是一样,但来来给自己放了假。   已经是早晨九点多了,可来来还没有起床的意思。扔掉烟头后,来来重新把 自己的身体妥帖地放在床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儿就出现在了来来的眼前。   来来虽然是在梦里,可他也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来来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那 个清纯而又有些忧郁的女孩,也不记得那个女孩是从哪天来到他的梦里的,但他 很清醒地知道,那女孩已经多次侵入到他的梦境中。   “你怎么又来了?”来来不快地问。他有些迷茫,甚至有些害怕,他不希望 陌生人太接近自己,这让他产生一种不安感,哪怕是在梦里,哪怕她是美女。   女孩儿不说话,仍旧像以往那样,陌生而又仔细地观察来来,这让来来更加 不自在。他想逃离这个梦,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与往梦不同的一幕发生了――那 女孩竟然开始撕扯自己那张貌似清纯的脸皮了。   来来大吃一惊。   而更让来来吃惊的是,女孩那张清纯的脸原来真的只是一张皮,而且那张皮 真的已被女孩从下颏处揭了起来。   来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惊诧而又兴奋地要看一看这位神秘女孩面皮下的 真面目。但他又很害怕,他害怕那张脸皮后面隐藏着恐怖狰狞。幸好这时身后有 谁硬硬地捅了他一下。   来来激灵一下,醒了。   一扭脸,来来腾地一下坐了下来——在他的卧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她 一脸的恼怒,两手倒握着一把拖布,拖布木柄正对着来来的头恐吓道:“快说,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进来的?不说我就报警喊人了!”   来来揉揉眼,又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确信自己已经不是身在梦中,他立时下 意识地扯过毛巾被,勉强遮掩住自己几近全裸的下半部分身体,惊疑而又气恼地 反问:“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我的家?”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起这人 可能是房主,因为他记不得自己跟房主打过交道,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经拖欠了 房费。   于是来来又勉强挤出一点客气:“您、您是房主吗?”   “我当然是房主!”那女子没好气地说着,却仍然女侠一样毫不松懈地手握 拖布,逼问来来是什么人,怎么进的这个房间。   来来请求:“能让我穿上衣服吗,那样说话方便些……”   那女子却坚决地说:“不行,先无条件回答我的问题!我警告你,房门是开 着的,我随时可以喊人的,你别想耍花招!”   来来无奈,只好低头皱着眉说:“我叫来来,今年大概二十四或者二十五岁, 男性,可能是大学生,很可能未婚,也没记得有过女朋友……”   “闭嘴,少跟我贫,我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交代你是怎么进来的!”女子很 不客气地打断了来来的话。   见她不懂幽默,来来也只好强硬起来:“我有钥匙,我交了租金,这里暂时 归我居住,即使你是房主,也无权不经允许闯入我的私密空间!”   那女子皱皱柳叶眉,开始详细打量起来来,来来似乎是个毛头小子,可是单 纯中又多几分世故,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与许多男孩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的 神情中还隐藏有明显的忧郁和茫然,而且这小子虽然来来虽然有些粗糙,但却很 禁看。   女子打量来来的时候,来来也挑衅般轻佻地打量起对方来。女子很漂亮,气 质有些高贵又有些妩媚,打扮很时尚,但却又显露出几丝风尘还有几分沧桑的味 道。年龄说不好,介于20到30之间吧,不过这样的女子就是十八岁,叫她女孩也 显然不合适,她显得过于成熟了,所以该叫她女子或者女人才相匹配。   “看够了没有?”女子仍然不客气,但并没有恼怒。   来来不想跟他再闹了,他抽出只香烟点着,然后懒散地靠在床头,边抽边继 续用眼睛肆意地占那女子的便宜。女子判断来来对自己构不成太大威胁,便放下 拖布,从包里拿出一盒烟,用很长的淡紫色指甲抽出一只,然后很优雅地抽了起 来。   一时间不大的空间内迷雾重重。   半只烟之后,女子丢下句:“赶紧穿衣服,三分钟不出来我就报警,”便去 了客厅。那风情万千的一扭身叫来来不禁心头一跳,那一刻丰满而又挺括的臀部 叫这个世界香艳无比。   不到二分钟,来来就轻松懒散地出现在客厅中。望着凌乱的房间,来来厚着 脸皮嬉皮笑脸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来,否则我会请家政收拾一下的……”   女子微微撇撇嘴,再次打量一下来来,微微点头说:“小弟还算健美,看样 子不是演员也不是运动员,有点可惜了……现在说吧,你怎么进入我房子的?”   来来挠挠头:“姐,说实话我还真想不起来我是怎么住在这里的,好像是有 天早晨醒来,我就在这里了,不过肯定是你租给我的,否则我怎么能够拿到钥匙 呢?我更不可能是在这间房子诞生的吧?”   女子张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断喷着烟雾,似乎在思索对策。来来便 主动把话题转移到正题上:“姐,是不是我该交房租了?要是你就明白告诉我, 别不好意思!”   女子还是不说话,却扔掉烟头,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口,方才半转了身问 了句:“我今天有点闷,陪我出去走走吧,如果你愿意又方便的话。”   红红   红红的车是辆“新风采”,这是国内一老牌厂家去年推出的一款新车型,一 经上市就受到了都市女士的青睐。这种车设计合理,舒适考究,外观也很时尚, 只是价格稍高一些。   一小时后,女子把她那辆半旧的“新风采”停在了一个名叫镜湖的湖边。   其实眼前的所谓湖只是个湖泊遗迹而已。那个已经消失的湖就叫镜湖,不是 很久以前,镜湖曾经是一个著名的湖,也是这座城市的标志和骄傲,镜湖的城名 便是因湖而得。镜湖过去曾是一个清纯丰满的湖,清冽的湖水滋养出一方好儿好 女,人说镜湖城现在美女不多,就是因为少了那一湖好水。特产“镜湖鱼”肉质 鲜美细嫩,曾经让千山万水外的人们都垂涎欲滴,可惜现在不但“镜湖鱼”早已 成为传说,连那曾经一望无际烟波浩淼的诺大水面,也只有在宣传影象资料中才 能看到了,现在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坑死水,浑浊而又肮脏,还散发着令人 作呕的腥浊气味,这些都是工业废水,湖里甚至连苍蝇蚊子都不能存活。来来不 明白那个红红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对了,在车里他们只有一句对话。红红说她叫红红,来来说他叫来来。这是 他们两个人仅有的了解。   来来没有问什么,红红却似乎猜透了来来的心思,她自言自语地告诉来来: “我现在非常讨厌这地方,可烦了闷了,我又不由自主要到这里来,我也不知为 什么,小时侯我经常到这里来,还背着大人到湖里游过泳,那时候满湖的水真的 是又清又甜的,可现在它成了这个样子,我看到它就更心烦,可还是禁不住跑到 这里来,就象自己身上越是丑的地方就越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来来淡淡笑笑,不是他多有修养,而是因为他不知说什么好。就像他住的房 子没有给他家的感觉一样,这座城市也一直陌生得有些漂浮迷茫,所以来来也不 会对这样一个死湖产生什么感想,因为他和它没有关系,他的源头似乎不在这里。   红红绕着湖边走去。前边有一条废弃的桥,红红径直走了上去。那是过去连 通湖中两个小岛而修建的,是座很古老的桥。来来保持着一定距离随在她的身后, 也上了那座仅剩象征意义的桥。桥很破也很长,彼岸似乎很远很远,远得象不着 边际的历史。不过一但走上去,好象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很远很远的桥头就 不觉酒走到了尽头。   红红坐在桥边,示意来来也坐下,然后就开始自顾讲她小时侯的事,一件又 一件。来来无法插嘴,他也不想插嘴,只是随便地倾听。他虽然不知红红的现在, 但他知道红红过去是个活泼可爱而又有些古怪任性的小女孩,因为他相信红红的 故事。   红红终于说够了。为了感谢来来这个还算忠实的听众,她要请他吃饭。   在那家高居二十六层名为“牧云”的高档饭店里,来来和红红坐在那间叫 “邀月”的包房,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菜不是 很多但精致,自然也很贵,来来吃起来也并不客气。他们所处的位置远不是这座 城市的最高处,但坐在那里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来来平时是很难到这种地 方消费的,所以感觉还不错,加上对面有个赏心悦目秀色可餐的美女,所以来来 那顿饭吃得特感愉快。但是来来没想到,要结帐时,红红却问了句:“哎,你应 该主动买单的,别忘了你是男人啊!”   来来虽然意外,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干了最后一口酒,然后拿起餐巾抹抹 嘴,不慌不忙说:“第一是你请我不是我请你,第二我是男人却不是绅士,第三 我没带那么多钱。”   红红笑着夸奖一句:“哈哈,你还行!”   出了饭店,要分手时,来来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说,我欠了你多少房租?”   红红郑重地说:“房子是我家的老房子,可能我比较怀旧吧,这房子我一直 没有出手,也从来没有出租过,更没有收过你一分房租!”   来来见她绝对不是开玩笑,不免有些发急:“可我是怎么住进去的?是谁租 给我的,我的房租又交给谁了?”   红红冷笑一声:“鬼知道,你知道!”   来来实在想不起,只好说:“那我把房租给你补上吧,你说多少?”   “我说过,我的房子给多少钱也不出租”   来来挠挠头,说:“明白了,那我尽快找地方搬出去,我不会白住别人房子 的。”   红红想了想:“这样,你不用急着搬家,先住着,哪天我过去找你,咱们再 商量,好吗?”   来来想想,点点头。红红坐进“新风采”,向来来招手说声拜拜,轻音的汽 车很快汇入了浑浊的车流之中。   回到家,准确说应该是回到现在居住的那所房子。房门锁着,来来拿出钥匙, 钥匙轻车熟路插进了锁眼,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那扇门。来来不忙进屋,却把那把 钥匙翻来掉去看了又看,可看了半天,他还是怎么也想不起这把钥匙是如何到了 自己的手中的。来来记得曾经在路上和公车上捡过钥匙,但那些钥匙都不是开这 扇门的,而开这扇门的这把钥匙肯定不是捡来的。来来更肯定这把钥匙不是开始 就在自己身上的。   也许今天酒有些多,也许以后会想起来的。来来装好钥匙进了屋。   来来酒量不是很大,还很实在,就象个玻璃酒瓶子,能装多少一点不藏假。 来来和李哥他们一起喝酒时,每次他都是喝到灌不下去为止。来来喜欢喝酒之后 那种稀里糊涂的状态,虽然习惯酒后即睡。今天来来一样喝了不少,还有点超常 长,一路上都是晕乎乎的,可是进了屋,把自己交给那张有些古老的双人床之后, 来来却睡不着了,他的头脑有些少有的兴奋,就象一锅咕嘟咕嘟乱开着的糊糊粥。 来来努力要想起自己是怎么住到这房子里来的,是怎么拿到钥匙的,如何拥有的 这张床,但不管来来如何努力,他还是一样都想不起来。   莫非真的像红红说的那样,是有人冒充房主骗了自己?可即使真是那样,也 不应该没有一点记忆才对啊?   来来的记忆有问题,来来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比如他经常想起自 己的母亲。母亲是个平常而又善良的女人,慈祥而又有些罗嗦,来来能想起母亲 疼爱自己的一些细节,比如生病时母亲焦急地去看医生,比如回家晚了母亲远远 地寻出来,比如……但来来想不起母亲现在在哪里,就像他想不清自己现在为什 么会在这座城市的这所房屋里一样。   来来想找个人问问都做不到,因为没有别人知道他的来历,就像他不知道别 人的来历一样。   来来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他不能去回忆,一回忆头就痛,而且痛得很厉害, 如果他不停止就更厉害,就如同他头上带着孙悟空头上带过的那个被唐僧念了咒 的金箍。现在来来的头又疼痛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他急需睡觉,可又偏偏睡 不着。来来只好起来,焦躁地乱走着,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猫。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来来再一次这样无奈无聊而又无法抑制地自己追问自己。来来不能给自己答 案,他就打开了电脑,每当来来为想不起什么来,就习惯打开电脑。电脑不能帮 助他找到他需要的记忆,但可以让他暂时忘记那些他一时无法找回的记忆。   来来上网后,登陆了一个经常去的聊天室。在聊天室里每个人都是来历不明, 也无须追究,那里虽然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但他可以给自己一个相对真实的身份。 比如说他叫“我是你爹”,那他就是“我是你爹”,不需要历史,也不用任何证 明,更无须对谁负责包括对“我是你爹”,因为“我是你爹”是既可以说是来来, 又可以说不是来来。   可是就在来来刚把电脑打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来来一看,是李哥的电 话。   李哥歪嘴和同床的神秘女子   一小时后,来来来到了他们常去的“镜湖居饭庄”时,李哥已经先到了,而 且只有李哥一个人。   李哥叫李市民,据说和唐朝一个皇帝同音不同字。他是来来的部门主管,为 人豪爽仗义,在公司里人气很旺,平时也常请一群投缘的哥们儿姐们儿喝酒唱歌。 来来过来时,李哥正在打电话叫人。可是今天不凑巧,叫到的几个人大多来不了, 只有露露和陈晨能过来。   李哥说他今天心情不很好,因为他们规划部的小陈打架被拘留了,同时因为 违反规定又被公司解雇了。来来和小陈也很熟悉,但他却并没有过多的惋惜之词, 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啊,李哥就是心肠太热,见不得别人不如意。李哥说公司 老出事,是不是风水不好呢,有机会他要建议老总请个大师给看看。然后李哥又 要帮来来介绍对象:“你说,看上哪个丫头了,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搞 定!”   来来摇摇头:“我连自己都养不起,还有……”来来还想说什么,却不知该 怎么说。   “哈哈,别犯愁,有你李哥在,保证不让你打光棍!”   说着话,露露和陈晨也就到了。露露虽然不是来来他们一个部的,但平时来 往挺勤,听说李哥还帮过她的忙,所以十次喝酒六次都有她。露露和陈晨都算得 青春靓女,只是和露露相比,陈晨有些矜持,和陈晨相比,露露有些张扬。当然 那只是一般情况下,到了只有自家人的酒桌上,陈晨反倒比露露还要张狂些。几 个人马马虎虎都攀得上白领阶层,可喝起酒来却都是民工做派,连两位女孩子都 是毫不含糊地大碗喝酒大声划拳。来来被她们灌怕了,何况还有中午的酒底子, 所以端杯之后一直不敢做声。可是越怕鬼越着鬼,露露和陈晨每次都是联合作战, 不灌趴下一位不会甘休的,她们知道灌不倒李哥,所以频频向来来发动进攻。   酒不醉人人自醉,最难消受美人恩。来来虽然不是没有一点抵抗力,可也招 架不住两位清爽靓妹的香粉炸弹,何况今天他是唯一的重点目标,何况李哥也说, 这个月业绩良好,该痛快喝几杯了,于是不一会儿来来的眼睛就花了,舌头也大 了。   以逸待劳的李哥见来来已差不多灌淤了,便及时地挺身而出,端起酒杯向两 个女孩子主动进攻。这样一来来来的压力顿减,李哥却立时引火烧身。李哥虽然 可称海量,可在两位推销员出身的小妖精一般的妹妹面前,他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李哥到底是老江湖,一看拼洒不是办法,便立即避短扬长反守为功,要求照 老规矩说段子,谁说不上来谁就喝酒。说段子李哥叫它幽默,不过不是冷幽默而 是热幽默,不是黑色幽默而是黄色幽默,以前喝酒时,李哥常用这招儿降服美眉, 今天他依然要故伎重演。不过今天李哥有些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犯了明显的战术 错误,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带头幽默起来还是眉飞色舞。   说有个卖药的骗子,在街上贴了好多小广告,宣传一种催春药叫迷情水的, 他在广告里把这种药吹嘘得神乎其神,说只要把那药水洒一点到女性身上,对方 立即就会春心萌发春情涌动,你想咋着就咋着,你不非礼她她就还要非礼你。一 个小痞看到这广告后想试试真假,就按地址找到了那个骗子的家。骗子出去推销 春药了,只有他的老婆在家,他老婆三十来岁不到,挺白净,还有几分姿色,声 音也算甜美,一见来顾客上门,赶紧推销产品,小痞还真的就买了一瓶药。讨价 还价之后,药价从一百元最后落到了二十元,谁知小痞拿了药,冷不防就往骗子 老婆身上喷了几滴,然后她便被小痞抱住了,抱住了就往床上拖……按说这时尖 叫一声就可以吓跑那流氓,可是骗子老婆张张嘴却没汉出来,所以结果就(以下 略去十二句话)……骗子回来后,他老婆抹着泪告诉他自己失身于那个买药的小 痞了。骗子痛心疾首,伸手就给了老婆一个嘴巴,边打边骂道:“你是死人啊你? 就不会反抗呢?”骗子老婆委屈地哭着说:“我还不是为了顾全大局牺牲自己, 我要反抗,不就证明咱们卖的是假药了吗……”   露露和陈晨就说李哥是瞎编的,李哥说:“这东西可不都是瞎编的,关键是 能编得出来才行,怎么样你们,是说呢还是喝呢?”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露露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说,而是张口就说。   说是有一个男人疲软,妻子每次都不满意,这天他就去保健品商店买伟哥。 保健品商店老板见她面色红润皮肤水润……   她刚说到这里,李哥那里赶忙叫停,然后问:“妹儿喝多了,怎么今天这么 开朗?”   露露笑而不答,倒是陈晨替她说了话:“李哥真笨,每天有外人,为了公司 我们不还得保持淑女形象吗?今天就咱们这几个,谁怕谁啊,露露说完我还说呢, 保证不输给你!”   李哥正要说什么,忽然外边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陈晨听脚步不像服务员,一 扭头吓得叫了一声——进来的原来是个醉汉。   醉汉随手关上了门,然后踉跄两步走到桌前。这醉汉长得挺丑,还是个歪歪 嘴,他惺忪着醉眼不看人单找他的座位,找了一圈没找到,他立时发了火:“真、 真是人走茶、茶凉,撒、撒泡尿工夫,就把我挤没了,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陈晨皱着眉闪到了露露那边。李哥笑道:“老兄,你走错房间了吧?”   歪歪嘴歪歪着嘴把几个人轮番打量个够,然后挨个指着鼻子说:“你不是姓、 姓胡吗,剥了皮认得你瓤……你你不是姓孙吗,孙悟空是你什么人人……还有你, 你姓什么来……”说着他又把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指向来来。刚才还昏昏欲睡的来 来虽然喝多了,但不糊涂,他伸手就把那人近在眼前的手打到了一边。   歪歪嘴一见来来不客气,也就不去招惹他,却反身一爪子搭在了陈晨的肩上。 陈晨顿时花容变色,羞恼地要挣开那只无礼的手,不料歪歪嘴竟然又搭上了另外 一只手,然后叫声“宝贝儿,想死哥儿了,让哥亲亲吧……”说着便猛地把陈晨 搂进怀里,张开歪嘴在她头上连咬带啃起来。   那边李哥腾地站起来,可是离得较近的来来却早已从座位上直接扑了出去, 双拳晃晃摇摇一齐攻向歪歪嘴的侧翼。只听歪歪嘴一声痛叫,接着就是几声女人 尖叫夹杂扑通咣当几声人和椅子倒地声音,并有酒杯摔破的清脆声伴奏,然后场 上除了李哥全都倒在了地上——来来是用力过猛头重脚轻摔倒的,歪歪嘴是被来 来打倒的,陈晨是被歪歪嘴抱在怀里同归于尽的,不过陈晨死也拉个垫背的,露 露就是受了连累,被陈晨拽倒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椅子酒杯筷子们则完全是 无辜的……   来来还想挣扎起来去暴打歪歪嘴,可是他身子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挣扎了 几番起不来,只好伸手胡乱抓住了歪歪嘴的一条腿,嘴里柔声软语骂道:“叫你 跑,哪里跑,老子抓住你了,我要、干掉你……”可是话没说完,他就脑袋一歪 睡过去了。   来来又做梦了,梦里又见到了那个清纯而又神秘的女孩子。女孩子笑靥如花, 但来来知道那不过是一张面具,来来请求女孩搞掉面具,让他看清她是谁。女孩 子照他的话做了,她慢慢揭去了一层面皮。可是来来想不到,揭去一层面皮的女 孩子还是那个女孩子。见来来很失望,女孩又把面皮揭去了一层,可又揭去一层 面皮的女孩子还是那个女孩子……来来先是感到惊讶,可是待女孩的面具揭去十 几层后仍是那个女孩子后,他感到乏味了。来来闭上了眼睛,想睡觉。   来来忘记了他是在梦里,在梦里醒着的时候其实是在熟睡,而当他昏昏欲睡 时反倒是清醒的时候了。果然,在梦里想睡觉的来来很快就醒了。   睁开眼,凭感觉来来知道是在自己的住所自己的床上。他的记忆停留在昨晚 的酒场上,他记得他抓住了歪歪嘴的一条腿的。这么想着,来来下意识地伸出手 胡乱摸了一把。谁知一摸之下,竟然把他吓了一跳——他当真摸到了一条,不过 不象是一条腿,而象是一条胳膊!   来来下意识地赶忙缩回了手。   来来很快就镇定下来,。李哥知道他的住处,也许是李哥把他送回来后嫌天 晚了,也住在了他这里,好在自己的床还够大,是一张双人床。可是很快来来就 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因为李哥身上绝对散发不出这种醉人的香气,李哥的胳膊更 不会有那么水润细腻。   来来又一次伸出了手,不过不是要去辨别那条来历不明的胳膊,而是要去开 灯。   来来又一次缩回了手,因为他突然想到,这个人如果不是李哥,那多半是陈 晨,不是陈晨肯定就是露露,昨晚在一起喝酒的只有他们几个人。当然露露的可 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平时熟得不能再熟,现在突然发现睡到了一个床上,来来怕 惊醒露露两个人不好意思去面对,所以还是忍住没有开灯。但是来来发觉他的呼 吸早已急促起来,心也跳得慌,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来来翻过身去,想悄悄地再次入睡,那样明早醒来后,露露也许早已经悄悄 离开了,这件事就会像这消退的夜色一样谁也找不到踪影。来来的想法称得上是 很好的想法,可惜他的身体已经自做主张的产生了反应,呼吸不但未能调拌均匀, 反倒更加急促夸张了。   来来忍耐着。可他的身上像着了火,他就想起好像有个叫邱少云的士兵,为 了不暴露部队埋伏的地点,就任由烈火活活烧死,他想以邱少云为榜样坚持住。 但是邱少云只是身上着火,来来不但身上着火,心里也有一团火在燃烧,而且还 象有一只蚂蚁在爬,弄得他心里又热又痒。最难办的是他的手上好象又长出了无 数只手,无数之手都要去摸身后那人的胳膊……   来来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来来忍无可忍了,他想要逃离这张床。可是就在他刚刚坐起来的那一刻,身 边的人突然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本能的情欲早已像汹涌的洪流一般惊涛拍岸,理智的堤坝本来就已经不堪一 击,而那女孩的那只手轻轻一拉,来来的堤坝立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来来身 子猛地一颤,然后轰然塌在那女孩子身上。   就像烈火遭遇烈火。就像洪水遭遇洪水。结合的烈火要燃烧整个世界。结合 的洪水要淹没整个世界。世界只剩了紧张而又兴奋的喘息、呻吟,世界只剩了疯 狂泛滥的情欲……   好象是过了很久很久,又好象只是一瞬。当来来从那身份不明的女孩身上滚 落时,他好象找不到了自己,或者说他已消融在这快感疯长的夜色中。   两个人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们静静地躺着,冷静得就像烈火焚烧后 的灰烬、洪水消退后的河床。世界静得似乎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这一夜来来睡得很深,却少有地没有做梦。早晨醒来时,来来以为夜里的经 历不过是个梦。可是当他转过身去时,却看到了那位梦中人正和他同床而眠。   那女孩儿虽然背对着他,但来来从她的头发长度颜色上,还是判定她是露露。 不过来来无法判定夜里露露的状态是清醒还是迷醉。   来来没有急于叫醒露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气息,同时构思着 和她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他不知过一会儿他会不会和她一起去公司。来来知道市 场部经理刘流一直在追求露露,刘流的条件按说比他强许多,他不知露露为什么 会睡到了自己床上来。是酒后的冲动还是真情的迸发?来来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 么。   来来这么想着,时间就快到七点半了。公司八点半上班,往日这时候他该走 出家门了。来来不得不叫醒露露了。可是话到嘴边来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 己太不浪漫了,他应该在叫醒她的同时,把一顿色香味俱佳的早餐摆到她面前, 然后柔情蜜意地叫上一句:“亲爱的,起来用餐吧!”可惜现在太晚了,要说也 只能说亲爱的,起来上班吧。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太值得后悔,因为来来几乎不做 饭,他的厨房里怕是连老鼠都找不到吃的东西,只在冰箱里存了一些方便面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该叫醒露露了。于是来来欠起身,刚要伸手,露露却毫 无预兆地扭过脸来。   “啊——怎么是你?”那一瞬来来目瞪口呆。   香秀山之夜   早上来来迟到了,迟到偏巧又让老总碰到了。   “咳小伙子,怎么了?老总说你两句至于这么不开心吗?朋友是用来出卖的, 下属是用来批评的,想开点啊!”李哥见来来直发呆,便走过来拍拍肩膀开导他。   来来冲李哥感激地笑笑,点了点头。来来自然不会把老总的几句屁话放在心 里,他心里想的是红红。他一点也想不到夜里和他同床共枕缠绵无限的不是露露 而竟然是红红。红红说她喝酒了,但没有醉,她说她喜欢来来,从见到他第一眼 起,她就知道她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既然迟早要发生,那提前一些又有什么关 系呢?红红这样对一时想不通的来来解释,当然也是给自己的行为做注释。时间 紧迫,来来没时间去惊讶思考,他要赶紧上班,但他坚持没有让红红开车送自己。 来来觉得他和红红之间顶多就是一夜情而已,说他们是情人,倒不如说他们是房 主与房客的关系更现实。告别的那一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一对小男女在街角 拥抱接吻,但街上的浪漫似乎与他们无关,来来和红红视而不见,只是轻轻挥挥 手。   今天是发薪的日子,同时还要发奖金。来来的奖金该有一大笔,他都想好了, 钱到手他就休假,该休的假他都没休过,因为那时忙着挣钱,等钱到手了,哪怕 有再多的钱等着他去挣,来来也要先把到手的钱花出去再说。   但是十点钟的部门例会上,李哥却宣布说,由于要投资一个新项目,公司财 政吃紧,所以工资和奖金要迟发个十天半月。这种情况据说以前也是常有的,所 以大家也没有什么抱怨。来来一时计划泡汤,倒也没有太多失望,钱没到手,继 续上班就是了。不过来来的钱实在是不多了,准确说他现在的储蓄加现金只剩下 一百多块了。这点钱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一周,何况他还准备把房租交上几个月 的。他住的那种房子,按镜湖城正常月租掉不下一千来,来来虽然记不得自己在 那地方已住了多久,但总要交上几千才说得过去。于是来来又跟李哥张了嘴。李 哥仍像往常一样一口答应,答应着就从写字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叫来来自己去 取。来来刚要走,一个他联系的客户恰好来了,来来便把存折还给李哥,说明天 再说吧。   这个周一照例忙了个不亦乐乎。晚上和李哥他们一起吃过饭后,大家说要去 唱歌,来来不想去了,露露问来来为什么不去,来来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露 露就一把拉住来来的手说不去不行,除非家里有人等着你。来来不知怎么很不自 在,急忙抽回手说没准真的有人等我呢。陈晨说那我也不去唱歌了,我要跟你去 看看等你的人是谁。露露做着鬼脸说求求你们别说了,我都吃醋了。   最终来来还是被露露她们拉去了练歌房。   回到住处时已近十一点了。晚上那会儿来来真的有些累,想回来早点睡,可 现在吼一阵歌蹦一阵迪,他反倒困意全消了。来来打开电脑,想去聊天室或者QQ 上找几个美眉聊儿会天,可刚刚登陆,电话突然响了,是红红。   红红要来来快出去,陪她去散心,来来说这都什么时候了,红红说我管他什 么时候,我的时间我做主。来来问她现在在哪儿,红红说就在你楼下。来来到窗 前一看,红红的车子果然就在下边,她正在车前向上招手呢。   来来也来了精神,他赶忙关上了电脑跑下楼去。   “去哪儿?”车子开上马路来来问。   “甭管,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就是了,难道怕我拐买你啊!”   来来笑道:“好,你去天堂我随着,你去地狱我陪着。”   红红猛然刹住了车,扭脸盯着来来问:“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说的出做的到啊!”来来依然说得说得轻松干脆。   红红撇撇嘴,车子又飞驰起来,然后她又问:“你怕死吗?”来来说不怕死 但也不想死。   红红没再开口,直到过了五个街这她才又说:“年青人,记住,不要轻易许 诺,这世界充满了变数!而且我觉得轻易发誓的人是信不过自己的,轻易许诺的 人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人!”   来来笑笑,问:“你多大了,怎么说话象我奶奶。”说完这句话来来才想起 自己根本没见过奶奶甚至没听说过。   红红说:“女人的年龄是秘密,这你都不懂?”见来来笑而不语,红红也笑 了:“再猜,反正比你大,叫姐吧!”这一刻来来忽然觉得红红很可爱,他突然 一把抱住红红亲吻起来。   汽车左拐右歪,扭腰摆臀,自由奔放,就像红红的挣扎。突然,前面转弯处 一辆大货车迎面驶来。红红一只眼睛的余光发现了这情况,她一只手搂紧来来, 另一只手猛打方向盘,然后又狂踩刹车。   娇小的“新风采”险险错过了与大货车热烈亲吻的机遇,斜斜地在路边停了 下来。而车里边,的来来还在激情无限地狂吻红红。红红这时也把全部精力都转 移到了来来身上,她一边热烈回应着,呻吟着,扭动着,一边用两手饥渴地抚摸 着来来那不很健壮却很青春的身体。这时候红红感觉已经弃她而去的青春意外地 飞回身边。   可是当红红想要把激情进行到底时,来来却推开了她。推开了红红,来来却 有些不知所措了。   “刚才我没有想那样。”车子再次上路后,来来解释一句。红红没有回应, 但来来说的并不是假话,他刚才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冲动。 现在平静下来之后,来来感觉刚才那人不是自己。   不过真的很刺激。   汽车一直向前,再向前。午夜的城市流光溢彩,像一个妖冶的荡妇在挤眉弄 眼骚首弄姿,极尽诱惑。但是红红的汽车却一直开向城外。   汽车出了城,灯光开始稀疏,车子却还一直驶向灯火阑珊处。来来也懒得问 红红到底要去哪里,只是被动地向夜的纵深处扑去。   车子终于停下来。眼前是一座山,不高。虽然只在“五一”公司组织活动时 来过一次,但来来还是猜出这是香秀山。   香秀山是离镜湖城最近的一座山,山脚下就是快要干涸的镜湖湖区。山虽然 不很高,但很秀美,山上有亭有树,节假日城里人常到这里来亲近自然呼吸新鲜 空气但这个时候山上肯定不会又一个人。   到了山脚下,红红说声跟我来,便连跳带跃轻盈如燕地向山上攀登。来来不 甘示弱,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不过来到山顶的松语亭后,来来微微有些气喘了, 红红笑他缺乏锻炼,来来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能呼吸若定。红红说:“我经常爬这 座山,而且有几次是在深夜!”   “你不怕?”来来不信。   红红说:“哈哈,这个时候上山,不是我怕别人,而是别人怕我!”   来来想想,觉得有道理,而且很有道理,于是对她的话竟有几分信了。之后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城里的夜景。在城里的高楼里看城市是置身其中, 而在这座小山上则已是置身城外,所以感觉很不相同。虽然城市并不遥远,或说 只在他们眼前,但在身后漆黑的背景反衬下,眼前的城市更显得更加繁华,繁华 得有些虚无缥缈,如梦似幻。   抬头,一天星光璀璨而冷静,似乎比脚下的满街华灯更近更真切!   一阵夜风袭来,松涛暗涌。来来情不自禁地把红红搂紧一些。背对无边着黑 暗,面对着满城华灯,这一次两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此时此刻, 除了他们两个人,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都离他们很远很远,远得不着边际。   “会忘了我吗?”红红的声音轻得好象来自天外。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会忘记这个夜晚!”来来说完这句话,世界突然响 起了一句嘲笑。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上山是不应该有别人的笑声的,但来来红红确 实都听到了那声笑。只是他们不能确定那笑声来自哪里,而且那笑声只有一声。 四下寻找,黑暗隐蔽了一切,根本找不到笑声的发源地。惊异之后便是疑惑,到 最后他们谁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当真听到了一声笑。但笑声之前的那种意境总是被 破坏掉了。   当红红和来来随着黎明一起回到了城里时,他们好像已经异常熟悉,好像这 个世界出生时,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不过一小时之后他们就分开了。   半夜洗澡的女人   这天来来开天辟地成为第一个上班的员工。因为高比红红后,他根本就没有 回家。   今天是周二,十点钟召开每月一次的全员大会。公司的会议室并不是很大, 但特别的是整个会议室没有一张桌子,也没有一张椅子,包括主席台。这是老总 的规定,因为他特别讲求实效,他主持的会议最长没有超过十五分钟的。今天老 总的话依然简短,不过令谁都没有想到的,今天老总开会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 表扬胡来来。   老总说:“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历来认为,创业不靠文凭,靠 水平;创业不看学历,看能力!胡来来就是个证明!”   他这么一说,一些认识的员工们禁不住都把目光投向了来来,不认识的人们 则在用目光寻找。老总就冲人群里喝了一嗓子:“胡来来,给我站到前边来!”   来来本来不喜欢听老板的话,可现在老板的话却象有魔法一般,让他身不由 己地走上前去。来来很不习惯抛头露面,所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老总问:“听说你只有高中文化?是不是?”   来来点点头。其实他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文化,因为应聘时他拿不出文 凭,问他他也答不出,人家就给他添了个高中。本意也是个恶作剧,没想到恰好 老总过来,恰巧又拿起了那张表格。当下老总亲自拍板同意来来参加应聘考评, 现在看来老总的眼光还是挺毒的。   老总拍拍来来的肩,给他五分钟时间让他讲话。这样的殊容在本公司的历史 上可谓绝无仅有,但来来一点也不想讲,他准备拒绝老总的恩赐奖赏。可是张开 嘴之后,他竟然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地演讲起来……   五分钟之后,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连老总都边拍巴掌边点头。但是来来 那一刻却十分茫然。   散会后,来来立时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傻子都不会怀疑来来将要得到重用 了。李哥拍着他的肩说:“好兄弟,真有你的,做的好,讲的也好,小伙子前途 大大的!”   来来说:“好哥哥,能告诉我我都讲了些什么话吗?”   李哥愣了愣,然后边鼓掌边说:“幽默,老弟这是真幽默!”这时陈晨也过 来,两眼亮亮地望着来来说:“是真金总要闪光,是锥子总要扎人,只是没想到 你埋藏得这么深,以前真是看走眼了!”说话的时候,又有好几个熟悉和不熟悉 的女员工停在了来来身边……   来来什么也不好再说了,他只是努力想啊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刚才说的 是什么。   这一天来来一直处于高度困乏高度兴奋和高度迷茫之中,甚至当他晚上下班 回到住处把自己扔到床上时,眼前还能闪烁着好些羡慕加嫉妒的目光,耳边还能 听到经久不息的掌声。来来拼力要想起自己到底说过怎样有感染力的话,以至让 公司上下一齐对自己刮目相看,但他依然想不起,而且连一句都想不起。来来忽 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些话其实都是他的嘴自己说出去的,并不是他心 里想要说的话,他从没有想过要说那些话,所以他才会对只过嘴没过心的那些话 一无所知。这么一想,来来不由伸出手抚摸自己的唇。   嘴唇并没有变长变尖变粗或是变形,应该一切正常,但来来仍然觉得这张嘴 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   当然来来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荒唐的,所以他并没有很担心,而是习惯 地用那张嘴打了几个哈欠,然后就睡着了。   来来醒来时还是夜间,他是被哗哗的水声惊醒的。醒来的来来很快听明白, 水响声来自他的卫生间,而且是洗澡的声音。那一刻来来的脑袋嗡地一声就涨大 了,因为他马上想起来从网上看到的那些鬼故事和鬼电影,那些鬼就是常常从卫 生间冒出来的,卫生间仿佛是鬼的特别通道,而且有些鬼还非常喜欢玩水,或是 用水制造一些事故和恐怖,比如让水从天花板上滴落,比如说让从天花板上滴落 的水又变成了血,比如让从天花板上滴落又变成血的水变成一个鬼里鬼气的美 女……这么一想,来来有些毛骨悚然,他一时间竟然不敢去查看了。   也许是自己没关好吧,来来这么想着定定神,又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哪来 的鬼,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相信有鬼的人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胆小鬼……这么一想 来来立时勇气倍增,他决定去看个究竟。   来来悄悄下了床,光着脚摸出卧室。走着来来心说我就不信真的有鬼,就是 真的有鬼,来来相信自己也不会真的怕他!想是这样,可来来的脚却还是很不情 愿地走向卫生间,他的心也跳得厉害,身子也有些发抖,无数鬼片中的恐怖镜头 也在此刻云集荟萃起来一起展现给他……   来来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胆怯了,他要逃回卧室,牢牢关好门,再用被子 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但是这时候,他的腿脚却忽然不听他的支配,固执而又不 怀好意地径直走向了卫生间门口。来来的手也极力配合着,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 推开那扇门,他的眼睛更是幸灾乐祸地要看到一个丑陋怪异狰狞恐怖的鬼怪来吓 破来来的胆……   来来被自己吓坏了,他用尽全力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手脚,然后努力想要转过 身逃离开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卫生间里的水声停止了。世界突然一派死寂,这种寂静 远比骇人的水响的更怕人。来来除了意识之外,整个人都已僵在了那里。   里边又有了动静,不过不再是水一样的声响,而是人一样的走动声——是人 踩着水在走动!走动的声音并不重,却重棰一样捶打在来来心头,惊雷一样炸响 在来来耳畔。那一刻来来看到“崩溃”这个词坍塌的悬崖般向他轰然砸下。   正在这时,卫生间虚掩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拉开了,随之响起了一串男人的鬼 叫声和一串女人的鬼叫声……   然后吓得半死的来来认出了红红。   接着吓得多半死的红红也认出了来来。   两个人搀扶着走回卧室,红红声泪俱下地愤怒谴责:“你TM吓死我了,你怎 么能偷看人家洗澡啊,你怎么做鬼似的,你是男人吗?”   来来抹着冷汗也很恼火地说:“你才鬼呢,哪有你这样的,黑天半夜摸进别 人家里洗澡,幸亏我胆子够大,否则今天一定出人命——有你这样的女人吗?”   红红:“你说你胆子还够大?亏你说的出,你看你吓得……”话说到这,红 红发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浴巾肯定是刚才给吓掉了。来来几乎也在同时发现了 这一点,他狠狠地看了红红两眼,然后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报复地在她温润的 身体上猛烈粗野狂吻起来。红红也仇恨般用力咬他抓他,两手恨不得扣到他的肉 里去。   两个人几乎没有过度就从极度的惊恐状态转入到极度的激情状态。他们翻天 覆地地疯狂做爱,一遍又一遍,情欲的火焰把整个黑夜都点燃了,快感如同复仇 的闪电迅速传遍世界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后来,他们终于麻木了整个世界,做 爱的目的仅仅成了做爱而已。   最后,他们觉得自己已被陶冶得一干二净,干净得连迷茫都已弃他们而去。   直到那个貌似清纯的女孩再一次走来,来来才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微弱的存 在,当然这是在他的梦里。   清纯女孩影子一样轻盈而又诡异地走到来来跟前,嘴里说着什么神秘兮兮的 话。来来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却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他想靠近一些,可额头 却乓地撞在了硬邦邦的物体上,很有痛感。来来伸手一摸,这才发现他和那女孩 之间原来阻隔着一层透明的物体,就像玻璃一样。原来她和女孩一直被分割在两 个世界里,而他却不知道。