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树爷 武诚 树爷是一棵树,一棵新长出来的树。 树爷是一个人,一位已经死去的人。 槐树坝的树爷小时不知怎么成了瘸子,干不了重活,先是给队里放牛放羊, 后来就去看树了。树爷活着时没人这么叫他,都叫他拐子,从来没人称呼过一声 叔叔或爷爷什么的。也没人叫过他的名子。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子,到后来 连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已叫什么了。拐子是他他是拐子,他知道叫拐子就是叫他。 遇着树爷下山领粮时,碰上的人就笑着说:“拐子,下山啦!”那些穿开档裤的 小子和丫丫看见他也喊:拐子来了,看树的拐子来了。那些大人转过身一看,说: 哎,真个是拐子,又要粮食来呀? 树爷至死茕茕孑立,穷的叮当响响叮当。一间茅屋,黑咕隆咚。一床被子, 油光闪亮。一只碗,豁牙裂嘴。枕头是用一个枯树根做的,筷子是用槐树枝削的。 穷人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有地位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人呀狗呀地都用眼光蔑视你, 用语言讥讽你,他们常常居高临下,挺胸腆肚地往你眼前一站,有如狗娃儿蹲在 粪堆上装大狗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佛一般俯视苍生。树爷只有沉默,沉默得如同 路旁的一块石头,你去踩也罢坐也罢,撒尿也罢拉屎也罢,树爷都不愠、不怒, 还笑着。  槐树坝的山上长满了槐树,一到春天,槐树花开了,整个林子像被罩在了花 环下面,香气四溢不说,真个美极了。林子自然是公家的,公家的东西自然常有 人觊觎,顺手牵羊也好、偷偷摸摸也罢,都总想贪点、占点,当然得有人看管。 人们记得拐子就是一直看树的,一直到死。槐树坝人修房盖圈用的木料基本上都 用那林子的槐树,谁家不得已要盖房修圈时,三五趟地往队长那儿跑,有时跑十 趟也是白搭。队长同意了,就在那已经皱得像老婆子的脸一样的申请上签上字, 再盖上章,主家乐颠颠地回去请上早已说好的木匠以及帮忙砍树的人去砍树。树 爷像接圣旨一样接过主家递过来的条子,放好后领上他们砍。什么地方的槐树可 以做椽子,什么地方的可以做檩子,有几根,树爷清清楚楚。砍的时候树爷就在 一旁站着,开始有的人认为树爷懦弱,好欺侮,总想多砍几根,反正树是集体的, 是风吹大的阳婆晒大的,与你树爷有多少相干。但树爷却无比固执,绝对不允许 多砍一根,有的人蛮横,仗着身强力壮,根本没把树爷放在眼里,说你不就是一 个拐子嘛!但他去砍那棵树时,树爷总赶在他的前面去抱住了那一棵树,死死的 抱住,两腿把树一夹,任他怎么拽,树爷像被粘在了树上。那人没法,就骂:死 拐子,你这样不近人情,死了没人抬你.树爷把头一昂:有老鸦餐哩!那人狠心 地啐一口后悻悻地下山了。也有的人去的时候给树爷拿一个锅盔,或者一斤茶叶, 有的是念树爷务的那些树,有的 则是去堵树爷的嘴。那些想堵树爷嘴的,被树 爷弄了个灰溜溜,那人放下想走, 树爷摇头,那人把东西往门口一放,转身走了, 树爷也不知怎么走的就堵在了他的前面,把东西扔在他的脚下。