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   三重棺   楚风   金河镇地形特点是二山夹一川,在这个山区市里,这样的平川很难得,所以 金河镇是金洲市人口最多的一个镇。这几年金河镇越来越像城市了,新的规划线 已经逼到了两山脚,能在新规划线的公路边有一块责任田的农民觉得终于盼到了 好时光,毁了地,盖了房,一转手就是一个好价钱,不转手出租门面也不赖,有 了钱就能像一个城市人了。   财娃就有这么一块地在新规划线,财娃要盖房,财娃要做城市人。   财娃说盖房就盖房,财娃没有钱,但是财娃有这块地就能借到钱。   财娃的老汉儿跟财娃说房子不忙盖,先找个阴阳先生看看那块地能不能建房, 财娃听了这话三天没理他老汉儿,用财娃的话说:“不跟他一般见识!”   财娃的媳妇很嫩,一切都听财娃的,财娃每晚跟媳妇讲建房的伟大蓝图的时 候,财娃的媳妇总会情不自禁地贴上来好好地款待财娃的身体,财娃的媳妇做梦 都在想能像城里人一样开一家服装店,门面是自己的,坐在自己的家里被人喊 “老板娘”感觉多好!   财娃建房手头紧,他和媳妇打算好了,能省的都省,力气活自己干,自己干 不了的就和亲戚朋友换工。挖地基的那天,哥们儿“噼噼啪啪”放了几串儿鞭炮 就开工了,财娃没请阴阳先生看日子,房子的朝向财娃也是自己定的——面向公 路,财娃计划了四大间门面。   开工不久就先挖出了一棺坟,棺木已经朽烂了,按习俗,财娃让媳妇买了个 坛将骨头装进去,准备找个地方埋了。棺木、骨头还没收拾干净,坑里的人又在 坑底挖出了砖头,财娃说挖出来也能排个用场。   这样第一棺坟下又挖出了一棺,棺木和人也都朽了。财娃的哥们儿泥水匠不 少,盖的房多了,见识也多,他们说这叫“二重”棺,看来这块地风水不错。   财娃的媳妇说再去买一个坛子,财娃说一坛子装了算了,媳妇说这样怕对不 住死人,财娃说哪里有死人挡活人道的!   过了晌午,这第二棺没有搞清整,坑里的人又叫奇了,这下面还有铺整齐的 青石条,该不会还有一棺坟吧?财娃看着两人多深的坑心里一肚子鬼火没处泄, 都让这死人耽搁了时间,一不做,二不休,挖!   挖就真挖出了第三棺坟,第三棺坟真是奇,棺木油黑,一点也没有腐,看来 这棺木用的料不一般——古墓——大家都这样想。坑里的人想打开看看,但终了 还是无从下手,财娃恶从胆生,跳下去就是死命一镐……   “砰”的一声,一股青烟蹿起后,一团白火悠悠地飘了出来,坑上坑下的人 都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跌了个屁股蹲儿。   棺材盖儿从中间裂开,棺材里先露出了一张脸,满清人的发式,辫梢儿咬在 嘴角,皮肤滋润,如果不是脸色青白,完全不像一个死人。   别人不敢再动手,只有财娃不信邪,财娃想也许棺材里面的陪葬品就够他建 房用了,他用镐把棺盖撬了起来,在场的人都屏着呼吸伸过头来看,那人除身着 清朝样式的锦缎以外头边脚下别无他物。财娃跳进棺材里,捋起那人的袖子,又 解开那人的衣服,还是没有什么陪葬的物什,一恼之下,把那人掀出了棺材,棺 材底除了几床锦被别无他物。   此时天色渐晚,一天下来本来是为挖地基,现在却只挖出了一个三人多深的 大土坑,前两棺坟很好处理,一坛子装两副骨头,找个地方一埋了事。只是这第 三棺坟,不但没给财娃任何油水,而且一个肉身死人如何处理?财娃一筹莫展。   财娃还没有爬上坑,“三重棺”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 层。常言道“宁住坟地不住庙地”,是说宅基地可以选在坟地上,而不能选在庙 地上,神治人,人治鬼,一物降一物,况且一般坟地都是风水之地,所以盖房的 时候遇坟不避,无主的坟迁走便是。但是大家都觉得蹊跷,“二重棺”少见,如 今竟遇上了“三重棺”,更让人不解的是埋得早的棺材和人都没有腐朽,而埋得 迟的却腐朽得拾不起来,这到底有什么奥妙?