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与藏民一块儿祈祷 马霁鸿   年前曾写过一篇小文《有些高峰不可登临》,呼吁人们开发慈悲,珍爱自然。 文章完工即觉得不过瘾,近日翻之更感到不惬意,心头还有些言语蠢蠢欲动,不 吐不快。窗外的雪岭冰峰,也似乎向我射来千道责备的凛冽目光。故而重续前题, 约略陈之。   资料记载,上个世纪,曾来过十多支登山队,欲将滇西北的梅里雪山彻底征 服。这座海拔比珠穆朗玛峰矮了一大截(仅为6740米)的雪山,却没让一位英雄 得意凯旋。1991年,由17人组成的中日登山队,甚至在这里全军覆没。之后的 1996年、1999年,日本勇士又两度试图一酬壮志,其结果不用赘述。不甘心失败 的日本人,与有关方面签约,留住其首登权。   朋友向我介绍,每当有登山的大头皮靴向洁净的梅里雪山嚓嚓踏去时,总有 大片大片的藏族同胞趴在山脚,静伏着身躯,颤抖着嘴唇,向着雪峰——自己心 中的神山祈祷。他们不是祈求神灵开恩,让勇士们踏平雪山的头顶,而是祈望雪 山傲骨不软,神圣不打折扣,不要让那些脑壳发昏者污脚登顶歹念得逞,使雪峰 永远保持圣洁,供人敬仰。   资料所载事实板扎,且理性地将屡次“登梅”而不能凌之绝顶解释为山性太 恶山势太险。藏胞的祈祷似乎有几分迷信,更显得软弱无力,却也见了功效,保 证了万古雪山的圣洁。我本粗通一点唯物辩证法,且不近鬼神,但在见多了嘴上 响亮地念着保护经而脚下则酣畅地践踏自然与文化遗产的种种现象后,作为一个 滇西北人,我宁愿翻检出并捧着愚昧的一片原始情感,与藏民们一块儿訇然跪下, 仆倒,虔诚地祈祷。   祈祷“英雄”们永远也不能“登梅”成功。无数事实证明,人类真的了得, 所向披靡,今天尚未办成的事,明天一定能够做到。但是,且忍一忍脚劲儿吧。 地球上的最高峰都已反复地上去过了,毋须再在这座圣洁的山上视察自己的英雄 气概。倒是应该正经地验证一下,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不做一些事情。克制比放纵 更为不易。因此,证明自己有所不能,比证明自己无所不能费神得多,痛苦得多, 也有意义得多。不但“登梅”不要成功,而且攀登玉龙雪山等处女峰也不要成功, 最好,不要动“首登”、“征服”的心思,保留几座“神山”,保留一些圣洁, 给人类留念,供自己敬畏。若干年月以后,当人们为自己不去染指那些圣洁之地 的明智选择而感到欣慰时,也许会附带着发现,自己的胸中竟也还保留着一个圣 洁的角落呢。祷语至此,当然巴望每个试图登峰造极者不要受到上苍的惩罚,好 脚好手地回归故里,迎接未来的正道。   祈祷禁伐天然林不仅仅是一道时尚快餐。传统的边疆少数民族大多敬山爱树, 他们知道,那些高高矮矮的树,不仅为树子自身扎下生命的根,同时也为人类扎 下了生存的根。藏传佛教也认为,乱砍树的人死后升不了天,而且会祸及子孙。 如果边民不爱树木,早已满目疮痍,哪还会剩得今天的香格里拉青山绿水。山门 拉开缝了,现代观念的风刮进来了,一启蒙“经济意识”,一“破除迷信”,许 多人信念垮了,爱心丢了,纷纷磨刀霍霍向森林。其实,更快的刀子并未掌握在 百姓手中。不过,我们还是唯愿善心归来,致富有道。这就期望百姓的管理者— —书上报上说的公仆,真正公仆上一个回合,为边民布上一盘生活乃至致富的好 棋。搬动棋子的汗水,百姓是不会吝惜的。百姓的生活有着落甚或滋润了,怎么 还去砍天然林,刨掉自己的生存之根呢。倒是那些什么什么组织,不要在天然林 的掩蔽下,去滥砍乱伐自然风光和民族文化的种种“天然林”。这就祈祷到下面 了——   祈祷不要把西部大开发的经歪念成西部大开挖。西部新城虽不多,古迹却不 少,荒坡茅屋难留财神,野漠陶罐却盛银子。祖上留下的宝贝,不可克隆,不会 再生,挖一点就会少一点,理应善待,留神呵护,千万不要祭起败家子的手段, 吃祖宗饭,发开挖财,造文化孽。同时,只怕要对手中的十字镐摩挲再三,慎对 自然风光进行修理,冰川融化了难再塑造,湖水染浑了难再澄清,山岭劈开了难 再缝合。铜绿虽也斑斓,毕竟取代不了花色的灵动鲜活。开发开发,不开不发。 但首先要开发的,是对祖宗遗产的珍惜之情,对大自然的兄弟之谊,对文明王国 的向往之意。   能登而不登梅里雪山,说不定你置身的高度,你所拥有的圣洁度,在梅里雪 山之上。因为你大善情怀的海拔,你发展自己的澄明境界,已将你高高托起。阿 弥陀佛。 (1700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