那人也无可奈何, 骂:我拿回去喂狗总可以了吧,拐子!死了让……树爷不等他说完,接上说出了 两个字:狗啃呢!那人或跺跺脚或踢踢树,下山了。有的人就打发婆娘去,心想 和尚见了女人都想的淌涎水哩,他拐子能不想?树爷看着女人后不进屋,往门口 的石台上一蹲,像一截矮树桩,女人看没有门,骂道:“我原以为你是男人呢, 却是一头骟驴。树爷等女人下山了,绕着茅屋转,一圈,又一圈,要么是提了镢 头去挖栽树的坑,挖坑时树爷忍不住就要骂的,把坑比作女人,把镢头看作自已, 狠劲地挖,一边骂:说我是骟驴,你试试,能把你挖透呢!你试试…… 树爷白天擎着一把长杆,长杆上绑着镰刀,去砍一些树的树枝,好让那些树 能长的更直些.过几天那些树枝干得差不多了,树爷抱回来剁短,烤火做饭。反 正树爷每天要绕林子转一圈,见了长势很欢的树,总要伸出和那槐树皮差不多粗 的手摸几下,像一位父亲疼爱自已儿子似的,眼里流光溢彩。转着看着,有时也 扛一把镢头,看那儿树稀了,挖几个坑,到时补上几个树苗.树爷在茅屋前后开了 一片地,育了些苗子。也没人让他栽树,但树爷想,树反正是要有人栽的,光砍 不栽,到时连树毛都没了,还树呢!树又不是韭菜,越割越发。当然,树爷白天 绕林子还看有没有树被人偷走,他对林子有多少棵树不清楚,可是转到那里,那 里应有几棵树,什么样的树,他却是清清楚楚的,转完后,树爷就开始做饭,吃 了就睡觉。 晚上,树爷岁虽睡着,却从来没睡死。眼眯着,耳朵睁着。有时树爷外出还 要转一圈,看一下。树爷的茅屋没有窗,只有门,大白天屋内都黑乎乎的,树爷 摸惯了,所以外面再黑树爷也没什么,树爷在林子里穿来穿去,如履平地,悄然 无声如同一片落叶。有几次,有的人深夜去林子里想偷树,树爷从他身后拍一掌 又疾地隐于一棵树后,那人惊得像掉了魂,不敢回头望,一是怕鬼,言传鬼在人 回头望的瞬间就勾去了人的魂魄,然后给人的嘴里鼻子里填满土,人就死了。二 是怕狼。说狼把前爪搭在人的肩上,在人回头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咬断人的 喉咙,吃的只留下一堆白骨。那人清醒以后没命的往回跑,摔倒了爬起来再跑, 撞在树上折身又跑,从此再不敢上山来了,断了那份贼心。也有胆子忒大的,敢 回头望,看没什么,以为是自已的心理作怪,于是又去瞄树了,树爷又拍一下, 这次那人真切地感到了,又回头望,但还没见着什么时,心就虚了,感觉头发都 竖起来了,身上起鸡皮疙瘩了,连滚带爬地下山了。还有吓不住的,那人拿着一 把锯子,蹲下要锯树时,树爷就从那棵树后走出来了,那人蛮横,心想,一个拐 子能把他怎么样,执意要锯,树爷还是那样,两臂把树一抱,两腿把树一夹,那 人奈何不得,骂:死拐子,你不是鬼变的就是猴子变的。 还有外村人来偷树,但还是没有一回偷脱的。树爷警觉地像狗,那些人刚上 山尖树爷就听出来了,喊:来,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说着把锹在地上使劲的拍, 或拿着一根棍乱打,拍石头,打树。那些人看看没戏,也就撤了。有一回树爷有 些感冒,没怎么听得出,等他听出不对劲出去看时看见七八个人在林子里乱窜, 寻找着合适的树,树爷急了,扯喉咙喊:来人啦,驴日的偷树哩!这喊声虽然嘶 哑,但还是划破了夜空,眼看着村子里一家又一家的灯亮了。