大家也想看财娃如何处理这一具肉 身。   财娃的老汉儿领着二麻叔来到坑前,跟财娃说:“让你提前看看风水,你却 不听,这不,你还是闯祸了,现在你听你二麻叔摆搭摆搭,看看怎么逢凶化吉!”   “你个老不死的闭上你的鸟嘴,什么凶呀吉呀的,我不相信死人还能挡了活 人的道,不就是几棺坟嘛!我这房子就在这里盖定了!”财娃听了老汉儿的话气 不打一处出。   “财娃子,有的事情你不能不信啊,‘二重棺’都少见,那阴气重得一般人 是不能住的,‘三重棺’是阴宅,你看这地方前有来路三千里,后有凤凰对金鸡; 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这是一棺好阴地,所以一穴地埋了三家,这 里阴气太重,恐怕没人能奈何。财娃子,现在你最好是将这三棺坟原样埋进回去, 再换一块地盖房子吧。”二麻叔神神道道地远近有了名,看地看日子红白事都少 不了他。   “换地?如今公路两边的地贵得跟金子一样,我换给谁?谁想挡了我的好事 情我跟谁急,是我老汉儿我也不让他,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财娃子坐在坑下 抱着双臂,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财娃子,你说到这儿,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告诉你,一坛子装两副骨头 恐怕对不起死人啊,还有这第三棺的人可不一般,埋了几百年还完好无损,你要 小心报应啊!”二麻叔摇着头走了。   天黑了以后,财娃派两个哥们抬了那坛子找个荒地儿去埋了,这一具尸体没 人敢动,好说歹说才有一个愿意给财娃打下手,与财娃用绳子绑了尸体拖到半山, 找一个废弃的苕窑竖了进去。   财娃的房子还是盖起来了,也不见有什么大大小小的背时事情发生,但是盖 好的房子并没有让财娃找到做城里人的感觉。先是想倒手卖掉,一直没有找到主 顾,后来想租出去,却只见沿公路两边的门面房十有九空,财娃的心就凉了一截, 果然房子盖好后半年不见有人问津。财娃的小媳妇整日也是一脸愁云,想开一家 服装店,但哪里有本钱?财娃再也享受不到建房时媳妇用柔软的身体给他的犒劳 了。   建房欠下了一屁股债,虽然是亲戚朋友的,但是真正有几家有闲钱借人,所 以感情归感情,人家要账归要账。财娃家来要钱的人多了,财娃缺少的就是钱, 财娃一时又没有进项,所以财娃就成天出去打牌躲债,很晚了回来,又遭媳妇的 冷脸和冷语,可不吗,媳妇白天受要账人的气不往他身上撒往谁身上撒?   一时间财娃晚上回家睡下就梦魇,来的人总是那个留着满头的,上来就把他 五花大绑,然后把一头拴在马后拖着他满山里跑,财娃看到自己被拖得血肉模糊, 最后那人解了绳子要把他竖进了苕窑里,财娃怕得要死,不由大叫一声……   醒来一身冷汗,一天如此也不用多寻思,但是天天晚上如此财娃不能不与挖 地基的事联系起来,财娃怕回新房子了,说也怪,他回到旧房子睡总能一觉到天 亮,香香甜甜,一夜无梦。   这天早晨财娃家来了一个道士,说不见财娃就不走。财娃的女人劝他不走, 赶他不走,最后还是让他赖到了天黑财娃回来。   财娃这天跟人去山里的“农家乐”打牌,手气不错,就小喝了点,无奈酒下 愁肠,不几口就有些神智不清,到头来还是让人给搀回来的。   财娃进门儿,也没在意堂屋坐着一个生人,媳妇见他喝醉了,辟头盖脸就是 一顿臭骂:“成天在外面躲,什么事情都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给你挡着,你 总得想想办法,躲躲躲,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这日子要这样个过法,亏你 还算男人!