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山西行记   王琰   五台山的冷   雨一直赶我们到了五台山,突然停了。寒冷如一张黑席子,盖了下来。   邻桌的一个中年人,还穿着凉鞋。他红着鼻子,不停的喝姜汤。   抿一口小酒吃一块肉,明天也许就该吃素斋了吧?   夜里,又一窝蜂拥去五台镇上吃烧烤。坐在露天的桌子边吹着冷风眼巴巴等 着热火朝天的烤豆角烤羊肉上桌。再就着冷风吃了个精光。   忽然一阵大风,掀翻了卖烧烤的摊子。我们惊得站了起来。烧烤摊的男主人 慌乱得跑来跑去,她的女人漠然坐着,目光直直的,一地的辛苦一地的狼籍。我 们赶忙离开,不知为何,心里虚虚的。   天冷成了青色,星星也忽闪忽闪打着哆嗦。谁也不语,直直地走。一脚下去, 踩碎一地的月光。   月亮圆圆的,被挡在路边围墙的后面,我跳一下,再跳一下,还是看不到。   习习发现了我的企图,“哧”的一声,拉着我向路中央挪了两步,月亮立刻 出现了。于是终于一起没心没肺的大笑,她说我的脑子也被冻住了。   月亮圆圆的,明天是八月十五了。   早晨醒来,远处山顶有雪。   大白塔   天好不容易晴了,大白塔在太阳下让人不能逼视。视线被碰了回来,心里忽 地一亮。   围着大白塔转三圈。塔里是佛的舍利,舍利照亮我的心灵点亮我的智慧吧。   智慧是一盏油灯,因为有电了,点亮油灯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我想我是那个执着者,到哪里都带着我的油灯,时刻准备点燃。然后,用我 的身体为它挡着风遮着雨。   文殊发塔   看不到文殊金色的头发,只看到覆盖在头发上面的白色塔。   柔软的金发柔软的塔,围着塔磕长头的红衣喇嘛动作整齐划一,起起落落。 如同一种为了心灵的信仰而作的身体锻练,五体投地才能离佛更近一些吗?   我想有一双慧眼,看清隐蔽着的那些事实。   虽然菩萨早已乘风归去。   这里留下佛柔软的金发柔软的塔。   乔达摩?悉达多   述说他一生的壁画环绕着画在寺院外墙上。扎马尾的小导游总是绕口的把他 说成是乔达多?悉达摩,绕来绕去绕不清楚,绕清楚时我刚好又转回故事起点。 在门口看到他在寺中端坐成佛像,不悲不喜。那罗睺罗和他美丽的妻耶输陀罗呢?   只好出家苦修了。是为了追随他不悲不喜的生活,还是只是为了能常常看到 他呢?   佛塔上的铜铃把叮当声抛撒在风里,有始无终。   罗睺寺   罗睺寺里的文殊菩萨面如白玉。面如白玉的菩萨坐在这里纪念释迦牟尼的儿 子罗睺罗。   长大成人罗睺罗第一件事就是当了父亲追随者。苦修再苦修,最终修成父亲 的十大弟子之一。   当不成父子当师生。难怪许多师生看起来都像是父子。   罗睺寺莲花绽放,显露出来的是佛的真身吗?   观音洞   高高的陡壁,小小的石洞,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曾在这里修炼。   观世音菩萨修炼完离去,只留下高高的陡壁,小小的石洞。   谁也不奢望见到菩萨,只是爬啊爬啊爬上来,看看小小的石洞就个个心满意 足。   据说年仅24岁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曾在这里避难,我更高兴了,大口大口喘 着气看这个洞,觉得仓央嘉措的一生一世和他那一厚摞一厚摞优美的情诗都顺着 石头缝隙流了出来:在那东方高高的山顶/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玛吉阿米美丽而 醉人的容颜/时时荡漾在我的心房。   从观音洞望月亮,玛吉阿米一定比月亮更美。   观音洞里,忽然,我听到孤独的诵经声寂寞响起。   黛螺顶   五方文殊坐在同一座寺里,等我给他们一一叩过头,好像转眼间他们就会散 开,各奔东西。   五台山像是佛的五根手指头,我们只能在中指上走了走。   佛的五根手指头会不会越长越长?在我漫长的想念中。   幸亏,我来时,五方文殊还坐在同一座寺里。   镇海寺   小路边的山泉是海眼吗?要不怎么叫做镇海寺。陡峻的石山,镇海寺咬在山 嘴上。   章嘉活佛换了化身在人世间来来往往。我宁愿把他们始终看成是同一个人。   乾隆皇帝为十五世章嘉活佛建了墓塔。墓塔八面都刻有玲珑的人来又人往, 慢慢走,别惊醒他啊。有人说十五世章嘉在塔里长出长长的头发,指甲长过了膝 盖。   五台山上唯一男身观音像   威武的观音,如同我想像中的金刚。再拿一把金刚杵,就去降魔伏怪了。   僧人和蔼地告诉我,菩萨本无男女之分,俱为莲花所生。   威武的观音坐在莲花台上,在人们的想象里一日比一日长得更为柔美。面如 桃花,纤纤白玉指,手持甘露瓶,大慈大悲南海观世音菩萨出世了。   佛祖赐她妙目一双“观世音”,只要世间有人受苦受难,她就永远这样飘飘 渺渺,一副救渡的样子。   一个想像的奇迹,或是如同奇迹的想像?   睡罗汉   泥塑的罗汉,身高两米,相貌堂堂,个个都是美男子。