那些人气极败坏, 把树爷绑在树上,正要溜时就被赶来的人堵上了,槐树坝人没收了那些人的斧头 锯子,解了那些人的裤带,用他们的裤带把他们绑在树上,走时吩咐树爷等天大 亮了再放他们回去.那些人一个个的裤子都褪在脚腕上,鼻涕飞流直下,树爷看 不下去。树爷说:要用树,要自已栽,偷人的不气长。那些人面如死灰,哀求树 爷放了他们。树爷说:你们偷树,就等于偷我的娃啊!那些人冻得舌根都硬了, 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树爷给松了绑,那些人赶天赶地的溜时,树爷一声喝住了他 们,那些人以为树爷又要为难他们,惊惧地望着。树爷指了指他的茅屋说:去暧 和一下再回。树爷的茅屋一直有火,驱寒、去潮。 树爷常年住在林里,一月去找队长和保管领一回粮,在保管造好的表上摁个手印, 然后带上去磨坊磨,磨好了,又把麸皮和面和匀,装好,背上上山,有时队里还 给树爷一些洋芋,或者两棵白菜,树爷就很高兴,上山的时候就唱开了: 耕地么要耕大犍牛, 睡觉么要睡大丫头, 犍牛耕地刷刷走, 丫头一摸水水流。 …… 月亮妹妹你莫慌, 郎哥我就在这树尖尖上, 到明树长它个十八丈, 哥我就能把你 顶在我的肉尖尖上…… 这是树爷最高兴的时刻,此时面色红润,脚步轻盈,如同喝了酒。 树爷一日三餐吃的最多的是拌汤,有洋芋了洗上一颗,切成四块下锅,等煮 烂后将拌好的面拌进锅里,有盐了撒些,没盐了就那样甜喝,稀了多喝,稠了少 喝。有时也馓面糊糊,还自言自语:今个馓些浆子喝。那时一月给树爷二十六斤 粮食,树爷已很满足了。 春天的日子树爷最高兴,因交上三月天,槐树爬满了花苞,青中带红,红中 带蓝,一蔟蔟,一串串,很诱人的。村里的那些婆娘、女子拎着篮子的背着背篓 的都来摘那花苞,摘回去后和些面蒸了吃,或和些面烙饼子吃。但要是花开了后 人就吃不成了,弄回去后喂猪,比寻草要快,所以那些日子山上热闹的像赶庙会。 这段日子树爷是最忙的,擎着那把系有镰刀的长杆,给那些来摘花的人往下砍树 枝,给这婆娘砍一些,又去给那个婆娘砍,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才给这边砍呢, 那边喊开了:拐子,我没了!树爷忙擎着杆子去了。一天下来,树爷累得筋疲力 尽,也就不做饭了,好在那些人来时有给他拿一块馍的,有拿几根葱或蒜的,树 爷就吃点馍喝点水。吃完了,喝完了,想想当天的事,兀自发笑:这人,真个没 出息,见了母的咋就都不对劲了,真个是应验了那句话,叫什么人支人不动弹, 女人支人几驾山,一点没错。想了一阵后就睡着了,那一阵正是黄昏,是可以死 睡一阵的,夜深人静时就不能这么睡了。睡一觉醒来后,树爷去外面洒了一脬长 尿,仔细听听四周,然后回屋躺下,不敢睡着,但也睡不着,想想今天来了几个 女人,长什么样,奶奶高不高,尻子大不大,撅不撅,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 只是忙着给人家砍树枝,跑来跑去的,没顾上看呀!树爷后悔地只摇头,心想, 明天一定要看个够,这辈子没沾过女人的边,饱一下眼福应该还是可以的吧?但 第二天,那些女人来了后,树爷又擎着长杆忙来忙去,没有站立片刻的功夫,直 等槐花谢尽了,也没如愿以尝地看看那些女人。 树爷就又盼着秋天。深秋了,槐树的叶子黄了枯了,树长了一岁了。