只听你欠了东家的钱西家的债,不曾知道你还欠了道士的什么,一大 早就来这么一个阴不溜溜的道士到家里,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要干什么,你 说吓人不吓人?我左等右等,你不熬到天黑不回来,行,现在你回来了,我不管 了,人家反正说是要找你的,你自己去打发他!”   财娃被骂得一头雾水,见媳妇摔门进了睡房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堂屋里 果然坐着一个青衣道士,财娃胆中有酒,也就不少了顾及,把脸凑到道士的跟前, “妈呀——”地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财娃子,你见鬼了,你要死啊!”媳妇颤颤兢兢地从睡房门帘 后探出头,因为只穿了个花裤衩,所以不便出来。   “鬼,鬼,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早让我给竖到苕窑里了吗?!你来找 我干什么?!我不怕你!”财娃脸色煞白,坐在地上语无伦次。   “鬼来了,有鬼啊,救命啊——”财娃媳妇把脸蒙在门帘里扯着嗓子嚎叫。   左邻右舍胆大的来财娃家要看个究竟,只见财娃坐在地上缩成一团,财娃媳 妇头裹着门帘叫喊个不停,一个道士寂坐在堂屋正中。细看那道士,四十来岁, 身材高大,浓眉豹眼,狮鼻阔口,身着青布,腿缠白布绑腿,背插一柄长剑,孔 武威严,道貌岸然!   公路对面的王老五自幼习拳,如今人到中年已不练了,身上也放了膘,长了 肉,但是习武人的胆量还是有的,王老五推开众人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敢 来这里装神弄鬼害我兄弟!”   道人这才抬起头说:“我与你兄弟远无仇,近无怨,我是擂鼓台道人无功, 我是赶鬼赶到这里来的,我怎么会害你的兄弟呢?”   道人让人拿一瓢冷水来,迎面泼在财娃的脸上,财娃一激灵,略略清醒过来。     “你现在抬头看看我是谁?”道人脸对脸地让财娃细看,财娃这一看吃惊不 小,怎么与刚才看的完全不一样了呢?刚才进门看到的是那个第三重棺里的满人, 现在看的却是一个中年道人,财娃相信自己刚才真的见鬼了。   “你这房子是穴阴地,这里有一个鬼阴气很重,他的后代现在在朝里当大官, 你破了他的阴宅,你们犯相了。你盖房是农历3月24日动土的,那天我在观里就 感到心神不宁,好一个厉鬼,从此他就没让我安宁过,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作怪 胡闹,搅了我的安宁,说你把他的宅子给动了,破了风水,断了他的后代如日中 天的前程,他的后代不日就会翻船,说你还把他给竖进了苕窑里,又冷又潮,他 说我再不管这事他就要祸害人了。这几天他闹得越发凶了,这不,我只好奉道长 之命下山驱邪,我一路赶着他赶到了这里。财娃,你现在印堂发黑,已是凶兆, 你可知罪?”   众人听道士这么一说,顿时陷入恐惧之中,纷纷请道士做法驱邪,财娃说: “现在有的事我不相信也没有办法,道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破财免灾!”   道士说了这四个字,财娃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怎么个破财法?”   “按理说你应该搬家,但是想你建房不易,我重新给选一穴地,把那人重新 埋了,像埋你的先人那样,安抚了那鬼,我再给你这房子拾掇拾掇,事毕保你没 有大灾,等你逢凶化吉了,你带二十斤香油上山去还愿即可。”   “一棺坟地要多少钱,一口棺材要多少钱,埋个人要多少钱,你以为老子发 洋财了?!