来来有种受欺骗被愚弄的感觉,他随手拿起块板砖狠 狠砸了过去。一声尖叫之后,来来这才知道转头没有阻隔地打在了清纯女孩的头 上。来来懵了——难道根本没有一面玻璃墙?可是他要过去查看女孩伤势时,分 明又有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他……来来正在不知所措,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声音遥远得像是从耳底传出的。   来来睁开眼,却见红红正在推醒他。   “亲爱的,早餐我已经做好了!宝贝起来好吗?”红红的声音柔媚无比,台 词就像是刚刚从电影直接里采摘切割出来一般新鲜诱人。来来的心里一热,记忆 里除了母亲之外,好象还没有第二个女人给他做过饭。   其实红红的早餐很简单,简单到只是一碗清水煮方便面而已,里边连个鸡蛋 葱花都没有,甚至煮得还有些过火了,不过来来却吃得分外香甜,仿佛那碗面里 包含了所有的营养,而且他很感激红红把自己从困顿的梦境中解放出来。   “你也吃啊?”吃完了,来来这才想起红红没有吃,她只是一直在认真看着 自己吃,而她自己面前连一只空碗都没有。   “我不吃早餐,有时也不吃晚餐,女孩子保持一个好身材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红红的话,来来刚刚拾到的歉疚马上又丢失了。   “我有个请求……”红红今天真的很乖,说话都这么小心翼翼。   “说!”来来被她传染了,他喝下最后一口汤,说了声谢谢,又轻轻为红红 抚弄了一些头发。红红趁机捉住了来来的手,说她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她想让 来来今天好好陪她一天。来来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然后才问她要到哪里去, 要离开多久。   红红说:“不知道,但我习惯了漂泊,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我就会厌烦。我 象空气和水一样需要流动。”   来来没有再问,只是给李哥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要去访问客户。   这一天来来陪着红红逛商场、喝咖啡,去儿童乐园坐过山车,去海洋馆看海 豚表演……两个人都开心得像个孩子,特别是来来,他的现存记忆中还找不到这 种经历。用过晚餐后,红红和来来拥抱告别。   来来问:“为什么一定要夜里走?”   红红说:“为什么不能夜里走呢?我习惯夜里走,也许本来就该白天睡觉夜 晚走路,只是人们搞得昼夜颠倒了。”   来来一直望着红红的车子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后,方才叫了一辆车, 直接把自己送回了住所。   这几晚都没睡好,今天又玩得爽过了头,所以来来身子刚一挨床就睡着了, 而且睡得忘乎所以,连梦都没做。   半夜里梦中女孩出现在卫生间   可是半夜里来来又被惊醒了。   来来是被一声爆碎的声音惊醒的。那个声音很大很响很吓人,但来来惊醒之 后,一时间却无法判断那声响来自哪里,但他凭直觉可以确定,那声响就是来自 这所房子里。来来下了床,打开灯,来到客厅又打开灯,检查一下门和窗子都是 完好的。他正准备再到厨房看看时,卫生间里却传出了一声女孩的呻吟。   毫不疑问,肯定又是红红。来来不知红红为什么去而复返,更不明白她为什 么总喜欢在深更半夜的卫生间里出没。   这时;来来又听到红红在里边呻吟了一声,声音很不对劲儿。里边没有开灯, 来来感觉有异,赶忙打开灯并推开了门。   灯亮门开的那一刻,来来就吃惊得愣住了——卫生间的地上散碎着一些镜面 碎片,一个女孩正从地上往起爬,而墙壁上那面和来来很面熟的镜子此时正用一 副让人心碎的表情望着他——它再也不能让来来完整地审视自己了。   这时地上的女孩已经扶着洗漱台站了起来,虽然她的面庞被披散的长发遮掩 着,但来来还是一眼断定:这个女孩不是红红!   这一下来来又是惊诧得非同小可,他的心里立时蹦出了两个字:见鬼!   难道除了红红,这个人也有这个房间的钥匙?难道红红走之前把钥匙给了这 个人?可也不对呀,昨晚上来来记得自己已经改变了过去的习惯,在里边已经把 房门锁死了,按说就是有钥匙,也是不可能从外边正常进门的。   何况此刻正是午夜。   但是来来并不相信自己遇到的是鬼,何况有红红进来在前,他知道这女子此 时出现在自己房间也一定有其合理或不合理原因。   先不去管她是怎么进来的,从现场和卫生间散发的酒气,来来知道这个女孩 子是肯定喝醉了,摸进卫生间或是想方便或是想冲澡,当然也有可能是想梳妆或 睡觉,可是来来的卫生间很小,结果女孩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墙上,结果摔碎了镜 子……这时来来要做的应该是赶紧上去去搀扶女孩,可是没等他上前女孩已经站 了起来,只是还没站稳。来来怕她再次摔倒,禁不住上前搀扶。谁知他英雄救美 的行动还没开始,冷不防女孩一声尖利的叫喊直刺他的耳膜:“啊,躲开,别碰 我!”   来来吓得立时丢开了她的胳膊,慌忙说:“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你, 求求你不要再喊了,黑天半夜让人听见了我还怎么做男人——我我可是未婚青年 啊!”   女孩听了来来的话,大概感觉来来还没她想象中那么坏,她这才撩起了挡在 脸上的黑发,在来来面前现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啊——来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差一点没有伸出手去摸一摸——展 现在他眼前的这张清纯面庞和他梦中出现的那张清纯面庞竟然一摸一样!   一模一样!   “你谁呀,怎么会在我家里?你是不是对我……”女孩惊恐迷惘地望着惊恐 迷惘的来来,有些含混不清地问,然后又看自己的身体。女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可见来来依然神情古怪地死盯着自己不说话,女孩又害怕了:“你、你想干什么? 你出去,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可喊人了!”   来来终于回过神儿来,他揉揉眼,使劲晃晃脑袋,又暗自在自己屁股上拧了 一把,确信自己不是此时次刻确确实实不是在梦里后,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了句:“先别喊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能认得出我来吗?”来来的眼中惊 恐中充满期待。   女孩眼睛发直地打量了来来一阵,点点头。   “啊,你认识我?那那那你快说我是谁?”来来很是激动和紧张,声音都有 些发抖了。   女孩却又摇摇头,直着眼睛使劲看来来,看了半天然后含混地说:“不认识, 又好象在哪里见过……”说着她样子天真可爱地歪头想了想,然后走腔走调地唱 了起来,“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在梦里……”   见鬼!“见鬼”这个词再次子弹一样连续从来来的意识中蹦射出来——如果 这女孩真的也在梦里见过他,那可就真的见鬼了,或者叫通灵更好些。   那女孩唱完就嘿嘿傻笑起来,身子踉跄一下,眼皮沉沉地嘀咕道:“好像真 的在梦里见过你……你见过我吗,嘿嘿嘿我困了,我累了,嘿嘿嘿我要睡觉、我 要睡觉……”   来来觉得这很不妥。这女孩出现得太过神秘,而且抛开这一点不说,不管是 怎么样闯入他的房间的,他一个孤男让一个青春女孩留在这里过夜都是很不妥当 的,何况她还醉成这样。于是来来一遍又一遍追问她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他 说他可以叫她的家人马上把他接走,也可以直接把她送回家去。   女孩却又很机灵地傻笑起来:“切,套我话啊?一看你就是骗子,嘿嘿,想 骗我啊,都想骗我,可可可谁都骗不了我的……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地……我要 睡觉,求求你让我睡觉吧,好吗好吗?”女孩已经是在撒娇了。   来来明知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答应女孩这个请求的,因为除了在梦里见过一 个和她模样相同的人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何况在梦里,她还有无数张假面具。 但是现在无法找到女孩的家,再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小样,来来又不忍心报警, 他更不能把她赶出去。于是略做犹豫之后,来来无奈地威胁一句:“我可是一个 人住,要是不怕,就睡到我床上吧!”   “怕?我我我怕过谁?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孩做出一副可怕的但其实是很 可笑的样子反过来威胁来来。   “呵呵,”来来被她逗笑了,“不怕就好,我还真的有点怕你——我猜你肯 定是位名人了,现在你说出你是谁,我看我猜得对不对……”来来想哄她说出姓 名来历。   “我是谁,你又是谁?我不想知道你,你也没必要知道我……现在我只想睡 觉,快告诉我床在哪里,要不我就睡到地上!”女孩半是撒娇半是威胁地说着, 忽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到了来来的怀里。   来来有些慌乱,这样抱着女孩子很快就会犯错误,可现在来来又别无选择。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这个青春鲜活的女孩推出怀抱,于是把她连抱带拖弄 进卧室又弄到了床上,又把她的鞋子脱去,然后给她搭上了毛巾被。女孩闭上了 眼睛,但很快又睁开,瞪着来来训斥道:“女孩子睡觉你看什么?滚出去, 快……”话没说完她的眼睛又先闭上了。来来不再理她,自己拿了条被子来到了 客厅里。虽然这套房子有两个卧室,可另一间卧室总是锁着的,来来从来没想到 去打开过。   今夜本该睡个好觉,可意外地横空出世一个女孩,女孩不但来历不明而且竟 然和自己的梦中人一模一样,这让来来再也无法继续入睡了。想到这两天自己连 续被两位陌生美丽异性侵拢,来来并没有偷着乐,而是觉得有些稀里糊涂,似乎 这只是一个梦,或是一场戏一样。   蜷在沙发上抽了一只烟还是睡不着,来来正要起来打开电脑看看哪位网友在 线,红红的电话却先到了。   见来来很及时地接了电话,红红马上知道了他还没睡,问他现在干什么呢? 来来说想她想得睡不着,上网呢,现在正跟三个人聊,他说着还很响地敲了敲键 盘。红红却说:“我觉得你在撒谎!”来来一惊,问她凭什么这样说,红红说: “你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跟我说过话,也没有必要解释得这么清楚,所以我怀疑你 心中有鬼做贼心虚!”   来来又是一惊,第一次发现女人真是神奇而又危险的生物。他只好笑笑说自 己确实是刚起来。他想告诉红红那个女孩的事,可还没等他说出口,红红却抢先 说道:“是不是你屋里有女人?别说没有,我都闻到了女人味儿!”   听红红这样一说,来来更不敢撒谎,他赶忙坦白:“你真有灵感,我床上确 实睡着个女孩,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就像你一样,是个不速之客。”   听来来这么一说,红红反倒不信了:“哈哈,没想到你的虚构能力还挺强, 你应该当作家,说不定能走红一几天呢!”   来来说不出话了,这时他知道一个人要想隐瞒一件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也 许就是直接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就像有一颗宝珠,如果你不想让人偷去,你不是 要把它深藏,而是要把它放在你家靠窗台上,还要贴一张广告,向所有人宣布你 拥有一颗真正的宝珠,那样也许所有人都会认定你的宝珠是假的。   “编啊,怎么不编了?”红红问。   “不信算了,可别说我不坦白——你在哪里?”来来懒得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然是在路上,一个人在路上,黑夜里,不知目的地在何处,也不知黎明 之后自己身在何处,自由而又迷茫,美妙而又刺激!”红红有些自我陶醉。   “一个人,又是夜里,当心点,安全第一,别太累,开车要小心,穿衣服别 太暴露,别和陌生人讲话,多吃饭多喝水,别着凉别上火……”来来不会浪漫, 只好把能想到的关切词语在最短的时间内搜集出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成束成捆 向红红发射过去。电话那端的红红终于不堪重负地拜拜了。   放下电话后,来来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悄悄走进了卧室。他在床前屏息静气 站了一会,听女孩睡得挺熟,他终于仗起胆子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啊,是谁……”来来下手很轻很小心,没想到女孩还是给他弄醒了。   “是我是我,我是、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要看看你的……”来来从没这么 狼狈尴尬慌乱过。   “臭流氓快滚开……”随着女孩的怒骂和一声清脆悦耳的耳光,来来捂着脸 跑出来了。   来来没想到醉成那样的女孩还有这份警觉和功力,不过也幸亏她还不是很清 醒,否则他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刚才他并没有什么歪心邪念不良企图,只 不过是想趁女孩熟睡之机,找找她身上手上有没有房门钥匙身份证明手机或者别 的什么东西,因为刚才他突发奇想怀疑这女孩是红红派来的。可能是太紧张的缘 故,来来本来很小心,可手伸出去竟然硬要去掰开女孩的手,结果理所当然把女 孩弄醒了。现在想想来来后悔后怕得不行,刚才的荒唐举动要是传扬开来,那就 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来来含羞带愧,再也没心情上网了,当下蜷在沙发上 悔恨反省起来。   来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只见红红站在 面前,象一只老鼠面对一只猫一样好奇而又恐惧地近距离观察他。来来忽地坐起 来,揉揉眼定睛一看,才知道她不是红红,而是昨晚那个女孩。   女孩也被来来吓了一跳,她也忽地退后两步,惊惧地望着来来。来来赶忙做 作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   谁知看到他这副样子女孩躲得更远了,她说求求你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我更 害怕。来来只好收起笑容,使劲板起面孔,问女孩这样怎么样。女孩勉强点点头。 女孩看样子也是才醒来工夫不大,她又打量一番来来,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 依旧保持警惕地问:“你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来夜里的自己的意外“失手”她并不记得,稍感安慰的来来安慰女孩说: “小妹妹,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昨晚你喝了很多酒,摔到在卫生间还撞碎了 镜子……我搞不清你是怎么进到我家里来的——窗子可都是好好的,门也关得好 好的,如果你不是从下边爬到七楼的,那你多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最后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的,不过女孩一点也没有笑模样,她疑惑懊恼地说 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来来不信她的话,他猜想她也许再耍什么花招,也许 是为了不丢面子吧,一个女孩子深夜跑到一个陌生单身男子家里,这总归不是什 么光彩事。当然来来不会说破她,他只是看着她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不时停 住脚迷茫地盯住某一处,似乎什么都想起来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   “别急,慢慢想,我喝多了就常常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不过你的名字总还记 得吧?”来来安慰着女孩,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我叫青青。”这次女孩答得挺痛快。   青青?来来觉得青青这名字有些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说过。 于是他就逗她说:“不错,你还能想起名字来,比我强多了,我有时连自己是谁 都忘了,现在趁我还清醒把我的名字也告诉你,我叫来来,来来往往的那个来 来……”   “别烦我!”来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青青粗暴地打断了,不过紧接着她又很 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着急,我真的想不起我是谁了,我不知怎么会这样, 我……”说着她已经眼泪汪汪了,不是在来来跟前,她肯定早就哭起来了。   来来赶忙坐了起来,他发现这个自称叫青青的女孩不像在演戏,于是也便认 真地安慰起她来:“哦,真的记不起了,没关系,我想过会就应该能想起的,就 像电脑一样,有时会死机,重启就好了……”来来尽量打着比方,可是青青什么 也听不进去,来来刚说了几句,她就捂住了耳朵尖利地叫起来“求求你别说了, 我难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近乎歇斯底里地说完,青青就带着泪逃也似地离 开了来来的住所。   走了也好,来来这样想着,又想到昨晚的遭遇。他摸摸脸,早不疼了,而且 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印记,更叫他欣慰的是,青青似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 都没有留下。来来总算放下心来,他伸个懒腰,舒展一下在沙发上饱受委屈的身 体,然后走回收复的卧室,想要给自己的身体一点补偿,反正他今天也不打算去 公司了。   失去才知珍贵,重新躺到带有青青体香床上之后,来来方才体会到床的舒适 温馨。舒适温馨的床是最好的催眠工具,来来迷迷糊糊很快又睡着了。谁知刚刚 睡着,卫生间就又传出了响动,来来已经见惯不惊,有些不耐烦地起来跑到卫生 间一看,却见青青竟然又趴在了卫生间的地上。青青的头发湿漉漉披散着,遮严 了她的脸,光着两只脚,两只手却在拼命挣扎。来来不明白她怎么又会如入无人 之境般进入他的住所,刚才他明明已经关好了门,更不明白她怎么会再次摔倒在 同一个地方……这一切也许只有青青自己能解释清楚,现在来来要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赶紧把她扶起来。“青青,青青快起来!”来来叫着就伸出了手去,谁知他 的手刚刚一接触到青青的身子,青青突然转回头来,冲他咯咯狂笑起来……那一 瞬来来吓得蓦然变色,,把刚抱起来的青青扑通一下子又丢到了地上——其实她 根本不是青青,而是红红!   来来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红红已经狂然跃起,这回她的脸竟然不是青青也 不是红红,而是变成了一个很非常熟悉的面孔。   来来只觉这张面孔比鬼怪妖魔的脸更可怕,因为他看到的这张脸不是别人的, 却正是他自己的……   青青   “鬼呀!”   来来吓得大叫一声就忽地坐起来,这才知道刚才不过又是做了个梦。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定定神来来不无心再睡,倒是觉得下边 憋得厉害。他起来要去撒尿,可到了卫生间门口,却有些胆怯地不敢开门。   正在这时,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来来很奇怪,因为他的住处很少有人来,早上来的人更是极少。不过不管是 谁,来的算及时,来来马上就胆子壮大起来,并且为刚才的害怕而好笑起来。他 马上过去开了门。   没想到的是,门外站着的竟会是青青。   你怎么回来了——没等来来问出这句话,青青就娇喘着从他身边挤进屋,直 奔卧室,过了片刻又出来查看客厅,然后是卫生间厨房,仗意得就象在她自己家 里,而且看那样子不把来来家翻遍她是不会甘心罢手的。   “你在找什么?”来来很不快,他没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女孩。   青青只管找她的,根本不理睬来来的质询。   来来终于忍无可忍:“请注意,这是在我家里,没经主人允许就是警察 也……”   没等来来把他的不满和抗议宣读完毕,把所有房间都找遍还是一无所获的青 青已经从卫生间跑出来,好不心软地掐断了来来的话头:“我的包呢?我的手机 呢?我的身份证呢?我的东西都在哪儿?”   “你审贼啊,怎么这么不客气?”来来真的很恼火。   青青根本不和他理论,只是伸出手强硬讨要:“包?手机?身份证?赶快把 东西还给我!”   来来一看青青根本不管自己的感受,只好不情愿地问她都找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包?手机?身份证?女孩用的东西,对了,肯定还有钱, 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青青倒很不耐烦了。   来来真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包啊手机,还什么钱——昨晚在卫生间发现你 时你根本什么都没带,你的所有东西就是你这个人还有你的衣服——我没让你赔 镜子你怎么还讹起我来了!”   可是青青哪里肯信,她说怎么会什么都不带就出来呢,那是不可能的。来来 没辙,只好替青青把自己的家再次非法搜查了一遍,然后很确定地告诉她:“没 有,除了你我这里一样东西不多,昨晚你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带!”   “我不信,是不是你给我藏起来了?我的包里要是有钱有值钱的你都留下, 把别的东西还给我就行?”   “你这是什么话,这不是讹人吗?”来来生气了,来来真的生气了。   青青顾不上照顾来来生气或是愤怒,她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开始可怜巴巴恳 求来来:“好哥哥,往往哥,谢谢你昨晚对我的关照,以后小妹一定会报答你的, 只是现在那些东西对我非常——是非常非常重要,我知道肯定是你替我收好了, 你是最好最好最最好的好哥哥,哥哥要是怕我不回来,我就把东西留在这里,往 往哥只把身份证给我就可以……要不身份证也可以押在这,哥哥只给我看一眼就 行,只看一眼就行往往哥……”   “住口别说了!”忍无可忍的来来突然怒吼起来“再说一遍,我这没有你的 任何东西,我叫来来不叫TMD往往,你赶快在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说完他气乎乎坐到沙发上不理青青了。   青青让来来给镇住了,她紧紧咬着唇转身就走,可是一转身的那一刻已经忍 不住抽泣起来。   就在青青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别给我一般见识,我就这暴脾气——回来咱们再想想办法,来吧!”来来 说着关上了门。   青青再也忍不住,跑到沙发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来来给她哭得心烦意乱,在 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然后拿起手机说:“对了,报警吧,也许警察能帮助你找到 家!”说着就要拨打110。   “讨厌,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这么笨啊!”青青叫着一把夺过来来的手机丢 到了沙发上,然后自己又颓然坐下去,接着刚才的那段继续哭边哭边诉:“我找 不到家了,我想不起我是谁,我好害怕,呜呜呜……”   来来没有再劝她,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冷静甚至是冷酷。 他不但没有安慰解劝,那一刻他反倒有些悠闲地第一次认真观察起青青来。这一 打量来来发现这个叫青青的女孩确实和他梦里的女孩一个样,甚至连脸上的两颗 青春豆都一样……来来感觉自己和这个青青肯定有某种联系,也许等她想起自己 是谁了,也就会想起他来。   来来正在这么想着,青青突然起身瞪着美丽的大眼睛向他扑来,吓得来来本 能地后退几步,女人一样护住前胸。   “告诉我告诉我,求求你,我是谁?我到底是谁?”青青披头散发逼近到来 来面前,可怜巴巴地哀求起来。   来来诚惶诚恐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来的话没说完就被青青一把揪住,青青就像电影里的黑帮老大一般揪住来 来的衣服,近乎疯狂地来回推搡着,恶狠狠逼问来来她是谁。来来温顺地任她推 搡,不是他不想反抗,实在是他还没有反抗这种弱者侵犯强者的经验,这时候逆 来顺受就成了他唯一的斗争方式。直到青青乏了累了,一下子又瘫在沙发上,来 来才整理一下背心短裤,然后对青青说:“好了,急也没用,你饿了吧,昨晚肯 定没吃饭,走,咱们吃点东西去,饿着肚子更想不起的。”来来也奇怪自己会变 得如此温柔。   青青不理来来,也不肯和他走。来来又说:“记忆力也是要补充营养的,不 吃饭饿坏了记忆力,那你永远也别想想起你是谁!”这句话立刻收到了立竿见影 的效果。   “是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真假我不知道,我是昨天看电视科学频道里说的,谁知是不是真的。“   青青没再说话,却站起身来很快擦擦眼泪,梳理一下头发,便跟着来来下了 楼。   在附近的小食摊喝了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把传统营养充填到肚里之后,来 来便带着青青上了一辆出租车,开始在这座现代化都市里漫游。   司机问要到哪里,来来说就挑繁华街道随便开。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是去我家吗?”坐在出租车里青青有些不解和不安, 却又满怀期待。   来来神秘地笑笑,却故意不回答她,只是不断指着外边一幢幢标志性建筑问 她:   “镜湖大厦?画报里常有的,电视里经常出现,认识吗?”   青青认真看看,摇摇头。   “市政大楼?三年前修建的,听说比美国白宫都气派,这个该记得吧?”   “六合塔,文物古迹,听说要申遗,你爷爷的爷爷小时侯就有!”   “牧云饭店,我在那里吃过饭……”   “这里好象见过,可我想不起……那个楼好熟悉,真的很熟悉……还有那 里……”青青很快明白了来来的用意,她也在努力要发现什么。但很可惜,似乎 对这个城市并不陌生的青青,却又一个地方也不能确定她确实见过去过或跟她有 过联系,也没有哪个地方让她眼前一亮蓦然想起什么来。   两个小时之后,除了损失了一笔打的费用外,来来他们一无所获。   坐在地下商城外面高高的台阶上,面对马路上川流不息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到 和出去的车流,来来和青青好半天没话可说。这时来来手机响了,是李哥,李哥 问他在哪里,来来说正在陪一位外地客户游览,李哥说那算了。挂断电话前来来 随问句,说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应该怎 么办。   “那是得了失忆症,该去看医生啊,你傻啊——小伙子,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想不起别人没关系,啥时也不能把你李哥我给忘了啊?”   李哥一句玩笑话叫来来眼前柳暗花明。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 中,来来不等李哥的话说完就无情地挂断电话,然后带着青青直奔市医院。   来来怎么也没想到,和青青有着同样病症的人会有那么多,而专科医生却显 得那么少,他们排队就排了小半天。更为不幸的是,来来好不容易刚给青青挂上 了号,那个唯一的专科大夫竟然——竟然也发了病,竟然要一位患者给他看病开 方……   病医生很快作为病人被带走了,新医生很快占领了他的位置。   队伍重新向前缓慢流动,要到来来他们这还有好大一节。   “好了,不过多等两个小时,看过医生找到原因,你很快就会正常了!”来 来不仅自己变得格外有耐心,他还不断这样安慰急迫的青青。   可是后来还是来来等得越来越心烦,于是就带青青去吃午饭。也许吃饭不仅 仅是一种生理现象,饭,也许可以为人类填补一些空虚缓解一些焦躁转移一些郁 闷代替一些欲望,所以虽然每天吃一餐也饿不到哪去,相反还可能减少一些因营 养过剩而引发的疾病,还可以减少一些因多吃饭而付出的不必要付出,但人们一 定要多吃两餐甚至三餐,可见吃饭是人类一种无可代替的医疗手段——以上是去 吃饭的路上,来来的一点感悟或者叫胡思乱想。   “吃吧,高兴快乐时饭是助兴剂,郁闷痛苦时饭是疗伤药!”吃饭时来来顺 着刚才的思路,自己边吃边劝青青也吃。可是任来来怎么说说什么,也调动不起 青青的丝毫食欲。来来有些惭愧,青青那么痛苦焦躁,可他的胃口却是那么好。 为了减少自己的罪恶感,他只好边香甜地吃着喝着,边不断说些宽慰的话,仿佛 那些话也已经成了他的一道菜。   “求求你别再烦人了好不,我实在受不了拉,你怎么跟我姥姥一样啊!”青 青终于被来来开导得无法忍受。   “你姥姥?你是说你姥姥——你再说一遍!”   “说、说什么?”   “说你姥姥——你刚才说你姥姥不是吗?”   “是啊,我说了,怎么了?”   来来眼睛一亮,激动得连饭碗都差点丢了“你快说说你姥姥什么样子多大年 纪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   青青的脸上阳光灿烂了一下,可很快又晴转多云,她摇摇头说:“我想不起 来,我也不知怎么会说到姥姥……我快闷死了!”   来来尽力压抑着极度的失望说:“别灰心,能说出你姥姥来也不容易,这是 你记忆回复的前兆,姥姥都能想起来,妈妈爸爸肯定也能想起来,这是个好兆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   “谢谢你,对不起!你真好!”青青很为自己的失言过意不去。   青青和红红   下午,等到将近十七点,谢天谢地终于轮到了青青。这时上午的新上岗的老 年男大夫又已经换成了一位年轻但不漂亮的女大夫。女大夫详细问了青青一些症 状,得知青青昨晚头部可能受过摔伤后,她要青青去做一些必要的检查。可是来 来到带着青青做检查时,医院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检查要等到明天才能做了。   青青自然更加郁闷,一路上不管来来怎么逗她,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回到 住处以后青青也没有说一句话,竟自走进卧室,还把来来反锁在卧室门外。过了 会听听没动静,来来不放心了,怕她想不开出什么意外,但他叫了半天门,不但 没叫开,反而遭到了青青的严厉呵斥,她叫来来不要烦她,还叫来来滚一边去。 来来有些糊涂了,四下打量半天,来来终于断定这绝对是他的住所而绝对不是青 青的住所后,他的火气腾地冲天而起。来来气雄纠纠气昂昂地再次敲响自己卧室 的门,这次他敲得理直气壮心不跳手不软。可是敲了半天,里边却应都不屑不应 一声。来来终于气急败坏了,他当地一脚,结果当地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可是望着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不知所措直打哆嗦的青青,来来也不知所措了。   “对,对不起……”   他们几乎同时说了这句话,然后来来很愧疚地说:“是我不好,我是……你 躺着吧……”说着他就退了出去。   来来想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发火,平时他虽然不是很随和的人,但也不是见火 就着的人,今天可能是受青青的感染吧,也许是青青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平静和孤 独,让他一时有些难以习惯吧。   听到轻怯脚步声,来来抬头,青青也随跟着他出来了。青青含泪愧疚又委屈 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要往外走。来来赶忙上前拦住她,问她要到哪里去。青青 冷着脸说:“既然我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凭什么留在你这,你有什么理由要留 我?我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告诉你我的行踪?”   来来被她这句挺绕嘴的话逗笑了,他说:“我当然有理由对你负责,因为是 我第一个发现了你!现在天都黑了,你出去住哪?你有钱吗?你有身份证吗?现 在社会治安不好你知道吗?前几天有一个女孩在街上被人劫持了……”   听了来来的话,青青真的不敢出去了,但她不甘心地冲来来大喊大叫:“那 你说我该去哪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来来叹口气:“我看还是报警吧,人民警察为人民,警察也许能帮你找到 家!”   青青摇摇头:“我不想叫谁都知道我找不到家了我找不到自己了,再说我自 己都不知道,警察怎么能知道,他们不会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吧?还有我不喜欢别 人知道我的事,我也不喜欢警察!”   来来不很熟练地耸耸肩:“为什么一定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好吧好吧 由你,那就安心等等看,反正也没别的办法……”   来来说话的时候,青青已经心不在焉的坐在了电脑前。来来忽然灵机一动, 说咱们可以利用一下网络啊。青青说怎么利用,来来说你看着。   打开电脑后,来来登陆镜湖本土网站,以“猜我是谁”为名进行了注册,然 后一边看着青青一边寻思着写起了帖子:   本人为二十多岁清纯美眉,长得漂亮秀美,性格温柔可爱,聪明伶俐,善解 人意,作风正派,不胖不瘦,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单眼皮很时尚,皮肤自然白, 头发象瀑布,眉毛弯又弯,一笑还有两个酒窝,我的名字叫青青,对了,我的左 脸颊和额头各有一青春豆,近日心情烦闷,所以突发奇想,让自己丢失一回,我 现在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好地方,如果我的朋友亲人谁能猜出我是谁,大餐、 礼物和香吻随你选择……   来来一气呵成之后,自我感觉文采飞扬,便得意而又谦虚地叫青青看看行不 行。青青连说不好不好,来来自尊心很受打击,说那你自己写吧。青青不客气地 坐下去,想了一会却是一句词儿也整不出,最后只是把她的名字和相貌特征给删 掉了,她说那样说不是谁都知道是她了么。   来来心说想得美,那不过是我的文学描写,你有那样好吗?不过他的嘴上却 说:“能叫人认出还好了呢,怕的就是人家认不出——要是没有点特征提示,神 仙也不一定猜得到就是你啊!”   青青想想也是,便让来来念叨着,又把那些删除的话写上去,但她的名字在 她的坚持下还是省略了。   来来让青青把帖子在几个本土网站都贴了一把,又问她能想起网友不。青青 说我自己我都想不起来呢,还能想得起网友?话是这样说,她还是满怀希望地进 入了聊天室。来来说你就用刚才我给你起的名字聊天吧,说不定就能碰上认识你 的人呢。   青青聊天,来来在一边指导,但青青很快就把来来赶走了,很明显她对上网 和聊天并不陌生。来来只好去看电视,其实电视剧他很少看,对新闻他没什么兴 趣,他也不是球迷,相对来说他比较喜欢的动画片。不过电视里的动画片都看过 多少遍了,所以看着看着来来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来来发现电视还开着,电脑也开着,但青青却扒在桌上睡着了。 来来想叫她起来到床上去睡,可怕把她惊醒了,更怕像昨夜一样引起误会,所以 他只是找了件衣服给青青轻轻披上,然后自己悄悄进到卧室爬到了床上。   这一夜是这些天来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既没有怪梦,也没有人打扰。不过 醒来时他发现青青也睡在床上,不过紧贴床边而已。来来暗叫一声好险,幸亏他 没有中途醒过来,否则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变成坏人。他想让这个叫青青的比他 还可怜的女孩多睡一会,便轻轻下了床来到客厅,然后坐在沙发上想主意。今天 他怎么说也该去公司上班了,可是他要是去上班了青青该怎么办?以青青现在这 个状态,如果没有人看着她她很可能会跑出去乱闯,那就和任由一个不懂事的孩 子私自上街,是十分危险的,要是跑远了连来来这里她都会找不回来的。如果她 没有出现在来来的住处也就罢了,既然她出现在他的身边,那他就要对她负责, 当然是在她找回自己之前对她负责。   来来正这样想着,他的门却被敲响了。   又是这么早,会是谁呢,怎么也不会是红红吧?来来这样想着,看了一眼卧 室,然后过去开了门。   见鬼!门开之后,来来差点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因为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 正是红红,她手里还拿着把钥匙。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来掩饰不住满脸的意外。   “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想见到我?怎么把门还锁死了,为了对付我吗?” 红红一副居高临下兴师问罪的派头让来来很不舒服。但他没理由不叫她进屋。   进屋红红就变了个人,她主动热情慷慨大方地扑到了来来怀里,娇嗲嗲问他 想她没有。来来没想到她还会这样说话,一时间觉得身上麻沙沙的,他想说别这 样,他想推开红红,可是他的嘴里说出的却是想你当然想你,想死了。红红虽然 说他在撒谎,可她还是一副很高兴还有些甜蜜幸福的样子,拖着来来就要去卧室。   来来没做贼心也慌,忙找借口说:“别别,你一定饿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昨天给你送别,今天给你接风,然后咱们去兜风,……”   红红轻轻拍拍他的嘴:“宝贝,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吗?我想你,真 的想你,我怀疑我是爱上你啦!啊——宝贝抱我进去吧!”说着她潇洒地甩丢了 两只鞋子,然后双手搂住来来的脖子,双腿盘在了来来的腰上,象条美女蛇一样 缠在了他的身上。   来来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不去卧室了。他抱起红红,可心里还在想着红红怎 么会突然冒出来。来来开始向卧室移动,但脚步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还要艰难, 那一刻他体验到了临刑的犯人走向刑场的感觉。来来真希望青青像昨晚一样再把 卧室的门从里面锁住。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那道门闪着的一丝缝隙,幸灾乐祸 地眯眼看着来来慢慢走近。   来来僵直地站在卧室门外,还没等他动手,红红早已用一只精致的脚丫推开 了门。   然后他们两个人都愣在了哪里——不,是三个人,因为睡眼惺忪的青青就站 在门里面,不知所措地望着来来和来来怀中的红红。   红红瓜熟蒂落般脱离了来来的怀抱,她没有几分尴尬,只是那么陌生而地打 量来来,那样子叫来来也很陌生,并叫来来想起他和她本来就是陌生人。红红又 打量青青,那一刻她的眼中有惊讶的亮光倏然闪过。   青青的嘴动了动,看看红红又看看来来,想说话却又不知怎么说。倒是红红 对着青青点了点头,然后又对来来嘲讽地笑笑:“你还真是男人,说到做到,我 以为你是开玩笑呢,原来真是真的,好,你行!你真行!哈哈哈哈!”   来来当然应该赶紧向她解释,但红红的话却让他什么也懒得说了,他只是有 些不很熟练地又耸了耸肩,甚至还轻佻地笑了笑。   这时青青终于涨红着脸开了口,她十分愧疚地对红红说:“都是我不好,我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马上走……”说着她从两个人身边挤出去就要离开。   可是红红转身跟出去却拦住了青青,很干脆地说:“用不着,是我不该再来 了,你留下,我走!”说着她拿上包走出屋去。   青青看来来无动于衷,赶忙追了出去。   来来有些习惯地又耸了耸肩,来到客厅看看,确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来来 任凭身体习惯地坐到了沙发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抽烟。然后他甚至还听起了 音乐,那好象是一首民乐叫《丰收锣鼓》。好象从那天开始来来落下个毛病,一 心烦时就听《丰收锣鼓》。   正常的一切都很反常。   大概过了一小时,红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青青。这时屋里喧嚣着欢快热闹 的《丰收锣鼓》,同时弥漫着满屋烟雾。红红不理会隐蔽在烟雾中继续制造烟雾 的来来,她进屋就优美地咳嗽着直奔卫生间,大概是去查看那面破碎的镜子了, 好在那镜子来来还没有及时更换。青青也青春靓丽地咳嗽起来,边咳嗽边走到来 来面前,歉疚而又不安地说:“是,是红红姐叫我回来的,我,我跟她解释清楚 了……”   来来很有点酷地摆摆手:“你没错,除了那晚不该喝那么多酒!”   红红出来后,脸上已恢复了常态,她嗔怪地瞪一眼来来说:“你怎么不和我 解释?”   “我即使解释了,你能信吗?”来来心里松了口气,嘴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 样子。   红红哼了一声说:“这事还真有点怪,你带青青出去吃点什么,然后咱们一 起陪她去医院,我困,先睡会!”说着就走进了卧室,还关上了门。   青青说:“我好像不习惯吃早餐的,咱们直接去医院吧,早点去排队,急死 我了!”   来来同意。   带着青青出去后,来来又给李哥打了个电话,说老家来人要自己陪着去看医 生,要耽误一两天吧。李哥开玩笑说不会你的童养媳来了吧,然后又问你老家是 哪的呀。来来答不上来,他只是听别人常常这么说而已,自己老家在哪里他一点 也想不起。幸好李哥理解人,说好了我不问了,你好好陪着吧,如果有急事我找 你,这边你放心,有我呢。来来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可是对李哥充满感激。   早早来到医院,可他们还是晚了,那里又已经排起了长龙,据说有人根本就 没出去,而且来来他们也确实看到有人带着大衣被子什么的。论资排辈好容易排 到了来来他们这里,负责检查的医生态度优秀地介绍说,医院最新引进了一种目 前最先进最精密最高科的医疗仪器名叫CCTT,鉴于青青的情况,他建议给她做一 个CCTT。来来当即同意,可是开了票一看是480元,来来这才想起自己的钱昨天 早花光了。没办法,来来急忙给红红打电话。   时间不长,红红的“新风采”就赶到了。来来不好意思地说花多少钱让她先 垫着,等他领了工资奖金,连房租一起给她。红红说如果你要借就找别人借吧, 我可是从不借钱给别人的。见来来不说话了,红红笑笑说:“好了,你别难过了, 我说不借钱又没说不掏钱啊!不过我不是看你,也不要你欠我人情,这个人情我 要青青搭——等青青妹妹恢复了记忆找到了家,要记得要请我吃大餐啊!”   