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落叶·归根   现实常常比故事更坚硬、残酷,更令人触目惊心,难以理解。——题记   文/爪哇岛   父亲的丧事办完之后,娘终于坚持不住,一下子累倒了,在床上昏睡了三天 三夜,不断地发出呻吟和呓语。在持续的昏睡中,她一会在喊求求你们了,一会 在喊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啊?一会又喊:他爹啊,你怎么就帮了他们一辈子的忙 啊……我知道娘伤心透了,怕她总是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就赶紧把她叫醒,她在 迷迷糊糊里睁开眼,看见是我,泪水又流了下来,说,东啊,你说咱怎么这么倒 霉,碰见这样的东西?我说,娘,你累了,好好歇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往 心里去。娘又哭起来:我这是作了哪辈子的孽啊,碰见这些人。哭着哭着,她又 睡着了……我知道,娘又要陷在那个噩梦里艰难地跋涉了,柔弱善良的娘总是无 法理解,那些忽然变化的事情。但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劝解娘才能让她彻底 忘了这件事。我自己也是这样,虽然在娘面前不敢表露出来。   我非常惊讶自己如此的平静和坦然。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我好象忽然就成熟了,虽然自己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人 了,但是,这近三十年来所有的遭遇加起来,也不如这几天的遭遇多,我像从天 上被人一脚踹下来,又被揉进了一个浑浊的泥潭。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话, 我现在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从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平静,我知道,我已经 不再是我了,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   父亲去世得相当突然。虽然他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好,总是不断地出现状况, 但是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那天晚上,他睡前还在看了一会电视,跟我们还开了几 个玩笑。谁会想到,早晨却再也没有醒来。他单位上的人来吊唁,老人们宽慰我 们说,他没有受罪。   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多次对我们说,等他过世之后,一定回老家办丧事, 老家的人热乎,再说,叶落归根是人的天性,人就是跑到天边,早晚也得回老家, 跟父母团聚,活着这辈子是这样,下一辈子还是这样。   没想到,父亲这最简单的愿望,却被他最信任的那些人毁掉了。   我们开始筹划回老家给父亲办丧事。   事实上,我们家一直在村子里住着。我一直住到十二岁,上初中的那年,父 亲和娘才搬到城里来。这主要得益于父亲单位上早就分给的两间房子。老家的房 子还很好,宽敞、高大、结实。我们搬到城里,主要是为了我的学习。每年春节, 我们都赶回去,年初一给村子里的人拜年,年初二给祖宗上坟。   父亲为人善良,和气,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都是这样。加上他是单位上的 一个小领导,单位又是一个有求头的单位,因此他的人缘好。他尤其对老家的人 有感情,那些年,对村子里的人照顾很好,给村里人帮了很多大忙,小到给他们 弄点平价油之类,大到村里人遇到麻烦,他到处找人求情。村子里的人都把父亲 当做他们的靠山,他们不止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对父亲说:有你出面,我们心里就 踏实,就算碰到天大的大事难事也不怕。他们到城里来,常常把我们家当成饭店, 办完了事情就到我们家,和我父亲撮一顿。村里人有了新鲜的蔬菜和刚收下来的 粮食,总是给我们提一些来,为此,父亲常常和他们喝醉,即使医生告诉过,千 万别喝酒了。我们劝他,他就醉醺醺地呵斥:你们懂什么。   父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这些美好的心思,都是一厢情愿的。把他的家 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恰好,就是这些人,就是我们家一直在帮助着的人。   我和几个亲戚回老家给父亲布置灵堂。   我已经乱了方寸,父亲的突然去世,让我的世界一下子塌了,变成了一片废 墟。我像根木头一样,头脑发木,四肢冰凉,脑子里是一团糨糊,什么都看不到, 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机械地听从亲戚们的吩咐,给来的人磕头,或者,随时哭 起来。   