日你妈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子,你为了二十斤香油要让老子花多少怨枉 钱,老子现在要命有一条,要钱,嗯,休想拿走一分!你想从老子这儿诈钱,就 让老子先动手灭了你!”财娃从地上窜起来,伸手去大门后拽过铁锨,幸亏王老 五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财娃。   道士起身,面无喜怒,只扔下一句:“无量佛,命不可违!”   然后分开众人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   道士来过之后,左邻右舍都觉得财娃少了阳气,像霜打的茄子。   财娃只有喝烂酒的时候才能显出一点精神来,然而一次醉酒之后,往往需要 三五天才能还阳。财娃对酒敏感到了极点,家里只要有酒,无论财娃媳妇怎样精 心地藏,最终都会被财娃找出来喝个尽光。家里的酒喝光了,财娃就出去找酒喝, 左邻右舍谁家有客,酒菜上桌,财娃闻香而至,不请自来。财娃酒醉之后总是又 蹦又跳,满嘴胡言,有时候会同时摹仿三四个人的声音说话,说的又是些莫名其 妙的事情,神叨叨的,明眼人说财娃鬼附体了。如此,各家对财娃唯恐躲避不及, 成了一个万人嫌。   财娃的媳妇与财娃之间也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财娃的媳妇逢人就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可不是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钱,铲粮食,抬家具, 财娃家里结婚时买下的一点值钱东西都被债主们弄走了,有债主说再不还钱就要 拆窗卸门了,但是财娃的房子一直没有租出去,尤其是道士来过之后,问一问的 人都没了。   刚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玩够,所以不想要孩子,那时候的鱼水之欢着实让财 娃媳妇留恋,后来盖房子忙,顾不上要孩子,再后来财娃整个就像一个废人,别 说要孩子,一月两月让他硬一次也难,每每想到这,财娃的媳妇既觉得伤心,又 偷偷地觉得幸运,多亏没有孩子拖累——财娃媳妇想到这就打住了,以后的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往下想的,否则连自己都会觉得罪恶。   看着儿子一天一天地萎了下去,财娃的老汉儿明着里和背地里哭了多少回, 也不知找了多少个巫婆神汉给财娃拾掇过,但是一点也不见效,而且后来没有人 愿意再来了,一句话——命不可违——这和道士走时扔下的那句一个样,财娃的 老汉儿灰心了。吃不下,睡不香,上了年纪的人经不住三天饿,更经不住断了念 头。   那天财娃的姨妹子来看姐姐,千不该万不该给财娃家送了一瓶粮白,财娃媳 妇在厨房做饭,姨妹子在厨房陪姐姐说话,一不留神,就听见财娃在堂屋里欢实 开了:   “只因祖宗一穴地,朝中娃子做大官,改朝换代随他便,乌纱官袍代代传, 不愁米来不愁钱。唉,财娃子挖了我的棺,今天我要打肿他的脸!”   “啪!啪!啪!……”   财娃媳妇连连叫苦,原来因为见到妹妹太过高兴,竟忘了把那瓶该死的酒从 堂屋的粮柜上拿走。   “你要死呀——”财娃媳妇跑进堂屋后又忙返身将妹妹推回了厨房,实在让 她难为情,财娃已经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光,正坐在地上很响地扇自己耳光,直扇 得嘴角鲜血长流……   正当财娃的媳妇给财娃套上裤子的时候,老宅子的邻居三儿飞跑过来,还没 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财娃哥,你老汉儿死了!”   