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一夜情 luanfeiya 　　他坐上了出租车，去寻找他的一夜情。将要发生的事情并非欣喜也并非失望， 仅仅是有事情要发生。出租车在北京的街道上行驶，照例在拥挤的道路上停停走 走，司机师傅打开收音机，一边听一边骂着这个交通。而他却没有任何想法，出 神的看着窗外。 　　像大多数人一样空虚和无聊，他常常难以打发寂寞的双休日。有时候依靠网 络打发一些时间，但长时间面对屏幕更加无所事事，仿佛内心的孤独越放越大， 形成了一个空洞洞的大洞，谁也不知道有多深。有时候他可能会见一些网友，一 起吃饭，一起唱歌。但这种聚会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乐趣：人们由于无聊才凑 在一起的，只能更加无聊。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爱好什么。有空了可以看看漫画书， 一页页夸张具有想象力的图片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有空了可以看看电视， 但电视里面的人比他更无聊，他就是为了电视而电视。如果可能，他会去公司加 班，工作永远没有完结的时候。他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坐上一天，看着光线慢慢地 滑过隔档又慢慢地消失在办公室中。那个时候寂寞就同一条伶俐迅速的小蛇，冷 不防窜出来咬他一口又消失了。 　　肆无忌惮地在网络上宣泄精力，这种方式也并非让他躲避了无所不在地孤独 感，面对一个个ID越来越不知道说些什么。生活永远是这样，人们总是不知道自 己在做些什么，又在寻找什么。他可能愤怒了，也可能更加无聊，开始毫无顾忌 的谈论性。这个字眼对他是忌讳的，时间久了却已经无所谓，反而像一个只有自 己知道的秘密般让他欣喜。这种上来就谈论性的谈话方式让他感觉还有些刺激的 事情可以做，富有挑战性。去挑战自己，去挑战对方的心灵，即使十有八九都会 遭到对方的辱骂。在经过十几次的辱骂之后，他一开始的脸红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种独自拥有的秘密欣喜带来了隐隐约约的胜利感觉，让他继续和陌生的ID谈论 性。他暗暗的想，倘若发生什么，时间能够填满了某个空挡，倘若没有发生，现 在的时间也就轻易的打发。 　　这个周六，某一个和他谈论性话题不到一天的女人在他的要求下见面了。他 下午4点坐上出租车从城西赶到城东。时间在出租车中停停走走，他睁大眼睛看 着北京的街道，熟悉而陌生，似乎永远都是热闹非凡的街道，红泥青瓦的院墙。 即使他来到北京已经5年时间，仍旧对北京不熟悉。北京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他 只是在一个边缘活着。 　　见面的地点是在前门的一个烤鸭店，她在这附近上班。半个小时的路程由于 堵车走了1个小时。司机骂骂咧咧，他随口附和。出租车在前门的城楼前停稳， 他递过去钱，等待滋滋拉拉的打印发票。下车前他很有礼貌的对司机说谢谢你， 司机说您慢走。他用力甩好车门，站在前门的站牌下。这时他忽然有些紧张了。 　　4月的天气说不出来的烦躁，气候不冷不热，总有暧昧的气流流动在周围。 人们胡乱的穿衣服，大街上有穿短袖的也有穿外套的。街道两侧的白杨树也胡乱 的飘落着杨絮，站牌下的人用手徒劳扇动着，有一辆公交车进站后，售票员站在 踏板上扭着脸前后的喊着。一个中年汉子挤上车，气喘吁吁。旁边一个民工赶上 去仰着脸在问售票员。他在那里观望了好一会才缓过呼吸，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一夜情可能就要发生了。 　　他给她发了短消息之后往前门的街道走去，也不想快，也不想慢。这即将发 生什么？他丝毫没有把握。可能会很美好，可能会很糟糕，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太阳也是昏昏欲睡，像一个浑圆无光的球挂在他身后的树 杈中。迎面有行人不断的走来，擦肩而过。他保持着速度看街边的店铺，大多是 香烟、水果之类的杂货店。店铺的老板无所事事，活计们也是无所事事。在他的 眼里都是无聊之极等待着什么。 　　她的短消息回复说她已经到了，等他点菜。他回过去说爱吃什么就点什么。 他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拐角，很快看到了烤鸭店。这条街道很脏乱，两旁的水 果铺子已经占满了街道，不断的有人推着自行车来来往往。街道的地面坑坑洼洼， 脏水任意流淌。他用力的呼吸，进了门。这是个小店，人不多，也没有人过来招 呼他。