我们正忙碌的时候,我忽然感到门口一暗,抬头一看,是对门的褥子叔,虽 然叫他叔,和我们也是一个大家族,但是好像很远了,只是同一个姓。我赶紧按 照亲戚们交代的,赶过去,哭着给他磕头,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哭,也没有出声, 更没有拉我,他只是停了停,然后离开我四处转了转,站下来问一个亲戚:准备 往哪里埋?   这样的问话很生硬、冰冷。亲戚显然看出了他的失礼,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 有老人去世,孝子们要不论大小辈分,只要人来,就要给人磕头,以示感谢,来 人通常也在吊唁的同时,对孝子们安抚宽慰几句。亲戚因此冷冷地说:当然跟老 人们葬在一起。   不行!褥子叔铁青着脸坚硬地说。   这话像一个晴天霹雳,激灵一下子,把我打醒了,我从痛苦的混沌中一下子 被拉出来,吃惊地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为什么不行?亲戚很生气。   我说不行就不行。那个褥子脸色比苦胆还难看。   亲戚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逼视着他,他终于转过脸看了别处。   “你想来捣乱是吗?你是什么人?敢跟过世的人叫劲?你死了不跟爹娘葬到 一块?”   “那是我的地,我就说了算,别的我不管!”   亲戚还是冷冷地看着他,我看到亲戚一口口地咽唾沫,亲戚是在把自己的火 气压了又压。最后,亲戚终于说,这事,你给管事的人去说吧。   娘、亲戚、村里的干部和老人们赶过来的时候,亲戚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娘一下子就惊呆了。她问我:真是褥子吗?不会吧,谁给咱出难题也不会是褥子 啊?我们帮了他多少忙啊?他能那么干吗?   我点了点头,泪水又下来了:就是他。   村里的支书是父亲的远房侄子,也是父亲丧事的管事,他听说了这件事,很 生气,说这个二百五,又犯混了。我去找他。   家族里的几个老人也很生气,骂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大家骂得很凶,但 我们却听出来了,愤怒中带着无奈,他们普遍的反应,好象他们也只能是生气, 却拿这个人没办法。   娘奇怪地问,我们家的坟地怎么会在他们家地里啊?   支书说,是今年刚调的地,抓阄抓的,正好在他们家地里。   结果,不长时间就回来了,骂骂咧咧地说,这个畜生,简直是个人渣,早晚 我要收拾他。   娘给他递了烟,问他结果怎么样。支书说这个半生不熟的人,爹娘都不认。 他说你家的坟地在他们家地里,庄稼青着,要埋葬就要给他们赔偿费。   常年生活在村里,我们知道这个褥子,曾经和爹娘打架,和兄弟们打架,和 村里的人几乎都打遍了,但是,我们和他没有仇,况且我们那么多次帮他,父亲 一直认为他聪明,只是没有用到正地方,因此总是竭力地帮助他,而他每次都表 现得那么听话、顺从,父亲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但无论如何,父亲,我们全家 从来没有得罪过他,却是肯定的,而现在,他怎么能出这样断子绝孙的难题呢?   娘很生气,对我说,走,我们去找他。   我们走进了褥子比棺材还冰冷的院子。   褥子坐在一张破椅子上抽烟,看我们进去,青着脸把头扭过去。   娘尽量压住火气,坐到炕边上对他说,褥子,你大哥突然没了,后天就出丧。   青脸没说话。   娘又说,你大哥在的时候,对你照顾不错,帮了不少忙,他没了,你也别难 为我们娘儿俩,给我们条活路。   活路?谁给我活路了?别的我不管,弄坏了我的庄稼就要给我钱,五百块, 一分都不能少。   娘惊呆了,她半张着嘴,吃惊地看着这个人,嘴唇哆嗦,浑身颤抖,半天才 说:褥子,你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你大哥当初帮你帮错了吗?我们怎么得罪 了你?   这个畜生居然一语不发,只是冷冷地看了看娘,哼了一声,就把头扭过去了。   我的血一下子就涌到了头顶,我觉得自己整个地要飞起来了,手脚好象不是 我的了,像自己要飞起来撞过去一样,要不是我努力控制着,它们就会冲上去使 劲撞击这个丑陋的东西。   我看着他那张丑陋的脸,从小就熟悉的丑陋的脸,现在因为铁青而变形扭曲 了——就是这张脸,每年都要出现我们家几次,使劲地努出巴结的样子,跟一条 狗一样……大哥,你看这事怎么办?……大哥,给你兄弟帮帮忙吧,他们要逼死 你兄弟呢!……大哥,借我点钱吧,你兄弟混不下去了……就是这张脸,每次带 点青菜,拿几块地瓜就到我们家喝得酩酊大醉!就是这张脸,一次次喊着大哥, 空手去让我父亲为他跑前跑后,处处垫钱!还是这张脸,把我们家的门槛都踏破 了却从来没出过一分钱……   娘哆嗦,手指着青脸却说不出一句话,我怕娘气坏了身子,把她往外拖。娘 使劲挣扎着,说褥子你还有点良心吗?你还是人吗?你大哥给你帮了多少忙?现 在你大哥刚走,你就这么折腾我们,你还有点人味吗?   我把娘拖出去,让她走,然后回头冲着那张狗脸狂吼:狗日的杂种,你忘了 当初是怎么腆着狗脸到我们家去的时候了?你忘了你是怎么求你爷爷给你帮忙的 时候了?