青青感激地说:“等我找到了家,我天天请你们,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来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你找回了从前的自己,却把这几天的经历忘 了怎么办,那时我们去找你,你可能会以为我们是讹诈你呢!”   青青想想,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就说:“要不这样,待会我把咱们在一 起的经过记在本子上,咱们每人手里拿一份,到时你们就拿着本子去我,我写的 字我总会认得的,如果我要不认,咱们就去做笔记鉴定……”   红红笑道:“傻妹妹,来来逗你呢,你怎么当真了,妹妹不会不认我们的!” 说着就塞给来来一叠钱叫他去给交了检查的费用。来来看看说哪用得了这么多, 红红说:“检查完了就没别的事了吗?还想让我给你当出纳啊?”   检查的人一样很多,又排了半天青青方才排进了CCTT室。检查倒是很快,三 分钟搞定。做过检查后,又等了三个多小时拿上了结果,然后又拿着结果去找医 生。医生看过结果说:“从检查情况来看,这位患者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可 是按你们所说她确实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那就证明还是应该有问题的……我建 议这位患者住院观察治疗,这样有利于及时发现病症所在……”   青青把来来拉到一边,悄悄问他她要是住院他能陪她不。来来毫不犹豫地说 不能,因为她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不过他可以抽时间来看她。青青一听 就不肯住院。那个女大夫就很不高兴地给青青开了些药,说那就先吃药试试吧, 如果疗效好的话,三天后就可以恢复的。三个人都很高兴特别是青青,当时就和 红红拥抱在一起,泪都出来了。   出来之后,红红告诉青青说,其实这样的病住院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根本 用不着住院,让住院不过是医院想多挣钱。青青这才明白,她说红红要不说,她 还以为来来怕多花钱呢。来来说我都没钱了,还怕什么,怕也是红红怕。红红说 我不是怕花钱,而是怕你们说我怕花钱,所以在里面我才没说破,其实我又怕什 么,来来不是发奖金就还我么。   因为医生说青青的病好象并不很严重,所以几个人的心情都比来时要好,他 们说笑着着正要上车,青青却说等等,然后跑进路边的一家冷饮店。青青很快就 拿着瓶矿泉水出来了,不过却叫来来进去给钱。来来付钱出来时,然青青正就着 矿泉水水,把一把药片往下吞,样子自然痛苦万分。好容易吃完了,青青眼含热 泪说:“靠,吃药比死还难受!”   来来很开心地笑着,就问红红怎么回来了。红红说我说想你才回来的你不信, 那我只好说我想回来就回来了。说着他们就上了红红的“新风采”。上来车来来 红红还在继续着红红出去又回来的话题,青青没有认真听他们说什么,只是默默 望着外面。后来来来问她看什么,青青就要他们猜她的家会在这座城市的哪个方 向,红红说在南边,来来去说应该在城东,青青自己猜就在来来的住处附近,来 来红红想想都说青青说的这种可能性最大。   红红请来来和青青吃了顿精美的午餐后,来来让红红先和青青回去,自己要 去一趟公司。红红他们走后,来来没有去公司,他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想想 清楚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为止,他不但对青青不了解,其实对红红也同样 不了解,但这也没什么,他对自己同样不了解。他想弄清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和 自己联系到一起,而且是以这样偶然或者说强行的方式闯入了他的生活。但是想 着想着来来又走进了死胡同,他又开始问起那个他始终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她 从哪里来,她从哪里来,我又从哪里来……   来来突然悲哀地发现,思考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或者说人类也许根本就是不 会也不适宜思考的动物。他非常羡慕地望着那边一只悠闲散淡的小白狗,他想它 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类的苦恼。   来来正想得头昏脑涨,红红的电话来了,问来来现在的方位,她过来接他去 吃饭。来来说不是刚吃过吗,怎么还要吃,可关掉手机看看,他已经在这里坐了 小半天了。   来来他们在春风居品尝了那里的拿手好菜“葱爆驴丁”还有“岁寒三友”, 然后就去唱歌跳舞,然后又去又湖山路的大排挡喝啤酒吃烧烤。这个晚上他们一 个个好像都成了没有烦恼的孩子。   回去的时候红红说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今天就一路走回去吧。于是他们手 挽手一路胡乱唱着向住的方向走。   但路上却发生了一件事。   来来走在中间,红红和青青在两边,唱着走着走着唱着,来来忽然发现青青 那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也是个男人,还戴着眼镜,他手拉青青的手,也在 和他们一起走一起唱。来来使劲眨眨眼,那个人仍然没有消失,来来就问青青: “他、他是谁?”谁知他这句话刚落一地,青青便见鬼一般尖叫一声甩脱了那人 的手。   在马路上定格了几秒钟后,大家方才又活动起来。来来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 追问那人是谁,是什么时候混入他们队伍的。那人挠着头,然后又不断摇头。   “是个哑巴?”红红的话刚一说出口,那个男人马上有了反应:“你你你才 哑巴呢!”   他们互相望望,来来上前拍拍那人的肩:“哥们儿,对不起,祝你好运,古 的白了!”说完拉上两个女孩继续向前进。   “等等我!”那男人尖叫一声,踉踉跄跄跑着追了上来。   “你他妈要干吗?想找残吗!”说着来来就摩拳擦掌。   那人急忙摆手说:“别别别,我、我没处可去,我想跟你们一起走,带上我 吧,求你们了!”他那可怜楚楚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坏人,当然,也有些不像个男 人。   “带上他吧!”青青说。   “他挺可怜的,我要带他一起走!”红红说着拉住了那人的手。   “好,带上就带上!”来来当即拍板   于是他们四个人手拉手肩并肩,大声唱着歌又在马路上走啊走,走啊走,走 啊走啊走啊走。谁知走着走着,那边的青青手里又多了一只手,又一个男人不知 何时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于是刚才的场景又重复了一次,然后那个来历不明 的男人也被他们正式接纳了。然后五个人手拉手肩并肩,在马路上唱啊唱啊唱啊 唱,走啊走啊走啊走。   假明星   第二天早晨,来来是被红红连推带叫弄醒的。睁开眼的那一刻,;来来的头 依旧在隐隐做痛。他边揉眼睛边迷惑地望着红红,有些时空错乱地问:“怎么是 你?你不是漂泊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红红顾不上回答来来的话,只是忙 着不断追问他,“昨晚咱们做了没有?快告诉我?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要是有过 我好赶紧吃药补救!”   来来费劲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我不记得了,我又不用吃药,我怎 么会记得呢!你睡得好吗,青青呢?”   红红笑道:“你对她还真够关心的,我醒了就没见她——啊,他是谁?”   红红的话没说完,忽然见鬼一般惊呼一声,一手就向来来的身后沙发那里乱 指着。来来回头也吓得跳了起来——他的沙发后竟然冒出了陌生男人来。   “你你你、你是谁?”红红惊恐地质问。   这是个白白静静戴着眼镜的文秀男人,他没有立即回答他们惊诧并有些恼怒 的质问,倒是不慌不忙四下打量起这个的房间来,接着又大模大样地打量来来和 红红,然后挠挠头可恶地反问道:“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你们又 是谁?”   这一幕活脱就是青青出现之男生版,来来一时无言以对。令他们更想不到的 是,这时候竟然从沙发后边又冒出了一个英俊魁梧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来,他也 是一脸惊疑地望着屋里的人,疑惑而又小心地问:“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我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真是见鬼了!”来来和红红同时惊呼一声。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两个人 是从哪冒出来的,更不知沙发后还藏着几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来。正在这时房门开 了,走进的是一位清纯靓女。   “青青?你到哪儿去了?”来来问。青青说她夜里睡得不好,所以早早起来 就悄悄出去了。她见屋里几个人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来来指指那两个:“你知 道他们是谁吗?”   青青看看那两个人,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他们不是昨晚跟咱们一起回 来的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来来和红红还有那两个男人都很快想起了昨晚的事。眼镜 男人赶忙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晚我实在是喝多了,否则不会这么冒昧, 真谢谢你们了……   来来说:“不用谢她们也不用谢我,如果我们没喝多,很可能不会让你们在 这里过夜的!”   “哦,呵呵,不管怎么说也要感谢你们!”眼镜男人有些尴尬地说。   络腮胡男人则有些高傲地说:“如果不是喝多了,我也不会打搅你们的,真 是抱歉得很!” 他说着便抢在来来前边很自来熟地跑进了卫生间。   来来本来不是很急,可厕所被这个不速之客不客气地一占用,他立时觉得憋 得慌。在卫生间门口气急败坏地转了半天,络腮胡终于出来了,可红红又抢着进 去了,来来憋得直想随地小便。好容易等到红红出来了,来来赶忙跑了进去,可 是使了半天劲,却只挤出几滴尿来。那一刻他的汗立时下来了,他害怕是憋坏了。   来来从卫生间出来时,青青已经跟那个眼镜攀谈起来,而那个络腮胡则正大 马金刀地向红红介绍自己。来来没心思听他们说话,自顾跑到卧室里倒在床上, 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撒不出尿来这一至关重要的问题。但是想着想着他就不觉想到 了那个络腮胡子男人身上,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来来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但越想不起来他越是断定自己见过那个人。虽然想不起 那个人是谁,但因为想着那个人,来来感觉下边憋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过了会,听得那个戴眼镜男人在告辞,来来也懒得出去。可没想到那人却来 很有礼貌地来到卧室向他告别了,同时跟进来的还有青青。青青向来来介绍说: “他叫吴奇,刚毕业不久,正在找工作,你能帮助他吗?”然后又对吴奇说, “来来是好人,你别急,他肯定会帮助你的!”   来来心里冒气,他不是不可以帮助别人,但就是不喜欢被动地帮助,他不理 解这个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的青青怎么还有闲心管别人的闲事,而且还要把他 拉上。若是换了别人,他肯定会让人家下不来台的,可是对着青青他发不出火, 因为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幸了,他不忍心再让她不遭遇尴尬。于是来来只好违心 地点点头,问吴奇是学什么的。听吴奇说是管理专业的,来来马上向他推荐自己 所在的公司,并把情况向他做了介绍,还说这个公司很重视人才,长年都在招聘 员工的。接着来来又向吴奇传授应聘经验,其实来来自己这方面是没什么经验的, 他进公司是机缘巧合而已,不过他可没少听同事们说起这些,所以怎么也算个过 来人了。   吴奇很是感激,说今天就去看看,来来说他也上班,待会一起走就可以的。   来来他们三个人从卧室出来时,红红正跟那个络腮胡聊得水深火热。来来先 是去了趟厕所,这次很顺利。出来他嘱咐青青好好在家不要乱跑,然后领着吴奇 就要走。这时红红才喊他说:“来来,中午我请这位周先生吃饭,你一定要回来 作陪哦!”来来板着脸说声看情况,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青青送他们出来后 还嘱咐吴奇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啊!”   坐在出租车里来来问吴奇答应青青什么了,吴奇说他有在公安局门工作的同 学,他可以找同学给青青查一下镜湖城叫青青的女孩有多少。来来点头,说这也 是个办法。   到了公司,来来先把吴奇介绍给李哥,请李哥再把公司情况和应聘细节讲给 吴奇解一番,李哥热情地答应下来,又说有个出差任务问来来能去不,来来当然 不好推脱,李哥就让来来回去准备,晚上出发,吴奇就交给他了。来来告诉吴奇 李哥是最好的朋友和兄长,什么事跟他说就行,然后又要李哥的存折去取钱,李 哥说早把钱给他取出来了。   来来借口准备,匆忙赶回了住处。住处只有青青,她说红红和那个络腮胡出 去了。来来就告诉她自己要出去两天,让她不要乱跑,好好吃药,别着急,过两 天肯定会好的。来来说着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老奶奶了?青青很乖 地应着,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来说有话就说,怎么吞吞吐吐了,青青就 说她其实很不习惯。来来问她什么不习惯,青青说什么都不习惯,比如说看到别 人吃饭都是左手用筷子,看路上行人车辆都是左侧通行,男人扣子在左,女士扣 子反而居右,反正什么都给她一种颠倒的感觉……   见来来闷头不说话,青青以为自己说错了。来来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听你 这么一说,我想起头一阵我好象也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你 是不是记起了什么?”青青摇头说她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感觉别扭不正常,可 能是她的病弄的吧,来来说也许,可能是因为原来的一切都想不起来的缘故,恢 复记忆或者过一段就会习以为常了。然后来来又问那个络腮胡是什么人。青青说 那人说自己是明星,叫周德荣。   听青青这么一说,来来这才想起来,那个络腮胡还真的和大牌影视歌三栖明 星周德荣酷似,不过要说他是周德荣来来一百个不信,最多也就是个相似而已。 来来对青青笑笑说像,还真TM像,然后就打开电脑,登陆本土网站,看看有没有 人回应他代青青发出的帖子。一看不要紧,跟贴的人还真不少,有许多人说青青 就是他(她)的朋友,但名字都说的不对,可是接着看下去,在第43楼终于发现 了新大陆——一个叫佳佳的人十分肯定青青就是她丢失的朋友,而且她还说出了 青青的名字,还说青青脸上的青春豆是是她传染上的,因为她们经常在一起,好 的胜过亲姐妹。她要青青马上给她回帖子并让她尽快见到青青,她太想青青了……   青青看到这个帖子兴奋异常,她恨不得马上见到这个佳佳。来来却警告她说 网上的话不可轻信,要见那个人必须等他回来再说。然后他回了那个佳佳一个帖 子,请她留下联系电话。青青不情愿地答应下来。这时红红来了电话,叫来来带 上青青赶紧赶到“牧云”饭店。来来找借口不想去,青青却在一旁让他答应,她 说她想去。   来到“牧云”饭店26层时,红红和那位自称“周德荣”的络腮胡已等在那间 叫“邀月”的包房里了。   来来假做不经意地细看一回,越看越觉得这个自称“周德荣”的家伙还真像 从周德荣那里复制出来的,连那种高傲的做派都酷似周德荣,看来这家伙还真没 少下工夫。来来本来就看不上这个冒充名人的家伙,红红和他那种一见如故的亲 昵更让来来不舒服,于是来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周德荣”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 挺不客气地说:“周大腕,给我签个名行吗?”谁知“周德荣”竟然没有听出来 来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反倒很爽快地在身边摸了起来。可是摸了半天,他却摊摊 手说:“抱歉,我没带笔!”   “我这有!”青青及时地接过话茬,并及时地把一只签名笔和一个精制的笔 记本献给“周德荣”。来来皱眉望着青青质问道:“你这些都是哪来的?”   青青调皮一笑:“刚才在楼下买的,你没有注意到上午红红姐给了我一千块 钱呢……”   “没想到你还是追星族呢!”来来冷笑着说。   青青说:“当然,我是个老粉丝了!自己喜欢的事就要去做,管别人怎么说 ——这不是你说的吗?”   来来给堵得无话可说了。而那位“周德荣”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麻利地 签好了名。青青挺兴奋地连连说着谢谢。来来一看那字,哇塞,还真是龙飞凤舞 扎扎乎乎,真有点名星大腕的气势呢,而青青望着“大腕”的表情越发叫来来心 里不爽。   “你们真拿他当‘周德荣’了?”趁“周德荣”去洗手间的机会,来来故意 提高嗓门提醒那两位。   红红白他一眼,笑道:“他是不是‘周德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位很 有魅力的男人——而我喜欢有魅力的男人!”   来来也很恼火地笑道:“恭喜你找到知音啊!”   红红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说:“我只是说他很有魅力,可没说他是知音! 你是不是嫉妒他?”   “我?嫉妒他?他配吗?喜不喜欢当然是你的自由,我只是不明白一个冒充 别人的人,魅力究竟在哪里?”   红红说:“一个人可以冒充别人,但他自己是无法冒充的,再说你怎么就断 定他就是冒充的呢?”   来来懒得跟她斗嘴,便站起身来去看窗外的风景。但他对眼前的景物视而不 见,却满眼都是“周德荣”那家伙得意又可恶的样子。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抱住了 他。来来吓了一跳,一回头,红红的香唇正好封住了他的嘴。   来来再次吓了一跳,他慌张而又恼火地推开了红红。红红笑道:“青青出去 了,小丫头挺鬼的——见你生气我很高兴,虽然不知你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仅仅是 男人的本能!”   来来闷头不说话,红红刮了下他的鼻子:“不过大男人家,偶尔撒娇可以, 不能总那么小心眼哦!”   说话间外边忽然乱起来,他们正要出去看看,青青已经抢先跑进来报告,说 那个“周德荣”被人围住了,好像要挨打。红红和来来赶忙跑出去,果见一群人 围着“周德荣”在群情激愤地叫喊着什么。来来马上扑上前去救援,虽然他不喜 欢或说比较讨厌“周德荣”,但姓周的现在算是红红的朋友,同时又是和他来来 在一起,他有责任保护那家伙。   跑到近前再看再听,才知道不是群情激愤,而是群情激动,有的直呼“周德 荣”的名字,有的喊他“ 阿荣”或者“荣哥”“荣仔”,还有人暧昧地唤他 “荣荣”……大家争先恐后要和他握手,还有不少人要让他签名,有几个美少女 流着泪火辣辣唤着荣哥,拼命想要挤到人群里。   来来和红红互相看看,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来来说不会吧,他真是 周德荣还是大家都被他欺骗了?红红摇头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时来来有 些同情那个叫“周德荣”的家伙了,他象一之可怜的羔羊被包围住,而他的“崇 拜者”们则如狼似虎,一个个红着眼睛恨不得每人咬他几口。   这边正在不可开交,那边电梯门分开,里边冲出几个警察和保安,一个头儿 拿着喇叭对大家喝喊:“这个人冒充‘周德荣’,有诈骗嫌疑,现在我们要把他 带走调查,请大家予以配合,大家赶快闪开,否则就要构成妨碍公务罪……”   他的话没说完,人群早已潮水般哗地退开,警察保安忽地扑上去,架起“周 德荣”很快钻进了电梯。   “我就说吗,大明星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来到这地方?”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假冒的,你看他的胡子肯定是假的,刚才没够到,否则 我早给他扯下来了——说不定他还做过整容手术呢!”   “就是,他要是周德荣,我还张国容呢!”刚才挤在最前边的几个人边说边 回到各自的房间。   “别难过,兴许是警察弄错了,兴许他就是大明星‘周德荣’呢……”回到 席间的来来一本正经地劝导红红。   红红撇撇嘴:“切,你别幸灾乐祸,他是杀人犯我也喜欢,如果他做了牢, 兴许我会去探监呢,到时你得陪我一起去?”   这是青青又叫了起来:“哎呀,我的签名不见了!”   来来说:“等红红探监时再找那位“大明星”给你补一个就是,不过你得早 点再买个本子预备着!”   回到住所后,来来睡了一觉,红红就开车送他去机场。来来嘱咐她好好照顾 青青,在她记忆恢复前不要出什么意外。红红没有回答,只是和他长久地拥吻起 来,然后才说:“你放心,看得出你很喜欢她,我会替你当好护花使者的!”   青青丢了   来来不知怎么心里总有些不安,所以到达深圳后,他不顾疲劳马上就开始办 事。第二天整整忙了一天,总算提前一天办完了差事。   傍晚时分,来来就又飞回了镜湖城。他还给红红和青青每人买了件小礼物。 可是回到住处,却不见一个人,来来估计她们可能出去玩了,但他还是马上给红 红打了电话。接通后,红红沉默半晌才告诉他——她正在寻找青青。   来来一听就急了,忙问青青怎么了,红红只好硬着头皮告诉他,今天上午她 有事出去,回来不见了青青,她留下了一张字条,说去见一个叫佳佳的人,那个 人可能知道她的情况。来来一听就预感不妙,忙问青青说没说去什么地方,红红 说说了,说是在市府广场前的喷泉前见面,可是红红已经在那里找了好几遍,却 没有青青的踪影。   没等红红说完电话就断了,来来也关掉电话,冲出门去叫了辆车直奔市府广 场。   市府广场和市府大楼一样也是近年新改建的,据说可容纳几十万人聚会,据 说在世界上也可算得大广场了,据说当初建成时这项工程曾经作为政绩,让时任 市长荣升了多半格,不过它现在的功能主要是供市民们早晚晨练,就是白天这里 也有一些老年人过来打太极拳,这也算对资源的合理利用吧。来来赶到时,几大 群秧歌队扭得正欢,还有几拨跳舞蹦迪的,因为广场太大了,大家就象沙漠中的 几从树,谁也干涉不着谁,来来自然也可以毫无阻力地径直冲到喷泉旁。   此时喷泉在各色彩灯的衬托下,彩珠纷飞,璀灿绚丽,可是来来视若不见, 他的两眼只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叫青青的女孩。也许她是忘记了来来的住处,此时 正坐在或是站在附近盼望着他吧?来来绕着喷泉走到第二圈时,正要呼唤青青的 名字,身后有人却先唤出了他的名字。来来惊喜地回头,身后站着的不是青青而 是红红。   红红摇摇头,满脸愧疚。来来本来想说她几句,可见她的样子,又把难听的 话咽了回去,何况红红也不算有错。来来想想说:“我们到附近的酒吧饭店咖啡 馆歌厅什么的再去看看,但愿她真的遇到了朋友!”   快午夜时,来来和红红又回到了市府广场上的喷泉旁。这时喷泉已经关闭, 广场上只剩下稀疏一些恋人在相偎相抱窃窃私语。青青的身影却依然找不到。两 个人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她会不会真的找到了朋友,然后朋友把她送回家了呢?”红红安慰来来也 安慰自己。来来说:“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是她不是不知道我们的电话啊……”   红红懊悔地说:“都怪我,都怪我!”   来来说:“不怪你,但愿没事吧!”   “你说,青青、青青是不是个真实的人?”沉默一阵,来来忽然问。   红红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皱眉担心地望着来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怪想法? 她不是真实的人难道她是……”说到这里她突然捂住了嘴,脸色也变了。   来来想告诉红红,他不是怀疑青青是鬼怪什么的,而是怀疑青青是从梦里走 出来的,因为自从青青出现后,他就再没有梦到过那个和青青一模一样的女孩。 可是想想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来来又把话咽了回去。   “要不报警吧?”   来来想想,犹豫道:“青青一直不让报警,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新闻中的人物, 或者还有别的隐情,看看吧,如果明天还没她的消息咱们就报警。走吧。”   坐在红红的车里,来来一路上不说一句话,他现在真的有些分不清青青到底 是梦里的影子还是一个真实的人物,然后他甚至连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也弄不 明白了。   来来和红红谁都没有料到,一个意外的惊喜正在半小时后等着他们。当他们 回到住所爬上楼后,却见两个人赫然坐在门口——一个是吴奇,而睡在他怀里的 则是青青。   来来弯腰细看,确实是青青无疑,那一刻来来真想揪起青青狠狠教训她几下, 可惜她睡得正熟,来来只叫出一个青字便连忙闭紧了嘴。   吴奇轻声细语向来来红红讲述了经过。吴奇叫在公安工作的同学帮忙查到了 本市叫青青的人,并把范围缩小到二十岁左右。今天中午他是给青青送名单的, 结果碰到了恰巧回来的红红,进屋发现了青青留下的字条。他们马上跑出去分头 寻找,中间他和红红一直保持联系,可是两人都没有青青的下落。一直到了傍晚, 吴奇才在一家歌厅找到了青青——吴奇去的正是时候,那个佳佳根本不是女的, 他找个女人冒充自己在街上给青青打了电话,把青青骗出去见面后,那女的又把 青青诱进了歌厅,交给了那个自称“佳佳”的人,“佳佳”又要把青青卖给歌厅 做三陪……吴奇赶到时,两个男人正在威逼青青,晚到一步怕就出了事。   来来红红听得好不后怕,都说多亏了吴奇。不过来来还是不明白,那个人怎 么会知道青青的名字。吴奇说蒙的呗,我猜那里好多帖子都是他化名发的,他一 个帖子蒙一个名,结果有一个真让他蒙对了。来来长舒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没 出大事。吴奇又向来来汇报说自己应聘成功已经上班了,还说多亏李哥帮了忙。 来来很是替他高兴。   看看青青还在睡着,他们不忍叫醒她,可几个人老等在外也不是办法,吴奇 就示意来来过去抱起青青。尽管来来很小心,但这一抱青青还是醒了,而且还尖 叫着挣扎。红红赶忙凑上来拥住她说:“别怕妹妹,是我们,咱们回家了,进屋 睡去啊……”   青青不说话了,但来来觉得她的身子在颤栗,不知她是吓坏了还是在哭泣。   进了屋,青青终于抱住红红哭了起来。任她哭了一阵,几个人才开始劝慰, 然后一起把青青安顿在床上,吴奇帮她擦去泪,红红给她脱鞋子,青青乖得就像 个孩子,一任他们摆布。   安顿下青青,几个人出来到客厅,来来再次对吴奇感谢道:“吴奇,今天多 亏你了,要不肯定出多大事了!”吴奇说:“我也是瞎撞上的,青青没出意外比 什么都好,你们睡吧,我赶紧回去!”看看都这时候了,红红来来都留他在这忍 一会儿算了,吴奇说他本来今晚要加班的,现在回去也顾不上睡了,他刚来,不 能给领导留下坏印象。出门时吴奇又说:“红姐,我以为来来今天回不来,所以 找到青青就忙着打电话告诉你,可你一直不通!”红红说她的电话打没电了。   送走了吴奇,回到屋里,来来这才顾得上抽只烟。红红也要了只,抽着说: “看得出你很喜欢青青,要是她今天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一定会恨我一辈子的。”   来来说:“不,说了你也不明白,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的事不怨你,你 不要自责,都怪青青不听话,走时我还警告她不要去见那个人,一定要等我回来, 可她还是去了。”   今天虚惊一场,他们都累了,也顾不得洗漱就草草睡下了。来来还是睡在客 厅的沙发上。虽说很疲倦,但他却又久久没有睡着,他的眼前老晃着青青的影子, 时远时近的。忽然他想起以前在梦里,青青或说是跟青青一样的那个女孩是戴着 面具的,现在青青的确像个戴着面具的人,没人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来来渐渐要睡去的时候,一个人悄悄从卧室走出来,摸到了他身边,轻轻抱 住了他。   “你、你干什么……”来来的话没说完,嘴便被一只手捂住了,,然后那人 就伏在他的耳旁说:“我睡不着,我想要你……”说着她就趴在他身上亲吻起来。   来来说:“别这样,让青青听见多不好意思,你快回去!”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你……”红红说着便有些粗暴地把来来从沙发上扯到 了地板上,   然后又把他压在下面,一边动刀动枪一边分不清痛苦或是快乐地叫了起来。   “求求你小声点别叫她听见……啊……”来来忙着去捂她的嘴,可不料他的 嘴被红红一口叼住,狠狠地咬了起来……   那顿酒不该喝   第二天,青青精神萎靡不振,来来跟她做了次严肃的说话,对她说如果再乱 跑,他只有把她交给警察了,否则如果有什么事,他会自责一辈子的。青青没精 打采向他保证,绝对不会乱跑了。来来还想让红红留在这里帮自己照顾青青,可 是红红却先开口向他辞别了:   “青青安然无恙地找回来了,我总算没欠你什么,今天我又要走了,我说过, 我习惯漂泊,老让我在一个地方,我会有坐牢的感觉!”   “一定要走?”半晌来来问。   “红姐,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吗?”青青眼里溢满忧伤愁郁。   红红笑笑:“走是一定要走的,不过不是因为任何人,只因为我自己——妹 妹,有来来照顾你我也放心,你一定听来来的话,等你回家时,我一定去看你…… 别哭啊,说不定明天我又会回来的!”   来来掏出一叠钱给红红,说是房租。红红不接,“我说过这房子不会出租的, 也不用你欠我的人情,现在我是给青妹住的,你借她的光要谢就谢她吧。”   来来也就没有再推让。   红红的汽车汇入马路上的车流后,来来也去上班了。这天晚上,李哥他们又 组织喝酒,这个酒还是为来来而喝,因为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来来要被提升为 部门主管了。来来推脱不得,又没有电话告诉青青,心里不禁暗暗着急。来来曾 暗里告戒自己,青青没离开之前他尽量不在外喝酒,可今天的酒他又推辞不得。 正为难时他忽然想到了吴奇,正想叫他去陪青青吃饭,吴奇却先找到了来来。吴 奇说他给妹妹买了个手机,可妹妹已经买了,他又退不回去,自己留着也没用, 就先让青青用着吧,这样联系也方便。来来说那你正好去一趟亲手交给她,吴奇 说他原打算是那样,可刚才被通知一小时后跟随他们部经理出差,要三四天才能 回来。   来来本打算工资奖金到手后,先给青青买部手机,现在倒省钱了,看看那部 小巧精制的手机,来来猜青青一定会喜欢。他拍拍吴奇的肩说:“谢谢你了啊!”   晚上的酒喝得挺热烈,来来惦记着青青,只想速战速决,所以酒喝得急促主 动,反倒别每次喝得一点不少。可是在进入尾声之际,一个似曾相识的醉汉又闯 了进来。   李哥露露他们很快认出,来人就是前几天曾经骚扰过他们的歪歪嘴。   歪歪嘴不知是习惯走错门还是故意要耍王八旦,坐在外边的陈晨美眉再次成 为他的骚扰对象。   可怜的陈晨!   来来恰好被小飞搀扶去卫生间回来,他进屋恰好看到陈晨遭受侮辱的场景。 来来一把扯过醉汉,发现他的歪歪嘴比较熟悉和可恨,来来照着他的歪歪嘴就是 狠狠一拳。   歪歪嘴痛叫一声,血水立时顺着倾斜向下的那边嘴角抢先溢出,然后方才弥 漫整个歪嘴。歪歪嘴用手抹了一把血,毫不畏惧地当胸给了来来一拳。来来此时 身手也不灵活,这一拳险些把他打倒。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墙,然后带着新仇旧恨 一拳又抡了过去,这回真是以牙还牙,这一拳正夯在了歪歪嘴的前胸。   歪歪嘴捂住胸口,闷哼一声,摇晃了两下,然后饱满的麻袋一般重重倒在了 地上。来来也收势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然后来来就不清醒了。   来来醒过来时,又已经在床上了。头疼得很厉害,口渴得要冒烟,他开了灯, 发现是在自己屋里自己的床上。   青青呢?来来赶忙走出来,却见青青正蜷缩在沙发上,单子都已掉到了地上。 来来悄悄走过去,捡起单子,小心地给青青盖好后,却发现青青一双动人的眼睛 是睁着的,而且正在望着自己。   “把你弄醒了?你怎么睡这了?”来来说着捶捶头。   “我怕你睡这滚到地下去——你怎么又喝那么多,昨晚你几乎是被人抬回来 的!”   来来再次捶捶头:“不会再喝那么多了,昨晚真是喝多了……你睡吧,我喝 点水。”   青青却坐了起来,说她睡不着了。来来灌下多半瓶矿泉水,然后想起来,便 可身上乱摸起来。摸了半天,他说遭了,丢了。青青问是不是找手机,说着就从 枕头下拿出了那个手机:“是你掉在床上的——是给我买的吗?”   “是吴奇送你的。”来来说着就叫青青拨自己的号,拨通了,来来就望着青 青说:“您好小姐,您是哪位?要找胡来来吗”青青也把电话放在耳边,认真地 说:“我就是要找胡来来,他是我哥哥……”说完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 后,青青脸上却又浮上了一层忧郁:“来来,你说我还能恢复记忆吗?”   来来肯定地说:“能,当然能,肯定能,绝对能!”   青青抱住了自己的头:“可是三天早过去了,我怎么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烦死了憋死了,我真想把我的头敲开!”   来来说:“别急,会好的,急也没用,把这些药吃完,我再带你去看,这家 医院不行,我们就换别一家医院,再说丢失记忆现在是种流行病,你没看那么多 人都去看医生吗?”   青青不再说话,只是两眼望着茫然的窗外。那一刻来来几乎认定青青就是自 己梦中的女孩,因为那神情像极了梦里那个人。那一刻来来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 摸摸她的脸,想看看那张清纯的面皮是不是能够揭下去。幸好这时青青及时开了 口,她依然说看什么都颠倒,看什么都别扭,看什么都心烦。   来来看看窗外,说:“别胡思乱想了,你不是睡不着吗,我们去跑步怎么 样?”   “现在?”   “当然是现在!”   “天这么黑……”   “黑怕什么,有我呢,我们跑着跑着天就亮了啊——光明在前啊!”   这么一说青青也来了兴致:“去就去,不过要比赛,输了的要挨罚!”   “好,怎么比怎么罚?”   “保密,呆会儿再说!”   一刻钟后,两个人已经跑在了镜湖城的一条马路上。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马 路上不但已经有清洁工在扫街了,而且晨练的人也已经陆续出来了,至于来往的 车辆更好象根本没有停止过。来来他们好象这时才知道,镜湖城从来没有彻底睡 着过。   还没跑到天亮,青青早已跟不上了。来来说怎么样,认罚吧,青青说我认罚 了,来来问怎么罚,青青青青看看天色朦胧,诡笑着说你等等我悄悄告诉你。来 来傻乎乎停下来,不料青青跑了几步追上来,冷不防抱住来来的脖子一下子就窜 到了他的背上,到了他的背上青青才告诉来来:“罚我让你背着——认不认?”   来来笑道:“早说啊,早说我早就认罚了!”   说着来来搂紧青青的腿小跑起来。青青觉得好玩,就在他背上咯咯地笑,后 来她过意不去了,要下来,谁知来来却背着她拐向那边一群扭秧歌队,青青怎么 求他也不肯停下来,后来青青索性说:“你去吧,我才不怕呢,是你背着我又不 是我背着你!”来来真就背着青青闯进秧歌队,还随着节奏扭了起来,惹得大家 都停下来看他俩。有了观众来来就扭得更欢了。   东方越来越亮了,醒过来的镜湖城安详淡然清新,像一个还没有涂脂抹粉的 女子,那个早晨是来来记忆中最开心的一个早晨,就在这个早晨他感觉自己有些 喜欢这座城市了,因为那一刻这个城市有些清纯。   这个早晨两个人在一家小吃店吃了早餐,而且胃口都很好,然后来来把青青 送回住处,自己就哼着串烧歌去上班了。   逃亡   李哥的电话是来来距公司还有二百五十五米时打过来的。   李哥声音异常,低哑而又急迫:“来来我告诉你,千万别来公司,千万别来 ——什么也别问,马上到三环路七家桥那个皮肤病医院门口等我,千万别乱跑!” 说完他马上挂断了电话。   来来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李哥的口气中他听出情况很不妙,绝对是 出来大事。如果是别人这么要求来来未必肯信肯听,但对于李哥他绝对信任—— 如果连李哥都不能信任,来来还能信任谁呢?   七家桥皮肤病专科医院门前有宣传橱窗,来来在红斑狼疮宣传栏后忐忑不安 地等了十五分钟,李哥就风风火火到了。   李哥神色紧张严峻,完全不是平日的做派。他把来来拉到僻静处,简单几句 话彻底改变了来来的身份:“来来,出大事了,打死人了!”   “什么?李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打死人了?”尽管来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他怎么没想到和死人有关联,所以立刻更颜变色。   “来来来不及细说,你得赶紧走——昨晚那个歪歪嘴有心脏病,你那一拳打 得他再没缓过气来……我和小飞送回你后,去医院陪了半夜,心想只有他活着, 陪多少钱咱大伙凑,咋着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抗着,谁想到今天早上那人死了,人 家已经报警了,这一来性质就完全变了,过失伤人成了故意杀人,最少也判无期, 这事我就是想替你也替不了,没别的办法,你赶紧跑吧!”   “跑?跑什么?”那一刻来来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对李哥的话根本反应不过 来。   “傻兄弟,不跑你还等着坐一辈子大牢啊?”李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钱: “事情太突然,只能给你拿这么多了,你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这座城市永远 不要再回来,另外,你的手机号不能用了,这是我原来的一个卡你换上,还有, 把你那位女朋友也带走……”那天晚上送来来回去时李哥见过青青。   李哥的话越来越远,李哥的脸越来越远,整个城市越来越远,远得就像一张 塑料画……最后来来觉得自己离自己也是越来越远。   快回到住处时,来来方才渐渐恢复了意识。摸摸怀里的钱还有那张手机卡, 来来知道刚才发生的不是一个噩梦,厄运真的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当然凭从影视 剧里得来的经验,他知道住处此时是绝对不能回去了,因为很可能有警察已经埋 伏在屋门后或是楼道里,他现在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尽快逃离这座危险的城市。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丢下青青。   出租车驶离那个小区一段后,来来方才下了车。他假做随意地观察一阵,没 有发现盯梢的,这才给青青打电话。这时来来又一次感激起吴奇来,不是他及时 地把手机送给青青,现在来来都不知该怎么和青青联系了。   电话很快接通,听青青声音很正常,来来这才说:“是我,青青小声说话, 告诉我屋里有别人吗?”   “别人,什么别人,就我一个人啊,来来怎么了?”青青很好奇也很正常。   “谢天谢地!青青你听好了,现在你赶紧出来,越快越好,一定要快,出来 顺着马路一直向南走,别回头,听着,一定要快!”说完来来就赶紧挂了电话。 既然屋里没去过外人,估计一切还都来得及。   打过电话,来来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小区出口对面的马路上等着。这次青 青很听话,她的身影很快出现了,那一刻来来是第一次从远处看青青,他也是第 一次发现青青的身段很迷人,走路的姿势也很动人,小腰一扭一扭的,小屁股一 颤一颤的,想她平时应该是个快乐可爱的好女孩,追她的人也一定不少。来来甚 至断定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青青的出现让来来的紧张心情缓解了一些。同时他也有些犹豫——以现在自 己的处境,带她走是不是在害她?但是这种犹豫十分短暂,来来很快拿定了主意 ——在自己没有失去自由和她没有恢复记忆前,自己一定要保护她照顾她,一旦 自己被抓,那就只好把她托付给警察了!   青青依然右侧通行,看来她还是没有习惯这座城市呢,或者说她还不习惯。 来来看她快走得找不见了,方才叫出租车跟上去,并超过了她。然后来来在前边 一个阅报栏后假装看报。本来就是假装的,但是报上一则消息的标题却真的吸引 了来来的目光:   三栖大腕明星周德荣惊现牧云饭店中餐厅!   来来想起了前几天他曾遭遇了一个自称周德荣的人,而且也在牧云饭店中餐 厅用过餐,莫非这则报道跟那个人有关系?但来来现在没心情细究报道里的人是 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人。他现在必须像狼群中的兔子一样想法逃走,否则明天的 报纸上可能会出现这样一条消息:杀人嫌疑人胡来来当街落网。   青青终于过来了,她边走边东张西望,神色一点也不紧张,大概她以为来来 在跟她做捉迷藏的游戏,而她的前后左右暂时还没有可疑人物出没。待青青从阅 报栏旁边经过时,来来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过来,并用手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 拉着她钻进了身后他早已看好的一条小街,通过小街又钻进一条小巷,从小巷又 来到了另一个街区。   “搞什么鬼啊……”坐进出租车里青青终于憋不住了。   来来瞪她一眼,扭过头去看窗外。   司机问他们去哪里,来来说去城南开发区,可是到了城南之后,来来换了辆 车又去了城西,然后换车又转到城北。   这一套来来都是从警匪片中学到的。可是在城北下了车后,他就不知该去哪 里了。   北城是老城区,比较古朴和冷落一些。来来觉得无论如何应该把实情告诉青 青。于是他来到一个小区里的绿地花园旁,看看附近没人,估计也不会有人在这 个地方设置窃听装置,他这才把意外的事讲给了青青。   青青听后并没有害怕到来来想象中的那种程度,但她确实很紧张,问来来该 怎么办。来来说:“我问你,你是愿意跟我走还是愿意留下来——说真心话!”   青青点点头:“我跟着你!”   来来又说:“那好,不过一定记住了,如果我被抓住,你就一口咬定你什么 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记住没?”   青青咬住唇,扭过脸去,然后才点点头。   来来也把脸扭向一边,又说:“如果真到了那时,你就跟警察走吧,把你交 给别人我不放心!不过到时你要想法和红红联系上,还有吴奇……”   青青用力点着头,然后就擦泪。   之后过了很久,两人都没说话。然后来来站起来,向前走去,青青默默地跟 在后边。走了不远,后边传来一阵警车声,来来不由站住了。警车到近前,喇叭 响了好几声,来来才被青青拉到了一边——他挡了警车的道。   小街很窄,警车几乎是擦着他们身子过去的。   青青半晌才煞白着脸看来来,来来也是一脸煞白。   之后他们又走,直到走出了那条很显长又很显短的石板小街。   