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桂玉德小小说五题   魂 游   痛苦的失眠。理智投降感情。   他从床上跳起来,冻结在破烂的小屋里,浓眉揉成一团,抓烟——雾笼罩着 冰冷的面庞,灌茶——肠胃咕咕地蠕动。他狂奔过去,哐铛——窗户被打开。夜, 黑沉沉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想喊想闹想哭想骂想跑想跳……那是啥东西? 哦,眼睛!闪着阴森森的光,瞬间变得血红血红。   脑袋生痛,拳头用力一砸,疲乏地瘫倒在床上,拉过被盖胡乱地蒙住头… … 啥地方?陌生。笑人,这些王八蛋竟然这么点儿高,连一尺都长不了。嘿嘿,别 看我们个儿矮,那是浓缩了的精华,寿命可比你们长多了,平均年龄500岁!日 娘的,居然有这等怪事?心里着实不好受,快要呕吐,忍不住,走为上策。   抽泣。肯定不是男人的哭声——惊天地,泣鬼神,悲怆凄楚,异乎寻常。妈 的,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搜寻,目光落在了一堵墙上。喜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 新大陆。   应聘。有人出寨远迎。你是……来人迷惑。我叫浪子,他爽快地答。这是啥 地方?矮子寨。你是这里的寨主?是。看了贵寨的招聘广告,甘愿效劳!多谢多 谢!今年多大?25。年轻有为!政法系毕业。学识渊博!以浪迹江湖为生。见多 识广!我打算马上进行审理。这案子很特别,男女双方供词不一,难啊!寨主连 连叹气,只要你处理下来,一定重谢!   传被告!浪子精神抖擞,一击醒木,堂上堂下顿时鸦鹊无声。随及只见一身 材矮小、瘦骨嶙殉的老者被警察押上堂来,浑身不住地颤抖。浪子心中大喜。传 原告出庭!话音刚落,一女人披头散发,急急冲上堂来。原告申诉什么事由?他 强奸我!原告指着被告大声武气地说。安?岂有这等怪事?给我打!浪子指着原 告命令警察。警察不解,众人瞠目结舌。给我打!浪子再次下令。警察不敢怠慢。   你们敢!原告挺起身,舞动着拳脚,警察拢不得身。退庭!此案已真象大白。 被告无罪,当庭释放。原告犯了诬告罪,马上扣押!堂上堂下个个目瞪口呆,寨 主如坠五里云雾。   这是咋回事?寨主问。像这样烈性的女子,岂能被那瘦小的老人奸污?合情 理吗?此案不是通奸就是女方另有所图。   众人纷纷赞成,寨主更是赞不绝口。   设宴,好好款待浪子先生!随及寨主陪同浪子信步步入后花圆。   站住!一声大吼。浪子急转身,寨主的枪口已对准了他的胸膛。浪子大惊, 寨主你……寨主的枪口死死地盯着浪子的胸膛,一双血红的眼睛直视浪子道:浪 子先生,你处理这个案子很不错,你很聪明,很有才智,可我得送你上西天!   浪子情知上当,转身想逃走。砰砰砰……寨主开枪了。浪子倒在了血泊之 中……   啊——他惊醒了,浑身喷出了一股冷汗。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点燃油灯,心 里稍微镇定了点儿,但目光总是不停地扫视着屋子。   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场魂飞魄散的梦。   村女翠花   青铜镜子明又明,外头照到里头人。心想跟你贪玩耍,又无穿针引线人… …   翠花用棒槌击打着衣服,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似懂非懂的歌谣漫过小河, 荡漾着整个小村。   你闺女成熟了呢!快嘴阿婶对翠花妈说,还是给她相个人户吧!   这事儿还得问她爸哩!翠花妈说。   快嘴阿婶是个热心人,赶忙去找翠花爸。   翠花爸听快嘴阿婶一说,未加考虑,击锤定音。   户主是村西牛二。   翠花不愿,翠花爸就横眉毛瞪眼睛。   翠花便免强同意了。   于是,快嘴阿婶就开始来往于翠花与牛二家之间。   事情很快有了着落。   翠花嫁给了牛二。   迎亲那天,翠花边走边唱。   天上起云云起斑,河里起雾天要干。