三儿的这一声,对财娃来说像是醍醐灌顶,财娃一下彻头彻尾地清醒过来。 财娃的妈已经死了十年,财娃的老汉儿有两个儿子,财娃是幺爷,按农村的风俗, 树大分枝,财娃的哥一成家就已经分出去了,并负责财娃妈的安埋。财娃妈死的 时候财娃还是个十六岁的半桩子,老汉儿带着财娃干农活,打零工,好不容易给 财娃娶了媳妇,尽管财娃任性,除了语言上对老头有些放肆外,还是算个孝子。 新房盖好以后,财娃让老汉儿搬来跟他们住,老汉儿死活不愿,老汉恋旧,怕财 娃卖了老屋,为此父子俩也没少斗气,按理说人老了,家中的一切事情该由儿子 做主,财娃真是绝情的话,老屋卖了也就卖了,但是财娃没有这样做,即使手紧, 也还是按月给老汉儿送去柴米油盐和零花钱,只是近来神智有点不清,去老屋的 时间少了,却不想老汉儿竟不声不响地走了!   财娃老汉儿什么时候死的谁也说不准确,三儿说老人家出门的时候越来越少 了,三两天不出门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所以真正能确定老人家还活着是在三天前 的一大早。那天财娃老汉儿一天早就去了三儿家,与三儿的老汉儿坐在院坝里说 了半日话,据三儿的老汉儿回忆,当时先是说财娃的妈死后他带财娃生活的不容 易,后又说财娃现在日子不好过,自己老了也帮不上财娃的忙,反倒拖累了财娃, 真不如死了算了,这不明明是死前的交待嘛!   财娃听了这些捶胸顿足,痛哭失声,在大家的劝慰下才止住了哭泣,于是找 来财娃的哥,又请来了知客头(总管),商量后事如何办,最后财娃兄弟分头去 给老少外家(外戚)、本门亲族,左邻右舍磕头报丧。   财娃的老汉儿由财娃负责安埋,亲戚朋友们体量财娃手紧,所以凑份子的时 候尽量少买火炮香烛,给财娃多留一点现钱。尽管如此,财娃老汉儿的丧事还是 办得热热闹闹的,因为财娃一定坚持把席口开得丰盛一点,还请了两班吹鼓手, 大家都说财娃是个孝子。   将老汉儿送上坡之后,财娃把老屋卖给三儿,偿还一部分债务,戒了酒,戒 了牌,财娃和媳妇商量买一辆三轮车踏三轮去,大家都说财娃像是换了一个人。   财娃体力好,车踏得又快又稳,财娃遇人拉人,遇货载货,财娃在镇上踏车 的生意极好,一天下来,有十来个生意,一趟两块钱,一个月下来,财娃赚回了 三轮车的钱。每天晚上累累地回家,心满意足地吃饭,迫不及待地上床,财娃媳 妇觉得又找到了当初新婚时的感觉。那天财娃媳妇说是不是该要孩子了,财娃捏 捏媳妇的鼻子说还没玩够呢,财娃媳妇揪了财娃下身一把说美死你,财娃双手捂 着下身装出疼痛难耐的样子说人家跟你说着玩呢你却下狠手,财娃媳妇也装作生 气了,背转过身去,财娃从后面抱住媳妇那一对翘翘的奶子说等明年把账还清了 就要,财娃的媳妇呜咙着说要要要要,于是财娃套上套儿就上去了……   财娃踏三轮的第二个月的一个艳阳天,因为天太热,最能干的车夫也都回家 躲太阳去了。财娃没有回家,财娃这天生意极好,从一家卖空调的商店门口一趟 又一趟地往“锦绣小区”跑,中午财娃没顾上吃饭,下午财娃已经整整拿到了一 巴掌(五十元),财娃觉得手和腿都软了,财娃觉得身体再也挤不出一滴水了。 最后一趟,财娃想再有这一趟就可以回家吃饭了,媳妇又会用她那突出而柔软的 的胸脯顶他了……   大转盘,一辆摩托车迎面扑来,财娃眼前一黑……   **************   财娃只是伤了一点皮,但是车后那台空调的室内机却没有经住一摔和一压, 财娃赔了车和一个月挣下的钱,这还落下了别人的人情,财娃的媳妇哭了好几天, 财娃也懒得去安慰她,财娃不知道谁能安慰自己。   温州的裁缝就是巧,十五天一期的培训班办了一期又一期,财娃的媳妇脸上 又露出了笑容。这裁缝是个男的,三十左右,高挑身材,比一般南方人长了一大 截儿。财娃真是没有想到他的房子居然能够出租出去,而且价钱也不错,新规划 线公路两旁比他房子位置好的空着的还不是片一片的,大家也都认为财娃的霉运 到头了,“溜莲时装设计裁剪技术学校”的牌子不几月就挂出来了,财娃媳妇的 眼更是笑得眯到一块儿了,因为这个学校的名子是以她的名子挂头的。