但是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她在第二排桌子旁坐着，低着头正看着菜单。 　　他走过去说，你好。 　　“你好”。她抬头回答：“你来点菜吧。”她递过去菜单，同时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很灿烂，隐藏住脸上一些不明显的雀斑。 　　“这不是烤鸭店吗，就要一份烤鸭好了？”他接过菜单，看了她一眼把眼神 放到菜单上。 　　“这家店的烤鸭不错，价格很实惠而且很好吃。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虽然 环境有些糟糕，但味道不错，我们两个可以要一份。”她给他介绍。他说“好， 那就来一份。你还需要什么？”。两个人很快点好菜坐在那里相互打量了对方。 　　他以为她没有相片上好看，相貌平平。但是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出色的地 方，也是一个平庸者。两个人眼神试探性的碰过几次，又相互说一些问候的话也 不那么尴尬了。她很善谈，是一家外贸公司的业务，主要负责对外的业务。而他 则是一个网站的编辑。两个人谈论了一些工作方面的话题，彼此了解了对方的状 态后，菜上来了。 　　他夹住一片鸭肉，放到薄饼当中。在她的鼓励下他又放了一小片。他的右手 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片薄饼，不知道如何下嘴，仿佛一匹饥饿的狼面对缩成一团的 刺猬束手无策。他想举高一点又想放低一点，这个时候他忽然不好意思，索性放 下了薄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而她呢，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窘态，神情 自若得吃东西。他释然了，又拿起来那块薄饼，胡乱的塞进到嘴里。他继续听她 说公司的业务，也随口问上几句，尽量让自己显得大胆一些，放松一些，自信一 些，毕竟这关系着下面的活动：一夜情究竟能否发生呢？ 　　他们吃饭丝毫不谈论有关于性的任何事情，包括这个词。对于他们这个词从 来不存在，也不可能在这种场面存在。他看着她吃饭，为她添茶倒水，注意她的 一举一动，把餐巾纸从一边拿到她顺手的一边，把菜换了几次位置，尽量让自己 大方一些，自信一点。这中间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先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着自己 的那张面孔，用力的呼吸了几次。又用手掌轻轻的拍着面颊，对镜子里的眼睛轻 声说放松一点，放松一点。他对着尿池撒尿，脑子里想她还是具有吸引力的，体 态丰腴，举止大方。尽管脸上有些雀斑，还能显示出年轻来。她个头不高，一看 就是在城市里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他要离开洗手间前，又一次对着镜子凝视。镜 子里的眼睛也凝视着他，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会。他对自己裂开嘴笑着，默默地说， 高兴一点，高兴一点。 　　这个时候她已经吃好了，坐着玩弄手里的茶杯。两个人坐在那里谈论天气， 工作和一些感情生活。最多的还是谈论对人生的态度。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或 者称之为思想。他不是很赞同她的某些想法，出于礼貌不去反驳。人们往往都是 如此，初次见面总要彬彬有礼。她认为除了吃好，玩好就是要找一个男朋友。没 有男朋友她只觉得自己没有依靠，在这个城市里可以随时被风刮走。而他一半出 于礼貌一半是出自内心，说人毕竟是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不管是在北京还是 上海或者是一个小山村，人要是能够深入了解另外一个人是如此困难。但他没说 我们两个在这里所谓的交流都是扯淡。他不能这么说，会把刚刚营造的美好气氛 破坏了。她继续说生活很无聊，没有激情，没有追求，没有什么值得自己付出一 切。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两个人谈到这些外表看起来非常相似的想法都很满意， 包括对自己也包括对对方的满意。7点半，他们埋单走出烤鸭店，直接去了她家。 　　她和一对小夫妻共租两室一厅。她说她住在17楼，自己先上去。叫他一会上 了18楼再下来，她会在楼道里等着。他点点头看着她走上电梯，想装作在楼道里 吸烟，但是没带烟。他又走出小区，在商店买了一盒烟，一盒口香糖。