一出小街,前边立时现出一座古旧的寺——万佛寺。   来来停下脚,望望那座规模不大的寺,犹豫片刻,便临时决定进去看看。   来来第一次不是以游玩为目的走进了那座著名的寺。来来过去从不信神敬佛, 可现在他已经没了主意,也没有人可以求助,这个时候能帮助他的,也许只剩了 神灵吧——那一刻来来忽然明白,神佛当初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这时的来来多么希望佛祖有灵,能够为他指点迷津啊。   万佛寺是一所独特的寺。   镜湖人都知道,万佛寺虽然号称万佛,但其实寺内没有一尊佛像,甚至连画 在墙上纸上的都没有。万佛寺出名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没有佛像。万佛寺没有佛 像并不等于没有佛——所谓佛法无边,佛像是人造出来的,未必能就能代表佛, 而如果佛像不能真正代表佛,那么你去拜佛可能只是参拜木雕泥塑而已,而万佛 寺正因为没有佛像束缚,所以就等于到处都有佛或说佛无处不在,进得寺来,你 可以随便对着一棵树一面墙甚至你什么都不用面对,只需面对自己的心去参拜和 求助。寺里的和尚是万佛寺闻名于世的另外一个原因。这座寺没有泥塑木雕金描 彩绘的佛像,却有一个肉体凡胎的和尚,而且万佛寺的和尚从来都是只有一个。 老和尚圆寂之后,就会马上增添添一个新住持,但人们不知道老和尚是何时圆寂 的,也不知新和尚是何时来的是从哪里来的,但每一位住持万佛寺的和尚都不光 通晓佛法,还能断人凶吉,帮人消灾祸解困厄。   来来记得以前来过一次这万佛寺,好象是跟着大马来的吧。那时来来是带着 嘲讽的神情看大马求佛问卜的,可今天他却比当时的大马还要虔诚地抽起签来。 万佛寺的签子也与别处不同,上边没有字,只有一些简单的符号,另外就是签子 都是黑白两种颜色的。   来来心中默默祷告着,然后万分虔诚地摇了起来,然后轻轻放下签筒,心乱 跳手哆嗦着抽了一只。佛签露在外面的都一样,只有藏在签筒深处那小部分才分 黑白。来来抽到的是一根白头签。   和尚叫无名大师,好象万佛寺的和尚从来都叫无名大师。但上次来来来时见 到的是一位很老很老的无名大师,而面前这位无名大师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的样 子。无名大师接过来来抽出的签子看了几眼,便合掌闭目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提 起毛笔写了四句判语:   红尘如梦   色空如镜   尘埃落定   出梦入镜   来来看了半天,一时怎么也不明白,再问大师,他却只是低眉合目默念阿弥 陀佛了。来来便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无名大师接过去摸摸看看抖抖,判定 不是假钞,这才揣进怀里。大师的手很快又从怀里抽了出来,抽出来的手里少了 那张百元大钞,却多了一叠钞票。大师把那一叠钞票递向来来。来来这才想起, 万佛寺的规矩是每次只收十元,从来不肯多收的。来来接过钱略一点数后不禁暗 暗称奇,和尚找给他的不多不少整好九十元,也正好是九张,但其中除了六张十 元的外,还有两张五元的,一张二十元的。   告别了那座万佛寺,来来出来却更感茫然。掏出那张纸,把那四句话看了又 看念了又念,可还是不明白。来来又让青青看,青青更是解释不了,这时青青的 手机却突然响了。来来下意识地一把抢过来挂断了。看看号码很陌生,青青却说, 肯定是吴奇的。来来想想说:“先把手机关掉吧。”   青青关掉手机,望着来来,虽然没有说话,来来却知道她是在问该去哪里。 其实来来也在问自己,现在最能体会世界之小的人,怕是莫过于来来了。   想来想去,也许只有远走高飞这一条路了。根据影视剧里得来的经验,来来 断定机场车站码头(对了镜湖城没有码头)早已被警察监控了,他现在去那些地 方等于自投罗网,何况现在流行网上通缉,到哪里都不是安全的。打车先离开本 城倒是个办法,可他能想到的警察一定早想到了,路口肯定有卡子。想来想去, 来来觉得先不能走,还是先要找个地方住下,三天以后再离开为妙。   可是能到什么地方呢,宾馆旅店肯定是不能去的,来来最好的朋友就是李哥 了,可现在李哥怕是也被监视了,何况就是没被监视,来来也不能连累他去。   他思来想去无路可走,来来正想再研究一下无名大师判给他的那四句话,可 那一刻他的头脑里却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大马——大马出国和他老婆协商婚姻问 题去了,他的房子是空着的!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叫来来兴奋不已,看来这万佛 寺名不虚传,自己如果不是到这来求佛问卜也不会想到大马,想不到大马他今天 再没第二个合适的地方可去。从此来来对万佛寺深信不疑。   大马家来来是去过的。大马是来来快要忘记的一个朋友,几个月前他和来来 偶然相识,他老婆出国了,所以带来来去他家喝过闷酒。来来原本都把那个地方 给忽略不记了,可现在他感觉努力想想,应该还是能找到的,来来知道大马没有 找人给他看房子,不过要进入大马家还有一道难题需要破解,那就是那就是大马 并没有把钥匙留给来来。   破门而入是不行的,只有劫匪和警察才有资格破门而入的,而来来现在的身 份是逃犯。不过也算福至心灵,为了一阵难,来来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开锁公司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来来和青青找到一家开锁公司,看看四 周很正常,估计警察再神此刻也不会在这里布控,来来努力做着轻松愉快的形态 走进了那家门面很小的公司。那家公司值班师傅对来来比较热情,但说到开锁这 一具体问题后,人家就要来来的身份证,说现在这一行比较特殊管理也就比较严 格,顾客必须持有有效身份证明,登记备案后方可提供服务。来来没有身份证, 就是有身份证这时他也绝对不能拿出来,但没有身份正开锁公司就不会帮他打开 大马家的门锁。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两个人失望懊丧地从开锁公司出来后,正想 另辟蹊径的来来低头走了不到十五步,一个贴在垃圾箱上的电话号码就和他的目 光亲密接触起来。   来来的眼睛忽地一亮,和那个号码一见钟情。   通过那个手机电话号码,来来很快和那个假证贩子的马仔接上了头。来来要 求那个马仔马上给他弄张身份证,马仔说没那有么快,来来说可以多给钱。马仔 一听马上来了精神,他重新把来来查看查问一番,然后叫来来他们等着,自己跑 到一边去请示老板。嘀咕半天,马仔又回来告诉来来,说要现货可以,但要价 500。来来心里冒火,可在现在这个处境他也不甘心也只好任宰。马仔要来来先 交了100元定金,然后等候在指定地点。来来坐在马仔指定的地下商城上,借着 一张报纸挡脸,心神不定地等着。青青则隐蔽在远离来来50米的马路对面。这是 来来的刻意安排的,万一那个马仔是便衣什么的,青青可以和她划清界限。度时 如年地等了三个小时后,马仔的电话来了,叫来来他们转到市府广场交易。来来 很生气可也很无奈,他骂着娘起身刚要走几步,后边却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来来吓得哆嗦一下浑身冰凉,暗叫一声完了,来来以为自己已经落入法网。 但是等了一刻没人将他强行按到带上手铐,却有人轻叫了一声:“跟我来。”   说话的是马仔。他把惊魂未定的来来带到僻静处,从怀里掏出十几张假身份 证。他说那些身份证的照片都和来来接近,马仔逐一和来来比对着。最终选出的 了一张递给来来。来来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象自己,马仔说这是最接近来来 的一张,足可以鱼目混珠了。来来看着虽然不很像,可马仔手里那些跟他更不象, 看看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只好先拿那张去碰碰运气了。来来把身份证揣进怀里, 又从怀里只掏出了钱。   来来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但没想到这一次他的运气出奇地好,开锁公司登 记人员对着来来送来的身份证认认真真填了表,又留下了复印件,然后便把那张 证件还给了来来。好像是怕看破来来不是证上的那个人似的,那位好心人从始至 终没有对来来和身份证上的照片比对过一眼,来来对他充满了感激。   开锁公司派叫来的师傅姓许。来来青青带着许师傅刚走出出开锁公司,意外 却发生了,两位警察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望着迎面而来的警察,来来的表情又僵凝了,身子也僵硬了,甚至呼吸都停 止了,青青则死死抓住了来来的胳膊。   警察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青青身子软软地靠在了来来身上,刚要舒口气, 不料来来却突然推开青青,做出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转身追上几步,拦在 警察前边问:“你们是来抓人的,还是来找人开锁的吗?”   警察看看他,说:“我们不抓人也不开锁,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办,请问您需 要什么帮助吗?”来来摇头,嬉皮笑脸说:“我没事,是我想帮助你们,人民警 察为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有事随时叫我啊,我叫胡……”   “你胡说什么快走快走!”青青勇敢地跑上来,拉起来来就走。   两个莫名其妙的警察望望他们的背影,悄声嘀咕一句:“这人是不是精神不 正常?”   警察走远了,来来还在笑,青青却瘫在了他身上。许师傅望着这两个人直犯 嘀咕。后来见他们没有行动,许师傅终于不耐烦了:“二位还开不开锁了?我可 还有活等着呢!”青青这才拉着来来上了出租车。   大马的家很顺利就找到了,门锁开得也很成功。当来来和青青关上门后,两 个人禁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刚才吓死我了,你为什么去追警察,我以为你要自首呢!不过你真勇 敢!”青青心有余悸却又很佩服来来的胆量。   来来苦笑一下摇摇头没说什么。其实刚才他完全是身不由己的,他躲还来不 及,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警察呢,可那时他的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支配一样,鬼使 神差就跑过去了。可是这话他又怎么能对青青解释得清呢,说了她也肯定不相信。   大马家挺宽敞,但没有吃的东西。来来休息一阵,定定心神,决定趁着天还 未晚,出去采购一次东西。青青也想跟着去,来来让她好好在屋千万别出去,也 别给别人开门,如果他回来会打电话给她的,如果天黑前没见他回来,她就可以 找警察寻求帮助了。   青青摇头:“不管多晚都我等你。”   那一刻来来很感动。   来来出去好大一会了,不知自己是谁的青青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那种孤 独和难耐说也说不清楚,何况她还要为来来担一份心。谢天谢地,天黑前来来总 算回来了,还带回了足够两个人用上三四天的食品,还有一副眼镜,两片假胡须。 青青说我害怕极了,你再不回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来来说;“还说呢,我打电 话你怎么老关机,我东西没买全就往回赶!”青青看看手机说:“不是你让我关 机的吗?现在可以开了吗?我想给吴奇打个电话,他一定着急了!”来来这才想 起真是自己让她关的机,他批准了青青的请求,但只让她开机十分钟。青青一开 机就赶忙拨打吴奇,果然吴奇很着急。青青按着来来教给的谎话说她现在她并没 有和来来在一起,但一切还好,叫吴奇别担心……打过电话,吴奇的信息才接二 连三跳了出来,都是问青青好不好,为什么关机之类。   不知滋味地吃了点东西,来来就让青青早点睡,自己也早早上了床。大马家 有三个卧室,来来青青一人占了一个。   来来虽说人在床上,可心里却像长了草,荒凄凄的。外边一有点风吹草动, 街上一有警车响都会让他心惊肉跳好半天都无法定下神来,虽然他不断劝自己不 要怕不要怕,除死无大难,被抓住了最严重也就是以命抵命,没什么好怕的,怕 也没有。可想是这样想,来来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慌害怕。他想尽快睡去,他想逃 入梦里,他想把以前的全部记忆统统删除,他想象青青那样对自己一无所知,可 是不管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做到。   躺得实在难受了,来来索性起来,悄悄去书房——书房里有部电脑。但是打 开书房的门,他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来来走上前,却发现青青正在搜索,而她搜索的正是青青两个字,而电脑旁 边放着两张纸。来来拿起那张纸,上面打印着本市叫青青的十八到二十五岁女孩 的名单和地址,大概有三十多个,他问这是不是青青从网上弄来的,青青摇头, 说是吴奇托他在公安工作的同学查找户口资料弄来的。来来没有再说话,只是看 着青青的搜索结果。但是结果很让他们失望,搜出来的青青都和镜湖城无关,都 和青青的情况不相符。青青赌气丢开电脑又去睡觉了。   第二天,因为没能出去,两个人就关在屋里,轮着上网。不甘心的青青总想 从网上查找自己的来历,而来来则总是不由自主地查找通缉犯,他想看看自己的 名字照片是否已经赫然上榜。但两个人都没有找到他们想找的信息。这一天过得 惊恐不安而又乏味漫长,来来总算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好容易熬到晚上,却 还是睡不着。这时候来来突然很想红红,如果红红现在在身边,他一定会和她疯 狂做爱,疯狂的情欲也许可以暂时让他忘记恐惧和无望。好几次强烈地想给红红 打电话,可来来都强行忍住了。折腾一阵,来来总算睡着了。   但是半夜里,来来忽然发现自己不是在床上,而是在青青的卧室门口,他的 手正试图去推开青青卧室的门,他的呼吸粗重得连自己听了都害怕。   来来猛然惊厥,他慌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狠狠摔到床上,可是很快 他又起来,把自己房间的门锁上,又用椅子顶在门口,他怕自己在睡梦中做出追 悔莫及的事。   事实证明来来对自己的防范是多余的,因为从那刻起他再也没有睡着过。   撑到第二天,来来再也熬不下去了。本来是打算避避风头过三天再走,可现 在来来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今天就离开镜湖城,这样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他一刻也 过不下去了。   来来沾好胡须,戴上眼镜,又换了大马的衣服,样子果然改观不少,青青说 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来对着镜子照照,自己也很满意。两个人走时还不忘把大 马家收拾一番,想尽量做到秋毫无损。   来来青青故作轻松亲密地来到街上,街上似乎一切如故,来来却总想到一个 成语叫四面埋伏。他们很快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火车站。可是来到火车站后,还 没有进去来来突然再一次改变了决定,他乘上另一辆出租车又返了回去。虽然没 有钥匙,好在那张身份证还在,换了一家开锁公司,依旧十分顺利地打开了大马 家的那扇门。进屋后来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马家搜寻起来,结果很不错,来 来还真的在一隐蔽处找到了大马家的房门钥匙。   又见红红   这天晚上,天气半阴半晴的,很有些闷。吴奇按着青青的电话之约来到了一 家幽静的咖啡馆,可他没料到,等着他的不光是青青一个人,而是青青和一个长 着络腮胡子戴眼镜的陌生男人两个人。   吴奇打量着那个络腮胡,络腮胡有些羞涩紧张地让他打量。很快吴奇人出了 这个人:“是你,你是来……”   “嘘……”那个人和青青同时制止了吴奇的话。   那个人自然就是化装后的来来。   吴奇不敢说话了,只用一双不大不小的近视眼惊诧地望着来来和青青。青青 望望来来,也等他说话,她猜测来来这时来见吴奇,很可能是来寻求吴奇的帮助。 来来也不说话,倒是看看青青和吴奇,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事情是这样地……”把一杯咖啡全都倒进肚子里后,来来终于从肚里倒出 了要说的话……   把青青半委托给了吴奇后,来来像放下了身上的一个包袱,可他的心里却也 有些空空的。他之所以让青青回到自己原来的住所,怕自己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 对她做傻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想让青青跟着自己受煎熬,青青应 该尽快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他让吴奇帮助她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看得出吴奇很喜 欢青青,青青也喜欢吴奇。当然,来来自己也会跟青青保持联系的,直到自己被 抓或者青青回家为止。   可是一回到大马家,来来马上就后悔了——他觉得不该让青青一个人住在那 所房子里,那有一种任她自生自灭的意味。好在青青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了,她告 诉来来放心,吴奇答应留下做伴跟她做伴了。   放下电话,来来觉得自己这回应该放心了。可是就在那一刻,一种强烈的孤 独感猛然袭染他的全身。来来过去也一直是孤独的,但这次却分外强烈,强烈得 就象服食了大量春药后而又无处发泄的情欲般叫人难以忍耐。来来像一头困兽在 满屋乱窜着,他真希望手里有一把机关枪,让他把这所房子或者是自己打成筛子 底,也好让他透透气,来来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如果不是怕被人听到,他真想 把大马家的东西全都丢到楼下去。   来来感到口渴,非常渴,他一口气喝下一瓶矿泉水后,口还是渴,而起反倒 渴地更加迫切。当地上丢下了三四个空旷的矿泉水瓶子后,来来肚子很涨,但焦 渴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缓解。   来来又开了一瓶水,然后直接从自己的头顶浇下去,象在浇一株快要枯死的 树。但那些水就象来自电影里,有形而无质,来来根本感不到他渴望的那种酣畅 淋漓。   来来放弃了水,却打开了所有的灯,可还是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来来打开电 视,来来打开电脑,可来来什么也看不下去什么也做不下去。来来打开空调,一 会儿制热,一会儿制冷。他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得这世界的一切都在和自己 唱反调。   来来终于安静下来,不是他想安静,而是他台疲乏了,他想让自己休息。但 是这一夜来来一秒钟也没有睡着,他感觉自己虚弱得快要消失了。   好长好长的夜!   第二天来来的头昏昏沉沉的,好像一夜间涨大了许多,但思想却好像已经纤 维化。现在他顾不上孤独,只想强迫自己睡去,可无论如何紧闭着眼睛,他仍然 分外清醒,好像他根本就不需要睡眠。   对于这时的来来来说,最幸福的事就是睡一觉,哪怕只睡一分钟。但是来来 一分钟也睡不着,一分钟也睡不着的来来就分外怀念以前的时光,以前那些时光 无论多么失意落魄,只要还能睡着觉,其实幸福都还没有远离自已的身边。来来 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不过是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的时刻。   睡眠对于来来越来越远,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了。   煎熬到了傍晚,来来终于登上了南下或是北上的火车,他不能再在镜湖城呆 下去了,否则他可能会发疯,即使被抓他也要离开。可是天亮后,来来却再次出 现在了镜湖城——尽管这座城室似乎没有他的根,但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这片土壤。   最重要的,是一个叫青青的梦幻般的女孩还留在这座城市中。那女孩对来来 来说一直是个迷,谜底就象一块磁石,一直牢牢地吸引着来来,尽管一时还找不 到它,来来知道它一定就藏在这镜湖城。   还有一点,来来不知该向何处去。到了今天他才知道,他一直生活在昏昏噩 噩之中,他的人生原来一直没有方向和目标。明白这一点的那一刻,来来无比悲 哀。   来来重新回到了大马家。来来依旧睡不着,睡不着白天显得很长很长,而夜 晚显得更长更长。来来不知这样的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头。每天来来最盼望 的就是跟青青例行一次的通电话。因为来来已经和青青告别过,所以青青以为他 已经离开了,并为他顺利出逃深感庆幸,当然还有离别的伤感。不过值得高兴的 是吴奇正在帮她寻找那些叫青青的人,青青说说不定其中一个青青就是她自己。 来来当然很为青青高兴,他几乎忍不住告诉她其实他仍然在她身边,但最终他还 是忍住了。   几天之后,来来不用化妆也已变了样。他头发蓬乱枯败,胡子钻出来老长很 显眼,脸却塌陷灰暗,眼睛也红无神,甚至时而有眼袋出现。但这时来来好像有 些习惯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他不在歇斯底里,不是文静地发呆,就是没日没 夜地泡在网上。来来在本地聊天室注册了一个“孤狼”的名字,并且认识了一个 叫“寂寞如烟”的女人。   两个人开始只是偶然相遇随便聊上几句而已。可到那夜凌晨三点时,他们却 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因为他们都是孤独的人,而且那份孤独是无法用语言表述 和排遣的……   第二天晚上,他们有意无意又遇到了一起。   他们互相诉说孤独。说出来,心里轻松些,却更显孤独,因为孤独,好象彼 此成为对方的需要。尽管双方互相给予对方的,只是一只颜色鲜艳的空杯子,尽 管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也足以让人成瘾,因为里边装有一些虚无的慰藉。   当两人觉得对方已经成为自己的麻醉剂,他们好像已经分不开了,而且终于 商定见上一面。   这一天晚上,来来总算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认真洗了澡梳理了头发,刮 去真胡须又沾上假胡须,甚至还胡乱喷洒了一些香水,然后来到了一个叫蓝梦的 咖啡屋。来来过去一段时间有几个网友,但他同意见面的只有这一个,以前来来 对网友们没有说过认真的话,现在他说的都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这是来来记忆中第一次这么正庄其事地和一个人约会。当然他的记忆是不准 确的。   来来提前十五分钟坐到了他们定好的那个座位上,他有些激动,但激动的原 因好像主要不是因为要见的是个女网友,而是因为有一个人陌生人可以倾听他倾 诉一些胡言乱语。缠绵的音乐,朦胧的灯光,迷离的酒色,飘忽的烟雾,让人影 也变得暧昧和虚幻。来来一直觉得这种地方很适合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总在奔忙, 他愿意整夜整夜泡在这里,这有些虚幻的环境反而给他些许真切的感觉。   约定时间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来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来来凭直觉听出那个 人就是“寂寞如烟”。来来紧张得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但他没有回头。   “寂寞如烟”的脚步声却是轻松从容,奇怪的是还有几分熟悉。当那位优雅 美丽的女士站到来来对面后,来来吃惊地脱口道:“怎么——是你?”   问完了来来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红红是犹疑片刻才认出来来的,她当然想不到“孤狼”竟是来来,更想不到 来来会在几天之内变成这个样子。尴尬自然是难免的,但更多的是惊异。当红红 终于喊出来来两个字时,来来慌忙制止了她。从来来的动作表情透露出的信息里, 红红很容易地分析出这几天内肯定发生了什么,红红说:“我给你打过电话,却 一直不通!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来来说:“我的号码换了,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是不想让你掺和到这进 事里来……不过我、很想你,是真的!”   红红望着他,轻轻一笑:“你说得像真的一样!你怎么也学会说假话了?如 果不是青青在,我会再和你呆一段,不能说爱你,但我很喜欢你,但你爱的是青 青……”   来来摇头:“你想错了,我只是想帮她找回自己,我不是爱她,爱她的是吴 奇。”   “哦,是这样吗?”红红盯着来来。   来来避开她的目光,转移话头问:“你不是漂泊去了吗,怎么又会在网上?”   红红说:“你猜我去了哪里?”她不等来来回答,就又接着说,“其实我从 没有真正离开过这个城市!”说完她忍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打破了咖 啡屋迷离的意境,引来了一些含义各异的目光。来来有些慌,但红红却无所顾忌。   “什么?”待红红笑过了,来来又问一句,他不明白。   红红告诉来来,她确实非常渴望去漂泊,她的性格中似乎有种不安分的成分, 她的心总是处在一种躁动游离的状态下,可是每当她真的要离开这座早已让她厌 倦的城市时,她又会感到根牵脉连般难以割舍,她也曾尝试过,可是不管到了哪 里,她仍然觉得是在镜湖城,所以她的漂泊也一直没有真正走出过镜湖城……   “哦,是这样——所以你很痛苦?”   “准确说是孤独——在别处我像是个外来者,在镜湖城我又是个背叛者,我 好像是永远无法让自己融汇到哪一条河中的一滴水,我只能像云一样一直在飘, 但我又无法飘远……”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切存在好象都已进入了半虚无状态。好久,红红的声 音从遥远的地方云一样轻拂来来的耳膜:“说说你吧,这个样子总是有原因的, 我不能不知道,不管你给我什么理由,都要告诉我,起码我们是好朋友!。”   来来知道不该说,但他又非常想跟红红说,于是略作忸怩,来来就来了个竹 筒倒豆子,哗哗拉拉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全都告诉了红红。红红听后 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问:“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中事想!今 后怎么办?”   来来摇摇头笑道:“我原本没有目标,现在有了,就是别让警察抓住,就是 逃亡……”说着他苦笑一下,无意识地搅拌着咖啡,“如果有一天玩累了,我就 去自首——你说呢?”   红红不再问什么,而是站了起来说:“咱们玩会儿去!”   他们先去跳了一阵舞,筋疲力尽之后,他们又去狂饮一番,然后开着“新风 采”去兜风。车子开到120迈,来来感觉已经飞起来了。他闭上眼,想起一个姓 苏的人好像写过一句诗:我欲乘风归去!   午夜十分,来来和红红一起回到了大马家。尽管今天酒喝得也很疯狂,差不 多是他们平时酒量的两倍,但他们仍然清醒着。所以进屋之后,门还没来得及关 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紧紧抱到一起,贪婪地亲吻吸吮,饥渴地抚摸揉搓,粗暴 地撕扯剥脱,很快他们就去掉了一切遮掩,把自己赤裸裸地交给对方。   红红的圆润的身体在暗夜里闪着诱人的微光,散发着天然与人工的合成体香。 来来伏到她的怀里,握住她丰满挺拔的乳,饥渴的吸吮起来。来来打开灯,然后 跪下去,在红红的小腹下迫切地探寻着,仿佛那里能够找到一个他所需要的世界。 红红一边淫荡地呻吟叫喊着,一边母爱地搂紧怀里这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男人, 迫切地说:“要什么我给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然后他们就开始疯狂做 爱,从客厅到卧室再到书房,然后是厨房卫生间,他们似乎有意让这个被间隔封 闭的有限空间到处都留下他们交媾喊叫和气息。然后他们把自己消融在这虚幻而 诡秘的无边的暗夜里。   这一夜是这些天来来来睡得最深最长的一夜,但这一夜也是最短的,因为早 上醒来,除了知道红红来过之外,其他的几乎没有进入来来的记忆,再不就是从 来来的记忆中自动全部删除了。红红也已经离开了,只是枕边留有一叠钱,还有 一张字条:   来来,我走了,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你,但我知道我 应该离开你,因为我害怕自己离不开你,那不是我想要的……祝愿你度过难关, 也相信你能度过难关,寻找到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抱歉我不能给你帮助,这时 候能够帮助你的也许只有你自己……   虽然是在床上,来来还是习惯地耸了耸肩,然后他丢开纸条,死人一样躺在 那里不想动,可是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来来以为红红又回来了,可是一开门,站在门外的却是青青!   “你真的还在!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以为你真的离开这里了呢,多亏吴奇告 诉我你还在这里!”青青幽怨地瞪着来来。   来来没来得及问她吴奇是怎么知道他还在这里的,青青就已进了屋,而且很 快她就问:“她来过?”   “谁?”来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问我?”青青更加恼火。   “哦,是的,”来来明白过来,故意做着不在乎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哼,我闻到了她的化妆品气味。”   来来不说话了,青青也不说话。过了片刻,青青忽然扑到来来怀里哭了起来。 来来猝不及防地抱住他,但是很快就又推开了她——他知道他的身上肯定也有红 红的气味,这会让青青更难过。推开青青,来来才问她怎么了。   “我永远也找不回自己了!”青青悲哀绝望地说,“吴奇帮我找了三十多个 青青了,可没一个和我有关……”   来来点着一只烟,一口一口吸起来。吸到一半,他才开口冷漠的说:“我现 在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更帮不了你了,就让吴奇帮你找吧,慢慢来,总会找到 的。”说着他把半截烟掐灭到烟缸里,站起身来走向卧室。   “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也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我的麻烦够多了,我 不想再见到你们了!”到了卧室门口来来这样说一句,但是并没回头,说完他就 走进那个房间,并关上了门。   来来不知青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觉自己身上满是空洞,空洞得让他没 有一点质量。   红红走了,拒绝了青青,来来就等于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把自己与 世隔绝,然后疯狂上网。在虚拟的世界中,来来觉得已经渐渐忘掉了自己,他不 断大笑着说各种灿烂滑稽或幽默语言,在那里他似乎以崭新的身后获得了重生。 他好象如鱼得水。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   其实他遇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个叫“妖精“。   失去森林的妖精和一个人的城市   来来知道世界上没有妖精,但是“妖精”说她是一个女妖,而且是一个真正 的妖精。   来来自然不会相信“妖精”的话,他知道“妖精”和“独狼”“寂寞如烟” 一样只是个网名而已,但那个“妖精”说她可以看透这网络里的每个人。来来自 然更不会相信,那个“妖精”就一语撕破了来来的面具:“那就让我来说说你吧 ——别看你一副很洒脱很放纵很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很不快乐,你深陷于无可 名状的孤独和痛苦之中,你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你没有也不想了解自己的过去, 你不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你甚至想彻底忘记自己是谁是……”   来来很吃惊,这个“妖精”好象比来来自己还了解来来。他开始怀疑这个人 是红红,但很快来来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红红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名字,而且 红红绝对不会把来来看得这么透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告诉我好吗,你肯定认识我!”来来不断追问。   “哈哈哈哈哈,小宝贝你真是傻得可爱,偶告诉过你偶是妖精啊——是不是 觉得偶说得太直白太透彻太一针见血了太伤你自尊了?不用奇怪,偶是妖精,可 以看透你五脏六腑滴,在偶面前不用装模作样!”   “切,小儿科骗谁!妖精不在森林里呆着怎么跑到网上来了?”来来心里惊 疑,可还是做着不在乎的样子,也许是习惯了。   “偶倒是想在森林里呆,森林就是妖精的家啊!可你算算这个土里土气的破 球球上已经有多少森林消失了,每天还有多少森林正在消失,剩下的森林还有多 少能供我们妖精居住呢?”妖精越说越有气,越说越不好听了,“你们说这个有 害,说那个有害,其实对地球最大的威胁就是你们人!现在到处都是你们可恶的 人类在侵占在繁殖,你们无孔不入,肚脐大点儿的地方你们都要开发利用,但对 别的生物的死活却不闻不问,你们天天都涂脂抹粉,但无论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 你们天生的丑陋;你们天天都唱要让世界充满爱,可是无论怎样唱凡是有人的地 方便充满奸诈虚伪冷酷和罪恶……如果能够离开,这个破球秋我一刻一刻也不想 待了!”   来来给“妖精”骂得心头火起,可他想了半天,却找不到有利的语言回击妖 精,因为妖精说的几乎就是事实。   “怎么不说话了,你这个人?哈哈哈哈哈哈”“妖精”有几分得意地问。   来来决定反守为攻,于是他不答反问:“你是妖精怎么还会上网?”   “哈哈哈傻瓜,妖精比你们人类智慧得多,你们都能上我们难道倒不能了?”   “那你是在哪里上网?你这个妖精就不怕别人识破你?”   “西西,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得不透气——妖精可以在任何地方上网滴,包括 用你的电脑!你们不是说适者生存吗, 你们可以侵入我们的领地,我们也可以 偷袭你们的地盘——森林没有了,但偶发现网络是个适宜妖精生长的地方,这里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变幻莫测,好像特别为我们妖精准备的,这里可以让偶先体验 生活,之后偶就可以退化成人类,去和你谈青说爱了,妖精的床上功夫都是很好 滴哦,等着吧,以后的人类就会是半人半妖了,啊前景美妙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   来来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好像听到了“妖精”的笑声——不是好像, 是真的听到了,他绝得!尽管他不信“妖精”真是一妖精,但还是有种诡异恐怖 和异样的感觉。   “妖精”又看透了来来的心思,她妖媚无比地笑了起来,虽然只是文字,但 那种阴冷怪异而又媚魂嗜骨的感觉却实实在在侵入了来来的内心和身体:“哈哈 哈,你害怕了,我看到你的小脸儿都吓白了,哈哈,你们男人就是胆子小!”   “哼,你别装神弄鬼了,你以为这几句胡话就会吓着我吗?哈哈,我从来不 信邪!”来来中干外强。   “哈哈哈哈哈,你敢不相信?好,那偶就让你看看偶的样子,吓着你偶可是 只能给你找妖医看病,而且不负责报销医药费哦……”妖精说这句话的时候,来 来的电脑屏幕突然黑了。   来来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来来愣怔的瞬间,黑色的屏幕渐渐又亮了起来,而且里边似乎有一个奇 怪的似人非人的妖异影像正在闪现窥探。来来急忙当机立断,一下子关掉了电脑, 因为这时候他想起了有部电影中,鬼影就是从电脑屏幕中钻出来害人的。   片刻之后来来为自己想笑话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但还没容他笑出来,他就先 从已经关闭的电脑显视器屏幕深处仍然发现了一个怪异的人影,那个人影久久不 退地望着来来。来来有些气愤,他仗着胆子凑近些一看,那个人影也凑近了来来。 来来这才醒悟那个人样的影子其实是他自己。   虽然来来没有敢去再开电脑,但是“妖精”刚才的话却仍然惊雷响鼓般一遍 遍回响在他的耳畔。在那些妖言魅语的鼓动下,来来就象被施了魔法一般对人类 乃至对自己厌恶起来,而且那种厌恶的感觉很快发展为憎恨,然后就是仇恨。   终于,来来开始剥脱自己的遮羞布。很快来来脱光了身上所有的外衣内衣, 包括他的腰带,然后来来走到镜子对面,认真地观察起镜子里那个人物来。通过 观察审视,来来发现以自己为代表的人类真的非常丑陋,他不但面目可憎,而且 身上既没有可以遮羞的绒毛,更没有可以炫耀的彩羽,只有或肥或瘦的皮肉不知 羞耻地裸露着,还有满眼满身掩饰不住的贪婪和欲望……来来终于完全赞同起 “妖精”的观点了,他觉得人类一直在犯罪一直在造孽一直在毁坏这个星球,这 样下去地球肯定要祸害毁灭在人类手中。作为人类的杰出代表,来来绝对不能在 让人继续繁殖危害地球了,绝对不能!来来当即决定从我做起制止人类的罪恶。   来来东找西寻起来。找啊找,来来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他需要的武器— —一把剪刀!剪刀还是新的,很锋利的样子,正当他握紧剪刀要代表人类剪断那 可笑又可恶的生殖器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来来犹豫一下,终于无颜让别人看见到自己丑陋的身体,他只好暂时又穿上 了衣服。可是开门看看,外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见鬼!TMD!狗日的!来来气恼地嘟囔着用力关上门,回来他就想不起刚才 要干什么了。来来挠挠头,四下看看,发现了一把剪刀,但他想不起这把剪刀就 是刚刚被自己放下的那把,他更想不起就在刚才,这把阴险的剪刀几乎把他阉割 成功。虽然想不起刚才的惊险经历,但来来总感觉剪刀在那对自己是个潜在的威 胁,于是他小心地拿起剪刀,把它放进了一个抽屉,他想不起这把剪刀刚才就是 从这个抽屉中取出的。放好剪刀,来来就把兴趣转移到了电视上去。他走过去打 开了电视。电视里都在煽情,都在做秀,都在戏说都在编造,拿亲情拿爱情拿历 史拿未来,有的喜气洋洋有的哭哭闹闹。来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回来来睡得比较久,一觉醒来时,早已是深夜,他还是坐在电视机前,但 是电视机的屏幕已经变是黑的了。屋里也是黑黑的,来来开灯,按了几下开关灯 还是黑的。来来起身走过去把遮得很严实的窗帘拉开一些,向外望去,外面也是 漆黑一团,找不到灯光,找不到星光,更找不到月光。来来很害怕,他不知道什 么时候停的电,不知道什么时候阴的天,他只盼天快快亮起来。   越是盼望期待中的事物,到来的就越发迟缓艰难。来来盼望的这个黎明也是 这样,一直躲在黑色阴森的大幕后不肯献身,象一个难产的婴儿,以致于让来来 产生了世界已经没落或者就要死去的恐怖感觉。他把所有房间的所有窗帘全部拉 开所有窗子全部打开,但放进来的却是更暗的黑夜。来来只好把窗子重新关好窗 帘重新遮严,然后焦躁不安地等待盼望着。   这个黎明来来饱受磨难。   尽管万分艰难迟缓漫长,好在黎明最终还是到来了,倍受煎熬的来来终于舒 了一口气,像是千万年的被压迫者终于得到了解放,来来真想载歌载舞了。   来来高兴得太早了,他不知道这个姗姗来迟的黎明并不是他要等待的那个黎 明。随着曙光的不断强大,应该随之而来的喧嚣却并没有响起。耐心等待一阵, 外边还是静静的,静得分外反常。来来有些沉不住气了,每天烦人的喧嚣开始让 他想望怀念和期待了。他忍不住再次来到窗口,向外望出去——外面却是茫茫大 雾,他什么也看不到。   镜湖城有雾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楼下那条早就应该醒来的马路此时却还悄无 声息地沉睡着,似乎连声音都被那无边的大雾吞没了。来来看不到一辆车,找不 见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声音。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不应该所有的人今天就睡过头了吧?来来看看时间,这 才发现墙上的大钟竟然早已在凌晨三点十分时刻罢工了。来来又看手机,手机却 没电了,换块电池还是没电。来来烦躁恼火地把手机恶狠狠摔到了地上。   因为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以手机用力摔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响得就像一 磅重型炸弹,响得象发生了大地震,但震源却象在来来的心里。但来来没有害怕, 他不再害怕把邻居吵醒,他希望声音大些再大些,他想用自己的声音让这个死寂 的世界活过来。   但是世界依然一派死寂。   天越来越亮了,天已经亮得不能再亮了,可是城市却是仍然死一样寂静。   天亮到了及至,雾气也渐渐散去,城市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但是却看不到 一辆车,找不见一个人。   雾气散尽,城市的身体完全暴露出来了,太阳用醒目的白光拼力粉刷着城市 那毫无生气的躯壳,但血液一样的人流车流却象早已被黑夜蒸发掉了。   来来不知现在是几点了,但他仿佛听到时间在滴答流逝。新的一天应该开始 好久了,但窗外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听不见一点动静。   来来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焦躁,也越来越害怕。他摔了一个酒杯,然后又摔 了一个酒杯,直到六个酒杯全都成为牺牲品,来来仍然找不到回应。来来突然发 疯般在屋里乱扔乱砸起来,他的面目也变得扭曲甚至有些狰狞。   终于,筋疲力尽的来来瘫坐到地上,干河里的鱼般大口大口喘气。然后他又 拿起手机,手机却已经被摔坏了,什么都无法显示。来来爬起来又到窗口望去, 外面仍是毫无生气。   肯定是出问题了,肯定是!   难道是全城人全体出游或出走?难道是有什么灾难要发生,全城人全都逃跑 了?可是怎么说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走得这么干净利落啊?来来想看看有什么新闻, 可不知是继续停电还是电线早已被他破坏掉了,反正电脑电视也全都死了一样毫 无反应。   来来觉得他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他现在才知道,被抛弃的滋味甚至比坐 牢比死还可怕。来来再也受不了啦,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那间房子。   