我把你个狗日的剁成肉酱……   而这个畜生,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使劲地抽烟,不发一言。   把娘架出门,就瘫软了,我把娘架回家,娘全身都在抖动。   安顿好娘,我坐到外屋,听村里的几个老人、亲戚、村干部们凑在一起商量。 几个年轻的亲戚当时就爆了,怪叫着就要冲出去,把这狗日的拉过来,往死里揍 一顿。但是支书使劲拦住了,他说,现在是大叔的丧事上,人没了,入土为安是 大事,最大的事。对这种人,事后怎么教训都行,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考虑怎么 才能顺利地先把大叔安葬了再说,别的,都是小事,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耽误了出 殡。对这种人,和他计较坏了大事会让人笑话。   众人陷入了沉默。我满腔的悲痛被无边的仇恨所取代,我想杀人的心不断次 冒出来,已经爆涨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在心里念叨:我要杀了他,剁了他,焚 了这个畜生。   支书和村干部们反复地商量,最后的意思,是先作出让步,看这个东西怎么 说。然后支书和村干部去找他商量。   回来的时候,支书告诉我,说反复给这个畜生做工作,他同意少拿,三百元, 少一分也不干,还要你去给他下跪承认错误。我恶心地狂叫:凭什么给他下跪? 我有什么错?我给狗下跪也不会给他下跪。支书说,兄弟,现在到了这个地步, 一切为了你爸能入土为安,他不是人,大家都知道,他这是过河拆桥,问题是, 他就是这么个东西,跟他计较,会让人笑话。   我无助地愤怒着,不知道怎么平息自己的怒火。这叫什么道理?计较会让人 笑话?难道怕人笑话就不计较,让自己任人宰割吗?我忽然在一瞬间,出奇的冷 静下来,我觉得,这个曾经那么亲切的村子,是那么的陌生和冷漠,这些坐在这 里的村里人,似乎在用保持沉默看我们的笑话,是的,是在看我们的笑话,我强 烈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事情的发展,在静静地观望着,似乎 在暗暗地希望事情的火苗越烧越旺才好。我忽然悲哀地感到,这里面充满了大阴 谋、杀机和陷阱,他们似乎都有一种隐藏着报复心理,在借褥子这个人爆发出来 ——难道父亲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我更悲哀地想到,父亲当初帮他们,或许,只是在帮助他们的时候,让他们 感到了不平衡,因此在心里藏起了仇恨的种子,他们都想看看,我们这个一直被 他们奉为靠山的家庭,在最后的关头,却回到了他们的手下,听他们的指派和玩 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令人心寒了。   这个恶心人的地方,这个让人愤怒和仇恨的地方……我发誓,以后,永远不 和这个村子里的人打交道,永远不会帮他们一点忙。父亲,你最惦念的这些人, 竟然会因为一些说不清楚的小事,而在你落叶的时候,不让你归根。   我冷静地分析一下,然后说,钱可以给,多给也可以,但是,要我下跪,门 都没有。还有,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告诉我原因,提什么 条件我都可以考虑。   支书笑了,说这就对了,一切以大局为重。我们再去和这个狗日的商量一下。 我麻木地点一下头。我在心里说,爸,我一定把你老人家好好地安葬。   支书回来告诉我们,说给这个狗日的派了很多道理听,开始答应,给他五百 块钱,可以埋葬,以后上坟破坏的庄稼,现在也应该算进去,再加三百,共八百 块。你下跪的事情,看在你年轻的份上,可以免了。   我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我觉得,我们来日方长。   支书说,我们问他为什么这么干,自古都是一死百了,当初人家那么帮你, 有什么地方让你这么记仇?要在人家过世以后难为人家?结果这个狗日的一句话 也不说,逼急了,冒出一句“当初我怎么求他的,现在就让他儿子怎么来求我”。 我们吓唬他,说他真要这么干,以后他们家的红白喜事我们一个也不凑,他说他 就这样,谁也不怕,但是最后,他又自己降了三百,还是五百。   我冷笑一声,果然是这样,这个畜生,我知道了,什么都别说了。   娘绝望地呻吟一句:他这是在故意折腾我们啊。我们帮忙帮出仇人来了,我 们这是好心做了驴肝肺啊……   我说,娘,你什么都别说了。   谁也没有料到,准备安葬的那一天,胡同里的三坏也找上门来,不让出丧的 队伍从他门前走,理由就是他老婆怀孕了,怕冲了喜,还说,这是让风水先生给 看的。   我知道这个三坏,他和褥子是堂叔伯兄弟。从小就老实,三脚踹不出个屁, 却古怪、倔,动不动就要跟人拼命。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曾经找过父亲帮忙,但 他随后在村里给人发牢骚,说父亲帮他不尽心,没有像帮助褥子那样帮他。父亲 听说后很生气,非常痛恨他的为人,以后没有再帮他,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 记恨父亲,和我们家不说话。   我冷笑一声,说你也想要钱吗?   他说我不要钱,给多少钱也不行,我老婆十三年才怀上孕,不能让你们家给 冲了。   