蚕子牵丝牵不走,半路丢妹心不甘… …   翠花唱着唱着,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歌声、哭声漫过小河,传到了对岸, 也荡漾了小村。   你闺女好孝顺哦,她在思家哩!快嘴阿婶对翠花爸说。   翠花爸嘿嘿直笑。   摆礼的时候,牛二挺高兴,当着快嘴阿婶及客人的面,给了翠化爸两万元钱。   众人无不啧啧赞叹。   婚后,翠花感到牛二情绪老不对头,每晚总是站在卧室的窗前望着小河。   望啥呢?望雨。   有雨下吗?有。   雨大吗?不大。   涨了吗?快涨了。   翠花走过去,外面根本没有雨,月光映照下,她见小河的水快要干涸了,心 里不免咯噔了一下,愁云顿时密布着面庞。   没雨呀!快了。   盼雨干啥?河水就会涨。   涨水与你何干?就会发财。   听谁说的?算命先生。   你家不是很有钱吗?还要那么多钱干啥?我家根本没有钱。   那两万元钱是哪儿来的?贷的。   啥?!你再说一遍!贷的。   你真卑鄙!卑鄙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你爸。   你……要不然,你哥能结到你嫂子?   告诉你,我家不缺你那几个臭钱!可还是用我给的那臭钱结的!   啥?!不过,你要是把我贷款结你的事说了出去,我跟你没完。要知道,我 还有三个弟弟没有结婚。   第二天,翠花回了趟娘家。   妈,结婚真要给钱才行吗?当然,并且越多越好哩!   为啥?傻闺女,给了钱人家才把你当人。   咋说越多越好呢?越多呀就是人上人,妈当年就是没……唉,也是你爸那时 太穷了!怕……不说了,还事快睡吧!   一年后,牛二最后一个弟媳过了门。   不久,牛二的父母组织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在一阵激烈的争争吵吵、哭哭 啼啼之后,会议作出两项重要决定:一是五个儿子全部自立门户,二是谁结婚欠 的债由谁负责偿还。   家就这样分了,翠花和牛二的生活陡然拮据起来。牛二除天天晚上望着下雨 盼着小河涨水外,脾气也开始“牛”起来。自然,翠花在家中也变成了牛。   一天,翠花累得实在不行了,她便来到小河边。面对快要干涸的小河,情不 自禁地唱起了歌儿——   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 周围……   歌声漫过小河,传到了对岸,也荡漾着小村。但她知道,对岸再不会有人听 她的歌声了。   晚上,牛二回到家里,一进门劈头就训。   你唱歌啦?唱歌咋啦?   喜个屁,看看这个家都成啥样了?   成啥样啦?一穷二白。   是我的错?不是你是哪?   放屁!……这段时间,我里里外外一个人做,就是牲口也该歇歇气。就你一 个人累?你才是人?我姓牛,硬该变牛?   活该!自作自受!   啪——翠花感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来,脸上顿时火辣辣钻心地痛。   翠花不再下地干活了,脸成天阴沉沉的,渐渐鼓胀起来的肚子突然瘪了下去。   这样一来,牛二给唬住了。他找到快嘴阿婶,快嘴阿婶说:女人嘛,是个贱 皮子,不信,你到村里去打听打听。   牛二真的去打听了。打听后翠花就经常遭到牛二的暴打,后来连家里的粮食 也被牛二给藏了。   于是,翠花的脸阴转晴了。   于是,翠花下地干活了。   于是,翠花的肚子又渐渐鼓起来了。   于是,人们说翠花叫牛二给训顺了……   当翠花生下新一代后,牛二到寺庙里上了香,还了愿,跪着给送子娘娘重重 地磕了三个响头,鸣着鞭炮恭喜牛家又有了新的传人。   孩子满月后,翠花就离家出走了。   两年后的一天,暴雨如柱,小河发了从未有过的大水。这天,翠花回来了。 她将两万元钱甩给了牛二。接着,翠花回了趟娘家后又走了。有娃崽说 :翠花婶 是顺着小河走的,还唱着歌呢!   唱的啥?翠花爸问。   我想有个家……   这不是丧祖宗八代的德吗?翠花爸叹着气对翠花妈说。   现在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离婚,连翠花那样老实的人也……唉,当年,我 咋没想到这一点呢?翠花妈说。   