来来没有化妆没有躲藏,他希望有人发现自己最好认出自己,如果碰到警察 他马上就自首。但不可思议的是,街上什么人都没有,甚至连一只狗都没有。   来来不甘心,他沿着一条马路走啊走,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还是看不到人。 转过一个弯前边横出另一条路,来来忽觉眼前一亮——只见这条街上车水马龙, 一切如旧。平日让人心烦的平常景象此刻是那样亲切地扑入来来的眼帘。   来来激动不已,他惊喜地向车流扑投过去。可是来来的喜悦没有留有多久, 他便又一次更加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确实,无数汽车像庞大的蚁群般密密麻麻 在街上蠕动,新建的楼厦也还在雨后春笋般不断从水泥森林里冒出来,但不可思 议的是,来来只见汽车在自己奔驰,却看不到司机和乘客;来来只看见高楼在自 己生长,却看不到工人——也就是说,在依旧繁华的大街上,来来仍然找不到一 个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城市在来来眼里只剩了一些机器,一具华丽的空壳、一件美丽的衣服。   来来仍然不甘心。他仍然向前走啊走。他看到前边有个书报摊,虽然没有人, 但摊子上放有许多当天的报纸。来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但是他感觉那是张假 币,于是又掏出一块钱,看看还象假币。来来顾不得那么多,他把两块疑似假币 丢到那个空摊位上,然后做贼一般拿起一张报纸,走了一段回头看看没人追来计 较,他这才边走边看起来。报纸上也是一切正常,要闻新闻股市汽车电脑足球医 保时尚娱乐情感网络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今天空城的半点消息。来来狠狠地把报 纸撕了个粉碎,他现在彻底相信报纸是个全靠杜撰假话活着的家伙。   来来路过一家小门店,门店里没人,但电视却开着,电视里正在直播一家大 酒店开业剪彩的热闹场景,来宾观众把酒电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电视里说得千真 万确,那家大酒店就在来来脚下踩着的这条街上,而且就在来来目光可及的不远 处。可是来来放眼望去,那家酒店确实装扮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和电视里的 一模一样,但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影。来来摇着头连连叫喊:“假的,假的,全是 TM是假的!”   来来感觉整个城市都是一片虚假单薄的剪纸,或是一张油光粉面的塑料画。 他现在不想寻找什么了,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   来来加快脚步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啊走啊走……来来走了不知多久,他 已经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脚上打个泡,他的腿上没了一丝力气,他的肚 子空得没有了五脏六腑,但城市却还是无边无际无头无绪——城市太大太大了, 一个人在城市里不过就象大海中的一条小鱼丁儿。   来来在荒芜人烟的马路边坐下来,无力地喘息着,无奈地张望着,无助地等 待着。   天空中一颗孤独的太阳很快就要被城市吞没,来来仍然找不到一个人影。他 再一次生出了无边的恐惧,站起身疯狂地想往家里跑——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也许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一切就会恢复正常——来来这样祈盼。   跑了半天,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来来还没有跑到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纯粹 是在胡跑,因为他记起来,这个城市里根本没有他的家。更可怕的是,现在他连 自己的临时住所也已经找不到了!   浓稠的黑暗无边的苍茫淹没了城市,而来来则淹没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城市里。 城市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声音,死气沉沉象无边的死海,恐怖得又象一片阴 寒的森林,。来来不知该向哪里去,四下仿佛到处都是危机陷阱,他浑身颤栗着 好久不敢迈出一步。   “啊,啊,啊——来人啊!”来来终于受不了啦,他终于野兽般嘶声喊叫起 来。   谁知随着来来的喊声,停电的城市刷地亮了起来,一时间霓虹闪烁,流光溢 彩,城市象睡醒的荡妇一般带着眼屎搔首弄姿媚波频抛,妖冶迷人,噬魂荡魄。 同时来来发现,城市不但重新亮了起来,而且重新喧嚣起来,更叫他惊喜交加的 是,他重新看到了人——满大街的人——原来满大街都是人!   来来顾不上追究那些人都是打哪冒出来的,他就象迷路的孩子历尽艰辛终于 逃出了茫茫无边的原始森林,又象一个死去活来的人爬出了幽深的坟墓,他淌着 热泪一下子扑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怀里,但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疯狂地在 那人脸上头上亲吻着……   “啊……救命啊,抓流氓啊!”随着一声闪电般的尖叫,来来脸上挨了火辣 辣一个嘴巴。   待眼前金星退尽,来来这才看清从自己怀抱挣出的竟然是一个性感美人。不 过让来来万分惊愕的不是抱错了人,而是他发现对面这个性感美人竟然不象人, 而很像一个橡胶模特——不是像,她真的就是一个橡胶模特!   一个模特竟然在街上乱跑!不可能的事却当着来来的面发生着。来来吓坏了, 来来真的吓坏了,他想喊人,他想叫人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这世界真 的有病了。   还没等来来喊出声,美女模特的尖叫声就已经招来了大群的人。待到来来转 脸细看,他发现闻声围上来的人不是橡胶的就是塑料的,还有陶瓷木头的,甚至 还有冰雕泥塑的……   原来满大街行走着的全是些以假乱真的人!   这个发现远比发现满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更让来来震惊和恐怖,他毛骨悚然地 尖叫一声,撒腿就逃。   这时,整个城市仿佛都向来来倾压过来,来来感觉这个城市也是假的,来来 感觉这个城市是个陷阱,来来无处可逃,可他还是拼命逃跑,不管身后的假人们 在喊叫什么。   前面有的士行驶过来,来来发现车里的人竟然好像是他熟悉的人。他明知那 是两个假人,可还是奋不顾身地向他们扑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来来眼前一黑,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什么时候来来又有了知觉,他先是闻到了来苏水的味道和医院的气息, 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象吴奇的男人很不安地问:“医生,您能跟我说说来来的情 况吗?”   另一个声音象医生的人说:“他被车撞的倒不是十分严重,但是根据你们的 介绍,这个人是典型的城市孤独症患者,因为病情严重,所以导致了精神错乱, 昨天没有发生更严重的意外已经很幸运了……”   “哦,城市孤独症?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是个女孩,当然声音很象很 象青青。   “主要是工作紧张心里压力大,人与人之间缺乏勾通和长期自我封闭所致, 这是一种现代城市普遍存在的流行病……”   “医生,那他现在脱离危险没有?”这是象吴奇的男人和象青青的女孩的二 重问。   啊,吴奇和青青,好想你们!来来心中呼唤着,他真想马上看一看这两个人, 这是他在镜湖城最亲近的人了。可是来来又不轻易敢睁开眼,他害怕自己一睁眼 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他更害怕一睁眼看到的还是两个虚假的人……   “来来,来来,你醒了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青青的呼唤近在耳旁,来 来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那是久违的亲切的人类的气息!   来来终于忍不住冒险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真切的面孔,连那 两颗青春靓丽的青春豆都那么真切可爱,来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激动地抚摸 那张脸。   那张脸是真的。但来来却在那张脸上揪着什么。   青青又惊又喜地抓住来来的手,脸上挂着泪带着哭腔说:“来来你可醒了, 你看看,我是青青啊——你不会认不出我吧?”   “青青,你是青青,我知道你是青青,你真是青青……”来来喃喃着,泪如 泉涌。   今天是周日,青青和吴奇一同去看来来,因为昨天回去后,青青感到来来很 有些反常,所以她放心不下。可是到了大马家后,任他们怎么叫也无人开门和应 答,电话也一直关机,吴奇叫来了开锁公司的师傅才打开了门。开门后,那狼籍 一片的景象把青青他们着实吓了一跳,青青和吴奇猜测来来精神短路出了故障, 他们马上打车满市寻找起来。找了一天毫无结果,他们非常担心,一直到傍晚还 没有放弃,当他们终于发现了来来的影子后,来来却视而不见地向他们乘坐的这 辆车冲锋过来,看样子他完全有勇气和这辆行驶中的汽车亲密拥抱接吻。当时青 青和吴奇都吓呆了,幸亏那位出租车师傅经验丰富,看到来来来者不善及时刹住 了车,否则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来来只住了三天就要出院。青青和吴奇拦不住他,但他们也不放心再让来来 一个人住,于是他们也一起住到了大马家。   来来没有拒绝青青他们,他也不再那么在乎被抓了,他暗里打算做完一件事 就去找警察自首。   寻找青青   来来要做的那件事就是帮青青找回自己。   谁知来来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正要和青青一起出去查访的时候,青青却病倒 了,发高烧说胡话。青青这些天焦虑着急,为了照顾来来又过度劳累,不病才怪 呢。这时候吴奇被派往外地了,项目完不成不准回来,来来便把青青送进医院, 像她照顾自己一样细心照顾着她。   青青折腾了一天一夜,烧总算退了。神智清醒过来的青青告诉来来说她现在 很清楚地记起了一件事——她要寻找一个人。   青青说她要找的人叫未未。   来来很是振奋,可又有些怀疑高烧是烧坏了她的脑细胞。青青说她真的是记 起来的,她很清楚这一点,来来又做了几次试验,青青都以优异的成绩过关,来 来这才相信她神志正常,于是忙问她还想起了什么。青青摇头,说只想起了这件 事。来来又问关于未未的事,青青说她只想起这个人是自己要寻找的人,至于为 什么要寻找未未,未未是男是女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她都一无所知。   来来表扬她说:“能想起这件事也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咱们又多了一条线 索,我相信以后你想起的会越来越多!”青青见来来这么乐观,自己也很受鼓舞, 她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想起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就拼命回忆起来。   但几天后青青能记忆起的仍然是未未这个名字而已。   青青很快就在医院住不下去了,虽说她对未未不抱太大希望,但新的记忆总 还是让她兴奋而又不安。尽管她这次想起的还只是一个名字,就像她自己的名字 一样,但这却是她全部记忆的二分之一,她要急于寻找这一半的记忆。来来说还 是应该先找青青这条线索,吴奇回来后,再让他托同学查一下未未,那时找起来 也有个线索。青青虽然心急,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吴奇提供的名单上,本市二十岁左右名叫青青的女孩儿没调查过的只剩下了 不到十位。青青身体基本恢复后,来来和她一起怀揣希望又开始了寻访之路。   到了这天下午,他们一共找到了三位青青。一位是幼儿园老师,一位是位超 市售货员,还有一位是公司职员,她们一个姓刘,一个姓方,一个姓柳,除了名 字和青青相同外,其他再无一点关联,连长相都大不相同。看看天还不是很晚, 来来决定再去一家医院碰碰运气,因为那里也有个叫青青的,姓苗,是个护士。   来到那家医院后,他们直接去找护士长。一进护办室,没等来来开口,里边 的两位女护士立即站了起来,一个小眼睛的眼睛瞪得老大,一个大眼睛的眼睛瞪 得更大。来来不知自己什么地方让她们那么紧张害怕,他不安地看看自己身上, 发现上衣口子和裤子拉链什么的都很稳妥,这才使劲陪着笑脸说:“你们好,我 想麻烦一下,你们这有位叫苗青青的护士吗,二十岁左右……”说到这他才发觉 把两个护士已经吓得打哆嗦了,而且他发现把两个护士吓得直哆嗦的原因并不是 自己身上,恐惧源是他身后的青青。来来赶忙介绍,“呵呵,你们是不是认识她? 她也叫青青,你们看看她是你们这里的青青护士吗?”   谁知他的话没说完,那位年青娇小大眼睛的女护士竟然身子一软,煮熟的面 条一般往下瘫倒。那位高个子小眼睛的中年女护士赶忙扶住了她同时大声喊叫快 来人。   几个大夫护士冲进来,忙问护士长怎么回事,大眼睛中年女护士也就是护士 长指着青青连说她她她……那几个医护人员转头一看青青也都蓦然变色,风刮一 般刷地躲开老远,有两个护士还尖叫一声,如见鬼魅。   来来觉得很不对头,忙问怎么了。一个男医生指着青青结结巴巴说:“她、 她怎么又活了?”   来来立时瞪了眼:“你怎么说话哪?你有病啊?人家好好的你怎么这样说 话?”   “她她、你说她叫什么?”这时护士长惊惧地问了句。   “叫青青啊!到底是不是你们这的?”   来来的回答让那些白大褂又一次惊乱起来。这时来来的心头也忽地袭上一个 念头——他们为什么说青青又活过来了?难道青青真是这里的护士?难道青青已 经,难道青青真的是……想起青青的来历不明,想起她曾连续在自己的梦中出现, 来来的头上忽地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来来并没有逃跑或是推开青青,反倒生怕青青突然消失一般把她搂过来, 然后盯着那些白色衣服的人物问:“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个一直紧盯着青青的男医生终于发现了端倪,他指着青青小心地对那 几个护士们说:“你们看,苗青青和她有不一样的地方,她们耳锤儿下虽然都有 一颗痣,不过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那些吓坏的护士们惊惊战战地再次打量青青,然后证实了男医生说的没错, 可那个大眼睛的娇小护士还是忍不住说心有余悸:“可她们实在太像了,太像了, 就像一个人一样,怎么看怎么象……”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来来发急又发怒地追问。   男医生边打量来来边告诉他们,他们医院确实有个叫苗青青的护士,而且跟 这位青青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但是青青护士却已经在前些天因车祸身亡了……   听男医生说完,来来感觉青青打了个冷战,同时他自己也觉得浑身发凉,他 禁不住脱口问道:“是哪天?”   男医生想想,说出一个日子。来来在心里一惊,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如 果男大夫说得没错的话,青青护士出车祸身故和青青出现在来来住处是同一天、 同一夜。   来来暗里再算一遍,得出的结果还是一样的。来来真想把青青推开,但结果 仍然是把她搂得更紧。   “你们是……”男医生小心翼翼地问。   来来用力甩甩头,努力平静了声音说“哦,因为她也叫青青,我们本想见一 见你们这里的那位青青,看看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可没想到——哎,你们那位 青青护士会不会有个双胞胎姐妹?”来来突发灵感。   男医生也觉豁然开朗,可是护士长却摇头说听说青青是家里的独身女儿,怎 么会有姐妹呢。另一个护士也有可能是她的表妹什么的,还有一个说也没准她爸 爸还有私生女啊,没看电视里经常有这样情节……”别的护士也纷纷插嘴,说也 可能真是双胞胎,只因为当年家里困难或有别的原因给人家去养也说不定……   来来本来很恼火她们乱讲青青的身世,可她们的话却又让他眼前一亮,他问 谁知道护士青青的家在哪里或联系电话,那些人都摇头,护士长说她可以帮忙联 系,要来来明天等她电话。来来一再感谢后,方才在那些人的特别关注中拉着青 青离开了那家医院。   路上青青一直不说话,来来也没话可说。可是回到大马家,关上门,青青却 立刻表情奇怪地盯着来来问:“刚才、她们是不是把我当鬼了……”   “哦,不是不是,别那么想,她们只是见你长得和那个青青长得象,以为你 是她的姐妹……”   青青摇摇头:“是不是你也把我当鬼了,我感觉你刚才害怕了?”   来来没有再否认:“是的,我是害怕了,我不该对你怀疑的,对不起!”   “如果我真是鬼呢?”青青脸色苍白。   “别吓唬我,你怎么能是鬼呢?”   “告诉你,我就是个鬼,我从地狱而来,我是来复仇的,我……”   听青青越说鬼话越多,来来呼吸粗重起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你想当鬼 就出去当吧,我不会拦你,我肯定不喜欢和一个鬼住在一起!”   让来来吼了这嗓子,青青不说话了,发了会呆自言自语一句“鬼有什么可怕 的,哼”就回房间给吴奇打电话了。青青把刚才在医院的奇遇告诉了吴奇,吴奇 听了也连连称奇,同时抱有很大希望,他说青青很可能是那个苗青青的姊妹,不 是亲的也该有密切亲缘,他说需要他做什么随时给他打电话,他虽然不在家,但 可以请同学朋友帮忙。   打过电话,青青很快睡着了,来来过来悄悄看她她都不知道。   第二天,苗青青的护士长来了电话,说和苗青青父母已经联系过,她们确实 只生过青青一个女儿,因为怕见到和女儿酷似的女孩更加伤心,所以他们不想跟 青青见面……   又一个希望破灭了,来来极力掩藏着心中的失望安慰青青,然后继续寻找下 一个目标。又一天过去,他们找到的还是失望。名单上的青青只剩了最后一个, 希望也仅剩一丝。   找这最后一个叫青青的人颇费周折,因为她的住址早已经变化了。这天他们 顺藤一直找到晚上,却还没有摸到瓜。两个人找个地方要了两个菜,无言地喝着 闷酒,情绪都很低落,不知不觉他们都喝了个多半醉。青青还要喝,却让来来拦 住了,来来说你还喝,如果不是喝醉酒,也许你还忘不了自己。青青一听赌气就 要喝,来来不再拦她,反倒跟她飙起酒来。   当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踉踉跄跄地来到街上时夜已经深了。正要上出租的时候, 来来偶然一扭脸,蓦然发现那边不远处有个男人刚刚钻进了出租车,他觉得那男 人的影子似曾相识,但因为只是一瞬间,他又醉眼朦胧,所以一时间想不起那人 是谁。但来来相信自己肯定见过那个人。   回到大马家,刚才昏昏欲睡的两个人却又没了睡意。两个人谁都懒得讲话。 闷坐了一会,青青就去书房开了电脑。一会儿来来也进去看眼,只见青青正在聊 天室里出出进进乱跑乱窜,她今晚的网名叫“寻找未未”。来来提醒她,叫这个 名字很可能会有许多人上来冒充的,青青说放心,我不会再上当了。说着话,吴 奇的电话又来了,他说很快就回来,他说想她了。青青听了很高兴,她说也想他 了。   青青打完电话才发现来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第二天两个人继续寻访那最后一个叫青青的。青青有些得意地告诉来来,昨 晚真的有许多男人冒充“未未”来纠缠她,可都被她识破了。来来笑道:“别再 让人把你拐走就好!”青青给他一拳,撅了嘴说:“讨厌,不许你再提那件事!”   那个和青青同名的人因为跟邻居没有什么来往,又几次搬家,最后一次也是 三年前了,所以寻找起来还真有些大海捞针的感觉。不过工夫不负苦心人,经过 几天的寻找后,那个青青终于浮出水面。   城南凤凰小区是一别墅式高档住宅区,这里居住的多是些富豪显贵,来来青 青找到的是一所三层欧式小洋楼,气派中又透着几分典雅。根据侦察,来来他们 认定这就是那位和青青同名女子的家。但是按了半天门铃,院里却毫无动静,他 们在门前苦等起来。后来一个保安走过来告诉他们,这户人家经常不在家。来来 问她家都有什么人,保安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见到人,可总算留有一线希望。来来逗青青说:“希望这里是你的 家,那样我也能傍上个富姐儿朋友了!”青青说:“这要真是我的家,我就雇你 给我做保安兼保姆!”   这天晚上青青继续以昨天的网名上网。青青刚进聊天室,就呼啦围上来不少 男人,都自称自己就叫未未。自称未未的人中有一个网名“艺术家”的跟青青密 谈,说他确实叫未未,问青青找他什么事。   青青问:“你说你叫未未,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那个“艺术家”说:“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怎么知道你叫什么。但你怎么会 知道我的名字?你看过我的画?”   这时来来进来,看到对话,来来凭直觉感到这人有些来头,忙去替下青青, 自己以青青的身份同那人密谈。那人说他三十九岁,自称真是个艺术家,而且是 个真正的艺术家,而且都艺术好多年了。来来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艺术家” 拒绝回答。来来索性来个打草惊蛇,直截了当地问了句:“你认识青青吗?”不 料一听这句话“艺术家”马上警觉起来,质问来来是谁,怎么会认识青青,和青 青是不是经常联系。来来觉得问得太急了,赶忙说随便问问,随后找个借口就下 线了。   下来后来来告诉青青,这“艺术家”很有些可疑,他让青青别把他招惹跑了, 等着他去对付。青青连连答应。   跑了一天,都累了,两个人早早睡下了。   早上,来来起来半天还没青青动静,他敲门叫她,青青说累了,不想起来。 来来说:“要累你今天休息,我自己去!”没想到青青竟然答应了。   看来青青是累坏了。来来嘱咐她几句,就一个人出去了。来来又来到凤凰小 区蹲坑守候,可等了一天,那家的门却一直没有打开过。   晚上,来来一无所获地归来后,青青却说她有了重要收获。   “艺术家”   青青又搞了鬼。   原来早晨青青的疲乏是假装的,等来来一走她马上爬起来,脸都不洗就打开 电脑进入昨天的聊天室,等着昨晚那个自称未未的“艺术家”。可是“艺术家” 却迟迟未再露面,倒是那些无聊的人总是上来搭讪骚扰。这会青青也已经学油了, 她一边胡说八道地应付那些人,一边眼观六路地等待“艺术家”出现。其实青青 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对那个“艺术家”一点都不了解,不知他是经常去聊天室还 是偶尔路过,不知他白天会不会上线,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几乎是青青唯一的 希望。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下午,守株待兔的青青还真的把“艺术家”等 来了。   青青赶忙上前打招呼。开始那人对青青爱理不理的,后来也不知青青给他灌 了什么迷汤,那个“艺术家”竟然向青青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他年青的太太 就叫小青。   来来听了先是特别高兴,可很快他又没了笑意,却怔怔地上下打量青青。   “你看什么哪?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青青让来来看得有些发毛,她紧张地 看看自己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来来说:“你要找的是未未,他就叫未未,你叫青青,他太太也叫青青—— 难道未未是青青的老公,而青青是未未的老婆?”   听他这么一说,青青立时醒悟过来,刚才的欣喜也丢了大半,倒有些莫名地 害怕起来,怔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对啊?他不是三十九了吗?他老婆多大?”   “二十五,他说的。”   来来再次打量青青,可看了半天他也不敢断定青青有没有二十五,因为现代 美容技术和化妆品可以掩盖女人的实际年龄。但来来总觉得青青不像二十五,而 像十四五,这当然只是他的感觉,可能因为青青的记忆丧失了,她才会显得那么 单纯幼稚或说可爱吧?现在的青青其实已经比她才出现时“成熟”了不少,她已 经学着用左手使筷子写字了,而且昨天来来还发现她已经学会或说习惯了左侧通 行。来来好象一直希望青青恢复记忆,至少也要习惯于这个城市的生活习惯,可 是现在他才发觉,他其实是更喜欢刚出现时的那个青青,那时的青青记忆一片空 白,婴儿一样纯真,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青青已经长成了“大人”,真不知是 她的适应能力太强,还是这个城市的同心性融合性太强。   让来来更意外的是,一直在认真帮助青青寻找丢失记忆的他,其实并不希望 青青真的找回自己,因为那样意味着她将离他而去。来来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能再否认自己喜欢这个女孩,但仅仅是喜欢而已,他拒绝承认自己爱她,他 觉得爱这个字很虚很虚,就像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霓虹灯一样,不过是一个美丽 华丽而又招摇的幌子而已。   但不管他多么不希望青青离开,青青总是要回归她自己的生活中去,这样多 留她一天,她的痛苦就会多增加一天。   “明天跟他见个面吧。”来来做出了决定。   “我、我已经把电话给给他了……可现在我不想见他了……”青青像个做了 错事的孩子,怯生生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偷眼观察来来。   “什么?”来来立时皱了眉。   “我就是着急……正想跟你说呢……”青青看出来来生气了。   “不用,你自己的事你看着办,我不过是多管闲事!”说完来来就恼火地回 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会青青悄悄走进来,见来来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便怯声说:“来来,对 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也不会一个人去见他,别生气了,好吗,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来来仍然一动不动。青青撅起了嘴,等了一会儿见来 来还没动静,她突然扑上去捶起了来来的后背。见来来仍然不为所动,青青猛然 把手伸进他的胳肢窝。   来来终于憋不住了,他哈哈笑着猛然转过身,狠狠地抱住了青青。   时间停顿一刻,然后两个人便紧紧抱在一起,长久地长久地亲吻起来,长久 得似乎要地老天荒。   但是没有永远。分开的那一刻,两个人相互不认识地望着对方,然后青青就 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来来却坐了好久。女孩儿一样摸摸唇,他不敢断定刚才和青青拥抱亲吻的就 是自己。   早上再见面时,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对方。后来还是来 来先开了口,他做着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问青青和那个“艺术家”约定什么时 候见面。青青说就是今天。来来又问在哪,青青说是在牧云饭店的天台上。来来 吃了一惊,那家饭店有三十二层高,他很怀疑那人为什么要把地点选在哪里。青 青说不知道,他说那样艺术又好玩。来来要跟她一起去,青青说那人只叫她一个 人去,如果发现有外人他就不去见她了。可来来怎么能放心得下呢,青青有过上 次的教训,其实心里也很害怕,也要求来来跟她在一起。于是他们就紧急商量起 对策来。一小时后,他们终于制定出了一套行动方案。   两小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青青坐电梯来到牧云饭店顶层,然后上到天台。 她上去的时候,恰好一个清洁工下来,他们没有打招呼,但不知为什么,青青竟 然多看了他好几眼,看得害羞的清洁工赶紧离开了。青青停顿片刻,便按着来来 的嘱咐,站在天台中央。头顶的太阳好象近了许多,又好象远了许多。青青有些 晕,头脑中像有些记忆的云飘过去,但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抬头,天空没有云,但并不蓝。   一分钟之后,约定的时间到了,但是“艺术家”没有来。   十五分钟后,人来了,不是艺术家,而是那个清洁工。清洁工当然就是来来。 来来说走吧,那家伙不会来了。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你不来,他肯定会来的!”青青哭了起来。   来来面无表情。或者说他的脸色就像城市上空那灰茫茫的所谓蓝天般看不出 阴晴。   “你再和他约定时间吧,我不会再参与了!”无目的地走在喧嚣的大街上, 来来异常孤独和失意,连身边的青青都显得那么远。   青青不说话。来来回头,他发现青青满脸是泪。来来很后悔自己刚才那样说, 他走回去拥住青儿,青儿终于哭了起来。   “别难过,我想还有机会,既然碰到他,就一定有碰到他的道理。”来来想 不到自己还会说出这样一句挺有味道的话,他不知这是自己的原创还是电视剧里 的台词。   这天晚上,来来和青青早早来到那个聊天室等着“艺术家”,但他们判断 “艺术家”的约会可能只是为了耍弄青青,所以他很可能不会再出现了,就是来 也会换马甲的。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艺术家”不但来了,而且来了就质 问青青为什么失约,害得他在牧云饭店顶楼等了一小时。青青上火了,立即不客 气地揭穿了他的谎言,为此两个人还发生了争吵。最后两个人谁都不再理谁了。   这晚上来来青青两人情绪都很坏,但来来在大马家找到了围棋。他一定要青 青跟他学。青青本来没心情,可经不住来来纠缠。她被迫拿起了棋子,同时她疑 惑地问来来:“你怎么变得这么快?怎么不像你了?”   来来笑笑,他不会告诉青青,白天抱住伤心的青青的那一刻,他就暗暗发誓, 不再惹青青流泪,他要努力让她快乐。   其实来来几乎可以说不会下围棋,他只是想哄青青高兴而已,他觉得青青肯 定也不会,即使会她也记不起来的,所以他几乎就是在那里胡乱摆子儿,还用他 刚刚立下的规矩欺骗青青。没想到下过几十子之后,青青却指着他说:“你骗我, 你根本不会!”来来也很吃惊:“怎么你会下棋?”青青不知道,但她确实会下, 这不免让来来有些尴尬。   “我来教你吧!”青青的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   来来虽然早已把警察置之度外,可猛然响起的门铃声还是叫他的脸一下子白 了。青青也紧张万分地说:“这么晚了肯定是警察来了,你快藏起来,你藏哪去 好呀?”   来来却站了起来,然后匆匆拥抱了一下青青,并且在她耳边嘱咐到:“答应 我,好好照顾自己,忘记过去也许是好事,但将来一定要快乐!”说完他便走去 开门,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不紧张。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惦记我,你安心去吧。”生离死别的 话青青说得竟然那么平淡,她的语调也远不是来来预料中的那般伤心,这是来来 希望的,但来来却高兴不起来。他赌气一般猛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警察,而是吴奇。来来回头,看见青青对他做鬼脸,他这才 醒悟过来——青青早知道来的是吴奇。   吴奇回来,来来很高兴,青青更高兴,这晚三个人出去痛痛快快喝了一顿玩 了一回,然后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拉着手唱着歌往回走。路过镜湖影剧院时,他们 看见门外等着一大群年青人,手里还拿着本子衫子什么的。来来他们就上前询问 是哪位明星来了,被问的女孩像打量外星人一样打量着他们说:“你们不知道? 荣哥正在里边,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荣哥,哪个荣哥?”来来很傻的样子又问一句。   “荣哥你都不知道?你真是……”那女孩气愤得不理他们了。   来来看看吴奇和青青,青青纲要说话,旁边一位心太软的男孩看来来可怜, 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先开口告诉来来说:“是周德荣啊,这么大的大明星连大 猩猩都应该知道啊,你们难道从来不看电影电视不听歌吗?”   来来一听来了兴趣,他想起了头些天他们见过的那个“周德荣”,青青当然 也还记得,于是他们决定留下来等一等,看看真正的周德荣和他们见到的那个 “周德荣”到底有多少不同。   等了一阵,随着狂热的欢呼雀跃,周德荣大名星总算出来了。但是前后左右 有警察保镖簇拥着,粉丝们根本不能靠到前边去,而来来他们更是处在中外围。   在保镖警察比较粗暴的开拓中,周德荣眼看要冲破重围钻进汽车了,而来来 他们跟荣哥连照面还没打过呢。来来急中生智,一拉吴奇,两个人一下子就把青 青架了起来。青青没叫来来他们失望,一上去就在居高临下地扯开又甜又亮还有 点发尖的嗓子大喊大叫起来:“周德荣周德荣向这边看,我是青青啊,青青—— 别说你不认识我哦,我是青青耶!”   出水芙蓉般的青青自然吸引眼球,她的喊叫更是有些石破天惊的功效,甚至 还有些喧宾夺主,不但对面的明星向她看过来,连那些追星族们也齐刷刷甩过头 来。这情形更加刺激了青青,她越发不住声大喊大叫起来:“我是青青,我是青 青,周德荣我们一起吃过饭啊,你的酒量不比我大啊,还有红红来来……”   “啊,青青是你啊,我记得记得的!”周德荣显然也认出了青青,他也兴奋 地冲她大喊大叫起来,“青青,我很想你们呀,你们都好吗,忘不了那个美妙的 夜晚,你记起从前了吗……”周德荣向青青伸着手,很想过来接见青青的样子,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的企图很快他就被身边的人制止住了,同时身边人也制 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什么,并且趁他的崇拜者们转移注意力之机,他们很迅速很粗 鲁地把他塞进汽车里绝尘而去。   几个女孩哭喊着向汽车追去,仿佛那辆高级轿车载走了她们的灵魂。而更多 的人则忽拉拉涌过来,团团围住了青青他们,鼻子比狗还灵的娱记们早已从周德 荣刚才几句话中发现了新大陆,他们纷纷把摄象机照相机和话筒录音笔对准了青 青,各种问题飞沙走石般狂袭而来:   “请问青青小姐,你和荣仔做朋友多久了?”   “青青小姐,你和阿荣共同度过的那个美妙夜是指这次还是指上一次?”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有过结婚的打算吗?你想忘记过去吗?”   “红红来来都是谁,他们也是荣哥的朋友吗,能把他们介绍给大家认识 吗……”   “请问青青小姐,荣哥喜欢你的青春豆吗?”   记者后边,一些男追星们在争先恐后要让青青给签名,而一些女粉丝们则忌 妒又愤怒地大骂青青是骗子,她们说荣仔根本没有女朋友,青青完全是胡说八道 自我炒作,她们把没有得到荣哥签字的失望全都向青青发泄过来,有人向青青抛 来矿泉水瓶子小本子,甚至还有文胸凉鞋等生活用品。   青青这才知道闯了祸,青青这才知道风头不是好出的,她学着各种飞禽走兽 吱嗷哇呀地乱叫着东躲西躲,可还是躲不过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击。“快走 快走——啊啊快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啊……”青青不断哭叫着命令或是央求来俩他 们,可要走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人已经更紧地把她包围起来。群情激愤或激动, 接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来来吴奇拼命把青青护在中间,可还是当不住攻击,而 且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快走啊,有炸弹,本拉登来了!”急中生智的来来一声高喊果真见效,人 群尖叫着洪水般四下逃涌,来来吴奇趁机抱起青青逃出了包围圈。   刚逃出不远,两辆警车也已经鸣着警笛呼啸而来。   二个小时后,脱离险境的三个人已经坐在大马家楼下的花坛边,一个个还是 狼狈不堪——青青头发蓬乱,惊魂不定;来来衣服撕破了,脸上还带着愤怒,他 差点把一个娱记的鼻子给揍扁,还差点砸了一部摄象机,最惨的是吴奇,可能是 人家看他文弱,就专找软柿子捏,他身上不但挨了无数拳脚,脸上也给打青了, 鼻子上堵着带血的卫生纸,眼镜则壮烈殉难尸骨难寻。   几个人互相埋怨一阵,然后又笑个不停。来来说没想到周德荣还真是那天那 家伙,上次可能是溜出来的,我看当明星的都没人身自由,求我都不当。青青说 上次给我签了名呢,找不到了,太可惜了。吴奇说可惜上次我没跟他一起吃饭, 否则非弄张合影不可。几个人说着想起刚才的事,又忍不住笑起来,青青说: “甭说,当明星的感觉还真挺爽,真希望我也能成为明星——那我就让你们给我 当保镖!”   最后一个青青和一个应该是鬼的人   青青的愿望第二天就实现了。   第二天吴奇去上班,来来和青青又去找那个住在凤凰小区的青青,这次那个 青青又请他们吃了一顿闭门羹。回来的路上,青青要买身衣服。他们来到了一家 服装商店。来来第一次领教了陪女孩儿买衣服的无限缠绵,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   青青总算挑中了一件。他们往出走时,来来接到了吴奇的电话。   “吴奇打电话什么事?”青青见来来打着电话直看自己,还走远几步,不免 起了疑心,来来刚挂机她就赶着问。来来说没啥事,吴奇就是问问咱们有什么进 展没有。来来明显没说实话,青青更觉有问题了,她赌气站住不走了。   最终还是来来屈服了。他招供说吴奇打电话告诉他,说千万别让青青看到今 天的市报和市电视台第五套娱乐频道。   吴奇的警告立竿见影,来来还没说完,青青就快步出门,路过一个报刊亭马 上买了一份当天的市报。翻了一阵,青青真的找到了吴奇不希望她看到的内容— —在娱乐版中不但有周德荣大明星来本市演出的追踪报道,而且还用很大版面报 道了青青的出现,并从周德荣和青青的对话入手,分析出了许多问题,虽未挑明, 但谁都看得出文章隐含的意思是说青青是周德荣在本市的秘密情人,他们之间至 少有一个夜晚是共同度过的,而且从而延伸出了有关周大明星一些悬而未决的问 题——周德荣到底有几个情人,有没有私生子,青青是他的第几个女人,周德荣 是不是经常秘密来到镜湖市和情人幽会,他最终会不会和青青结婚……这些本来 已经让青青非常羞恼了,更可气的是文章旁边还有她的彩色照片,并且照片除了 头部是她的形象外,那个坦胸露腹极尽诱惑的身体却和她毫无关系。   这时来来也看到了那篇文章,因为他也买了一份。除了说青青,文章里还提 到了他和吴奇,作者推断说青青身边有两个神秘男子,很可能是青青的保镖,而 且很有可能是荣哥专为青青雇佣的。说自己什么来来都不在乎,但他很生气把青 青糟践成那样。不过来来现在顾不上生气,要应该先劝劝青青。可是来来还没有 开口,猛然有人抢先喊了一嗓子:   “看啊,那不是报上登的那个人吗!”   “啊,没错,青青!”   “快看快看啊,荣哥的情儿来了!”   随着这几嗓子,青青立时又被几个人围住了。当来来要拉走青青时,不知打 哪无中生有又窜出一群娱记,有的要请青青去电视台做嘉宾,有的宁愿出钱独家 采访青青,还有的要出高价请青青出写真集。更多的就是忙不迭连珠炮般提问题, 而那些问题无非就是她和周明星的关系过去现在的密切程度和将来走势,有人还 建议她尽快写一本《我和周仔不得不说的故事》,说保证畅销狂赚……   “啊……”青青终于捂住耳朵,凄厉地尖叫起来。   一直挤不上前的来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大吼一声,拼力推开人群,拉起青 青逃离了那些让人恶心的话语和目光的包围。   中午吴奇回到大马家时,见青青已经哭得两眼红肿,来来正在劝慰,吴奇知 道青青肯定知道了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果然,青青不但看了报纸,而且刚才还看可电视,电视里也有她的镜头。青 青说这下谁都知道她了,谁都会把她和周德荣联系起来,以后她还怎么见熟人朋 友,家人不知还会不会要她,人家又会怎么看她。吴奇说什么事都有两面性,坏 事同时也是好事,这次发生的事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 青青的亲人朋友认出她来。再说现在这事算什么,有人为了出名,还故意往自己 身上泼脏水呢……可是没想到这一劝倒把青青劝恼了,她指着吴奇说句“你在讽 刺我,我再也不理你了”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吴奇着急了,红着脸想追进去解释,来来摆摆手放低声,一副蛮有经验的样 子说:“女孩家就那脾气,过会儿就好了,别理她……”话没说完,见吴奇直冲 自己挤眉弄眼,来来不禁扭头一看,只见青青正站在卧室门口瞪着他。来来赶忙 打住话头,可是已经晚了,青青指着他们喊叫:“你们都讨厌,我再也不想见到 你们了!”然后咣地关上了门。   来来见一时半会儿不能劝她,就问吴奇公司的事,想探听一下自己的案子。 吴奇说李哥向他打听过来来好几次,他都说不知道,因为青青一再叮嘱过不得暴 露来来的去向。吴奇问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来来说:“不是不信任你,但你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说没有再见过我就行。”说完他去打开 了电脑,想看看这两天的动向。那个帖子还在有人跟,但没什么价值。他又以 “寻找未未”的名字登陆聊天室,刚进去就收到消息。   打开一看,是那位“艺术家”发过来的,他说是他的错,这一段他在另一个 城市,那个城市也有个牧云饭店,是他自己弄混了。“艺术家”一再道歉,并说 他最近要回到镜湖,他希望能再给个个机会见见面,并说他对青青很感兴趣。来 来马上给他留言,以青青的口气说可以原谅他,见面的事也可以考虑,让他回来 时就发消息。   吴奇在一边看着来来回信息,这才想起忘了件事。他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纸, 和上次一样,是个打印的名单,上边的人多半都标出了地址单位,有的还有电话, 但这次的名字不是青青,而是未未。   吴奇没等青青消气就赶着上班去了,当然临走前他还是在卧室门外向青青道 了歉。来来懒得再出去,也去床上躺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来来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但这个下午一个美丽女子却又走进了他的梦中。 不过这个女子不是青青,而是红红。梦中的红红比真实的红红更动人而且更神秘, 她不断向来来挥手告别,她的那辆“新风采”也焕然一新,正驶轻盈迅疾地向无 边沙漠,沙漠中有隐约一座诱人的城市……   来来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快三个小时了。来来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忽 然悲哀地发现——梦中人总也不是眼前的人,自从青青出现后,他就再也没有梦 到过青青,而只有红红离去之后,红红才会走进他的梦境中。