那些叶 子经风一吹,刷刷往下落,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就有些人来扫这些叶子去填炕, 这些人又多是娃儿,也有些婆娘,手拿扫把或铁笆,背着一只大背篓。叶子厚厚 的时候只需扫炕大的一块地就扫一大堆,一背篓还装不下,还要不下半支烟的功 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需树爷帮忙,但树爷可以看他们。可是树爷觉得扫 树叶的女人少了点什么,摘花时女人像花,扫树叶时女人昨就成了树叶了?就这 树爷也高兴,因为一到冬天,连一个人渣渣也不上山来了。有时树爷把树叶扫成 一堆一堆的,等那些人来背,那些人也不客气,看一眼树爷后就往背斗里装,弯 腰的时候,那两个东西就在衣服里晃来荡去。树爷想,能摸一把该多惬意啊!但 他不敢,那不是他的女人。他只有看的份,饱眼福也行,等人家背上树叶走远了, 树爷只觉的口干舌燥,便就回到茅屋,舀上一碗凉水灌下肚,把火弄旺后,就着 火的亮光开始做饭。 刚交上秋天后,树爷很早就扛了镢头去挖坑,等下一场透雨后,树爷起上一 些苗子去栽树苗。那儿稀往那儿栽,树爷就像一个裁缝,给这些林子打满了补丁。 那些采花去的人口渴时去他的茅屋喝水,看树爷育的苗后说:你育这干啥,还不 如种些葱啊蒜啊的自个吃起来方便些。树爷只是嘿嘿一笑。有的女人看了许多刚 挖的坑,就问:拐子,你能记起你挖了多少坑吗?树爷说挖啥坑哩,其实连一个 坑也没挖过。有的女人能听懂,说你这死拐子,不是骟驴呀!也有的女人听不懂, 问,树爷说你回去问问你男人就知道了。有的女人还真问去了,男人一听乐了, 一把抱起女人说:我来挖坑。 到了公元一九八三年,大集体解散了,实行了土地包干,有人提出将那片林 子分了,但也有人反对,说分了后多数砍了烧柴了,山就像和尚的老壳,这还叫 槐树坝吗?村委会的一班人想也有道理,也就决定留下,每年从村提留里给树爷 贰百斤粮食,一百二十元钱,这个报酬一直到一九九三年没变。 树爷是九三年的秋天死的。 那时槐树坝的冷娃开矿开富了,具说资产已上了百万,光小车就买了两辆, 一辆吉普车专门跑山路,一辆桑塔纳是用来兜风的。槐树坝的青壮年都去给冷娃 背矿了,凡是给冷娃背矿去了的,家家户户用背矿挣来的钱盖了一砖到底的新房, 让那些还住土墙屋甚至还住茅屋的人汗颜不已羡慕不已,对着要念书的娃们说: 念啥书哩,去给冷娃背矿去,挣了钱好盖洋楼。钱是人的胆,冷娃比村长还牛, 让村里的人敬若财神。 秋天的一个午后,冷娃带话回来,说矿上急需大量坑木,想要村里的槐树。 冷娃的这话如同一阵风,瞬间就家喻户晓了,家家户户在家的有力气的不约而同 磨刀霍霍,第二天很早就扛上闪着青光的斧子去了山上。 那时树爷正吃早饭,还是糊糊。忽听得满山斧声,惊得扔下碗就往外跑。瘸 腿,加上年龄大了,跑起来惨不忍睹。当树爷看见了这么多人砍树时楞了,那些 人看见树爷来了也不说话,继续抡起手中的斧子,一时哐--哐--哐的斧声此起彼 伏。一些树倒下了,树爷才清醒了过来,扑过去护住一棵树,声嘶力竭地问:你 们这是干什么?要砍那棵树的人说:砍坑木。树爷不懂坑木是什么,问:啥是坑 木?那人嘲笑着说:坑木你都不知道,用来支撑打矿洞的。不能砍!树爷说。周 围砍树的觉得奇怪,停了下来,问:你这些树值个啥,就是落下叶子了填坑用用。 有人接着说:前几年生活困难时吃个它的叶子呀花的,现在用不着了,粮食都喂 猪呢!