翠花爸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一年,翠花刚满十八岁。她与牛二连结婚证都没办过,咋能说是离婚呢?   小区来了个大名人   一辆黑色高档轿车刚驶出小区大门,老喜就来到了大门口,他告诉了人们一 个天大的好消息。   老喜四十开外,是政府内的一个小公务员。因政府驻地迁址而不得不购房到 这儿来居住的,屁股后面还欠了好大一笔债哩!   小区门口坐着四个人,都是小区的住户。大家围坐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玩儿 着扑克牌。   老喜腆着大肚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站在仅有过一面之交的甲身边,拍其肩膀 问道:“老弟,你看见刚才那车里坐着的是啥人吗?”   甲甩出一张牌,扭转头望着老喜,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见。”   “没看见?那太遗憾了!”老喜不住地摇着头,“那可是一个大名人哩!”   “大名人?能到咱这小区来?”甲把刚转过的头重又转了过来,望着老喜道, “啥名字呀?”   老喜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提高嗓门道:“卓多一。”   “卓多一?”乙突然抬起了头,“卓多一是干啥的呀?”   “咋?你连卓多一都不晓得啦?”老喜有些不悦,“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啦, 硬是不学无术,太孤陋寡闻了。唉!”   乙甩掉牌,站了起来,握紧拳头,怒目圆睁,直视老喜。   老喜见此情境,也上了火,不由自主地拉开了架势。   双方僵持着……   “他呀,也别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不晓得,情由可原!”丙接过话茬, 没抬头,冲着正在关门的丁老头直吼:“乙过了,该你出牌了,丁大爷。”   丁老头关好了门,回来后叫乙坐下,问了老喜一句多余的话:“你认识他?”   老喜恢复了原状,异常兴奋地答道:“嗨,岂止认识,这回他是专门到我这 儿来看望我的,还特地给我送了两瓶五粮液哩!”   “哦,我记起来了,你说的是不是演电视剧的那位?”甲问。   “是呀是呀!还是老弟有学问!”老喜仿佛遇上了知己,真是喜上眉梢, “他可演过好多电视连续剧哩!还获过好多次大奖。唉,真是奇才,奇才啊!”   “那么大的名人,会到你家来?哼!”乙讥讽道。   “他不到我家,难道是去你家?!”老喜不甘示弱。   众人不在言语,都聚精会神地玩儿着扑克牌。老喜站了一会儿,觉得没趣, 自个离去了。   “名人不名人,有我们屁相干。来,快出牌!”丙催促着甲,“管他在哪儿 见过,总不会在 《布告》上见过的那位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时,丁老头忽然甩掉手中的扑克牌,直奔门卫室,边走 边说:“你们三个人先斗地主,我等会儿就来。”   三人边洗牌边议论。   “对,我想起来了,是在电视上见过,好像不是……”   “不是演电视剧的,是个做厨的。”   “是不是前几天电视直播中获二等奖的那个?”   “对对对,卓多一这个人呀,真是多才多艺!”不知什么时候,老喜转了回 来,“他不仅电视剧演得好,而且还是一位名厨呢!他亲手做的菜呀,简直不摆 了!我吃过几回,差点儿没把舌头儿吞进去。”   这时,丁老头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指着一张照片问大家:“你们看,刚才 坐在小车里的那个人像不像他?”   甲乙丙三人停了手中的扑克牌,挨个儿看了一遍,最后异口同声地说:“就 是他!”   “你们可要看仔细哦!”丁老头说,“这可是今天上午派出所刚送来的省公 安厅下发的《通辑令》,里面遭通辑的全是杀人犯哟!”   此时,老喜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自 言自语道:“他咋会杀人呢?