财娃的媳 妇免费学了三四期,现在也是师傅了,也开始帮温州的裁缝教学生了,财娃媳妇 建议财娃把租赁变成合作,把房租变成提成,那样初春和秋后农闲的时间,每个 月的提成收入就可能高出房租几倍。   温州裁缝是个正经人,来学习的主要是年青媳妇和黄花闺女儿,温州裁缝从 来不借故去吃哪个的软豆腐。财娃媳妇整天乐癫癫地忙得像个陀螺,财娃媳妇觉 得自己做老板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还完了债,有了积蓄,不仅可以批发衣服来 卖,而且可以自己做衣服来卖。温州的裁缝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家里头有人呢还 是个单身,财娃媳妇想问,但又觉得难以启齿,最后也就没有问了。财娃媳妇给 温州裁缝洗洗衣服,饭大家坐在一起吃,这些温州的裁缝都会给钱的,出手从来 不小气,时间长了倒弄得财娃两口子心里不安逸。   有人跟财娃开玩笑说,你家现在是一妻两夫,财娃嘴里直骂对方,虽然经过 几个月的相处,财娃没觉得裁缝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更没觉得媳妇跟裁缝有一 腿,除了裁缝上课的那间屋财娃很少去,财娃觉得他们没有逃出他的眼,然而财 娃听了这玩笑,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踏实。   晚上睡觉的时候,财娃跟媳妇说了白天别人跟他开的玩笑,财玩的媳妇一扭 头转过身去,财娃扳她的身子,僵硬得像根棍,怎么也搬不过来,财娃就从后面 摩挲。   “你烦不烦啊,你成天闲得没事有时间瞎寻思,人家可得忙里忙外,累,要 睡觉!”财娃媳妇又将身子往外挪了挪。   “是人家开的玩笑,又不是我说的!”财娃又把身子贴上去。   “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财娃媳妇没好气地说,财娃听这话心就 虚了,想来气短,然后就萎了。   第二天无趣,财娃出去闲逛,街上像他这个年龄的闲人很少,财娃心里没着 没落,想喝酒,但最终还是没喝,鬼使神差地往那个苕窑走去,快走到了,一阵 风“嗖”地从耳边吹过,财娃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停下脚步,转身就往回走,走 着走着,还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又不敢回头看,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   财娃到家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正好媳妇从上课的那一间出来,看到财娃的 脸色很难看,吃惊不小,忙问:“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财娃喘着气说。   “你到哪儿去了?”媳妇似乎有什么预感,又问。   “上坡……”财娃刚说到这儿又打住了。   财娃这晚又梦魇了。   就是这个月的月末,温州裁缝跟财娃说下个月要回家,房子就不租了,财娃 想问为什么,也想挽留,但最终还是没有。财娃晚上跟媳妇说,媳妇很平静,说: “走就走,我也能轻闲一点儿!”   ********   裁缝走了不几天,财娃的媳妇跟财娃说她堂兄要到新疆去打工,问财娃想不 想去。坐吃山空,财娃的账也挂着不少,财娃觉得在家门口没有财运,不如出去 碰碰。