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对殴打孕妇的施暴者的精神及文化分析   宕子   8月13日晚上,21岁的孕妇罗水秀因被怀疑参与盗窃物品,被松岗街道沙浦 围窗体底部社区东方红百货商场员工拖至小房间,用鞭打、用针刺,用盐泼等骇 人听闻的暴力手段折磨长达两个小时。她全身上下伤口淤青发黑,血迹斑斑,整 个背部全是被抽打的条条黑痕。腰腹部、手臂也是整块淤黑,嘴唇、双臂、小腿 有被烟头烫和火机烧过留下的黑色印记。当有人前去营救之时,罗水秀竟被带到 楼顶并推坐在水中,当时她的手被绑着,口里塞着毛巾。经过一夜的折腾后,让 她难以接受的是“我的孩子没了”。“有个男的拿着一捆电线,没头脑地抽我…… 有个人还拿来打火机,点着烟后,用烟头烧我身上的肉。”(08月18日《晶报》)   几个男人,用鞭打、盐泼、针刺、烟头烫等残酷的手段,对一名可怜的孕妇 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刑讯逼供,导致孕妇胎死腹中。这种野蛮的、非人道的、 以折磨他人为乐事的行为,平常似乎只能在电视上才能见到,可类似的行为却一 再地在我们的社会里重演:警察的刑讯逼供犯人、武装的流氓集团无耻地虐杀处 于弱势的民众、中学生的虐待同学、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拔刀相向、一事不如意 便自杀或迁怒于人而杀人等等漠视人的生命与尊严的恶性侵犯行为经常见诸报端。 对于此次事件中施暴者的罪行,有关部门自会追究,还社会以公平与正义。我们 所要问的是,到底是什么促使施暴者犯下了这等令人发指的罪行?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得明白,这绝非个案,而是一种虐待性人格, 同时也是我们的国民性——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潜伏着虐待与自虐的病态的 阴影——如这几个施虐者一样,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 儿子或好同事,但是,只要环境中一定剂量的某种刺激因素一出现,虐待与自虐 的病就随时都有可能发作。鲁迅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的” 我想,也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在《华盖集·忽然想到》里他又说,“他们是 羊,同时也是凶兽;但遇见比他更凶的凶兽时便现羊样,遇见比他更弱的羊时便 现凶兽样。”这就是虐待性人格典型的症状。   弗洛姆认为,“一切虐待症的共同核心是绝对地、无限制地控制另一个生命 的一种激情,被控制的是一只动物也好,一个儿童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逼迫一个人忍受痛苦或屈辱,而没有力量保卫自己,这是绝对控制的一种表现, 但不是唯一的。绝对控制另一个生命,等于是把这个生命变成自己的物品,自己 的财产,而自己则变成这个物品的神。” 虐待症是解决人类的存在问题的方法 之一,“生而为人,是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找不到比较好的答案,虐待症也 是可行的答案之一。对于另一个生命如果能行绝对控制,就会觉得自己全能,这 造成一种幻象,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人类存在处境的界限‘限制’。对于那些生 活中没有创造性、没有喜悦的人,这种幻觉特别重要。虐待症本质上并不是为了 某种实用的目的;它不是‘琐屑的’,而是‘宗教奉献性的’。它是一种把无能 感变为全能感的行为;它是心理上的残疾者的宗教。”这个案件是验证弗洛姆有 关虐待症的理论的绝佳的样本。表面上看来,这些人之所以殴打与拷问这个可怜 的孕妇是因为怀疑她偷了商场的洗发水,其实这仅仅只是一个借口,孕妇之所以 惨遭侵犯只是因为她的无助,正是她的无助激起了对方的虐待欲,从而将前一天 晚上被偷洗发水的过失转嫁到了她的头上,以发泄自身因洗发水被偷而受的老板 的气。虽然报道里没有写,但我们可以想象,这几名员工应该是受了老板的训的, 甚至有可能丢失的洗发水老板要他们负责赔偿。面对作为“强者”的老板,他们 只有忍气吞声,显示出了自身彻底无能的一面,对于如何追回被偷的洗发水,他 们显然也无能为力。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找到了一只无辜的“替 罪羊”——“罗水秀进去选了一瓶标价28元的洗发水,在付款的时候感觉有点贵, 便又放回货架。”这一举动足以把她与偷洗发水的贼联系起来,但是,如果她是 一位彪形大汉或身边站了一个彪形大汉,这种脆弱的联系可以就会断裂。