一阵莫名的怅惘袭 上心头,来来想给红红打个电话,可是刚拨了十个号码他就放弃了。   来来出了卧室,见青青已经出来了,正坐在那里对着电视发呆。来来问她睡 得怎么样,青青说:“哪儿睡得着啊,现在我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出门,我怕出去 就被别人认出了,真烦人!”   来来见她已经烟消云散不生气了,也很高兴,便说:“这好办,你等着!” 说着他就可是翻找起来。不一会来来把几副太阳镜拿给了青青,青青挑了一个, 戴上对着镜子边照边嘀咕不知管不管用,会不会仍然被人认出来,甚至她还说了 句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来来忍不住就想偷着笑,可他怕青青再生气,就把笑 憋了回去。   两个人再一次赶往凤凰小区。   来来也怕青青出去时再让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出来就赶紧打 车,直奔城南凤凰小区。走着来来还庆幸,说幸亏那晚上自己注意躲避镜头,报 纸电视上都没让见他露出脸,否则这会可能早在公安局了。   两个人又在那个叫青青的富姐门前守侯到天黑,还是没见人影,倒是引得保 安直注意他们。青青说他是不是认出我了,来来不像,没看他一脸警惕,这是在 怀疑我们呢。果然,那保安并没有找青青签字,而是假作随意地严密监视着他们。   那座三层小洋楼的门好象永远是关着的,主人好像永远也不可能回来,来来 他们真怀疑这房子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居住。看看天太晚了,两个人只好悻悻离开 了那里。在大排档吃过烧烤喝了啤酒后,来来和青青决定暂时搁下那个找不到的 青青,开始寻找未未。反正天热,两个人就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掏出那张名单研 究起明天调查的路线来。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街上的人也开始稀疏了一些。来来和青青也站起来,正 想打车回去的时候,青青忽然发现来来的神情不对。   顺着来来惊诧的目光望过去,青青发现来来盯住的是马路对面走过来的一个 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平常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来来却眼睛一眨不眨地 盯着那个人,嘴巴张的老大。   那个人越走越近了,但是没走到跟前他却站住了,站在马路就拦出租。从他 的动作来看,他可能喝多了。   一辆出租车载上那人走了,来来随跟着上了另一辆车,并叫司机跟着前边那 辆车,青青问了几句为什么,那人是谁,来来却神情严峻不肯回答,他那样子弄 得青青也不敢再问了。   前边的出租本来向是城东开的,可开着开着却又掉头拐向了城西。来来怕跟 丢了,叫司机紧紧咬住不放。这时吴奇来了电话,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去,来来拿 过青青的电话说有事在兜风呢,过会就回去,并告诉告诉吴奇先别打电话过来。 来来说过就关掉电话,弄得那边的吴奇很是奇怪和疑惑。   前边的车子一直向西向西,然后渐渐出了城。又走一阵,在一片树林边,前 边的车子停了下来,来来也叫司机停车。这时就见前边那个乘客下了车,出租车 却掉头开回来了。   来来付了车钱,想让司机等等,他想自己下去看看,把青青留在车上。可青 青不肯留下,司机也不肯等,他说树林那边是一片公墓,这地方常出怪事。来来 他们刚下车,车子就赶忙掉头开走了。   青青下车的工夫,前边那个人已经闪身进了树林。来来也跟着望树林里钻。   青青紧紧抓住来来的胳膊,不知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来来压低声音哄青青 说:“别怕,咱们看看就走,别听司机的,他是怕咱们是坏人,不想等咱们,找 借口罢了。”说着他们也进了树林。   树林里黑黑糊糊的,里边似乎隐藏着看不见的危机。而来往车辆不断扫过的 车灯光,更给林子凭添了怪异诡秘,叫人心惊胆战。青青紧紧扎在来来怀里,紧 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其实来来的心也是怦怦直跳,但他又不容许自己退却,他必须要看个究竟。   可是刚才那个人进了树林就失去了踪迹,好像已经融化在这黑夜里。   尽管脚步很迟缓,但来来还是一步一步走向树林深处。   离道路越远,树林也越黑暗,透进的车灯已经越来越稀少了。来来下意识地 搂紧青青,紧张得头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意念:找到他!   尽管来来尽力放轻脚步,可他还是感觉大地在他脚下微微震颤。   走着,走着,树林忽然到了尽头,前边黑暗中隐约透出了一些墓碑,像绰绰 鬼影。那一刻两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股浓重阴风的偷袭。   “不,别走了,我、我好怕……”青青紧紧闭着眼睛梦呓般说着,呼吸都很 不均匀了。来来也觉得前边有一堵无形的阴森恐怖的墙,让他再迈不出一步。   “啊……”青青突然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来来给吓得一激灵,忙问怎么了,青青语不成声话不成句,说有人往墓地拉 她。青青这一句让本来已经很紧张来来再也撑不住了,他用力拉住青青转手就往 回跑。   林子应该不是很大,但他们不知是迷路了还是心里作用,只觉得这林子比进 来时大了很多很多。他们还几次撞在了树上,其中一次他们两个被一棵树拦住了, 怎么跑也跑不脱,那时青青都要吓死了。幸亏来来及时发现拦住他们的不是树妖 鬼怪,而是他们紧牵在一起的手。于是他们放开手,总算通过了那棵树。终于跑 出树林后,两人都是遍身冷汗,有钟劫后重生之感。   他们急于要离开这个恐怖地带,但过去了几辆车都不肯停。   好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回到市里后,无力靠在来来身上的青青方才低低怯怯 问句:“来来,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他,就是被我打死的那个——歪嘴!”半晌来来沉沉地说了一句。   青青倒吸一口冷气,立时感到了彻骨的寒凉。   吴奇发现回来的来来青青脸色非常难看,青青的衣服也给刮破了,胳膊还划 出了一道血印子,他更加惊诧,不住嘴的追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青青一头扎到 床上,还沉浸在惊心动魄的回忆中。来来摆摆手,他现在不想说话,他还在想着 那个歪嘴,他想起有天晚上他还曾经见到古歪嘴一次,只是那次离得远些,时间 又非常短,他一时没有想起来那人就是歪嘴。   见吴奇不住的询问,青青想说什么,可想想来来不让告诉吴奇,她只好又闭 了嘴,对吴奇摇摇头。   吴奇虽然满腹狐疑,可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不再问了,只是告诉他们, 说刚才他在网上看到了“艺术家”的留言,“艺术家”约青儿明天见面。青青一 听忽地坐起来,来来也来了精神,忙问在地点定在哪里,吴奇说精神病院。   “什么什么精神病院?”青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看错吧?”来来都想不到会在哪地方。   “没错,那人就说在精神病院,本市的,还说如果这次见不到,他可能要去 旅行几个月了——你们自己去网上看看!”   来来青青忙扎到电脑跟前查看,一看确实正像吴奇说的那样。   青青觉得那个人太不正常,加上今晚也把她吓坏了,她不想去见那个“艺术 家”了。   来来却不肯放弃说:“去吧,总是条线索,这次我会堂堂正正和你一起去, 因为‘艺术家’这次并没有强调只准你一个人去!”说着他忙着给“艺术家”回 复留言,说一定会准时负约不见不散。   吴奇同意来来的意见,而且为防有什么意外,明天他也要和他们一起去。听 他们这样一说,青青方才点了头。   这天夜里,这几个人都没睡好,他们不知明天是否真的能见到“艺术家”, 见到“艺术家”后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未未   未未,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此时此刻正在精神病院里专心致志胡涂乱抹 的这个人的代号。   不过未未的身份不是患者,而是画家。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他在这 里,不能说明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只说明他现在想在这里。   这是镜湖市唯一的一家精神病院,而这间病房是未未专门包租下来的,因为 未未认为凡艺术家都应该有至少一样怪癖,否则就是艺术不起来或者艺术了也不 上档次。未未的怪癖就是喜欢在精神病院作画,他说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获得超 前的灵感。   当来来和吴奇陪着青青按着约定时间来到精神病院未未的“画室”时,未未 正对着画板作画。   未未是个画家。但是让来来他们三个人吃惊的不光是住在精神病院的人会是 画家,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未未的长相。   吴奇和青青看看未未再看看来来,觉得他们两个简直就像一对兄弟或说父子, 连来来都不能否定,未未现在的样子,可能就是十多年后来来的样子!那瞬间电 影里时空颠倒的镜头同时放映在他们的脑海里。   几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未未画家倒没在意他们的表情,只是很轻视地 斜了他们一眼,傲慢地问了声谁是“寻找未未”。青青看看来来他们,稍稍靠前 一些:“我我是。”   也许因为青青多说了一个我字,未未就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又多看了 两两眼,嘴里还神神密密地嘀咕了句什么。青青他们三个都没听清他嘀咕的是那 国语言,他们互相望望正要问未未说了什么话,未未却又开了口:“你找我什么 事?你真的叫青青?”   青青一时竟然答不出来。   “哦,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你认识她吗?”来来象电视主持人一样 做出微笑提问未未。   未未不看来来,却去看青青,看着青青未未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好象 见过,不认识。”   吴奇试探:“你说你的太太也叫青青对吗?那么你再仔细看看……”   未未说:“当然,我太太当然叫青青,青青是我给太太起的名字,我喜欢青 青这个名字——对了,她和我太太有点象。”未未说着再次用画家的眼睛欣赏青 青,“她很美,她叫青青更合适!”   来来望望青青,再望望未未,终于沉声说:“你再好好看看,她也叫青 青……”   未未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趣,他很听话地走到青青身边看看,觉得不仔细,又 从桌上拿过一个放大镜,围着青青观察了好几圈儿,然后摇头很有些遗憾地否定: “她很好,但不是我的青青!”   来来吴奇都舒了一口气,甚至青青也松了一口气,像一个嫌疑犯最终被宣判 嫌疑免除一样。没想到接下去未未话锋一转:   “但是我爱青青,这个名字是属于我的,既然你叫青青,那你也是属于我 的!”说着他的眼里放出艺术色彩浓烈的欲望之光,他甩一甩长发,然后向青青 大张开双臂,“来吧我的宝贝,我已等你太久太久,快快投入到艺术的怀抱吧!’   青青吓得十分敏捷地躲到了来来身后,因此未未收势不住欲罢不能,就大张 着手臂暂停在来来面前,做着拥抱前的造型。   来来不禁后退一步说:“你快画画吧,等你画成了我们再来!”   来来本想找个借口马上撤退,不想这句话反倒引火烧身,未未立时把来来引 为知己,放弃拥抱却一把抓牢来来的手,有些激动地说:“不你不能走,结果并 不重要,过程才是最美的,也是最可靠的!”说完他就强行带来来参观他的画室。 来来想暗暗抽手而没有成功,他想不到一个艺术家手劲竟然这么大,也许画画是 个力气活。   “你看,通过这个窗口我观察男人,通过这个窗口我观察女人,通过观察男 人女人我观察整个人类世界!这些被认为是不正常的人才是最接近本质的人,他 们摘下一切虚伪的面具,抛开所有虚假拙劣的的演技,尽情暴露真我,让人类隐 藏的丑陋得已充分展示,是他们给我以创作的激情和灵感——你看我这幅画,你 一定明白它所包含的象征意义——不,你一定不会理解,因为你现在还处在所谓 的‘正常阶段’,只有你修炼到这些人的境界,你才能真正看懂我的画……”未 未说的很得意很兴奋,而且未未越说越得意兴奋,而且他的情绪还很具有传染性, 来来听得有些入迷和兴奋了。   幸亏吴奇和青青及时上前,从未未手里抢回了有些不想离开的来来,然后摆 脱未未的纠缠逃离了精神病院。出来之后,来来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常,吴奇 青青都不怀疑,如果再和未未纠缠下去,他俩也会被传染。   有些可怕也有些刺激。   但是他们还是有些感染了,因为他们现在看街上的人们,就觉得那些人或多 或少都有些精神不正常,因为他们会把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做得专心致志忘乎所 以,而且那些人毫无想象力,做什么都在循规蹈矩,一切的一切全都以实用为前 提。那一刻他们也觉得人类真的有些可笑可怜可厌。   见过未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青青不再想去接着寻找别的未未了,她说她找 的青青都不是她这个青青,她认定找到的所有未未,也不会是她想要找的那个未 未。青青当然不仅是说说,她还把吴奇提供的名单撕成碎片丢到了垃圾筒。   青青的决断让她和来来吴奇三个人一时都失去了目标。本来这一段他们一心 都在帮住青青找回自己,可是现在青青半路放弃了,来来和吴奇也被丢在了中途 一样,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三个人分成两个方向——青青要回去睡觉,吴奇要陪她 回去,而来来则说要去办一件私事。   其实来来并没有私事可办,他甚至找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私人空间。他想逃离 这个城市,逃离自己。   来来买了啤酒香肠花生米,打了一辆车,来到了镜湖边。镜湖的水没了,但 那个大坑还在,来来现在忽然有些理解了红红为什么要时常到这个地方来,这里 没有了水,但盛过水的那个大坑还在,那好象是个很大的空间,可以储存流逝的 时间之水。   让来来失望的是那个空出来的大坑现在又装上了水,不过不是清水而是污水, 而且污水比他上次来时又多了很多很多,多得似乎又要形成一个湖了。   湖还是那个湖,水却不是那湖水了。   来来望着那半湖污水,很有些恶心,心情比在城里时还要烦躁。一抬头,他 看见了那边的香秀山。   雨中有个叫位黑的狗   坐在香秀山顶俯瞰,山下就是镜湖,远一些的湖水也是波光粼粼,如果画到 画里,没人会看出那是一湖肮脏的水。湖那边就是镜湖城,一派蓬蓬气象,就仿 佛真的距离产生了美。来来不觉冷笑一声,闭上眼什么也懒得看了。   坐了好久,心里空空,肚子更是早空了。   就着夕阳,来来很休闲的样子吃了起来。但是他吃得并不专注,所以不知不 觉把带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吃过喝过,来来的脸涨得通红,肚子鼓鼓的,但心 里还是感觉空空的。此时倦鸟归林,擦山一轮夕阳也涨得通红,微微晚风贴身飘 过。来来很有些醉意,也很有些便意,于是来来站起来,解开裤子亮出了自己的 排泄系统兼雄性标识,然后对准山下的镜湖,畅快无比地撒出了长长一泡尿,一 时间飞流之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系上裤带,来来就靠在亭子的彩柱上睡着了。   若有若无的风偷偷停了,气氛有些闷热,天上飘无声袭来黑云。   睡梦里来来听到有人在嗤嗤地笑。他想睁开眼睛,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而 笑声更大了,有许多人一齐在笑,笑得莫名其妙,来来也想跟着他们笑,忽觉有 眼泪直流到他的身上脸上,凉凉的,苦苦的 ,却有些爽。来来这才知道那些人 不是在笑,而是在哭,象笑一样哭,或者说象哭一样笑。来来想弄明白是怎么回 事,一使劲,醒了,醒过来来来这才发现天黑了,还下起了雨,而且是滂沱大雨。   来来害怕了。除了天上的闪电,他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他连方向感都失去了, 找不到他的城在哪边,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好象全世界一齐停电。   来来害怕了。昨晚那个应该死去却又阴魂不散的疤脸,聊天室里的那个真假 难辨诡异莫测的妖精,还有他能想起的一切鬼怪,似乎都在今夜集体隐藏在这小 小的香秀山中,而来来是他们窥望嘲笑戏弄和袭击的唯一目标。来来想打电话, 可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现在下山是不可能的,来来他只好抱住头,用自己的 一部分身体为另一部分身体遮蔽风雨。   来来害怕了。来来无处可以躲藏,无处可以逃避。他觉得不怀好意的世界正 向他欺压过来,到处都是尖利的牙齿和贪婪的嘴巴。来来终于撑不下去了,他猛 然站起来,惊天动地大啊了一声:   “啊……”   来来以为自己的喊声能冲破黑暗,但是他的喊声很快就被一声霹雳淹没了。   看来今天老天心情太糟糕,雨没有小更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就在来来 快要崩溃时,他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逼近。   来来不相信,可定睛再看,他没有看错,真的有活动的东西向他靠近。   那东西并不是很大,但是黑夜里所有的威胁危险似乎都凝聚到了他的身上, 就像宇宙中的黑洞。不过来来那一刻却感到压力骤减,因为不知道的危险看不到 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一旦它具体地展现在你面前,不管它样子多么可怕,反倒 都没那么可怕了,因为它让你有了反抗的目标。   来来不知道向自己靠近的那东西是什么,但他长长舒了口气,瘫软的身体内 也徒然恢复了力量。来来把全身的力气都运到了双臂上,然后再凝聚到双手上。 那时候他很渴望有一场殊死搏斗。   那个东西模模糊糊地向来来靠近、再靠近,它给来来传递的信息是它也非常 虚弱和胆怯。那一刻来来斗志昂扬,杀气冲天,他想跟全世界做一场决斗。   可是随着一道闪电,来来的惊天壮举顷刻夭折,因为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那 凝聚了全世界危险的动物其实只是一只黑色的小狗。   小狗停在了亭子边。在来来还没有清楚自己下步应该怎么办之前,那只狗已 经抢先一步果断地跑到了他的身边,臣伏在了他的脚下。   来来几乎没有犹豫地蹲下来,然后一把抱起了那条湿漉漉的狗,然后把它紧 紧搂在怀和它互相亲吻着、和它一起哆嗦着。   那一刻,来来觉得生命是如此美丽。而更加让他感动的,是生命对生命的依 恋,它甚至超过亲情和爱情。   抱着那条寻求保护的小狗,来来也不再害怕。   而满世界的雨,竟然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了,天空中甚至透出星光。来来也再 一次找到了他的城市。   城市华光璀璨,灯火万家,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停电。   没有人知道那个雨夜来来在哪里,因为那个雨夜和来来在一起的是一只狗。 狗一般是不会说或是懒得说人话的。那个早上,当浑身泥水的来来抱着那只狗出 现在大马家后,青青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   这一夜她和吴奇担心着来来,根本没有睡。   来来搂着那只狗睡了一天,醒来时房间又是黑黑的。他不知道青青和吴奇去 了哪里,他也不知道是否停了电,但叫他安心的是狗还在他身边。狗见来来醒了, 就舔他的手和他交流。来来安慰着它,坐了起来,想想昨夜的事,如果不是这只 狗,他一定以为是个梦。   下了床,打开灯,来来很惊奇自己竟然没有感冒。对着镜子把自己认真看了 看,擦擦眼睛,整理一下头发,然后才走出了卧室。   在来来走出卧室的瞬间,屋里一下子亮起来,一屋红红绿绿立时扑了来来满 眼。定睛细看,客厅里披红挂彩,桌上还摆着酒菜,中间的生日蛋糕分外引人瞩 目。而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青青。   青青今天穿着葱绿短裙,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甚至还很透出几分纯真的性 感,而她脸上的笑容更是第一次这么灿烂,甚至可以说是无忧无虑。来来有些糊 涂了。   吴奇说:“今天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你平安归来,这是一件喜事;青青 决定先找份工作,然后边干边慢慢寻找过去,她这等于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也不会总是被这件事所困扰了;还有就是,青青希望给自己过个生日!”   来来点头,刹那间他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原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放下的,即 使丢失了所有,世界依然美丽。来来走过去,拥抱了青青,在她耳旁他说:“你 能快乐起来,我真高兴!”   青青说:“我想清楚了,过去当然很重要,但能让今后的日子快乐更重要, 能让今后的日子留下美好回忆更更重要!”   电灯重新关掉了,烛光亮起来,在温馨平和而又浪漫的烛光中,三个人尽情 地享受着这个美好的夜晚。当然,还有一只狗。   “青青,许个愿吧”吴奇望着青青,两只镜片挡不住双眼的亮光。   青青合起掌,闭上眼,默默许下心愿,然后三个人一起吹息蜡烛。   分吃蛋糕时,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不过很快三个人脸上全部抹上了红红绿绿 的奶油。然后三个人便疯闹起来。   三个人在一起孩子般跳啊唱啊闹啊,那只狗也和他们一起转啊跳啊叫啊,直 到接到邻居报警的警察赶到制止之后。   警察走后,三个人和一只狗走出楼房,走上空旷而宽敞的大街,向前走啊走。 来来说没有灯光和楼房的地方,可以看到星星,是那种纯洁天真从没被污染过的 星星。   他们最终找到了那样的星星,不过是在梦里。   追踪幽灵   镜湖里冒出了啤酒,据说是真的。   据说最初是一酒鬼暴出的这一重大发现。酒鬼家住城边,离镜湖不远。昨天 他半夜他犯了酒瘾,可家里偏偏没了酒,酒鬼正在心痒难耐,溜出屋想去找地方 买酒,忽然一阵浓郁的啤酒香随风向他袭来。酒鬼不由自主地寻着酒香找去,结 果一直走到了镜湖边。到了湖边他简直像沐浴在啤酒的芬芳里,但他怎么也不敢 相信,那湖微黄并泛着雪白泡沫的水竟会都是啤酒……直到酒鬼终于忍不住捧起 一口尝过之后,他才确信那一湖脏水真的变成了啤酒……   这个消息是通过电视传播给来来的,电视里还有许多市民到湖边试尝啤酒的 热闹画面。来来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虽然今天不是愚人节,但谁敢保证这个 新闻不是一场骗局呢?所以当找工作回来的青青递给他一份登有同样新闻的报纸 后,来来还是不肯信。因为不信,所以很快来来就把这件奇特的新闻丢到了一边。   青青又没有找到工作,但她相信自己能够找到,这一点让来来很是欣慰。他 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一旦青青找到了工作,他就去自首,因为他知道该他承担 的一切,早晚都是躲不过的,逃避只能给自己增加新的负担。   青青找工作不肯要吴奇和来来帮忙,她说要试试自己的能力。吴奇同意,来 来也同意,他现在对青青比较放心了,因为青青比他更能适应环境,她正融入到 这座对她来说曾经是完全陌生的城市中。不过青青找工作的时候,来来并没闲着。   最近来来常去的那家小饭店,离大马家好远好远,但来来每天的晚饭都要到 那里去吃。每次他都是一瓶啤酒,一碗饭,再加两个青菜。不是来来学会了节约, 而是他想把钱多节省一些留给青青。   一周之后,来来终于等到了要见的人。   那晚天半阴着,雨随时都会落下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对面那家夜总会的生 意。终于,一辆出租车停在那家名为“富豪”的夜总会门口,车上下来了来来要 等的人。   那个人就是被来来打死的歪嘴——前两次来来都是在这附近碰到他的。   十一点半,歪嘴男人走出了夜总会,身边还拥着一位妖艳小姐。   一辆出租车迎着他们开了过去。歪嘴男人和那位小姐钻进车后,发现副驾驶 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戴墨镜的青年男子。醉醺醺的歪嘴问那人是什么人,已经 被来来收买的司机说:这是我表弟,头两天夜里又一车被劫了,那司机也弄个半 死,这不我就把表弟叫来了……“   听了这话,歪嘴放松下来,并和那位小姐在后边动手动脚起来。   “左拐,一直开!”   在一个十字路口,歪嘴男人忽然命令改变方向。那小姐问他为什么,歪嘴男 人嬉皮笑脸说兜兜风不好吗,说着向后看了看,方才搂过小姐,用一张歪嘴去印 证小姐一张红唇。   车子又兜了几个圈子,歪嘴看看身后没有尾巴,方才让车在一小区停下,然 后搂着小姐走进了B座东楼。一会儿,五楼的一扇窗子亮起了灯光。来来这才让 司机开车离开。   来来现在断定,这个歪嘴男人就是被自己“打死”的那个人,而且他绝对不 是鬼魂。但来来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但来来明白这个人欺骗了包括李哥在内的好多人,而且还让自己成了逃犯。 来来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又是一个熏风迷醉的夜晚,歪嘴男人拥着另一个小姐,满嘴酒气地回到了家。 关上门打开灯,歪嘴男人的手突然停在了小姐的衣服里——就像电影里的经典镜 头一样,他看见沙发上坐个戴着墨镜的冷峻男人,冷峻男人手里握有一把冰冷的 手枪,手枪乌黑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胸膛。   歪嘴男人倒吸一口冷气,而那位小姐则是一声尖叫。   “再叫打死你们!”冷峻男人自然就是来来,来来晃了晃手中的枪。   小姐捂住了嘴。歪嘴男人却一下子跪了下去,连连作揖求来来别开枪,要什 么都可以,就是别要他的命。   来来冷笑一声:“你不是已经是个‘死’ 了人吗?你还怕死?”   小姐一听又差点叫出来,幸亏她又一次及时捂住了嘴,不过她虽然没有叫出 来,但却坚韧地拖着不听使唤的惨白两腿逃离了歪嘴男人。而歪嘴男人则惨白了 脸,结结巴巴问来来是谁。   “别管我是谁,今天我要做个试验,我现在亲手打死你,看你到底有几条命, 我就不信你能再活过来一次!”说着他站了起来,手枪一步一步向歪嘴逼近。   那时刻来来在歪嘴眼中完全成了死神的化身。   “别、别别别、大哥你听我说听我说啊,我那都是装死,我都是装死,我其 实比谁都怕死,我不想死啊……大哥你小心啊,你一不小心我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啊大哥……”   “不想死,我看你就是个死人,否则那天晚上怎么跑到公墓里去了?”   歪嘴愣了愣,哭丧着脸说:“做贼心虚啊,我骗的人多了,不是怕被人发现 我没死,故意装神弄鬼么——都是姓李的害的我啊……”   “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来来的手枪一颤,声音里充满惊诧。   “我说,我说,我全说,求你、你可把枪拿稳点啊……李市民那小子太不是 个东西……”   “什么,李市民?你要知道说假话的后果!”   “大哥我不敢不敢啊,就是李市民那小子,他人前是人人后是鬼,他他他 TMD顶不是个东西……”   来来怎么也想不到,他最信任最感激的李哥,那个一向兄长一样对他关心照 顾,紧要关头冒着危险资助他逃跑的李哥,竟然就是设计陷害他的主谋。来来不 相信这会是真的,可歪嘴用性命担保,他说的都是实话。   那晚来来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并没有杀人,自己并不是逃犯,一切不过是一 个虚构的谎言,但是他竟然高兴不起来——他找回了做人的尊严,找回了即将失 去的自由,却失去了最信赖的朋友。同时那一刻,来来甚至对友情产生了怀疑。 他想到了以前他不相信的一句话:朋友就是用来背叛的。   对于来来来说,那一夜是最黑暗最阴冷的一夜,甚至黑暗阴冷得超过香秀山 上那个风雨之夜。   早上,太阳白得刺眼。来来眼睛红红地去见李哥,他想让李哥看着自己的眼 睛,毫无愧疚地亲口告诉自己:他李市民不是歪嘴说的那样的人,他李市民依然 是来来最可信赖的朋友。   但是迎接来来的是一座空楼,还有门上的两张封条。有人告诉他,夜里来了 警车,把公司的头脑都带走了。   那家公司其实就是一个骗子公司,他们以高酬薪高奖金做诱饵,欺骗员工先 交纳高额保证金,然后再为他们努力做事,然后再用各种招术,把员工赶走,而 且叫离去员工不敢回来或不想再回来,更不会想到告发他们,当然员工非正常离 开保证金工资和奖金也就不用发还发放了。让员工“弄出人命”便是招术之一, 那个歪嘴已经受雇“死”过N次,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常年招聘员工的主要原因之 一。除了几个同谋之外,其他人全都是随来随走,开会时那么多员工,很多都是 临时雇佣的“群众演员”而已。当然,占有保证金克扣员工工资奖金只是他们不 义之财之中的很少一部分,利用员工的非正常离开欺骗敲诈客户会有更大的收益, 同时他们还有许多鲜为人知骗术花招。更叫来来震惊的是,他的“李哥“李市民 才是真正的“老板”,而所谓的老总不过是李老板的一个助手而已……   真相是吴奇透露给来来的,同时吴奇还向来来透露了另一个真相——吴奇也 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而是一家民间调查机构的职员,他们受一个原来被那家公 司欺诈过的人委托,进入那家公司暗中进行调查,他的调查为公安机关迅速侦破 此案提供了有利帮助。当初为了保密,吴奇没有向来来暴露真实身份,同时那夜 醉酒和来来青青红红他们“偶遇”,也是他为了尽快混进公司并取得信任而走的 一个捷径……   来来当然很意外,但并没有太惊讶。他好象有些见惯不惊了。但来来还是随 口问了句:“青青也是才知道吗?”   “她开始不知道,后来我告诉了她,是我没让她告诉你的……”   来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但是接下去吴奇又向来来传达了另外一个重要消息:“我今天向青青求婚 了……”   “什么,你说什么?”来来真的没听明白。   “我向青青求婚了,她说考虑考虑给我答复,不过她说她想有个家,那样会 让她有些真实的感觉,也能让她找到一些归宿感……”   来来不说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爱她!”吴奇说得很真切。   来来不说话,那一刻他感觉所有人都背叛了他,唯一可靠的,是他怀中这只 他起名叫小黑的狗。   也就是在这一刻起,来来忽然发现这只狗是那样熟悉亲切,他肯定自己以前 是认识它的,当然它也肯定认识他,但他怎么也想不起他们认识的那些过程。而 那只狗肯定还记得那一切。来来从它的眼神中看出它知道,只是它不肯说出来。   那一刻来来还明白了一件事:青青的记忆是整体丢失的,而他的记忆是一段 一段丢失的,就像一根香肠被切成很多段,然后中间的一些被间隔拿走了。但是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一部分记忆丢失掉。   那一刻来来好象明白了很多事,所以他更感到糊涂了。   来来的实验   三个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尽管他们还是住在一起,但彼此间好象陌生了 许多——应该说来来和青青吴奇之间好像陌生了许多。   只有小黑还对三个人依然亲热如故。当然,它最亲近的人依然是来来。   来来这几天总在努力让自己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小黑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为总也想不清,所以他可以打发许多无聊的时间。其间他听到了一个荒唐的消 息,说是害他做了许多天杀人在逃犯的公司被查出问题后,李市民他们并没有被 抓到,因为警察赶去时,那家公司连人带楼已经整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那片 荒废的空地上,只留下了一只黑色的皮包。警察们探测出不是爆炸物后,上前打 开了那个皮包。皮包里除了一只鼓胀的气球外,什么都没有,而且那只气球在刚 刚被拿出一半时就爆炸了。要在过去,来来当然不信会发生这种事,但现在他相 信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不过来来还是悄悄到他过去的公司去了一趟, 那幢大楼真的不见了,而且他连皮包都没有见到。   有人说那里从没存在过一座楼,或者说那座楼的存在时间是几年前了。但是 那座楼应该是真的存在过,而且不久前来来在那里上过班,并且事发后来来曾经 见过那空座。   如果那座楼真的不存在,那么来来存在过吗?   想到这里,来来不敢往下想了,他怕自己也变成一只气球,然后砰地一声消 失。   这天晚上,吴奇出差没有到外地了,青青虽然一个人回来,但她很高兴,因 为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做清洁工,工资很低,也会很辛苦,但难得人 家不要学历证明。她说身份证被偷去了,人家看她很老实的样子,连身份证都不 看了。其实花些钱文凭身份证都是可以买到的,可青青不想让自己一切都是虚构 的。   来来当然要向青青祝贺。青青要来来请客,来来答应了,但要她领到薪水后 回请她一顿,青青也答应了。   这天下午他们在一个不是很大但很优雅的茶楼里,品着茶,吃着点心,说着 漫无边际的话,惬意极了。青青说她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要好好休闲一把。   那个下午他们在茶楼茶客的闲话中听到了一个新闻,说是镜湖的啤酒开始是 禁止人们饮用,说是含毒,可现在市府却已经成立了“镜湖天然酒业开发有限公 司”,专门管理那湖酒。现在宣传片都拍出来了,据说那啤酒含有多种营养成分, 能延年益寿,润肤养颜,健筋健骨,还能增强性能力,有助于提高智力和记忆力 繁殖力……   但是也有不同的声音叫来来他们听到了,说据内部消息,说据化验分析,那 湖所谓啤酒,其实是一种类似尿的物质和湖中污水混合后化学反应而生成,肯定 有害无益……   来来原来不肯相信这件事,可这些天到处都听得人们这样说,不禁也有些半 信半疑起来,青青说是不是真的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来来说去就去。   两个人打车来到镜湖边时,才知道他们来晚了,靠湖已经筑起了一部分围墙, 附近还正在动工兴建楼厦。不过浓满湖酒香挡不住,透过围墙浓郁的啤酒味仍然 扑鼻而来,让和来来他们一样闻讯而来的所有人都不再怀疑,大家认定墙那面确 实是一湖酒。   但是既然来了,总要看一看才甘心,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要绕 过围墙要走很长一段路,而且根本没有路,那还不如去香秀山呢。   就去香秀山!来来青青两个人拉着手,和一群人扑向香秀山。才登到半山腰, 那湖微波荡漾的酒便已冲入他们的眼睛。果真是微黄的啤酒的颜色,而且不断泛 滥出雪白的泡沫,而且湖水恢复得异常迅速,这可能和前几天那场大雨有关吧。 湖中有几条小船,一条小船离这里不远,来来他们亲眼看着船上的人用杯子从湖 中盛起啤酒直接饮用着,旁边两条小船上,几部摄象机从各种角度对那只船拍摄 着。   “哇塞,是真的耶!”有人激动得欢呼起来。   “太神了!”有人骄傲地赞叹。   “镜湖,伟大的湖!独一无二的湖!”   来来下意识地去看青青,青青也再说着什么,但她说话现在已经和旁边那些 镜湖城的土著女孩毫无二致了,所以来来几乎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   “你说,真的是尿出来的酒吗?是谁撒了那脬伟大的尿?”青青眼里满是崇 拜的目光。   这句话是青青特别和来来说的,来来听到了。当然是我,那个晚上是我从这 座山上撒了一脬尿,第二天这湖水就反应成啤酒了——来来想把这句话告诉青青, 但想想青青肯定不会信,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会撒出一 脬伟大的尿,于是来来这句话就胎死腹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过之后,为自己是镜湖人而倍感自豪骄傲的人们披 着半身夕阳,沐着一天酒气,满足醉心地下山了。青青的心情也好极了,她拉着 来来的手,一蹦一跳地唱起了歌子。可是当夕阳下山之后,青青突然闭了嘴。   “怎么了?”   “来来,吴奇向我求婚了!”   “我知道!”   “是我要他向我求婚的,你知道吗?”   “……”来来不知道也没想到。   “是我让他告诉你的,你知道吗?”   “……”   “我一直在等你找我说这件事,可你一直没开口。”   “你想要我说什么?”   青青望望来来:“你同意我答应吴奇吗?”   来来不说话,默默走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吴奇是个好 人,他也很爱你,我想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青青也没说话,青青也默默走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嗯,我听你的!”   来来没想到这次青青真的很听话,三天后她竟然就把大红请柬亲手交给了来 来,就像大使递交国书一样郑重。   但来来却怀疑这只是个游戏。   青青说:“因为现在我没有户口,无法领到结婚证,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婚 礼一定要办得隆重热烈,你说是吗?“   青青说:“你一定要参加,我知道你是最希望我找到幸福快乐的人!”   青青说:“我希望红姐也能参加!我还希望周德荣也参加,他也算是我们的 朋友”   青青说……   青青的婚礼定在三天后于牧云饭店举办。这三天青青吴奇找房子买东西请宾 朋,自然很忙很忙,来来没有去给他们帮忙,但他又无事可做,更主要的是他很 闷得慌,于是他决心搞一项实验打发那七十二小时。   其实这念头在那晚看镜湖宣传片时就在来来心田里萌发了,只是那时来来把 它压住了,现在来来决定让它破土发芽最好还能生根开花结果。   来来买来一只红色塑料筒,然后从市里各工厂轻而易举采集到一些工业废水 污水,然后他按1:1的比例把它们勾兑到一起,然后对着那筒气味难闻的混合污 水里撒了一脬比较清纯干净的尿,这脬尿他已经憋了很长时间。把最后两滴尿都 滴进筒里后,来来把那半筒“水”搅拌均匀,他希望这脬尿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点 石成金的功效。   最后,来来把那只筒用塑料布密封好,藏在了阳台的角落里,外边还贴了一 张纸条,纸条上画了一个骷髅头的标志以防免被别人误倒掉。然后来来忘乎所以 地把全部心思精力都转移到他的实验上。   但是那三天过得好慢,那是因为来来的试验。那三天又过得好快,青青的婚 礼转眼就到了。   前去参加婚礼的那天早晨,来来满怀希望地打开那个贴有骷髅标签的红包塑 料筒,他想如果实验成功,他就申请专利,然后把这个专利送给青青和吴奇,算 是他的新婚贺礼。但是在打开筒盖的那一刻,来来好玄没有被呛死过去。   来来的实验意外地失败了。   青青和吴奇的婚礼   但是青青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来来来到时,宽大敞亮餐厅里已经聚集了近百位来宾,来来猜想这都是吴奇 的朋友。因为红红说在外地赶不回来,而周德荣的出场费高得惊人,即使在婚礼 上只露个面也要一百万,所以青青的朋友恐怕只有来来一个人了。   大厅里布摆满鲜花挂满气球,气氛热烈喜庆。蹋着“婚礼进行曲”欢快温馨 的节奏,来来微笑着找个靠后的桌子坐下来,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也懒 得同他们打招呼。他只是静如处子般坐在那里,等待主角的出现。   这时忽然跑进个玲珑娇小的女孩子,问哪位是胡来来先生。来来站起身点头 说我就是,那女孩就把他叫了出去。   来来随着女孩来到一个房间,打扮一新的新郎新娘都在那里,身着白色婚纱 的青青此时看起来应该象个天使,但浓艳的新娘妆告诉人们她只是个新娘。来来 觉得化妆后的青青非常惹眼,但也丧失去了清纯韵味,已从出水芙蓉演化成为一 朵精雕细琢的萝卜花。青青看见来来来了,很高兴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你 可来了!你怎么才来?就等你呢!”   见来来有些不解,吴奇告诉他,按当地现在的婚俗,婚礼时新娘是要由父亲 或哥哥陪伴的,我们也是刚刚知道的。来来明白了,他笑着点点头,说愿意为你 们效劳,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新郎吴奇在那个瘦高伴郎的陪伴下进入婚礼大厅,来来和那个娇小女孩一边 一个陪着青青随后也跟了进去。青青一直紧紧抱住来来的胳膊,来来清晰地感受 到了她的紧张或是兴奋。随着来宾们的一阵骚动,一对新人终于站到了一起,青 青也不得不放开了来来。但她的眼睛却一直望着来来,从她的目光中,来来感到 了她的无助和迷茫。来来觉得青青此时不该这样,她应该把幸福和甜蜜写得满脸 才对。   来来打算悄悄躲到一边,青青看出了他的企图,向他招手示意不叫他离开, 来来看到青青的眼睛在说话:“我害怕,别离开我,求你!”。来来只好又站住 了脚。   可是婚礼却迟迟还没有开始,好象在等什么人。来来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 感觉飘过,他想逃离这里,他盼望这场演出早点结束。   职业婚礼主持人终于急急忙忙赶到了,要等的原来就是他。刚刚赶到的主持 人认错了人,对着来来直说对不起来晚了,他说“天龙”那边也有一场喜事,现 在刚刚腾出身来,而“福满楼”那边也在等着他呢。简明扼要地解释加显摆之后, 主持人转入正题,向来来了解新娘的基本情况。见来来扭过脸去不说话,主持人 当然以为他是生气了,赶忙再次赔礼道歉。   好在吴奇及时上场替下来来,主持人这才找到了他的雇主。吴奇和主持人在 大庭广众之下嘀嘀咕咕一阵子,婚礼方才正式开始了。镜湖城现在的婚礼都是中 西合璧,主持人把他刚刚从吴奇口中得到的资料,生动传神插科打诨地传达给各 位来宾,喜庆的气氛被激发得很浓烈后,主持人又充当起了西洋牧师,他示意喜 乐再起,然后指导一对新人点燃了一对象征婚姻幸福长久爱情甜蜜温馨的红蜡烛。 接下来,主持人就像电影里的牧师一样庄重严肃地问吴奇:“请问吴奇先生,你 是否愿意娶这位青青小姐为妻吗?无论贫困、喜乐、顺境、逆境,你愿意与她永 远携手同行吗?”   “我愿意!”吴奇带着微笑比较平静地回答。   然后主持人又问青青:“请问青青小姐,你愿意嫁给这位吴奇先生吗,无论 贫困、喜乐、顺境、逆境,你愿意与她永远携手同行吗?”   青青望望来来又望望吴奇,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主持人又叫两人交换戒指。可是就在吴奇就要把戒指带到青青无名指上的时 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等一等!”   大家寻声望去,那喊声竟然是从来来嘴里发出的!   大家不知来来要干什么,谁都不知道。