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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的纪念碑

　　侯志川


　　秋天的一个下午，我独自站立嘉陵江东岸的鹤鸣山顶，远望着生机勃勃的南
充城，车流如水，人流如潮，突然记起，这座城市的诞生，还是因为发生在二千
二百零五年前中原地区的一个悲壮的故事──


　　公元前204年，残酷的楚、汉战争进入了第三个年头，西楚霸王项羽的几十
万大军把汉王刘邦团团围困在黄河以南的荥阳城内，形势万分危急。刘邦手下的
将军纪信挺身而出，在夜晚坐着刘邦的"黄屋车"从城东门出来向项羽"投降"，吸
引了楚军的全部注意力，掩护刘邦从城西门顺利逃脱。项羽发现纪信冒充"汉王"，
使得刘邦又一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化险为夷，暴跳如雷，一气之下把纪信活活烧
死。①


　　一个生命的消失换来了一个新的朝代。


　　还不仅仅是一个朝代。


　　历史学家一致认为，假如公元前480 年雅典的陆军失败以后而海军又没有击
败来自波斯的侵略者，人类文明史上就不会有独特而宝贵的古希腊民主政治。②
　同样，如果在危险万分的“鸿门宴”上纪信不与樊哙等几员大将一起护送刘邦
偷偷从项羽的酒桌逃走，③ 而后在荥阳之战中如果纪信不主动用自己的生命去
换取刘邦的生存，哪里还会随后出现400年之久的刘姓汉朝！中国历史紧接着秦
以后出现的很可能就是项姓"楚朝"或其他什么"朝"。于是现在中国历史教科书中
一大半的内容要么没有发生要么发生了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张骞没有"通西域"，
没有汉武帝没有司马迁，现在称的"汉人"说的"汉语"也许通通该是"楚人"、"楚
语"。有没有《三国演义》、唐朝、宋朝乃至太平天国更是难于肯定。纪信以他
的壮烈不仅为刘家王朝铺下了重要的基石，说他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此后二千二
百年中国历史的大致走向，恐怕也不无理由。


　　历史有它必然的规律，但也受制于很多"偶然"。雅典人能够战胜波斯人，是
由于他们在希波战争爆发前不久"偶然"地发现了劳里昂银矿，因而有足够的资金
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④　纪信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偶然"。


　　公元前202年，刘邦从荥阳城仓皇逃出两年以后，就正式登上了皇帝宝座。"
荥阳之战"使他刻骨铭心。开国伊始，便下令在纪信的家乡──巴郡阆中县──
的一部分土地上另外建立一个县，并颇有深意地命之为"安汉县"，即没有纪信就
没有"汉国"。安汉县城修建在现在的南充市区北部五里店。⑤


　　一个勇敢的生命终于得到了一个永不消失的特大纪念碑──  一片土地和一
座城市。


　　有些史家常常指刘邦为忘恩负义的"流氓"，因为他没有善待过去的功臣，如
象鼎鼎大名的韩信，不仅是"狡兔死，良狗烹"，最后还"夷三族"，连父母子女都
被斩尽杀绝。然而，心狠手辣的刘邦对同样是功臣的纪信却又这样"恋恋不舍"，
原因在于韩信是活着的英雄，他总感到对他的皇位是一个威胁；纪信是死去的烈
士，除了名声再也没有半点力量了。恩威并举，"凶暴"和"温柔"同集一身，这就
是政客不同于常人之处。"忘恩负义"云云，在政客是必要的生存手段。否则的话，
他们就只能去当善良的普通老百姓了。


　　两千年后的南充人当然用不着再去揣摩"汉高祖"建立"安汉县"的真实用途了。
我们只需记住"纪信"，并且象得之于长辈那样，把这个不怕死的将军的名字告诉
子孙后代。想想也有趣，包括我在内，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位居民、每一座建筑都
是这块活生生的大碑的一个部分。再坚硬的石碑在历史的长河中也会逐渐模糊，
但我们这座纪念碑却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有生气，不管它曾经叫安汉现在叫南充
今后又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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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 ③.《史记-项羽本纪》，岳麓书社1988年10月版
　　②. ④.《全球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11月版
　　⑤.《南充市志》，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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