美男子们不光相貌堂 堂,还人人目光炯炯,你走到哪个角度回头,他们的目光都追随着你。   其中有一尊不看你的,正头枕膝盖尽情酣睡。听说明朝初修时他原本是站着 的,站到二百多年后的清朝,殿宇坍塌,把他砸成了弯腰睡觉的模样。   主持复修殿宇的僧人好性情,说他总站着大概是太累了,就让他好好睡一觉 吧。这一觉睡得,又是三四百年的好时光。   素斋   拜见佛祖之前拜见佛祖之后,我淋浴斋戒。   当金银花娇艳地盛开在玻璃杯里,全素斋就做好端了上来。不到五台山怎么 能吃得上这么好的全素斋,这是佛的恩赐。   豆腐做的人造肉片、红烧肉惟妙惟肖,惟妙惟肖到让我不敢动筷。忽然又有 了个大不敬的想法,万一有佛是和我一样的近视眼,会不会降罪呢?立即摇摇头 漱漱口念一声阿弥陀佛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佛祖原谅。   我今天只吃长得像素菜的素菜了,比如青菜。   台蘑   去之前就想着台蘑,说是多么多么贵重难得。   刚下过雨,第二天,五台山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黑黑黄黄的蘑菇。凑近了 左看右看,没看出和我从小到大吃的蘑菇有什么区别。   我想着吃着吃着想着,就和草原上的便宜蘑菇一个味了。   应县木塔   我以为木塔已经风烛残年,没想到还能一层一层登去。   在塔上远眺,风呼啸而去,仿佛吹起契丹人的旌旗烈烈。   杨家枪最厉害,舞起来一如风中的梨花颤颤。可惜梨花早已落了,远处不知 是什么花,开得大朵大朵红得吓人。   看不到宋朝的刀光剑影、铁马金戈,就摸一摸从宋朝时就站在这里的雕梁木 柱吧。扶手处的木头,如同美女肌肤,光滑润泽。一个越老越美的女人。   头顶的斗拱,是它精致的骨骼吗?   木塔站在岁月里,一路站成了历史的模样。   月亮   今天十五。人们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刚从五台山看完佛回来,就该接着看圆月亮了。   月亮圆圆的在天上,我看不出它哪里不太圆。圆月亮的日子,是团圆的日子。 我去和谁团圆呢?母亲在这一天一定是守在电话机旁,果然,刚响一声就接上了。   这一天我们买的月饼全都像是老家兰州城里的糖锅盔。吃了这样的甜月饼, 喝了一大堆青岛纯生,我们摇摇晃晃的围着护城河走。   千年的城墙千年的河,千年的河里也有个月亮。水里的月亮不是天上真正的 月亮,天上的月亮也不是心里真正的月亮。月亮始终在我们眼前,它在跟着我们 吗?   人人眼里都有一条护城河,护城河里都有一个圆月亮。天上一个月亮,河里 一个月亮,河里的月亮是人心中的佛,水清了就看到佛,水混着就看不到佛。看 到佛就是找到了智慧,所以得到智慧并不难,只要你看到的是,一条清清的护城 河。   我含混不清的这样想。   龟城平遥   到平遥时又起了下雨。   看看街道、铺面、灰灰的屋顶,还有到处的票号、衙门、镖局,我们像是在 历史里走来走去。   平遥龟城始修于周朝,已有2700多年。登上城墙从鸟的视线看平遥,令人惊 奇。城南门为龟头,门外专门挖了两眼水井象征龟的双目。北城门为龟尾,城内 所有积水都要经此流出。四座瓮城城门,两两相对,上西门、下西门、上东门的 瓮城城门均向南开,如龟爪前伸,只有下东门城门径向东开,据说修城时人们恐 怕乌龟爬走,故意将其左腿拴在距城二十里的麓台上。   幸亏被拴着,要不然,不知这只大龟会不会一路驮着我,爬回周朝去。   城墙   城墙前是最适合照相的地方,左一张右一张。我苍桑的脸在城墙地映衬下, 立刻变得稚嫩无比。   它不悲不喜,深藏不露,多少年才能修炼成这副冷峻的样子呢?   去往大同路上   大同往东,一路行去。   倒也没看见几辆拉煤的车,却时刻能感受到煤的存在。遍地黑迹,如同一件 隐密的事情留下了蛛丝马迹。   道路两旁的植物浸在黑里,好像随时都能长出煤来。   日升昌票号   又黑又高的门槛,跨进去就听到通宝钱币叮当做响。   满墙嵌着的,也是钱。一定是像我这样的财迷摸了又摸,直摸得露在外面的 半枚钱黑油油光亮亮的。   掌柜的存银子的银窖,比我们家客厅大。白花花的银锭满满的银窖,就这样 一直让人嫉妒了好几百年啊。   我趴在银窖上面左看看右看看。想钱的日子我知道,满心的酸溜溜急挖挖。   票号有严格的人才选拔程序,掌柜包括伙计们都是待遇极好的。   钱生来就是被人想念的,如同票号一开始就是个人人都抢着去工作的好地方。   迪士高   我们此行的司机一定是个狂热的迪士高热爱者。从早到晚坐在车里充斥耳朵 的都是“咚咚咚”的鼓点子。   《红河谷》里那首柔情似水的《在草地上》也给唱成了迪士高的格式。   想起上一次旅行,那个司机是舒琪的崇拜者,给大家放的所有电影都是舒琪 演的,于是就看了一路舒琪的厚嘴唇。   有些晕车,昏昏沉沉。那些鼓点子一下一下都像是敲到了人身上,让人不能 踏实地睡着。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