不远处有 成人用品商店，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还是直接走进小区。他发了短消息说一 会上去，买烟。小区里很吵闹，几个孩子在路灯下骑自行车，旁边几个老太太眼 瞅着这些小孩在唠家常。有一个保安走过他的身边，又回头望了他一眼。这平淡 无奇的一眼让他感到很窘迫，仿佛已经做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事。他慢慢地朝着小 区溜达过去，还夹着烟。他想坐下来，让自己平静一会。 　　路灯下有一个石椅，他坐下来又发了短信说正在抽烟一会上去。她回复说等 他。他在那里坐着忽然想起了去年分手的女朋友。他们认识了三年，又恋爱了两 年才发生关系。这个爱情没能维持太长时间，随着他来北京而中断。刚开始还有 些彼此牵挂，后来短消息也不发了，两个人在异地倍感疲惫，没有精力再去维持 这份感情。谁也不说分手，谁也不说如何，这样又拖了3年，去年终于说分手了。 他感到酸楚，也感到欣喜，这两种感觉混杂成可以咀嚼的回忆。现在回想，他即 为自己在坚守一份纯真的感情而感动，也仿佛是为丢掉了一个麻烦的包裹而庆幸。 人的感情实在难以琢磨，有时候否定，有时候又加倍肯定。他又想起楼上的女人， 不知道该上去还是不该上去。保安又走过来了，他丢掉烟头还是上去了。 　　他在18楼下了电梯，在黑乎乎的楼道里听到了自己砰砰响的心跳。他小心翼 翼的凭着感觉顺着楼梯往下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楼道里的应急灯没有亮。 他发了消息，听到了有门打开的声音，他走进了她的房间。她正在看电视，说去 洗澡吧，已经为他准备好毛巾，牙刷和拖鞋。他在卫生间里用力的搓洗肌肤，又 看了看镜子里熟悉的面孔。她已经洗好了穿着睡衣在床上等他。他上了床，盖上 了薄薄的被子。 　　她仍旧看电视。他躺在那里无所事事。被子很薄，很松软，让他想起来吃饭 时的那个薄饼。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身上，在想两个人是不是这个城市的烤鸭呢， 一片片被削下来，被这个城市消化。她关了电视，也关了灯，两个人并肩躺着说 话。她说喜欢这样的夜晚，对面的高楼中万家灯火，很温馨。但是她又说在17楼 看着大街上的车来车往格外孤独，只好呆呆的看着电视。他说自己也是如此，不 过心里在想电视有什么看得，无聊的产物而已。她坐起来移到窗户边说，这万家 灯火哪一个是我的家呢？他也坐在窗户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今晚有我陪 伴你。她说，其实我很清楚，我们由于孤独才在一起，哪天你不孤独了你就走了， 或者我不孤独了我就走了。她的神情黯淡下来，他无话可说。但还是把手游移在 她的背部，说想这么多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之后他有些欣慰，因为有人比他更无聊，更空虚，更害怕孤独。 而他能够在这种对比下衬托出自己的坚强，反而能够把这种虚假的坚强变成给予 对方的安慰，这种虚情假意的安慰给他带来满足。他耐心的说我们都在这个城市 里生活，我们可以相互温暖，可以聊天，谈论工作或者是生活在一起。她没有抬 头，将额头埋在膝盖中说，我想赚钱，赚很多钱带回家。给我的父母。我要努力。 他说我相信你的努力，也相信你能够达到。这种话语给她信心，她又躺回在床上 拉着他的手聊天。他在旁边听着，两个眼睛盯着天花板。他想起来和曾经的女朋 友也是如此，不过他是抱着女朋友，两个人卿卿我我。而现在眼前的她仿佛无视 他的存在，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他交流。他只要随口应一声，她就可以继 续说下去；或者征求他的意见，肯定和否定都不重要；他的一个词一句话都让她 想起更多的事情，同时他也在想，相似的故事，如果发生在女朋友身上又会是如 何？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的做爱。她恰到好处的递过来一 个避孕套。两个人都很投入，生怕对方失望。他幻想着A片或者是和女朋友做爱 的情景，一边想着一边运动着。她也在配合的用力呻吟，分不清这种呻吟出于生 理还是心理上的需要。他尽量让自己有些涵养，尽量满足她，尽量多些花样。对 他而言，现在肉体上的纠缠远远没有比聊天时的幻想更刺激。他一边蠕动一边想 到了一句话：等待死亡远比死亡本身恐惧。他就这样射了。她也哎呀一声，紧紧 的抱着他不再出声。 　　第二天早晨他又坐着出租车回去，在车上他收到以前女朋友发来的短消息： 她昨天结婚了。 　　2005-6-4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