那裁缝走了之后,财娃的邻居都说太可惜,而财娃和媳妇都闷着不说话, 财娃隐隐感到裁缝的走似乎与他那天和媳妇讲那个玩笑有关系,所以认为裁缝走 了也好,但是人走了毕竟断了财路,前一段闲在家里总有让媳妇养活的滋味,现 在如果自己再不雄起,那么哪里像一个爷们儿!   财娃没有跟媳妇直接说去与不去,他只说先找媳妇堂兄问问,财娃心里没有 底,财娃除了身蛮力气外,一无所长,出去了干什么?去媳妇堂兄家一打听,财 娃心里还真热了,媳妇堂兄说都是自家亲戚,一同去了互相有一个照应,他已经 去新疆干过好几年了,什么活也都干过,跟那儿有几个农场很熟,现在快要拾棉 花了,需要要人手多,三四毛钱一公斤,一天拾个百儿八十的也不见得有多累, 最后说如果财娃想去的话就拾掇几件夹衣和棉衣,这几天就要上路了。   财娃回家跟媳妇说想去,问媳妇愿不愿意一块去,媳妇说光坐车就要几天几 夜,一个妇道人家受不了,再说这房子没人住着就会变得晦气,等财娃挣一下本 钱回来她想开个小裁缝铺子。财娃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财娃就让媳妇开始给 自己拾掇。   临走的那几天财娃媳妇和财娃就像新婚的小两口似地,整天胶着,晚上财娃 媳妇跟财娃做完之后就会哭一阵子,哭完了又要做,弄得财娃即觉得受宠若惊, 又觉得有些许莫名。   财娃走的那天晚上,财娃媳妇哭得成了个泪人,财娃说:“嗨,你看你,让 我去是你,现在你又这样,虽说我们还没有孩子,但是也快成老妇老妻了,又不 是不见面了,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说不定能挣个万儿八千的,那时候你就可以 当老板娘了。”   听财娃这么一说,财娃媳妇哭得更止不住了,弄得财娃有一点烦,说:“不 行我就不去了!”   财娃媳妇这才稍稍止住了哭。   “我还想要!”财娃媳妇发狠似地说,然后和财娃疯疯地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财娃媳妇送财娃乘汽车,堂兄和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那几个 人都没有婆娘来送。财娃最后上车,媳妇轻轻地喊他一声“嗨”,财娃转过身时, 媳妇把一个纸包塞到他的裤兜里,财娃问是什么,财娃媳妇说:“你上车再看 吧。”然后背转身走了,不敢看财娃。财娃上车后看着媳妇那年青的背影,心里 涩涩的,他想媳妇是怕他看见她又哭了。   车启动后,财娃才想起媳妇塞给他的那个纸包,悄悄地掏出来一看,吃了一 惊,纸里包着五百块钱,这五百块钱从哪里来的呢?财娃想了想,没想明白,但 还是很感激媳妇,这次去新疆,下了个狠心从本来该要还债的钱里拿了800块钱, 一分钱难死一个英雄汉,财娃知道出门没钱不行,但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多的钱可 以拿了,现在又有了这500块钱,财娃心里踏实多了。   到了和田,棉桃快要炸开了,和大农场都在招工人,财娃觉得很兴奋。说开 就开,在这里,财娃看不到家乡那牛蹄窝大小的田地了,一眼望去,白花花的一 片,没边没沿。   摘棉的工人大都是外地的临时民工,男人们、女人们和财娃一样都怀着淘金 的愿望。   摘摘摘,从早到晚,天很长……   一个月过去了,财娃已经摘过了好几个地方,财娃的荷包鼓鼓的,财娃把钱 邮回去了。   第二个月,财娃他们从田地里走进了工厂,他们的工作是选棉和打包。   第三个月,与棉花有关的工作干完了,财娃媳妇的堂兄说要回去,财娃说还 不想回去,他想再打点活干干,等过年前再回去,财娃发现那里还有很多零工可 打,财娃留下来了,财娃去火车站当搬运工。   财娃媳妇的堂兄临走的时候财娃让他帮着给媳妇捎回去了一对儿和田玉手镯, 财娃想媳妇了。   