支书对我们说,无所谓,我们出村的路多得是,不用从他们家门口走,拐个 弯就是了。   我已经平静如水。我已经什么都不怕,还有什么丑陋的东西想跳出来就跳出 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看看,谁能挡住我们,谁能让父亲无法入土为安?   出丧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周围村的人都来了。他们肯定知道了这件事,都 在议论纷纷。我感到一种骨头里的冰凉和绝望。我在疯狂地痛哭,把这几天积攒 的所有悲伤、痛苦、委屈、绝望、愤怒、寒心……竭力地拼命发泄出来,如果父 亲有在天之灵,我希望他能看到,能够听到,对他们,决不宽恕。葬礼上,娘几 次哭得背过气去。   丧事办完之后,我快速地奔回家,从家里抄了一把铁锹,疯子一样冲到褥子 家门前,这个畜生,紧紧地关着门。我发疯一样抡起铁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门 上砸去,只听喀嚓一声,铁锹把断了,大门被我砸裂了。周围的人赶紧追过来, 把我抱住,我的嗓子已经完全哑掉,但是我仍然拼命挣扎着狂喊:你狗日的,给 我出来……   支书冲我喊:他出不来了,早就全家躲出去了。   众人把我拉回家,娘赶紧来抓住我的手,她嗓子已经哑了,说不出话来,只 是无力地使劲抓住我的手。我忽然泪水横流,短短地几天功夫,娘瘦得这么厉害。 我再一次号啕大哭,哭父亲,哭娘,哭我自己,哭这个世界。   屋子里,男人都在闷头抽着烟,女人们在唉声叹气。娘傻了一样,一句话也 不说,眼神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   村里的女人们都围着娘,给娘说着宽心的话。   ——人怎么能这样呢?以后谁还敢跟他们共事?谁没有老了的时候,谁没有 求人的时候?   ——现在的人啊!   ——他们就是见不了你比他们混得好,你帮他们忙,他们也不领情。   ——就是,你给他们十个事帮称心了,有一个不称心,他们就记记恨你一辈 子。   一个老人叹口气,说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两家就是再大的仇,有了白 事,都会去帮忙的,人家一个头磕到地上,有天大的仇就都解了。现在的人,什 么都不顾了。   支书说,我这个破支书当的,窝囊透了,自个村里出这样的东西,说出去都 丢人啊,丢透人了。   有人跟了一句说,你不会找机会狠治治他?   支书说,哪有什么机会?现在能治住他们的事有几个?村里穷,没好处分, 公粮提留不用交了,除了平时的一些鸡毛蒜皮,有几个地方能辖住他们?要不, 我还能让他蹦达到今天?   我什么都不说。我对这个村子失望透了,对这些人失望透了,事情出了就出 了,有什么好说的?也许,他们说的对,我不能跟这些小人计较,我和娘还有以 后的日子要过,我不能让娘一直纠缠到这些痛苦里不能自拔。   回家之后,娘一直噩梦不断。我时刻小心着,让娘宽心。等娘睡着的时候, 我就一个人在想,是什么让这些人如此疯狂地折腾我们?叶落归根?这就是叶落 归根吗?父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简单的心愿,却被这些平时他极力帮助的人 捏在手心里,他们平时极尽卑微媚笑,却在骨子里藏着刻骨的仇恨,父亲被他们 表面的阿谀奉承蒙蔽了,我们都被蒙蔽了,我们只是一相情愿地认为,我们帮助 了他们,等我们有困难的时候,他们肯定能出来帮忙。我们永远都想不到,他们 会落井下石,会在我们最痛苦地时候,来狠狠地踹我们一脚。   那些我们没帮过的人,要跳出来为难我们,似乎有情可原,没想到,这些一 直都讨好我们的人,却在最想不到的时候,狠狠地给了我们一刀。我坚定地认为,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看准,我们,没了父亲的我们,对他们再也没有 用处了,他们再也求不着我们了——相反,我们却要求他们了——他们求了父亲 一辈子,最后,他们也要让我们来求他们一次,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这个美好的家 败落下去。父亲的在天之灵如果知道这些,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平静地想前想后,终于理清了思路。我不想说人生多么阴暗,我对人多么 失望,但是从今以后,我应该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复杂,人,是多 么的难以理解,人本性里的丑恶,只要条件和时机出现,发生任何事情,某些人 做出任何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我找了个娘情绪稍微好点的日子,对娘说,现在,最为关键的,不是要去记 恨这些人,有什么用呢?还是娘重要,娘不能垮在这件事上,娘应该按照以前的 日子过下去,她应该比以前更好的生活下去,让他们想看笑话的想法落空。好好 的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答。(6839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