不会,肯定不会!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   “老喜,你真认识他?”丁老头问。   “要是真认识,又是老朋友,还不赶快去报案!”乙突然来了精神,椰揄道, “要是知情不报,可就犯了包庇罪哟!那两瓶五粮液就是罪证,大伙儿都听到了, 你还能抵赖么?”   这时,老喜似乎镇静下来了,他拍了拍脑门道:“看错了,看错了!他跟我 那朋友是有点儿像,但不是卓多一,不是!”   “你刚才不是说……”   丙的话还没说完,老喜赶忙抢过了话头:“其实刚才车里坐着的那个人,我 跟他照面都没打一个。我是想跟你们开开玩笑,乐和乐和,别在意,别在意……”   老喜边走边说,随及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笑声。   其实,老喜最后说的话是真的。丁老头拿出的《通辑令》也是真的,但照片 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车里坐着的那个人。那么,那辆黑色高档轿车里坐着的究竟 是什么人呢?大家都不知道。   孤 影   雨,密密麻麻地落。河边走着孤影   该死的!他在骂自己的左腿。咋不骂?三岁时那场小儿麻痹症,他没受住, 跛了。   透湿的衣裤,裹着矮小的身躯,瑟瑟发抖。摸摸脸颊,生痛。父亲的巴掌真 凶!要是换成拳头,说不定比鲁提辖还厉害。娘的!这是谁的过?   “叔叔,补鞋。”   甜音。女人。真够味儿!猛抬头。   有点儿失望,一位女孩站在面前。脸蛋儿还乖!红扑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灵!   “好呢——”长长的调门。   她“咯咯”地笑。他“嘿嘿”地笑。   “姑娘,多大?”   “十四。”   “往后不要叫我叔叔。”   “叫啥?”   “哥。”   “为啥?”   “我二十,大不了几岁。”   “哥,嘻嘻,真帅!哥,你真好!”   大惊,呆呆地望着她。没收钱,破例。   晚上,他悄悄地进了餐馆,把当天挣的钱吃光了。人生中第一回喝了“烧二 锅”,一两。   回到家里,他失眠了。   “哥,你真好!”他反复回味。形势大好文化大革命好社会主义好……谁说 自己好么?没有!他的心,醉了。   一场悲剧的开端。   雨,密密麻麻地落。河边,走着孤影。   以后,她常来补鞋。他依然不收费,贴本。闲谈中,他知道了她的一些近况: 父母在外地工作,寄居在姨母家,住梧桐街5号。   转眼间,她已高中毕业。   “哥,补鞋。”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动人的形象:乳白色连衣裙,勾勒出丰腴的线条;高高 的乳头,像两颗定时炸弹;脸蛋儿,异常清秀。   他拿着鞋,喷香!要是没人,定闻,闻够闻痛快!   “哥,结婚没?”音低且抖。   嗫嚅:“没……没哩!”   晚上,喝了酒。美梦。   第二天,早早地摆了摊儿,望着梧桐街所有来的人出神,盼倩影。   一月、两月,她没来。计算,她的鞋也该破了呀!   真破了,听说她下乡了,知青。   好失望!   “补鞋。”变调。   是她!惊喜。惊愕——皮夹克牛仔裤浓眉艳粉矮胖男人(不下50岁)。   她没坐,偎依在矮胖男人身上且目不下视。   心里涌起一股味儿,酸酸的。突然发现,她的鞋子很臭,快要呕吐。   这次,破天荒收了钱。她没给,是矮胖男人扔的。他把钱撕了,撕成无数的 碎片儿。   晚上,又喝了酒,并且带着50元钱闯进了一家散发着女人味儿的黑店……   雨,密密麻麻地落。河边,走着孤影。   “哥,补鞋!”一年后,她神奇般地来鞋摊前。   打量他,穿着依然,但没有矮胖男人,那双眼睛显得十分暗淡。从她口中得 知,姨母早已去世。父母呢?她没说。不知是同情还是其它原因,他没收钱,目 送她消失在梧桐街深巷。   晚上,喝了酒,倒在床上不能入眠。翻身起床,拉开门栓,月光朦胧,四处 寂静,跛着脚向梧桐街深巷走去……   “你是谁?”她醒了,惊问。   “我是您哥……哥哩!”音低。   “你来干啥?”   “英子,我实在太想……想您了!求求您,就同意我这一回吧!往后,咱们 一块儿过。”