第四个月的一天晚上回到住处,财娃来了和田一直住在这里,财娃房东给了 财娃一张汇款单,一看,那是他给媳妇寄回去的那张,因无人领取给退回来了, 财娃吃了一惊,媳妇为什么没有去取呢?   财娃赶快上街去找了一家公用电话,打给了一个哥们儿,财娃来这里以后既 没有写信,也没有打过电话。   哥们的媳妇接的电话,说:“财娃,你死哪去了,你连老婆也不要了……”   “你媳妇病了,你赶快回来吧,这么长时间也不写信,也不打个电话,想跟 你联系都不知怎么联系,一路上小心点儿,别日里慌忙地出了事情,这里有我们 给帮你照顾着。”   财娃觉得蹊跷,结果哥们儿又夺过了话筒跟财娃说。   “什么病?”财娃慌张地问。   “阑尾炎,要动手术。”哥们儿说,财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近春运了,乘车的人多起来,财娃没有买上坐号,金鸡独立的姿势保持了 一天一夜才有了半个屁股的坐处,搂起裤腿一看,肿得白亮白亮的。   财娃回到市里,第一次破例打车回了家。门锁着,对门的王老五见了财娃跑 过马路抓着财娃的肩说:“财娃兄弟呀,你可回来了,你媳妇怕是跟人给跑了!”   财娃楞在那里,王老五后来的话财娃一句也没有听见,他的脑子只是在两件 事情上回旋,一件是媳妇在他上车的时候给他的那500元钱,一件是他寄回家的 那2000元钱给退回去了,最后财娃的反应是媳妇跟那个浙江裁缝跑了。   财娃打开门,堂屋的地面干干净净的,只是堂屋粮柜上有很厚的一层灰,走 进睡房,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财娃下意识地掀开枕头,下面正是那张汇款 单,这似乎在财娃的预料之中。   天黑的时候,财娃的哥们儿和媳妇来了,他们说财娃的媳妇已经走了两个多 月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她回娘家了,后来她 妹子来过,问她姐到哪里去了,大家才猜测她是跑了,因为如果她去新疆的话至 少她娘家人应该知道。然而没有人知道财娃在新疆的那个地方,着急也没有办法, 只能等财娃回来再说。   财娃一反常态,笑了笑说走就走了,反正也没啥拖累,一个人过着轻省。哥 们儿的媳妇劝财娃歇几天去找找,财娃说到哪里去找,既然安心要走,那就不会 让你找到。哥们儿请财娃去吃饭,财娃说累,只想睡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睡一觉再说。哥们儿和媳妇看财娃确实累了,情绪上也没有什么异样,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财娃的哥们儿不放心,又来看财娃,敲门儿的时候不见财娃应 声,一推门,原来门儿只是虚掩着,推门儿走进去,看见粮柜上有一张纸和几叠 钱,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几个人名,那都是财娃借账的人家,看了这些,财 娃哥们大叫不好。   于是喊邻里分头去找。   财娃死在他老汉儿的坟头上,死的时候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财娃的身边放 着两个瓶子,一边是酒瓶,一边是农药瓶,都空空的……   财娃的丧事是由他哥给办的,很简单,因为死得太年轻,所以来吊丧的人主 要是些年青后生,唯一一个老人是二麻叔,他来给财娃看坟地。二麻叔那天喝多 了,话很多,他说有的事情不能不信,那些年青后生都说那是那是……   半年后,财娃的房子让镇里给扒了,说是财娃建房时手续没办齐全。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dyndn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