还有人说:就是值个鸟钱,砍了后支了洞子,还能换成砖房呀媳妇什么的, 再说这树又不是你的。 树爷护了这棵,那人去砍另一棵,百十人呢,树爷跑得气喘吁吁,却没能护 住一棵树,眼见着一棵棵树吱扭一声倒下。树爷哭了,声泪俱下,鼻涕飞流。树 爷哭着哭着骂道:我操你妈,冷娃,你把山底掏空了不说,连山上的树都要折腾 光,呜呜…… 没人理会哭着的树爷,都忙着砍树。接近中午时,四面山几乎被剃了个光头, 只有那些镢把以下粗的树幸存下来,就像手艺笨拙的人剃下的光头或刮过的胡子, 稀里叭啦留下一些,但也被倒下的树打得七零八落,伤痕累累。 等众人快要下山时才忽然记起了睡在坡上的树爷,说这家伙该骂够了吧,怎 么哑吧了? 树爷还睡在地上,任人叫他死拐子都不理。那些人生气了,说这拐子还牛起 来了,有人用脚去踢,但树爷还是一动不动。有人去拉树爷的胳膊,树爷没反应, 去摸那张又黑又粗如老槐树皮一样的脸时,那脸已冰冷如铁。 这家伙死了。那人说。 这死拐子,死的真不是时候,我们还要去给冷娃送坑木去哩。大家说。 留上俩人看着,剩下的人去送坑木,回来后再埋这死拐子。主事的人看了一 眼地上的树爷说。 那些人去给冷娃送坑木了,劲大的扛两根,劲小的扛一根,还有俩人扛一根 的,浩浩荡荡的去了。 当夜就下雨了,留下的人把树爷抬到了他的茅屋。第二天雨真大,那些人冒 雨回来了,他们还记着死去的树爷,他们拿镢的拿镢、扛锹的扛锹去山上挖了个 坑,用树爷的被子把树爷裹了埋了。有人说这拐子脏得跟猪一样,那被子比他都 重。 这雨一下就是半月,本来已干涸的槐树河恶浪滚滚,让胆小的人惊讶不已, 说:天呀,这可把十年的雨下下了。 在雨下了第三十天的晚上,正在梦乡中的人们突然被一阵雷一样的声音惊醒, 觉着炕有些摇晃,屋子也在摇晃,有的人赶忙跳下炕想出去看,但还没出门就被 压在了屋下,有的人还在梦中。 四面的山整体滑坡,泥浆石头一齐向山根的村庄压去,槐树坝真成了一个平 展展的大坝了。槐树坝在家的人无一人幸免于难。真正的灭顶之灾啊! 在外上学的几个娃在电视上报纸上看见了报道,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看到的 不是他们原来的家了,那场景真让他们触目惊心,从心底感到了恐惧,一辈子都 忘不了的。 政府把他们当做孤儿安排在城里住了下来,说等他们情绪好转了再回学校。 冷娃听说后,赶到招待所,给那些娃一人一叠大钞,说你们以后的学费我包了, 谁让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呢,亲不亲,一家人。 冷娃又一次上了报纸,上了电视,又一次和县长握手。 那些娃们也看到了这些新闻,但他们没说什么,说的最多的,是槐树坝山上 的槐树,说起槐树,就说起了树爷。 那些娃们要去学校时,相约又去了一躺槐树坝。经过半月的风吹日后,那些表层 的泥沙都已干裂, 泛着白哗哗的光,石头闪着青光。这些娃们一个个目光暗然, 面容憔悴,在那坝上寻找着记忆中家的位置,忽然一个娃叫了起来:树!大家围 拢了过来,是一棵槐树,一指来高,身子歪歪斜斜,叶子却清清爽爽。一个上林 学院的娃儿跪了下来,叫了一声:树爷。另几个娃愣了,说,你说什么?那个娃 指着树:这就是那个拐子树爷。那几个娃懂了,刷刷都跪了,望着那棵树,泪眼 婆娑。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