他“扑嗵”跪在床前。   好一阵沉默。   “你给我滚!”她从枕下抽出匕首,声嘶力竭地吼:“你个臭皮鞋匠,你个 跛子,也想跟我睡觉,也想糟踏我,你给我滚滚滚……”   他溜了。梧桐街没有一丁点儿骚动。   第二天,传出一条消息:梧桐街里一个臭女人自杀了。   脑袋“嗡嗡”直叫。泪水,夺眶而出。灌酒,一瓶。醉了,如一团烂泥。   醒后,四肢无力。他从箱子里拿了补鞋挣的500元钱,到街上买了香、蜡、 纸钱等,悄悄地来到她的坟前,烧了。尔后,踱进了一家私人赌场……   “这几天不补鞋,跑哪儿去了?”父亲质问。   “反正没搞女人!”没好气地答。   “钱呢?”   “赌了。输光了。”   “你这败家子!”父亲怒目圆睁,冲过去,“啪啪”两记耳光,指着门外, 吼: “你给老子滚!”   雨,密密麻麻地落。河边走着孤影。没有目的,没有归宿。   坨 柏   山丫口,有一株坨柏。坨柏的周围是宽阔的草坪,坨柏的半身有个近乎椅形 的座凳。平素这儿十分冷清,只有偶尔一次的组员会,才热闹一阵子。大家盘腿 坐在草坪上,听组长读报或讲话,那座凳自然成了组长的专利。   组长坐在凳上,头枕着树干,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廉价香烟。估计人基本到齐 了,便扔掉烟蒂,宣布正式开会。   “今天叫大家来,还是说钱的事情。”   组长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组长狠狠地咳了咳嗽,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来,叫大家静一静。   “当然,平时大家对我都很信任,也很支持我的工作,这一点哑巴吃汤圆— — 我心里有数,谢谢大家!但话说回来,也不要一说起钱就不亲热嘛!”   全场顿时哑然,各自闷闷地想着心事。   组长从树凳上梭了下来,拿出自己的廉价香烟,给抽烟者每人敬一支。之后, 会场上零零星星亮起了烟火,再后来便响起了一连串“空空空”的咳嗽声。于是, 组长叼着香烟重又爬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近段时间,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农业税基本收齐了。”组长咳了咳嗽, 继续说,“可就是每人一百块钱的双提款,好多人还稳起。镇上说,如果再不交, 就要叫派出所的同志来挨家挨户收。到那个时候,咱们的脸往哪儿搁?”   众人木然。木然后又是一团团浓浓的烟雾和“空空空”的咳嗽声以及此起彼 伏的议论声。   “组长,今年又有些啥眉目呀?”有人沙着嗓子试探着问。   “啥眉目?难道你怀疑上头?这可是犯王法的哟!”组长说,“反正有文件 规定!”   那人咂了咂舌,浑身浸出了一股冷汗,低着头,红着脸,不再吱声了。   组长又点燃一支烟,直起腰说:“我晓得,大家不是不愿交,而是确实拿不 出。这样吧,大家回去,把过年猪卖了,我带头买,价钱好说。妈的,干脆今年 都勒紧裤带过一个紧巴年!”   人群有些骚乱。组长紧锁着眉头。   “至于赵老头,他家本身就没得过年猪,我看只有靠这根坨柏了。”   “组长,这可是咱们组上的龙脉树呀!你就不怕从上面滚下来么?”有人反 对。   “不砍这树,难道你还有啥办法?”组长愠怒。   众人缄默,都面面相觑。   于是,全组双提款如期如数兑现。   数日后,组长来到草坪上,对着被砍伐后的树蔸发呆。突然,他听见身后 “扑通”一声响,急转身,见赵老头跪在地上,向着自己和树蔸接连不断地磕着 响头。组长赶忙奔过去,扶起赵老头,但赵老头双额被磕破,早已气息奄奄。   赵老头经抢救无效而死亡,组民们将他的尸体和树蔸合葬在了一起。   不久,组长因涉嫌带头砍伐国家禁伐林木罪而被捕。临行前,他请了当地最 有名的石匠,刻了一块碑立于树蔸前,上书“坨柏之墓”四个大字,并在碑前重 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继而怅然离去。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