但她不 是,她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总之,她是比他们更弱的弱者,于是,她便成了她 们医治自身心理创伤的“药”,通过虐待“替罪羊”这一仪式,他们自身的无能 感暂时被遮蔽了,在施虐仪式而带来的幻觉中,他们由一只无能的虫子变成了一 个神。而所谓“法不责众”,几个人的集体施虐使得责任感漂浮起来,以至于他 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必为施虐的后果承担任何责任,同时,几个人的集体行为 也使施虐合理化了。这是一群多么卑怯与可鄙的畜生呀!   虐待性人格是一种“官僚性格”,于中国而言,其根源即在于几千年的封建 专制下生成的“官本位”的文化,这种文化的毒素已渗透到了我们社会生活的方 方面面,一时不容易清洗干净。在封建官僚制度下,如弗洛姆在《人类的破坏性 剖析》一书里所言,“每一个人都控制比他低的人,并且被比自己高的人所控制。 在这样的体制下,虐待的冲动和被虐待的冲动都可以获得满足。对于地位低的人, 官僚性格者会待以不屑;对于地位高的人,他却会羡慕与惧怕。我们只要看看某 些官僚的面部表情就够了:这一刻,他如何批评他的部下,他怎样皱眉头;一分 钟以后,他的表情和行为可能完全变了,至少象征性地表示他在上班时间‘属于’ 他的上司。另外我们可以想想,邮局窗子里的职员,到了下午五点三十分整,他 分毫不差地把窗子关起来,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到的微笑,而窗子外面最后的两个 的虽然已经排队等了半个钟头,却必须明天再来。重点不是到了五点三十分整, 他便绝不卖邮票,而是他以挫折他人为乐,他要向他们表示,是他控制了他们, 这种满足感在面部表情上表现了出来。”这种“官僚性格”是如此地普遍,如此 地深入人心,以至于生活在这种文化下的任何人都难逃被“感染”的命运,所以 比起任何烈性传染病与洪水猛兽都要来得可怕。我的一位教师朋友曾亲耳听到他 们学校的守门的老头说:“别看我守门的没什么权,但我想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 想不让谁进来谁就进不来。”瞧瞧,多可怕!活脱脱一个奴才加暴君,一个阿Q, 这个守门老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中国国民性的缩影。鲁迅说我们的文化是一 种吃人的文化,他说,“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 可以吃别人。一级一级的制驭着,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因为倘一动弹,虽 或有利,然而也有弊。我们且看古人的良法美意罢——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 大夫臣士,士臣阜,阜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   但是‘台’没有臣,不是太苦了么?无须担心的,有比他更卑的妻,更弱的 子在。而且其子也很有希望,他日长大,升而为‘台’,便又有更卑更弱的妻子, 供他驱使了。如此连环,各得其所,有敢非议者,其罪名曰不安分!”   每个人的怨气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于是也就没有不平,也没有进步;上上 下下,吃人与被人吃,螯合成了一个异常坚固的封闭的环,形成了中国社会的 “超稳定结构”。   在这种产生虐待性人格的“官本位”文化的笼罩下,每一个人都被某种极度 的无能感与深深的厌倦感攫住了。这是一个被上帝诅咒的民族,一个全面堕落的 民族,他们卑怯、冷漠、麻木、自私、极度自卑又极度自恋、道德败坏却又极爱 面子、行为放纵却又惧怕一切真正的快乐、生活缺少活力却又害怕一切新生的事 物。每个人都是奴才,同时,每个人又都是暴君。一切批判性与创造性往往都会 被冻结与窒息,作为个体的“人”的独立性与人格的完整性往往会被破坏与压制 而不能完成。在这里,儿童少年老成,死气沉沉,过着沉闷而无欢的童年,他们 被培养成未来的吃人与被人吃的施虐者与受虐者。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人” 还没有诞生,或者虽然诞生了却被扼杀或被同化成了施虐者与受虐者,这羊与凶 兽两位一体的动物。没有“人”,又哪里谈得上“人性”,又哪里能有对人的权 力与生命的尊重?   故要拯救这个民族的堕落,首先必须要清除积淀在民众血液里的文化毒素, 造就新的“人”——他自由、独立、有生气,以平等的眼光看待一切众生,自尊 也尊重别的人,是偶像的破坏者与新事物的建设者。新的人诞生了,施虐者与受 虐者的末日也就到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