吴奇笑着问:“来来,怎么了?有什 么不妥当的地方吗!”他虽然面带微笑,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疑惑不安,因为来来 的神情很是奇怪。   来来不理吴奇,他只是十分艰难地一步一步,一共两步走到了新娘面前。   青青带着有些做作的微笑,好象很平静地望着来来。   来来张张嘴,好象有满嘴的话想要说。但最终来来什么也没说,却突然一把 扯过青青,定格一秒之后,便把青青紧紧搂在了怀里。   青青很自然地尖叫出半声,她那被化妆得很红艳的嘴唇便被来来一张嘴牢牢 密封住。   啊——包括主持人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惊呼一声呆住了!一时间大家不相信眼 前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他们几乎一致以为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情节,或者这只是 婚礼上安插的一目逼真表扬而已。   而新郎吴奇则把眼镜跌掉了。所以他什么都看不清了,所以他这个主角的反 应远远不及观众们热烈。过去皇后被人偷跑了,最着急的不是皇帝而是太监,如 今皇帝没了,道理仍然没有变。   青青终于从来来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她惊喜地望着来来,眼中放射着比闪电 还要亮0、5度的光彩望着来来,然后抬手给了来来一个小嘴巴,清脆得像根小萝 卜,火热得像根小辣椒。   然后青青就扭身扑到新郎怀里,哭了起来。这时新郎吴奇已经摸到眼镜,并 把眼镜重新安放在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尽管眼镜已经摔出一道裂纹,可吴奇还 是很清楚地发现新娘在别人的怀抱里。   如果此时没有观众,吴奇或许还能冷静一些,甚至可能耐心寻问发生这种事 情的前因后果,甚至会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比如领带打歪 了,扣子扣错了什么的,才使自己的新娘这么迅疾地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但现在 当着许多观众,剧情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也没机会去打理领带扣子,他所能做 的,只能按着世间常理,一把把青青从主持人怀里拖了出来,生硬得就像直接把 未足月的孩子拉出母体。   青青又是一声尖叫,她以为拉她的是主持人。可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叫错了, 拉她才是新郎,而自己刚才错投了怀抱,抱她的不是新郎而是主持人。于是青青 又是一声尖叫,回手又给了主持人一个嘴巴,不过这次因为正处于被新郎拉走的 过程中,所以不是很脆很辣很到位,成了蔫萝卜柿子椒,主持人甚至连叫都没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来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主持人白捡个便宜后也白挨个 嘴巴,而新娘青青又回到了新郎吴奇的怀抱,世界秩序已经恢复正常,按说事故 或者故事应该到此告一段落或者转入正轨才对。   但是做为观众的来宾们却意犹未尽,或说有些失望,有人还特失望。因为事 故发生得太突然,结束的也太突兀,情节欠丰满,线索交代得不够清晰,没有满 足人们的心理需求。虽然这意外插曲与婚礼主题并不和谐,但别忘了,人们欣赏 美,但有时更欣赏丑。   好在来来没有让大家失望。时过不久,严格说就在青青重新被吴奇拉过去还 没捂热乎的那一刻,来来早已又扑了上去。此时的来来面目狰狞,鼻眼扭曲,像 个土匪强盗和流氓无赖一样,强硬生猛地又把新娘从新郎怀里抢了过去,紧紧地、 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然后在她脸上疯狂亲吻起来,吻得场下所有男嘉宾都眼热, 所有女嘉宾都眼红。   接下去,来来扑通一下跪倒在新娘的脚下,抱住她的双腿大声宣言:“青青, 我爱你,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你不能嫁给吴奇,吴奇是骗你的,你要做我 的新娘!”   奇耻大辱让吴奇的眼镜再次跌落地上,他无力地向观众求援:“快,来帮帮 忙帮帮忙,来来他疯了疯了……”   人单势孤的来来最终被吴奇的朋友们拖出了婚礼现场,美好的婚礼也被来来 改编成了不知该悲该喜的一出闹剧,新郎和新娘都无法重新进入角色了。   当吴奇在朋友们的劝说下,准备收拾残局,把婚礼进行到底的时候,这才发 现青青早已不知去向了。   精神病院和名画   镜湖边的亭台楼阁修建得巨快,几天工夫原本荒凉破败的镜湖边已是雕梁画 栋古色古香,还很有些富贵气——气儿吹的一般。   就在有关部门组成的组委会积极筹备组织镜湖风景区开湖典礼及镜湖天然酒 业公司庆典之际,一个破坏者被当场抓住了。   那个破坏者竟敢往一湖美味啤酒中撒尿,这简直是要把全市人民的美好未来 和全城人们的幸福生活扼杀在摇篮之中,镜湖城群情激愤,纷纷要求严惩凶手。 可是把那个人抓起来几经审讯,却发现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 到家在哪里,他身上没有身份证,电脑户籍人口资料里查不到这个人,看他胡子 拉碴的样子不是流浪者就是个潜逃犯,但是他又和所有通缉犯都对不上号,也没 检查出他有做过整容手术的痕迹,也没有走失资料和他相符。最后请来医学专家 会诊后认定:那个人精神不正常,通俗说是个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人是没有承担刑事民事责任能力的,于是那个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近来却已爆满,这样的医院在镜湖城又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可来来又 是有关部门送来的特殊患者,想不收也不行,没办法,医院就把那个男人暂时安 排在了那个叫未未的疯子画家的房间里。   那个人觉得未未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不过是少了未未那个人而已。但这仍然 让那个人记起这里曾经有个未未,同时也记起自己叫来来。   想起自己实在让来来太痛苦,对于来来来说,记忆的留存实在是一种刑罚, 它时刻折磨着他,让他时时处于深深的痛苦和悔疚之中。来来很羡慕青青,他也 努力过要使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很可惜,他现 在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想忘记的,什么都没能忘记掉——他想让自己变成疯子, 但现在他却依然清醒,而且入睡对他来说都已是一种奢望,更不要说做梦。   既然所做的事都不是自己想做的,那么这精神病院也许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所, 在这里一个人不用像在外面一样为了使人觉得自己很正常而去表演做戏,也不必 为自己“做错了”而去受到谴责和自责。于是来来很快就安心理得地住在了精神 病院未未的房间里,自由想象一切或一切都不想,自由地想唱就唱要跳就跳,还 可以随便骂人说脏话,讲自己平时不敢讲不能讲的各种奇思妙想,当然还包括观 看别的精神病,当然也包括被别的精神病观看。   但是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具体说没过一周就让来来打破了,因为 丰富多彩的生活激发了他潜在的艺术细胞和创作欲望,于是那天半夜来来拿起了 未未的画笔,蘸着未未的颜料,就着未未的画布,闭着眼睛画了起来……   激情之后,来来畅快地撒脬尿,疲惫地躺下,终于睡着了。   好久没有做梦的来来有一个预感,这个夜晚他会做梦。但是他的预感没有灵 验,当然这不怪来来,因为还没来得及梦到什么,他就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开始来来以为是在梦中,可睁眼天已经亮了,所以来来没费周折就认出了眼 前怒不可遏的未未。未未疯了一样愤怒这很正常,因为这个空间是他的,而且这 个空间是他的创作圣地,对视艺术胜过生命的艺术家未未来说,保持这个地方的 贞洁比保持太太的贞洁还重要,而现在他的领地被来来进了睡了污染了强奸了, 未未不光愤怒还有些绝望,他知道除了这里,他很难在找到一块艺术净土了!   来来不是艺术家,所以他当然不能理解体会未未的绝望心境,所以他虽然知 道未未很有力气,可也没有料到艺术家的爆发力会这么强,自己险些被他象小鸡 般提到了半空中。   几个粗壮的工作人员冲进来,可面对未未他们一时间不知怎么处理,也就是 说他们一时无法介定他到底是个疯子还是个正常人。   好在未未并没有叫他们为难过久,因为未未扭头找东西要勒死来来这个闯入 者的时候,他及时看到了来来昨晚创作的那幅画。   未未的时间定格了大概有十秒钟或者更多,然后他丢弃了手中的来来,泪流 满面大张手臂下象那天扑向青青样扑到画面前,不是想拥抱那幅画,就是想投入 那幅画的怀抱。但是扑到跟前时他却扑通一下跪到在那幅画的脚下,依然夸张地 大张着怀抱,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来来很害怕,不是怕未未迫害自己,而是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无法预料 下一步未未将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如果仅仅是比拼力气和疯狂,来来现在有信心 战胜对手,可现在问题是他不但侵占了别人的房间,而且画了别人的画,他又没 有真正疯掉,他也不是一个所谓的坏人,所以良心不安是必然的。而良心的不安 又导致了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全力和未未拼搏。   大大出乎来来意料之外的是,未未不但没有卷土重来抓挠自己或逼迫自己跟 他拼命,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发,最后简直成了狂笑疯笑。   除了来来,没人感到诧异,因为人们一直把这个画家当做疯子,这里就是不 缺疯子,所以他们见惯不惊。   未未笑过了,站起来,边唱歌边手舞足蹈起来。那几个打手一样的医护人员 视而不见,来来却受了传染,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欢欣鼓舞起来。   跳着唱着,不知什么时候来来和未未已经拉起了手。开始是单手后来是双手, 后来两个人就拥抱在一起,然后未未竟然把来来高高举起,象在举起一个冠军奖 杯。高举着奖杯一样的来来,未未放开喉咙向全世界宣布:“我成功了,我成功 了,谁说我不是天才,我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了!”   然后未未把重重地丢到地上,腾出手来一指那幅画:“看,这就是最好的证 明——我画的!”   然后未未又重重拍拍刚刚挣扎起来的来来的肩:“兄弟,我简直不敢相信这 竟是我画的——告诉我,这真的是我画的吗?”   来来苦着脸连忙附和说:“没错,它就是你画的,不是我画的!你是最伟大 的画家,连镜湖翁都赶不上你!”来来现在当然绝对不会承认那幅画其实是他画 的,因为那不过是肆意的涂抹而已,他实在看不出那是一幅画。不过昨天晚上, 他确实感觉自己是在做画的,那时来来甚至也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天才,如果不让 他看到自己的画,那个良好的感觉也许会一直持续到现在。   “什么什么?镜湖翁算什么狗屁东西,他也算画家?狗屁画家!*画家!能 和我相提并论的,最多也只有达.芬奇毕加索!其余的都是狗屁!”来来本来是 想拍未未的马屁,镜湖翁是镜湖城名流,也是来来此刻唯一能想起的大画家了, 谁知马屁拍到了马脚上,他的话又一次让未未愤怒起来。   来来不知怎么安慰未未,幸好未未很快又把注意力及时转移到那幅画上去了。 未未以前在精神病院作过许多画,但从没有创作出这样一幅让他疯狂满意的作品; 未未以后又在精神病院创作过许多画,但再没有一幅让他如此满意的作品出现过, 这一点他现在还一点都不知道,所以这时的未未以为自己还会画出许多这样神奇 的画,所以未未兴奋快乐到了极点,连来来私自玷污他的画室也忽略不计了。   幸福激动过后,未未丢下玷污他圣洁画室的来来和已被来来玷污的圣洁画室, 飞一样带着那幅画去筹备画展了。而来来则在未未离开两小时十五分钟后,被一 个年轻美丽女士接走了。   又见青青   那个女士就是红红。   看到来来在那家精神病院的那个房间,红红当时惊讶的就像慈禧太后在自己 的宫殿里见到了汉武帝或者俄国沙皇,她觉得太意外太不可思议了。她问来来为 什么会在这里,别人都哪去了。   “是别人把我送到这里的,别人没在这里!”来来很认真地回答。   来来自然也很惊讶,世界很小,而城市很大,他和红红这么不经意地经常碰 到一起,不能不说带点传奇色彩,但来来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也到这地方来了? 你不会也是被送进来的吧?”   “我是个城市漂泊者,我无所不至。怎么样,你是想继续主下去,还是想跟 我出去?”   重新回到精神病院以外的世界,那些人正常得已经让来来感觉非常不习惯和 不舒服,而且来来感觉所有人正常人都有不正常之处。红红又问起他怎么会到了 精神病院,来来就把自己的遭遇对红红说了——那天破坏掉青青的婚礼被赶出去 后,来来就再没回过他的住所,包括红红的房子和大马的房子,他一直在这个城 市漂泊流浪,然后就发生了举市闻名的“镜湖撒尿事件”……   “你为什么要那么干?”红红很不解,“如果你爱青青,为什么不去表白不 去追求,如果你不爱青青,为什么又要从别人的怀抱里把青青抢过来!”   来来想说什么,他想告诉红红其实自己当时根本没有想那样做,他想告诉红 红自己当时实在是身不由己。来来也曾经以为自己爱上了青青,直到来到了婚礼 现场,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同情她,拿她当妹妹,因为看到他和别人结婚他并 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伤心痛苦,反倒有种轻松感,而且从心底为青青有了归宿感 到高兴,他根本没有丝毫去破坏或争夺的意思……但事实是来来干出了别人想不 到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那时候他像被妖魔附了体,,所以他才会悔恨交加,宁 愿当流浪汉也不愿再见青青……但是这些话说出了不但红红不信,连他自己都觉 得不可信,所以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奇怪地笑了笑。   红红摇摇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趁着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要来来 告诉她往哪个方向去——是去她的老房子还是去大马家。来来摇摇头,红红明白 他的意思,没再做声,就带他直接来到一家宾馆开了房,然后要他洗澡,还要他 把胡子刮干净。   来来出来时,倒是一身清爽,但脸上却仍是胡子拉碴。红红故作生气地说: “你总是不听话,为什么不刮胡子?”   来来有些生疏地耸耸肩;“我觉得这个样子更有男人味,不是吗?”   红红却嘲讽地笑了起来:“哈哈,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所以我才要你刮 胡子的——你自以为很有个性,其实你上当了!”   “什么?”来来不解。   红红正色道:“你知道你那脬尿的后果吗”   “?”   “自从你往镜湖里撒了那脬尿后,镜湖里的啤酒当夜就变馊了,现在镜湖人 对你恨之入骨,你应该感谢把你送进精神病院的好心人,在那里算你躲过一劫, 否则兴许你早被人家给吞掉了……现在要是有人认出你来,没准你还是逃不脱被 人生吃的厄运!”   “有那么严重?不会吧?”来来虽说不信,可脸色也变了。   红红没有再顺着那个话题说下去,却是怜爱地看着来来:“过来,你这个坏 蛋,怎么老闯祸?过来乖乖呆会儿!”红红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这次来来很听话甚至是很乖顺地走过去,被红红拥抱了一会,然后随着红红 上了床,又挨着红红躺下。红红轻轻抱住来来,轻轻地抚摸拍打着。来来靠近她 的怀抱,有些羞怯地掀起她的衣服和文胸,轻轻含住了她娇艳的乳头。   然后来来就安详地睡着了。睡着的来来满脸都是幸福。   来来醒来时已是下午。看到窗帘的缝隙有阳光金黄灿烂地生长进来,来来才 想起这里已经不是精神病院。身边没有红红,来来估计她又已经悄悄离开了。来 来猜测的应该没错,因为她的包也不见了,只有枕上一丝长发一缕幽香证明她刚 才确实存在过。   三分钟后来来知道自己判断错了,因为红红从外边回来了。见来来正穿衣服, 红红就叫他换上她刚刚赶着给他买来的新装。   “我也睡着了,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穿好衣服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 方!”见来来穿戴齐整了,红红替他扎好领带说。   “什么地方?你家吗?”   “保密!”   “不会是去嫖娼吧?那我可不去!”   “想得美!”   出了宾馆,坐在红红的“新风采“上,来来发现几天不见,镜湖城少了一些 楼,又添了一些楼,但少了的楼来来一点印象都没有,新添的楼又好像早已认识 一般毫无新意。   “新风采”停下时,来来觉得这个地方要更加熟悉一些。红红让他等着,然 后自己上了楼,那一刻来来想起来,前边那幢老楼里住着他曾住过的红红的老房 子。   等了一会儿,红红下来了。这时红红才告诉来来,青青又住到这里了,她一 直在找来来,现在她不在屋里,可能又是出去寻找他了。   “她没跟吴奇在一起?她找我干什么?”来来很疑惑的样子。   红红扭头瞪他一眼:“你这叫什么话?不是你把她抢出来的吗?你不是当着 全世界向她求爱了吗?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在装糊涂?”   来来不说话了。婚礼上的疯狂又一次让他忆起。他下意识地使劲捶捶头,但 刺痛的实际是他的心。   车子突然刹住了,红红两眼望着前边。来来抬头望去,只见清寂的小街那头, 一个孤单的女孩正在远远地望着他们。来来望了片刻,下车,向着那个女孩一步 一步走过去。   那一刻那条落寞的小街有些忧伤有些浪漫和感动。   牧云饭店,还是当初那个房间。来来红红和青青三个人又坐到了一起。   “什么味道?”窗外飘来一股异味让来来皱了眉。   “都是你撒尿惹的祸!”红红说,“这是镜湖里过来的气味,有风的时候就 会飘过来。”   来来不说话了。这时隔壁却传来了消息,一个女人说:“这湖臊水怎么得了 啊,我们要忍受到什么时候啊,再这样下去,就得搬家了!”   一个男人说:“听说要把这湖里的水——哦,是啤酒——应该说是尿都抽干 净,那样就好了……”   又一个男人放低了声音说:“不光是抽干净,还要重新蓄水——不,是蓄啤 酒,不过这次不是纯天然了,是纯人造啤酒!“   “那、那又是为什么?那得浪费多少啤酒啊?那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啊?”男 人女人同时惊讶。   “怎么能是浪费呢?人造啤酒投进湖,马上就成了‘天然纯啤’,不但价格 品位都能立马提高,而且还能继续吸引投资和游客……”   “哦,明白了,是以假乱真!”   “不要外传啊,这可是关系咱镜湖未来的秘密啊!”   来来他们三个都听到了,他们都没有说话,只觉外边的臊味更大了一些。   “我也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沉默一阵,红红终于开了口。   来来和青青互相看看,又一齐望向红红。   “未未就是我老公——就是在精神病院做画的那位!”   来来和青青都没反应过来,他们一时之间有些不能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我不知来来在那里,今天我去精神病院是去接未未的。他虽然有时很疯狂, 但他很有艺术家气质,所以我嫁给了他!”   “真是没有想到、没想到……” 来来只能说说出这几个没有实际意义的费 话。   青青则是说不出费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只爱他天才和精神,他是个性无能……来 来,你很像他,但你比他生动可爱,第一次见到你时,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青青望望来来,又望望红红。   “青青,你怎么不说话?”红红望着青青,然后对来来说,“你发现没有, 青青长得和我有点像!”   红红不说,来来还真没发现,红红这一说,来来一端详,发现两人还真有几 分像,来来想起未未也说过青青和他太太有些象。来来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真是不 可思议。红红却又笑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都是人嘛,有很多人 你仔细看都有相同的地方!”   来来点头:“也对,比如说我们看狗,除了皮毛颜色不同外,狗脸儿都差不 多,狗看我们时大概除了衣服不同,脸儿也差不多!”   红红扑哧笑了:“亏你想得出,不过也算他条歪理!”   “我看你们俩也有些象!”一直不说话的青青突然冒出这一句。   来来和红红互相对望起来,可怎么看他们怎么也彼此相象的地方。   几个人喝了不少酒,不过走出饭店时都很平静。把来来青青两个送到她的老 房子楼下后,红红和他们告别。青青说:“红姐,多亏你帮我……还能再见到你 吗?”   红红说:“傻丫头,能啊,怎么不能!”然后她又摇摇头,“我以前以为我 们不会再相逢了,可事实上我们好象随时都能碰到一起!”说完她替来来整理一 下衣服,又抚了抚青青的头发,“也许我离开得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   红红走后,来来跟着青青上了楼。室内还是老样子,只是比过去整洁了一些, 同时也清冷了一些。过去来来住在这里时,总觉得这是别人的房子,可是重新回 到这所房子之后,他却有一种特殊的亲切之感,一如游子回到老家,一如倦鸟归 还老巢。   “你好像瘦了?”来来望望青青。   一听他的话,青青的眼睛就红了。来来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一直在找我?”   青青还是没说话,一低头,泪珠儿无声绽落。   来来轻轻搂过她来,青青就忍不住伏在来来怀里哭了起来。来来没有劝她, 一任她哭出了声,他想他理解青青的心境,他知道青青一直把他当唯一的亲人。   青青终于止住了哭。但她伏在来来怀里,低切地说:“我一直在找你,我以 为我把你永远丢了……”   来来轻叹一声,问:“唉……都怪我……你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你那个姓马的朋友回来了,差一点就把我当坏人了……我出来找你时碰到 了红姐,要不我真不知该去哪里了……”   来来想问吴奇,可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青青却象知道他要问什么:“从婚 礼那天后,我也再没有吴奇的消息……”   来来想说对不起,可说也没用,索性就不说。虽然来来没说什么,青青却反 过来劝他:“你不用自责,其实,其实也许你做的对!”   来来越发无话可说。   “你打算怎么办?”过会来来问。   青青没有回答,只是坐起身来,很近地看看来来,因为太近反倒看不清来来 的脸。青青拉开一些距离,然后轻声反问:“你呢?”   来来摇摇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咱们离开这里吧!好吗?”青青说。   “到哪里去?”   “除了这里,哪里都行!”   “你的身世还不清楚……”   “我不找了,也许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再说就是找到过去又能怎么样,过 去的已经过去,过去不过只是些看不到摸不着的记忆而已……你不是说,忘记也 许是一种幸运吗!”   来来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着青青。青青又伏到了他的怀里。来来拍着 她,一直到她睡着了。然后他把青青抱到了床上。   一个小时之后,来来一个人走在了镜湖城的一条普通的马路上。马路还是那 么喧嚣热闹,来来还是那么孤独,但他依然不知为何而孤独,就像他不知马路为 何喧嚣。   好在来来的孤独没有持续很久,就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来来回头,看到扑 到自己身上的不是人,而是那条叫小黑的狗,不过小黑正在学着人的样子站起来 抱住来来的腿,同时来来也闻到了小黑那种熟悉亲切的狗的体味。   来来抱起小黑,一时间不再孤独,但又一个困惑却又袭上心头——小黑是从 哪里来的?是从它的老家还是他的老家?或者说是他们的老家?   城市的节奏总是太快,快得根本不给人以思考的时间,关于老家的问题来来 刚来得及想出个题目,一辆汽车就从身后追上来,并在他的前边停住,车上下来 一个熟人。   是吴奇。   很有气质的女司机对吴奇神情暧昧地挥挥精致的玉手,就让汽车拉走了。马 路边一时似乎只剩下来来和吴奇两个人对面站着。那一刻来来忽觉有肃杀的秋风 提前一个半月袭来,耳边似乎有树叶被秋风斩落的呻吟声。   但是吴奇却笑了:“来来,见你好难啊——找个地方坐坐去吧!”   来来抱着他的狗,跟着吴奇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先生请原谅,这里不能带宠物进去!”   服务生说得很客气,温婉妩媚得一如女子。   来来说:“没关系,那就请你替我先存起来,回头我来取,给你小费。”说 着就热情洋溢地把小黑往那服务生怀里送。   小黑极不情愿,服务生更是躲闪惟恐不及,躲闪的同时还不能让脸上的媚笑 掉下去,也真够难为他了。另外一个女孩赶忙招来了值班经理。胖乎乎的女经理 带笑说:“既然来了,那就破例请这位狗先生一起进来吧——这次我们就配合您 一下,下次希望您也能配合我们一下,好吗?”   胖乎乎女经理的话一如其人,也是很有肉感。这下来来倒不好意思了,连连 应着进去了。   “来来,你一定以为我会恨你吧?”刚刚坐下吴奇就直奔主题。   来来没想到吴奇能怎么开门见山,自己也就爽快地点点头:“当然,你应该 恨我!”   “对,我有足够的理由恨你,你夺走了我的妻子,还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 丑,我几乎可以恨你一辈子,但我现在不但不恨你,反倒十分感激你!”   来来望着吴奇,吴奇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也不像再说反话。   “你肯定不相信,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其实只是同情青青,但我把同情当 成了爱……婚礼被你搅了,当时我那么愤怒多半是因为丢了面子下不来台,但那 场意外也让我能冷静下来,重新审视我和青青的关系,这才发现那场婚礼并不是 我想要的,青青也未必想要,她只是想借那场婚礼向这个世界证明她的存在罢了 ——我并不是在讲她的坏话,她自己也许并不相信这一点……”   来来突然觉得吴奇是那么可恶。他不能否认吴奇说得也许有道理或者很有道 理,但是吴奇不该这么冷静,如果吴奇骂一顿甚至打他一顿,来来会舒服些,可 现在他却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也许你以为我是在给自己挽回回面子,但随你怎么想,我都感激你。不过 我猜不透你对青青的感情是不是当真的,希望你不是像我一样……”   来来端起茶,喝了两口,然后很优雅地泼向吴奇,然后抱着他的狗,走出了 茶楼。   走了好一会儿,来来停下来,开始奇怪刚才为什么那么做。想来想去,仍然 有些莫名其妙。   来来烦躁起来,一拳出去,只听哗啦一声,身旁一家餐馆的玻璃哗啦一下应 声而碎。里边的人吓一大跳,来来的记忆中马上出现了精神病院,他现在还不想 马上回到精神病院里去,于是他马上进屋,和蔼微笑着对那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 小老板说:“多少钱,我赔你!”   小老板打量一下他,又看看他滴血的手小心地说:“您给二百块钱行吧,多 亏现在那张桌子没人吃饭……”   来来去掏钱,可掏钱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有钱!不但没钱,连手 机也没有了。但来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了钱,还不少。来来 很快就明白了这钱是谁给的了,他摸出三张,放下就走。小老板追着要还给他一 百元,来来却头也不回地抱着他的小黑走去。   红红也是青青   一周之后,来来和青青准备离开镜湖城,但离开之前来来想了却一个心愿— —他又带着青青来到了城南别墅区那幢欧式三层楼下,希望这次能够见到主人。   按响门铃半天不见动静。青青摇摇头,来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所 以她转身准备离开了。来来不甘心,他闭上眼默数了十个数,正要再次去按门铃, 电话门铃里却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请稍等!”   这意外的生意把俩个人都吓了一跳,青青迅速转回身,来来望望青青,两个 人都是即兴奋又紧张,特别是青青,呼吸都不均匀了。   十分钟后,门开了,来来和青青都呆住了——风姿绰约走出屋的女主人竟然 是红红!   红红也打个愣,很意外也很高兴地说“你们怎么找到我家来了,我可是很少 回家的……”   “这是你的家?”来来毫不掩饰心中的疑异。   红红说:“对啊,就是我的家,当然是我的家——有什么问题吗?”   青青也忍不住审问起来:“你怎么从没说过这是你家?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没有一个和我同名的女孩子?”   红红笑起来:“哦,哈哈哈,这样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你们 来对了,但我得让你们失望了——我就叫青青啊!”见两个人疑惑不解,红红解 释说,“青青是我老公——就是未未给我改的名字,那是还没有结婚时他给我改 的,他说红红太俗气,但我不喜欢青青这个名字,对不起,我是说我叫青青不合 适,所以只要是非正式场合,我还叫原来的名字……对不起,我忘记把这件事告 诉你们这个了,也许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不知这算不算个错误……”   来来和青青互相望望,突然都笑了起来。他们笑这个世界太会捉弄人,也笑 自己太可笑,他们苦苦寻找的,原来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红红也跟着笑笑,又让他们进屋坐。来来说改天吧,看你好像有事要出去。 红红很高兴地说:“未未正在举办画展,我要过去看看,你们也跟我一起去吧, 好吗?”   青青来来都不想去,可看红红很想让他们去,于是在红红的一再邀请下,来 来和青青便毫无兴趣地跟着她来到了未未的展厅。   他们在大而空旷的展厅象征性地看了一圈,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就在他 们想告辞时,来来忽然在一幅悬挂在突出醒目位置的作品前停住了脚步。青青觉 得别的画看不懂,这幅画就更看不懂了。未未别的作品来来看不懂,这幅他也一 样看不懂,不过这幅作品来来认识,因为这幅作品就是他画的,也就是来来在精 神病院里画的那张,来来还清楚地记得它是诞生在黑夜里。   但现在未未不但代替了来来创作者的地位,而且还代替来来给那幅画起了个 名字:精神病院印象。   来来有些不快,来来更有些骄傲:“这幅画不错,是吗?”来来问。   “是的先生,它已经被人订购了!”回应来来的是一位漂亮而又气质的女工 作人员。   “哦?多少钱?”来来颇感意外,又有些紧张,他估摸不出这幅“画”的价 值到底有多大。   “一百万,美圆!”女工作人员说得也很有些骄傲。   “什么,一百万美圆?”来来有些不相信,他希望让女工作人员把这句话再 重复三位数以上,她希望青青有所反应。但是看看青青,青青却无动于衷。来来 只好独自耸了耸肩。   这时红红走过来,更加骄傲地说:“这是未未最满意的一幅作品,也是我最 喜欢的,他没有在精神病院白住一场,我为他骄傲!”   来来有话想说,但是他说出的只是这样三个字:“我也是。”   然后来来和青青向红红告别。红红意犹未尽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忙,来来说 他和青青要离开这里了。红红并没有太意外,只是关注地问:“什么时候走,还 回来吗?”   来来摇摇头,笑笑:“不知道,不过世界很小,说不定明天我们又会见面”   青青上前和红红拥抱,她和红红抱得很亲密,但青青的眼神很迷茫。之后红 红送他们出来,问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没有,来来说你已经帮我们够多的了。   红红说:“那好吧,随时电话联系——你的手机买了吗,把号给我!”   “等买了我就打给你!”   “那也好!”   走出好远,回头红红还在望着他们。   一阵风来,有浓烈的腥臊气味扑鼻而来,同时有闲言碎语一起随风而来:   “这是镜湖在抽旧酒然后蓄新水呢,很快就会好的。”   有人更正说:“别瞒哄了,谁不知道是要蓄啤酒啊,瞒外不瞒内,瞒上不瞒 下,地球人都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你改变不了那湖水、改变不了那水……”   这时一辆摩托在他们身边停下,骑车的是一个面貌忠厚的汉子,汉子问他们 要鱼吗,说着从后边的蛇皮袋中掏出一个塑料袋,袋里有水,水里有两条鱼。   一看那两条鱼,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因为那不是两条普通的鱼,那鱼的头长 得像人一样,有鼻子有眼的,怪异而又有些吓人,再看身上,竟然还有几个隐约 的字,细看,一鱼身上写的是:我要上网。另一条则是:人头马我的最爱。   “这、这还是鱼吗?”青青不敢相信。   “怎么不是鱼呢,不过这可是咱们镜湖才有的特产啊,这是在湖里抽水时发 现的,市里要申报吉尼斯,昨晚我看着,偷着在湖里又撒了几网,弄到了几条, 这鱼别说吃,见都没见过吧?你们拿去展览准赚大钱!”   “你为什么不去展览?”青青怀疑地问。   “我哪敢?你们外地人带到别处随便展啊,我可不行,被发现要罚款的,再 说我也走不了啊……”   来来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外地人?“   汉子笑了:“谁看不出啊,你们肯定不是才来的,但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 镜湖人有个最大特点你们知道么?告诉你们,镜湖人走路都是先迈左腿,而你们 迈的都是右腿!”   见鬼!   失踪半小时   列车徐徐开动了。   这是一辆直达快车。来来和青青没有买卧铺,不是因为买不到,而是因为他 们没有买卧铺的钱,他们不知道下车之后,会有多长时间需要等待,而等待的时 候,他们身上仅有的那些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今夜的旅客不多,来来他们这节车厢人更少。因为这样,大家都离得很远, 一个或三几个人占居着相对很大的相对独立的空间。来来和青青的前后和左边都 是空的,对面也没有一个旅客,而来来和青青还有小黑却挤在同一个座位上。他 们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还有些失落,包括小黑好象也是一样,它的一只眼睛 里明显有些忧郁,而另一之眼睛却透着向往。他们本来拥有躺在坐椅上睡觉的条 件,可他们却毫无困意,宁愿紧挨在一起坐着。   夜深了,广播结束了,乘务员也已经停止活动了,很多旅客也睡着了。来来 青青和黑子还在继续清醒着。   看看不远不近处熟睡的旅客,来来又一次体验到了能够随时入睡有多么幸福。   青青要去厕所。来来站起来要跟她一起去,青青摇摇头:“这么大个人,这 么大点儿的地方,总不至于把我走丢了吧?”   来来想想也是,闪开身由她去了。来来望着车窗外深不可测的夜色,不知为 什么又想起了那两条不幸的鱼,因为他花高价从那个汉子手中买下后,当夜就死 去了,因为那个狡猾而又惟利是图的汉子没有告诉他们,那两条在镜湖里繁殖出 的独一无二的鱼类,只适宜在镜湖里生长,离开了镜湖里那种肮脏的水和一些来 历不明的浮游生物,它们便无法呼吸和生存。那种鱼甚至你连标本都不会给你留 下,因为死去后它们的尸体马上就开始腐烂了。   想到这里,来来马上又闻到了那两条烂鱼的烂味,那是迄今为止他闻到的最 令人恶心的气味了。   青青还没有回来,不知不觉她离开大概有十分钟了,上厕所应该用不了这么 长时间啊?不知为什么,来来总有些不安的感觉,他挪到座位的外侧,歪着身子 向前望去,前边没有青青的影子。虽然有些不正常,但应该不至于真就会发生什 么事吧?来来心存侥幸,一时还是懒得起身,只是向前张望着等待。   来来没有表,他也没有买新手机,所以时间只能靠经验和感觉。大概又有五 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青青的身影。   来来不能再等待了。他抱着小黑急匆匆向前边走去。   来来以为可以迎接到青青,可是一直走到了厕所门口,还是不见青青。不过 厕所是锁着的,里边有人,门外也有人难过而又无奈地等待着。来来稍稍放下心 来,他断定里边的肯定就是青青,他猜测青青可能是拉肚子了。又有两个人走过 去,看样子是一对老夫妻,不知是谁要上厕所,另一个就陪伴而来,他们唠唠叨 叨唠着家常等在厕所门边,一副执着耐心从容不迫的样子,望望他们,来来忽然 有些惭愧——自己真的应该陪青青一起来的。   厕所的门终于打开了,走出来的女孩大概也象青青那么大,可她却不是青青!   来来很是意外也很不相信,可是再看看,那女孩依然和青青那么大也依然不 是青青。来来有些慌,他赶忙寻问附近的两个乘客,十五分钟前有没有看见一个 女孩从这里过来或者过去,然后他就介绍了青青的相貌衣着。那两个人都摇头, 一个说没怎么注意,另一个说那时候恰好睡着了。   来来想想,刚才青青千真万确是向这边来了,他不应该有所怀疑,因为二十 分钟之前是他亲眼看到青青走过来的,而且这节车厢的厕所就在这边。也许青青 过来的时候,这个厕所里有人,她就跑到另一节车厢去了?这个判断让来来稍稍 定下些心神,因为来来认为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于是来来打了车厢的门。车 厢连接处有一个很男人的男人在抽烟,来来向他寻问,很男人的男人习惯地推脱 责任说他刚来,说着的同时他已经麻利地扔掉烟蒂跑回那节车厢了。   来来随着那个男人一样的人走进了另一扇门,走进了另一节车厢。   这节车厢和来来那节车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起码来来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但来来还是明显有一种流落他乡之感。这节车厢的人似乎稍稍多了几个,因此显 得有几分生气。来来问第三排靠外边坐着的读报的中年人,看到一个像青青一样 的女孩没有。中年人听了他的描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打量一番他怀里的狗, 这才说她上厕所了,说着又警惕地问来来是怎么认识她的。   来来笑笑:“偶然。”   “偶然?”这句话叫中年人对来来的警惕等级进一步提高。他再一次观察来 来和狗,进一步追问:“你认识她多久了?”   来来想想:“不久。”   中年人很是疑惑,他边继续审视来来,边有些不安地站起来向前了望。不过 中年人很快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坐下来,说她回来了。来来抬头望去,果见一个 穿着打扮和青青差不多,长得也有几分相象的女孩走过来。   女孩走到近前,见来来抱着狗吓得有些畏缩不前了。来来看看中年人:“她 是……”“你不是找她吗?”中年人反问。   来来连忙摇头说错了错了,又闪开身子对女孩说:“走吧走吧,它不咬人的。 “女孩小心地从来来身边走过去,又回头望望来来,这才走进靠窗那边挨中年人 坐下。中年人对她很是怀疑地说:“秀秀,这位先生找你——你们认识?”   不等女孩说话,来来忙说:“哦对不起,弄错了,我找的是另一位女孩,和 她差不多——你见过她吗?”   女孩摇摇头,然后又歪头问:“你是赵丹丹的哥哥吗?”   来来笑笑:“抱歉我不是,打扰了,多谢!”说着赶忙离开那对父女。   来来向前走着,身后还能听到女孩和中年人的对话:“爸爸我真的不认识他 啊,谁知他要找谁,不过他长的真象赵丹丹的哥哥……”   这节车厢的厕所空着,来来还推开厕所门看了又看。也许跑到前边去了?来 来想叫小黑发挥一下特长,用鼻子闻闻青青到底在哪里,小黑抽抽狗鼻子,一副 临乱不慌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却又什么也没说,甚至两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没有。 指望不上狗,来来只要又长途跋涉走进了前一节车厢,找到了另一个厕所。可是 节车厢的这个厕所也没有青青。来来还要向前,可前边已是餐车了。   来来真的发蒙了,青青不可能真的就这么失踪了吧?他实在后悔没有像那对 老先生一样陪着青青出来。可现在他没有后悔时间了,他得赶紧找到青青。   会不会青青的记忆又出了毛病,找不到座位或坐错座位认错车厢了呢?   来来从这节车厢往回找,每个座位他都仔细看到,包括空座位,甚至座位下 面他都要看看。一节车厢走过了,没有青青。又一节车厢找过了,还是没有青青。 来来又走回了他自己的车厢。他抱着满怀希望,逐个寻找。   突然,来来的眼睛停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不,是一个人的手上,那个人的 手腕处有颗大黑痣很是惹眼,而且也很眼熟,而且那短粗的手也分外熟悉,一个 曾经跟来来很亲近的人就有这样一只手!   来来去寻找那人的脸,那人仰在那里好象睡着了,但来来知道他是在装睡, 他不可能真的能睡着。尽管那人眼睛上架了一副眼镜,嘴唇上下多了胡须,来来 还是很快认出他是谁,这种小小的化妆技量是来来玩剩下的!   但是来来现在顾不上“关顾”他,来来必须先找到青青,他不能把青青在一 列夜行客车上给弄丢了。来来又狠狠看了那人一眼,好像这样能够把他钉在那里, 然后来来向自己座位那边走回去,他希望奇迹出现,或是时间回到半小时之前, 让青青正坐在座位里。   奇迹真的出现了,来来回到座位时,青青竟然真的坐在那里,只是青青满脸 不安。   “你到哪去了?”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然后青青站起来抢先说:“你到哪去了,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我好害 怕……”说着她流了泪。   来来放下半睡半醒的小黑,很疑惑地看着青青说:“我去找你了啊,你什么 时候回来的,你不是上厕所了吗?”   青青也很疑惑地说:“我就是上厕所了,我跟你说过的啊,我不过三四分钟 就回来了,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怎么会,我等你最少有十五分钟以上,然后就去找你了——你不是去的那 边吗,你用的哪节车厢的厕所?”   “就是那边啊,我当然是用的我们这节车厢的厕所啊,里边又没人,难道我 会舍近求远去别的车厢吗?”   “就是啊,我也觉得你不应该去别的车厢啊,可这节车厢没有你,也没人看 到你——你出来就直接回到这个座位上吗?”   “当然是——你在怀疑我吗?你凭什么怀疑我?”青青擦去眼泪,脸上很是 不快。   来来说:“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找不到你了,真是奇怪……”他现在断定 这个青青就是他寻找的那个青青,可是他们两个的时间却怎么也碰不上茬口。   青青当然不信他的话说:“可我怀疑你,我还找不到你了呢,我不知这半小 时你去搞什么鬼了——你去了哪里不要紧,为什么还要倒打一耙?”   来来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但他知道再说下去也说不清,他不言声了。   “汪,汪汪!”被他们吵醒的小黑也加入争吵——TMD,连狗都觉得自己是 真理的化身了!   来来虽然不再说话,但他心里还是不断努力要想清楚这件事。青青确实是到 了厕所那边,而不是偷偷去了相反方向,她不可能也毫无理由这样做。她有可能 去了前边车厢,但她说没有,她依旧没有骗他的理由,而且根据他的调查也可以 证明她并没有说谎,她也没有坐错座位,这车上也没有她认识的人或者认识她的 人,但在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她在他的视线之外。   那半小时是个盲区。   来来想了半天想不清,来来觉得这件事他也许永远无法想清。也许本来就是 这样,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你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她,最少你也会有半小时不了解 她。也许你离一个人越近,反倒与这个人越陌生。   既然想不清,来来就懒得去想了,他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但是一闭眼,另 外一个人却又马上出现在他的眼前。来来立时睁开眼,向那边望了望,悄声对青 青说:“刚才我找你时,发现一个熟人也在这趟车上,而且就在这节车厢里,世 界真的太小!”   青青这次真的生了气,不知是因为受到来来怀疑还是因为还在怀疑来来,她 撅着嘴不说话也不看来来。   来来就低头对小黑说:“你猜那个人是谁?”   “爱谁谁,我又不认识他,关我什么事!”这次青青反倒搭了腔。   来来说:“我认识,他是李哥——就是害我的那个李哥李市民!”   “什么,是他?他不是被抓起来了吗?”听了这话青青忘了生气来了精神。   “谁知道?兴许这次他是逃犯呢!”   青青兴奋起来:“那报警抓住他!”   来来说:“万一他是给放出来的呢?否则他怎么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坐在那里 呢?不过也有可能,他化了妆……我去看看去!如果他是逃犯,我要亲手抓住 他!”来来说着站起来,把小黑交给青青。   可是小黑不干,还要找来来。来来只好抱过它,可他又不放心青青。青青说 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就是了。来来想想也是,便带着青青过去了。   疯长的火车   李市民还在“睡”着,“睡”得那么死,来来青青和小黑坐到对面半天了, 他也毫无察觉一样。装的,装得真TM象!来来不说话,只是狠狠看着他,那李市 民还真禁看,闭着眼睛魂游天外一般无动于衷。来来暗骂这小子真他妈能装,他 也沉住气不开口,只是死盯着姓李的。李市民终于让来来看毛了,他睁开眼,假 装才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然后外焦里嫩地问:“你好老弟,怎么没睡会?年轻人 就是精神!”   来来生气了,这家伙也太能装了,你也不想想这么熟的人,你装得过去吗? 来来赌气不说话,只是盯着李市民。   受他的传染,青青和小黑全都一眨不眨地盯上了李市民。   李市民慌了怕了草鸡可,他眼中现出了惊恐:“二位是是……不,三位是警 察?”   两个人一只狗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李市民受不了啦!他头上渗出了汗水,泄气而又无奈地说:“没想到,没想 到你们来得这么快,咱们中国警察就是神……得得算我不走运……得算我自首 啊……”说着他把手中那只比较粗壮的竹手杖从手柄转弯处弄开,从里面倒出了 一卷卷得很紧的画布。   见来来他们还是一言不发,李市民只好哭丧着脸自己打开了那幅画。   这下来来脸上现出了惊讶——李市民打开的竟然是未未的那幅《精神病院印 象》,也就是来来亲手画的那幅所谓的画。   李市民摘心挖肝般把画交给了来来,那神情叫人有些不忍。来来当然不会同 情李市民,更不会拒绝这意外收获,但他并不满足,他希望李市民能叫一声来来, 不要继续装下去。但李市民却依然继续装王八旦,他可怜巴巴地央求道:“警察 先生,警官大哥……不,是警官叔叔,警官阿姨,还有那个狗警官,我这么主动, 没让你们费事,能不能放我一马,我可以给你们报销旅差费外加补助,还可以给 发票……”说着他就从怀里摸出一叠钞票要行贿。   “李市民,你真是厚颜无耻!”来来终于忍无可忍吼了起来,并随之站了起 来。   这时早有一些乘客围到了附近。   李市民装神弄鬼地四下看看,很天真无知的样子歪着脑袋问:“李市民?谁, 谁是李市民?”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连小黑都受不了啦,冲李市民凶骂起来。   来来更受不了啦,他忽地伸出手去,一把摘下李市民的眼镜,紧接着就去扯 他的假胡子。   “啊,不不,饶命啊……”李市民杀猪般痛叫起来。   来来没料到李市民的胡子粘得那么牢靠,但来来不信假胡须会比真胡须更牢 靠,他毫不手软地继续打假。随着李市民的一声尖利的叫声,来来终于证实了自 己的实力——他的手中捏着李市民的却已经脱离了李市民的胡须,不过不是全部, 而是一部分,准确说是一小部分。   凭直觉来来觉得不对。他把假胡须凑到近前看看,胡须带有根须,像是被拔 出的正在生长的秧苗。再看李市民的下巴处已渗出血来。   “你、你什么时候留起的胡子?”来来不免有些歉意和心虚。   “我我我――我TMD年前就这样……哦,对不起警官我是TMD骂我自己 呢,……”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是是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来来刚才 看这个人很像李市民,可现在看起来,除了那只手和手上那颗黑痣之外,这个人 几乎和李市民毫无相象之处。来来拿上画想走,可这时那个已经不像李市民的小 胡子却站了起来,有些强硬地探问:“请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能把你们的 证件给我看看吗?”   来来问:“干什么?”   小胡子更加强硬地说:“我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没有证件就把我的画还给 我,那可不是我偷的……”说到这里他赶忙捂住了嘴。   来来不是职业警察,所以他不懂得抓住小胡子弱点,他只是说:“我是这幅 画的原作者,现在我要把它收回来!”   青青倒很机灵地说了句糊涂话:“你是小偷,你再敢不老实我们就报警!”   小黑也说:“汪汪汪汪汪!”   小胡子当即知道青青来来不是警察,小黑也不是警犬,他立时愤怒地叫嚷起 来:“你们冒充警察公然抢劫,我要告你们,我要报警!”说着就凶恶地去抢来 来那幅画。来来手疾眼快,可还是被小胡子抢到了一头。   两人谁也不肯撒手,眼看那幅价值百万美圆的名画面临四分五裂的危险,好 在这时一个人物及时出现了。这人是位女士,看起来有三十岁的样子,长得端庄 秀气还有几分威严,她说她才是真正的警官,说完还掏出派斯向他们亮了一下, 然后说:“我才是真正的警察,我跟踪这个嫌疑人已经很久了,按原计划是到终 点站再抓捕他,不想惊动大家,可现在你们冒充警察打乱了我们原定的计划,你 们给我老老实实回到座位等候处理,现在这幅画由我保管!”说着她伸手抓住了 那幅画。   就在这时,列车晃了一下,同时车厢好象大了一点。但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人们的注意力全在那幅画上。   来来没有放手,小胡子没有放手,自称女警官的女人没有放手,同时又有两 只手抓到了画。   几乎就在那两只手抓到画的同一时刻,列车又是一晃,又长高了一些,又长 大了一些。有人发现不对嘀咕起来,而同时又有好几只手挤进来去抓那幅画。   列车又大了一些。   “哎呀,那幅画价值百万呢!”   “他们都不是警察,我才是警察,把画给我!”   “我是警督,把画给我……”   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结果把全车厢的人几乎都发展成了警务人员。随跟着 不知多少只手都去抢那幅画。原本很分散疏离的旅客全都拥挤到了一处。叫喊着、 争夺着。   火车像被施了魔法,在一点点无声地长大、长大再长大……   人们没有发现列车的变化,人们顾不上关注列车的变化,人们的注意力全集 中在那幅画上了。所以人们发现了那幅画的变化——那幅画也已在人们的争抢中 长大了很多,惊奇的人们这时候才发现列车也已长大了很多,大得高大而空旷, 座椅已经快比人还高了,连旅客的行礼都大得吓人了。   人们虽然很惊讶,但没人肯撒手,反倒有更多只手挤向前去争抢。   列车越来越大,油画越来越大。和来来一起抢画的青青突然发现,和火车油 画一起长大的,还有那只叫小黑的狗。   “怎么了,怎么回事?”小青惊叫起来,可是没人回应她的叫声。   疯狂是可以传染的,一节车厢的人全都加入到这场疯狂的争夺中,尽管他们 即使抢到那幅画,谁也无法拿起它,因为相对那幅画来说,车上的人已经很渺小 很渺小了,小得根本无法拿得起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个事实是明摆着的,但 是没有人顾得上去明白,因为那幅越长越大的油画对他们的诱惑力也越来越大。   大家全都红了眼,谁的手谁都不肯拿开。于是火车继续长大,油画和小黑继 续长大长大……   青青是最先停手的,因为那只像大象一样巨大的犬科动物把她吓坏了。她用 力拉着来来连声喊叫:“来来来来别抢画了,你快看、你快看你块看啊啊……”   来来终于被唤醒了,他回头一看,立时不由自主也放了手,难以置信地望着 那只变得特比庞大而又凶恶恐怖而怪异的黑狗,还有那变大的车厢及车厢中的一 切东西。   来来突然发现,车厢里的一切都比车厢里的人要大。   正在这时,来来青青看到一股强大的腥臊冲天的浊黄水流,正从那只巨狗肚 皮底下喷射出来,很明显这股水流对这群人来说是致命的。   “别抢了,快逃命啊,洪水来了!”来来和青青同时呼喊着。有人被喊醒了, 发现他们已经厄运当头,于是也惊叫着放开手,随后大家全都放弃了那幅巨大的 世界名画争相逃命。来来和青青在最里边,他们忘记了刚才这些人还是自己的对 手,当下不顾一切地向外推着那些人。等到他们要走时已经晚了,浊黄的水流淹 没了。   两个人当即倒在水中。危急关头来来一把拉住青青,想把她举起来。但水流 太过凶猛,来来救不了青青也救不了自己,两个人仿佛已在劫难逃。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以为今生就要死在一起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水中的来来和青青忽然长大起来,而 且在不断长大。   眨眼之间,一切在来来和青青眼里又恢复成了正常比例——列车、座椅、油 画、还有那只叫小黑的狗。两人抖一抖身上腥臊的尿水,愣怔片刻,两个人终于 弄明白了——不是列车油画和狗长大了,而是列车里旅客包括他们在内集体变小 了。   这时传来了列车播音员清脆甜美的声音:旅客朋友们,终点站到了,请旅客 们做好下车准备,不要忘记随身携带的行礼,相逢是缘分,分手是祝福,感谢乘 坐本次列车,朋友们再见……   列车到站了。乘客们下得差不多时,一个乘务员走进了八号车厢。她吃惊地 发现,这节车厢竟然没有一个乘客,但却有很多行李。怎么回事,不会这节车厢 的所有旅客都把东西忘在车上了吧?乘务员很是诧异。好在很快她就发现了贴在 车窗玻璃上的一张纸,纸上写着这样一些字:   乘客们就在你的脚下或座位底下,他们都变得像老鼠一样大,千万小心别踩 伤他们,让他们恢复正常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赶快弄些狗尿喷到他们身上,别不 相信,是真的,你猫腰看看就知道了……   乘务员当然不相信会有这种荒唐的事发生,但她还是忍不住猫腰向座位底下 看过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乘务员立时瞪大了她的大眼睛,紧紧捂住了她的小嘴 儿……   青青和来来的婚礼   来来青青抱着狗拿着画下了车,下了车他们就赶忙问列车员这是到了哪里,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叫他们对这趟列车产生了怀疑。。列车员说了句什么他们没听 清楚,再问她已经不耐烦了。他们急于想知道到了哪里,顾不得计较列车员的态 度问题,赶忙去看站牌,可是看到站牌上的大字后,两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叫他们吃惊的不是因为这个终点站不是他们应该到达的目的地,而是因为车 站站牌上的字写错了。   由远及近认真地把站牌上的字看过好几遍,站牌上的写的还是镜湖车站。   青青和来来又回到了镜湖城。   终点原来就是起点!尽管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更不可能,但重新仔细看一遍, 这个车站确实就是他们乘车离开的那个车站。一切都是几个小时前的老样子,但 来来和青青仍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找个人说说问问的欲望异常强烈,但是 看到车站人员在一切如常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们的事,来来和青青知道什么也不该 问——问也白问,在别人眼里应该是一切正常,不正常的也许正是他们自己。   天上浮起了小雨,小雨让妖冶的城市之夜变得迷离摇曳甚至是诡异。城市依 然熟悉得那样陌生,就像正走在一起的来来和青青,他们现在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但彼此间却并没有真正了解过。   虽然他们打算而且实际上也已经离开过这座城市,但就像未卜先知一样,他 们并没有丢掉住所的钥匙,所以那个本该流离失所的凄迷之夜,他们还是轻车熟 路地有回到了他们的“家”。   那之后的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来来一直记忆不起来,他清醒的时 候,是在一觉醒过之后,又象在一场酣醉之后,他和青青赤身裸体躺在同一张床 上,盖着同一个被子,枕着同一个枕头……   趁青青闭着眼睛的时候,来来做贼一样偷偷离开了那张床那个被窝那个枕头, 当然还有那个叫青青的女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来来抽了满屋子烟雾,在他进 屋之后醒来之前的经历仍然毫无头绪。他无法确定他和青青怎样上的床,上床后 都做了什么,但他难以否认他和青青确实已经同床共枕过。   对于已正经同床共枕过的人却依然一无所知,甚至同床共枕本身都像淹没的 历史一样无从考证,来来不知是失望还是悲哀,同时更感无名的愧疚,因为无论 如何不应该对青青做什么,特别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有时稀里糊涂比处心 积虑更加无耻。多少年之后,来来还一直悔愧自己的这次“无知”,但他把主要 责任归结于那脬腥臊的狗尿——也许狗尿还有催情的作用。来来看看,小黑果真 正睁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狗眼,不动声色或者是色眯眯地看着他。   那天就在来来几乎想要逃走的时候,青青很及时地出来了,而且一副若无其 事的样子,揉着眼睛问早上吃什么。   那之后的三天里,两人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现在他们更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 么该做什么了,好象该做的一切事都在有人做着,他就像多余的人赖在这个城市 里,甚至他们连逃离的权利都没有了。   “咱们结婚吧!”在无聊和平静的三天之后,青青忽然提出。   来来毫无准备,却也没有给这个提议吓一跳。他只是沉默一阵便默认了,除 了结婚,他实在想不出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对于来来的态度青青倒是有些意 外,她忍不住盯问一句:“真的?”   来来点头:“真的!”   青青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很不自在地四下看看,又四下闻闻“怎么还有这么 大的味儿?”说着她又闻闻自己的身上,皱着眉说,“啊,怎么还没洗净?”尽 管她已经把自己洗清了十几遍,可还是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心理作用。”来来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经青青这么一提,他也再次闻到了 身上那股狗尿味儿。扭头看看,小黑边得意地看着他们,边爱惜地添拭着自己撒 尿的配件,还抡起一只后腿潇洒地做了一个下流造型。   青青差一点吐了出来,她捂住嘴终于忍不住又去洗澡了,她现在一看见狗撒 尿就过敏。   来来懒得去洗,倒是有撒尿的愿望。   来来和青青的婚礼是在三天后举行的。来来除了睡觉看电视,几乎什么也没 做,都是青青张罗的。具体说来也不是青青张罗的,而是红红和吴奇帮助操持的。 红红是青青打电话找到的,而吴奇是自己找上门来帮忙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或者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婚礼地点竟然还是上次吴奇和 青青举办婚礼的老地方,大厅里布置的也和上一次没多少分别,甚至连来宾差不 多也是上次的。发现这一点时来来很惊讶,但已经无可挽回了。也许是吴奇在捣 鬼,难道他也想和上次来来一样抢回新娘当众挽回丢失的面子?来来觉得有些好 玩,他一点也不紧张,但还是忍不住扭头看看吴奇,吴奇神态自若,丝毫看不出 他要在十分钟之后大闹婚礼的征兆,但是来来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句很有哲理的 话:咬人的狗不露牙。何况是被人先咬过的狗呢?   没到婚礼开始来来就发现了意外情况,他在来宾席里竟然发现了周德荣。来 来吓得变了脸色,他赶紧找到青青,要她赶紧把周大腕退回去,一百万的出场费 他可掏不起。青青笑他老土,她说周德荣的早落伍了,现在不要说出场费,有人 请他他就乐得屁颠屁颠儿的。来来不相信,青青说不信你问红姐,是他主动找上 门的,婚礼上还要义务献歌,我是见他实在可怜,又看在过去算朋友的面子上才 答应他的,现在象我这样的好心人已经很难找了……红红证明青青说的不假,追 星族有了新偶像,周德荣的粉丝全都投靠当红新星越看越丑了,他已经两个星期 没人理了,一朵花已经落套了,也真拭怪可怜见的。来来不免唏嘘感慨一番,因 为刚才他确实看到尽管荣仔已经不带墨镜了,可还是没人去搭理他。   不过还是有一只苍蝇落到了周德荣身上。来来有些感激和佩服那只苍蝇,那 应该是一只富有爱心和勇气的苍蝇。这一刻来来明白了,就像人不都是好人一样, 苍蝇也不都是坏苍蝇,以后来来拍苍蝇时总要事先看好了,他宁愿放过一千,也 不想误伤一个。   尽管来来并没有如何期待,婚礼还是按时开始了。这次没有请职业主持人, 婚礼就由红红吴奇客串主持。一切本来很顺利,但到了面对青青的那一刻,来来 忽然有些不安了。   又到了那一刻,就在来来要把戒指带到青青左手无名指上的时候,意外真的 发生了。不过出乎来来和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意外不是发生在吴奇身上,而仍 然来自来来身上。   就在来来要把戒指带到青青手上的那一刻,来来突然收回了手,然后对青青 和所有人宣布:“不,青青我不爱你,我不了解你,我不知你从哪里来,就象我 不知我是从哪里来一样,所以我不想同你结婚!”说着来来突然激动地扔掉了那 枚戒指,还推了青青一把,“你走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去!”   整个世界都愣住了,甚至连那只很有爱心的苍蝇都蒙了头,不知该往哪个人 身上落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和呼吸。   “来来,你喝酒了吧,你……”红红还要替来来遮掩,但来来却粗暴的推开 了她,然后来来继续指着青青大喊大叫。   ……   来来就像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他根本无法控制和预知下一分钟自己会干什么、 会遇到什么。现在梦醒了,他发现婚礼大厅里除了一只苍蝇茫然地飞,已经一个 人物也看不到了,只有那喜庆的遗迹刺激着他的眼睛,当然更刺激着他的心。   来来闭上了眼睛,晃晃头,再揉揉眼。可是睁开眼时,大厅里依然只有他一 个人,连那只爱心苍蝇都狠心不见了。   “青青?青青?”来来突然大叫起来。   没人回答,来来继续大叫:“青青!青青!”   不知来来叫了多久,终于有人走了进来,不不过这人不是青青,而是吴奇。 来来一把抓住他,急切追问:“青青呢?青青呢?青青到哪里去了”   吴奇摇摇头,同情中还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唉,不用找了,我想她不会回 来了……”   来来说:“告诉我,我都做了什么,告诉我?”   吴奇说:“想听真话吗?”   来来点点头。吴奇轻轻拿掉他的手,平静地说:“我和青青结婚时,你从我 身边把她抢走了;今天你和青青结婚时,你又把她从你自己身边赶走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来来不明白,而且他无法管束自己 的眼睛,他的眼睛总是追着那只乱飞的苍蝇,这只苍蝇是重新出现的,不过来来 现在不能确定这只苍蝇是不是刚才那只苍蝇,也不能确定这次苍蝇和刚才那只苍 蝇有什么哲学意义上的联系。   “不是因为你有多坏,而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也患有异手综合症!!”   “什么?异手综合症?”来来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所以他只好强迫自己把目 光从苍蝇身上转到吴奇脸上,但他眼前的吴奇却和苍蝇的影象重叠在一起。   “对,异手综合症!异手综合症在从理论上说是一种十分罕见而又怪异的病 症,但实际上有很多人患有这种病症,只是轻重不同罢了……这种病轻微时只是 手不听自己的使唤而自作主张,所以才叫异手综合症,但严重时整个身体甚至思 想有时都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或者说在发病的时候从身体到思想你完全不属于 自己了……”   “真会有这种病?”来来吃惊得不能相信。   “是的,只是有些人没有察觉,又有些人刻意隐瞒,其实有这种病的人有很 多很多——其实我和你有同样的病症……”   来来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有时会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身不由己的事。他问吴 奇可不可以治。吴奇说:“我认为生理上好治,心理上难除,有时它是一种习惯, 更重要的,是他受环境影响——当然是社会环境,有许多人其实不是真的有病, 但他们的病态表现得却比真正的病人还严重……”   在听着吴奇讲述异手综合症的时候,来来的异手综合症又犯了,他的耳朵没 有耐心再听吴奇的话,而是去接受窗外一首老掉牙的歌: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来来想收回耳朵,但他的耳朵却越跑越远,它所收到的喧嚣也越来越多。有 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嘲笑有人在讪笑有人在苦笑有人在狂笑,有人在低声 抽泣有人在暗自流泪有人在强作悲颜有人在号啕大哭……   “滚、滚、都给我滚……”来来抱着脑袋大叫起来。   出去找青青的红红恰好跑回,可来来那歇斯底里喊叫却叫她只迈进了一条腿。   寻找和丢失   失去青青的来来突然发现,他原来真的已经爱上了青青,没有青青,这个世 界立时失去了色彩,人生也似乎失去了意义,现存的一切都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他疯了一样寻找青青,或者说他疯了一样要找回生存的意义和必要,但青青却消 失了。   来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嚎啕大哭,越哭他越认为自己真的爱着青青,越哭 越感觉对青青的爱已经深入骨髓,越哭他就越觉得没有青青他无法活下去。不过 来来没有悲痛而死,也没有用别的方法结束自己,因为后来越哭他就越觉得为了 寻找青青,他也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但是哭着哭着,他却笑起来,越笑越觉自己 可笑,越觉可笑越要笑,来来明明知道自己该哭不该笑,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来来只好把自己灌醉,直到不醒人事。   三天之后,来来重新出现在了镜湖城喧嚣的街市上。来来还是那个来来,可 是来来又不是那个来来了。   来来漫无目的地在热闹的马路上孤独地游荡,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 在寻找青青,还是在寻找自己。   街上不时传来一阵怪异而腥酸的气味,市民们说,是那湖人工啤酒坏了。可 是电视里的镜湖依然风光如画,也依然有许多人在湖中捧起啤酒直接饮用,然后 一脸舒爽陶醉的样子,而且还一定要说句天然美酒就是好就是好。来来不想再去 关心那个湖,他只是茫然地寻找着。   一周或是一个月过去,来来没有找到青青,也没有再见到一个熟人,陪伴他 的只有那只叫小黑的狗。来来决定放弃了,青青也许早已离开了,青青也许又去 找她的未未了。来来决定再一次离开镜湖城。   不过再次离开之前,来来还要见一见红红。   来来记不起红红的电话号码了,好再他的时间有的是,所以最终他必然地找 到了未未举办画展的文化宫。来来是带着那幅画来的,他要把画还给红红。现在 他已经不能肯定那幅画肯定就是他来来画的了——也许那张画真是未未的作品, 来来只不过是替他画出来而已。   可是来来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悬挂那幅画的地方,依然悬挂着那幅画,来 来吃惊地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分不清挂在墙上的和自己手中的到底哪一幅是自己 画的。   但他确信自己只画过唯一的一张。   红红和未未都不在展厅,来来认为也没有必要再见他们了。他离开展厅,找 了个最近的垃圾箱,把手中的那幅画丢了进去。   那个晚上,来来又来到了牧云饭店26层。依然是当初的那个房间的那个座位, 不过今晚只有他一个人,对了,还有一只狗。来来毫不节制地把一瓶酒全部喝光, 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饭店来到了街上。   来来眼睛迷离,不断叫着小黑:“小黑,你别跑,你你你再跑,我找不到家 了。”   小黑很高兴,有人喜欢有人依赖自己,当然也有狗喜欢有人依赖自己,他对 主人摇摇尾巴,就在前边边走边等来来。   一只狗,一个人,在明亮而又迷茫的夜色里走啊走,走啊走。   来来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当然天是知道的,因为天没有无休止地在明亮中漆 黑下去,或者说天没有迷失自己,当来来走回他的住处时,该亮的天就已经亮了。 来来以为是他把天给走亮的,所以他不免有些得意,他想唱歌跳舞,但是因为感 觉有很多尿液积存在膀胱里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所以他先要把那些废物发泄出去。   但小黑却抢先跑进了卫生间。   来来跟进去时,却不见了小黑。来来很奇怪,卫生间那么大的地方,小黑能 去哪里呢?来来把巴掌大的小地方找了几遍,甚至把马桶里都看了又看,就是没 有小黑。来来着急了,莫非它已经溜到卫生间外面去了?   来来大着舌头叫着小黑正要出去找,可是刚到门口他却猛然停住了脚,然后 慢慢转身,望向身侧的那面镜子。   一望之下,来来仿佛见了鬼,他的眼睛立时瞪得老大老大,脸色也变了—— 他找到了他的小黑,小黑就在那面镜子里!   见鬼!见鬼!来来使劲揉揉眼再看,不是眼花,小黑真的就在镜子里,而且 不是镜子里的影象,因为外面根本没有他的影子,而且就算它在外面也不应该在 那个位置。   来来害怕了。但镜子里的黑子却着急地不断用爪子挠着镜子,还做出招手的 样子,甚至还向他说着什么话。来来听不请小黑的话,但却清晰听到了挠玻璃的 声音。   来来感觉异常恐怖,他想逃开他也应该马上逃开,可是来来不但没有逃开, 反倒身不由己地走向了镜子。只有两步,来来就到了镜子边。来来面对着镜子, 可是这时镜子里并没有来来,而只有那只狗,他们离得是那样近,来来甚至从小 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来来打开水龙头,然后把自己的头扎进面盆里,让冷水直冲自己的头,他想 让自己马上清醒过来。   可是当来来把自己的头从冷水中抬起来,用力抹下头脸上的水之后,他看见 小黑还在镜子里,一脸焦急。已经清醒很多的来来确信小黑就在镜子里,而且是 被梦困在里边。他忘记了害怕也没有多想便奋不顾身地一头向镜子撞去——他要 打破镜子,把小黑救出来。   但是一撞之下,来来只觉自己像撞破了一面纸糊的墙。   随着一片玻璃的碎裂声,来来身体冲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母亲和另一个镜湖城   当来来挣扎着爬起来时,他发现自己仍然是在卫生间里,不过这个卫生间并 不是刚才那个卫生间——相同之处是他身边的墙上也挂着一面镜子,但现在镜子 已经破碎了,碎玻璃就在他脚下,四分五裂地看着他,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幸灾 乐祸,反正一如当初发现青青的那个场景,不过现在主角是他,时间是白天,地 点是另一个卫生间。   来来想了半天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懵懵懂懂走出卫生间之后,来来来到了 另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客厅,但比较宽大敞亮,绝对不应该是来来的住所。那一 刻来来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青青不是从天上掉下的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更不是从马桶里钻出来的,而是从镜子中进入到他的住所的,或者说镜子里有一 条不可思异的神奇通道,来来还不能断定这条通道是时间通道还是空间通道,或 者是时空通道合二为一也未可知。来来能够断定的是,他也是通过镜子从他的住 处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只是他弄不清自己是到了另一个空间,还是来到了另一座 城市。   “啊,孩子,你可回来了!”   身后忽然响起的这句声音不高的话语让正在发呆或说正在思索来来浑身一震。 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头发斑白,脸上挂着泪水,眼中带着惊 喜。   “啊,妈妈!妈妈!”来来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亲人,而且亲人还是 他一直找不到的妈妈!来来身心一热,转身扑到了老妇人的怀里,或者说是抱住 了已经比自己矮小很多的母亲。   来来没有认错,这位老妇人就是来来一直找不到的母亲。   母亲抱着来来,说不出话,只是流泪,仰头看着她的儿子。   好久好久,来来方才放开母亲,又替母亲擦擦泪,然后抚着母亲那一头半白 的头发,端详着妈妈。母亲应该还不到六十岁,可她却显得那样苍老忧郁。   “妈妈,你怎么老得这样快?”来来心疼地又给妈妈擦去泪,可自己的泪又 流了出来。   “妈妈想你们啊!”母亲说着又流了泪,“未未告诉妈,你们到底去哪里了? 怎么这么久都不给妈一个信儿呢?”   母亲一句话,立时让来来头脑中电光一闪,成片失去的记忆终于成片找了回 来——他原来叫未未而不叫来来,青青是他的恋人,青青要找的人未未就是他!   “青青呢?她现在在哪儿?她肯原谅你了吗?”母亲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来来摇摇头,他刚刚回来的记忆就像一大堆货物,一时之间还不能把它们摆 放到正确的位置,所以来来此刻心里比一团乱麻还要乱,他禁不住问母亲:“青 青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原谅她?”   母亲摇摇头,没说什么。来来放开母亲,不知为什么就跑进了卧室。卧室里 有来来和青青的婚纱照,很明显这个房间是他们的空间,他们已经或者是快要结 婚了。来来在床头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   忠于爱情,永不背叛!   来来认出字是他自己的笔迹,来来想起字条是他写给青青的,只是他记不得 是具体细节了。好在在那张纸条的下边,还有一封信。来来打开信,信还是他留 给青青的。看着看着,来来终于明白了——自己曾经背叛过青青,所以他才选择 了逃避和遗忘……   但他们却又在相同或不同的地点相遇了,那本该是他和青青重归于好的好机 会,但因为他已经迷失了自己,所以相遇竟然意味着再次的背叛,背叛者还包括 一直在寻找他的青青——当他们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相遇并“相爱”时,他们已经 双双背叛了彼此,还有原来的自己。   明白了一切,来来真的痛苦了,这种痛苦是他原来没有经历过的,他看到一 只可怜的鸟,给剥光了所有的羽毛亮在了太阳光下,他看到那只鸟就是他自己…… 来来真希望自己永远不会明白这一切,他真希望自己没有从镜子里走出来,他真 想再次逃回到镜子里去……   但来来没有勇气。就象如果知道要回到从前,他就不会这样勇敢地撞破镜子 回到这里一样。   来来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又看,试了又试,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来来知道这是他的家,但他记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他想问妈妈,可又咽了回 去,那样妈妈一定会以为他的脑子出毛病了,更会为他担心了。事实上来来的脑 子也确实除了毛病,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在哪里。来来很难受, 他需要马上弄清这一点。来来说要出去转一转,妈妈很不舍地给他开了门,让他 小心车,让他早回来。   来来来到街上,感到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的样子,却又有些不习惯的感觉。走 着走着,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走在镜子里还是走在镜子外了。来来想找个什 么方法辨别证明一下,或是找人问一问,可一抬头,那块巨大的“镜湖城欢迎您” 的宣传牌早已扑入眼来,同时来来隐隐看到了远处一幢高楼顶上“牧云饭店”那 几个醒目的大字。   来来惊呆了,再看街市果然和他刚刚离开的镜湖城一模一样,只是一切都是 反着的——最明显的是这里都要右侧通行。   来来不相信这里仍然还是镜湖城,他招了辆车试探说去镜湖,司机什么也没 说就把来来带走了。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还没容来来下车,镜湖已经娇美地向他宣告自己的存在 了。来来下车跑过去细看,这个湖真的就是镜湖,只是湖水是水而不是酒。来来 害怕受骗,他急切地捧起一捧水,闻闻,然后吸吮一口尝尝,然后他断定这是一 湖真的水而不是酒!   抬头,对面那座香秀山也正妩媚很亲切地看着来来!   来来没有去登那座香秀山,他现在确信,这座山和他登过的那座山肯定是一 模一样的,连一草一木也不会差的。既然这样,来来还应该能找到些认识的东西 ――比如说人。来来赶回城里,重新融入刚才走过的那条街,一路搜寻,他希望 重新碰到青青或红红,吴奇也可以,但这无数人里他始终没看不到那几个人,最 后还因为习惯地左侧通行差点出了交通事故。   “你这么大人了,小学生都知道交通规则,你难道不知道?”交警恼火地教 训来来。   来来能说什么呢,他说在另一个镜湖城里,有着和这里恰好相反的一套规则? 肯定鬼也不会相信!来来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习惯地什么也没说,只是不住点头 承认错误。看来来态度很好,交警也和缓了口气又告戒一番,这才让来来走了。 来来知道自己要重新学起了,他小心翼翼地正要按交通规则转到另一侧,不料恰 在这时,一个熟人迎面走了过来。   来来猛然脸色大变,因为、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末末!   来来想起来,末末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曾经偶然拾到了一面古老又古 怪的镜子,在镜子的诱惑下他们又一起去探险寻宝,他们找到了一枚叫“蓝色梦 幻”的宝石,但最终在争夺宝石的过程中,末末已经被来来杀死在沙漠里的藏宝 洞中了……   眼看末末越走越近,来来站住了脚,然后转身就要逃。但是已经晚了,来来 刚刚跑出七步半,便被身后一只手有力的大手搬住了削窄的肩膀。来来回头,身 后站着末末。   来来的汗立时就下来了,他不知末末是人是鬼,如果现在不是在梦里,末末 应该就是鬼。末末已经被他杀死过,当然应该是个鬼,但末末此时却活生生站在 来来面前,很近很近。甚至来来感觉到末末的手是热的,还有末末有些粗重的呼 吸!   “你让我好找啊!可算把你抓住了,看你再往哪儿跑?”末末很是兴奋。   来来却是面如死灰。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末末奇怪地问,那样子好象他们之间从没有 为一块蓝宝石拼斗过,他也从来没有被来来杀死过。   也许自己从没有杀死过末末,也许自己从来没有跟他一起去找寻过宝藏,也 许那一切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只不过是个噩梦而已……来来这样想着,就象溺海人 突然看到了一条船的影象,他的眼中突地光芒四射。但是末末的一句话却又把来 来重新抛入黑暗无边的幽深海域:   “是不是为了你曾经杀过我?”   来来好象死过去一般,连呼吸都已经冷冻成冰。   “过去了,都过去了,别再老想那件事了,那时咱们都已经鬼迷心窍了,即 使你不杀我也许我也会杀你呢……”   来来鼓足勇气仔细打量了一下末末,然后惊疑不定地问:“你、你真的没有 死?为什么?我记得明明杀死了你,那一刀正刺中了你的心脏……”   “没错,你确实刺中了我,而且正是心脏部位,但是你忘了,那时咱们都在 镜子里,什么都是颠倒的,你当时刺中的确实是心脏部位,不过那时我的心脏是 在另一边的,所以你只是刺伤了我,当时我只是昏了过去……你跑出去后,我醒 了过来,用衣服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挣扎着想找条出路,可那时洞门早已经合 拢关死,我不甘心地寻找,当我已经筋疲力尽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放置宝石 的石桌下边发现了一个洞中洞,我钻进那个小洞走啊走,边走边祈祷这个洞千万 不要是死洞,可谁知走到最后却发现这还真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死洞,我力气用尽, 呼吸困难,血也流的差不多了,觉得自己永远无法逃离这个黑洞了,于是我悔恨 绝望地一头向石壁撞了过去……谁知那石壁不过是一层玻璃……哈哈,原来从那 里面出来竟然是那样容易,只要打破一面镜子而已啊!”   镜子,又是镜子。来来说不出话来。   “幸亏我出来的及时,才捡回一条命……”见来来满脸困惑,末末撩起了上 衣,露出了前胸,“不信你看,那时你刺中的是这边,你不知道在那里面什么都 是颠倒的,在那里你刺中的是右胸,出来就成左胸了,在那里你以为刺中了心脏, 其实那时心脏在左边的……所以我本应该被你杀死,但我却依然活着,想想不可 思异,其实原因就这么简单!”   来来看到,末末的左胸前,赫然有一处刺眼的刀疤!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杀过自己最好的朋友……”来来的心在刺痛和滴血, 耳边有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愤怒:背叛、背叛、背叛……   来来听到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别去想那件事了,那时咱们都迷失了本性,也许那时我们都在一个虚幻的 世界里,咱们能再见面比什么都好,咱们找个地方喝几杯去——我想听听你是怎 么出来的,我可是碰到了很多事,有时我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一场梦——说是真 的吧,一切都那么虚幻,真象梦一样飘渺如烟,说是假的吧,这道刀疤又真的存 在……”   来来心情乱得很,他没有跟末末去喝酒,他只是喃喃地问末末也问自己: “有两个一样的城,你告诉我,哪一个是虚幻的,哪一个是真实的,我们现在是 在镜子里,还是在镜子外?”   半晌末末摇摇头,苦笑着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想也想不清!别多想了, 既然今天你不舒服,哪天咱们好好聚一聚!”   招招手,末末走了。来来忽然想起什么,他急忙边向怀中掏摸着边叫末末回 来。可是眨眼间末末已经汇入陌生的人流,怎么也找不见了,而来来竟当真从怀 里掏出了那块蓝宝石!来来很是吃惊,蓝宝石一直放在身上他竟然给忘了。可是 把手里的宝石亮出来一看,来来又一次惊呆了——那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竟然变 成了一块石头!   来来不相信,他使劲擦擦仔细再看,没错,那根本不是什么蓝宝石,而是一 块普通的小石头——作为宝石它很大很大,做为石头它确实太小太小!   或许在镜子里是块宝石,而出了镜子就变成了一块石头。或学它本来就是一 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而已。   来来一头雾水从家里出来的,回到家时他仍然是一头雾水。是的,他找到了 家,找到了娘亲,但他弄不明白的事反而更多了,或者说他更糊涂了——他是谁, 他在哪,他从哪来,他向哪去……   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母亲吃的心不在焉,她只是专心地看着来来吃 饭,不断给他夹菜。可是看着看着,母亲突然问了句:“未未啊,你什么时候学 会用左手使筷子了?你以前可不是左撇子啊?”   来来顾不上回答妈妈,因为此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妈妈,你看到一只 黑狗吗?它的名字叫小黑,是他带我找到的家——它是咱们家的狗吗?它到哪里 去了?”   母亲望着他,说:“儿呀,妈妈没看到什么狗,家里也从没养过狗,是你记 错了吧,你说的兴许就是你自己呢!”说着母亲慈爱轻轻拂去来来眼皮上面的什 么东西,然后笑道,“呵呵——看来你真的忘了,你就是属狗的啊,你的乳名就 是叫小黑呀……”   没有结局   夜里。   来来或说是未未躺在他陌生的卧室里,半睡半醒着。半睡半醒的这个人做了 一个梦,在梦里他看到自己在一面镜子中嘲笑自己。   半夜里,未未或说是来来迷迷糊糊来到了卫生间,撒了一脬尿之后,便对着 镜子等待或者寻觅。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