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迷途羔羊 □巢志斌 一 　　现在，无有尽头的小路在层出不穷的林木间延续，阳光在飘飏的叶片上闪烁 出一片迷濛的风景，猎手大鹏在连绵的山间，在幽深的树丛中寻找某一条命定的 道路。视线有涯，而道路无穷，大鹏走着，肩上的双筒猎枪不时被横生的枝杈藤 蔓羁绊，脚下的小路更是时或为丛生的杂草掩盖迹象。大鹏奔走在鸟音四起的小 路上，空气在林间喧哗浮沉，在大鹏的耳膜上“哔啵”有声，枯枝和落叶在鞋底 松脆地裂响，林中轻薄的雾气在粗壮的古樟树四周袅绕升腾。谜语一般的风景不 断走进大鹏的视线。大鹏从背囊里取出汗巾揩拭额上和颈上的汗液，此刻他倏忽 有种虚弱的疲倦经由抓捏汗巾的手腕奔涌流传到肚腹上的丹田之处。 　　猎手大鹏兀自曲折前行……迷界，人们传说得纷纷攘攘：人若进入迷界十有 八九出不来；摄魂夺魄；想找找不到，想躲躲不了。大鹏不信邪，当他毫不犹豫 背起猎枪上路的时候就仿佛决定了他对这一切的无所畏惧——城市的风情诱引出 他对山野的蔑视——大鹏不相信有什么迷界，不相信会有一无出路的地方存在， 大鹏认为传说的神奇无疑就象传说本身的荒诞一样经不起推敲……大鹏拔出匕首， 砍断挡在面前的一条荆棘后继续前行，越过一处山弯，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小憩 片刻，然后走上了一个交叉路口。 　　三块石头做成的记号一如某个不可诠释的征兆，无名的惶恐突如其来爬满已 然倦怠的脊背，透湿的衣衫愈发引导大鹏冷汗如注，毛发竖耸，而脑后的轰然炸 响才使大鹏进入一种无可挽救的恍惚境界。这个记号……大鹏仰脸面对望不见蓝 天的空中沉思默想，他喘息良久，期望天空偶有神鸟飞至，于是他低首的瞬间看 见交叉路口左边的一条小道隐约有人迹的景象。这样，大鹏忆起这个记号乃是他 在先前某一时刻的一种记忆之象。 　　这一切仿佛就是最初的格局。 　　猎手大鹏在他自己的交叉路口停步不前，无由的往事和纷纭的梦幻在他眼前 纠缠不清，喧腾不已的草叶仿佛在预示着大鹏的浮浅……那些传说在似乎已很久 远的记忆里花朵般盛开，而林中颜色愈见黯淡和迷濛，大鹏眼里一股茫然的神色 渐次浓烈。他抖擞肺腑，让自己并不茁壮的嗓音在林间迂回碰撞，枯叶纷纷扬扬， 飞鸟纷纷扬扬，而大鹏的喊喝之声最终只是撞痛了自己的耳穴深处…… 　　大鹏此刻心绪如紫烟，他屏息静听四周仍只是他如鹿的心跳澎湃荡漾，便从 肩上摘下猎枪，撞针清脆的鸣叫才使他忆起枪膛里的空空如也。于是迷途者大鹏 倾翻背囊，结果的显示显现出一种真实的荒诞不经：他此行根本就把枪弹遗忘得 干干脆脆！ 　　迷途者大鹏将那了无枪弹的猎枪扔进草丛，脸上呈现出一片绝望已极的辉煌 颜色。他四顾愈见茂密的树丛，心底升起一缕预言应验的畅快，哈，迷界……大 鹏阴惨惨的笑声使暮色中的宿鸟砰然惊飞。 　　夜幕四合，现在，猎手大鹏在轮廓不清的山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迷途羔羊。 二 　　当采风者勇出现在印迹模糊的林间小路时，他并不知道他同样也正逐步走进 一个谜样风景里。 　　黑夜里山峰的弧线，黎明时草叶上脆弱的露珠，纹线皲裂的岩石和黯红的灯 光下，一双饱满有力的乳房熠熠生辉……蝉鸣悠扬，在连绵不断的、横竖虬曲的 枝桠间穿透林中绵密厚重的空气显得半明不昧，当然也渗进采风者勇此刻零乱纷 纭的意识之旅。“万不能离开大路啊，”少妇习惯地用食指的指尖理一理零散的 额发，“万一走进迷界可就造孽啦！”少妇说。而采风者勇仍然鬼使神差偏离了 那条早先的大道，仿佛现在脚下的小路就是那条大道的延续，并不能由勇来作一 个辨别是非的选择。孤注一掷的情绪鼓涌着勇一直向前走，纵使道路愈不见其为 道路，勇仍是目不旁骛。这样，在古樟树绵延的阴影里，在没有太阳的天空下， 勇逐渐走近第一个叉路口。勇发现这个叉路口又分出左、中、右三条小路，便无 所迟疑地依照自己意念的瞬间波动，而踏上了左边的小路…… 　　这仿佛就是一种梦境之旅。 　　现在，勇其实毫无方向，而无有目的的双脚的迈动如同是一种遥望远方的期 待，当他踏进第一个叉路口时左脚的落地似乎就已然决定了他的选择。此刻勇在 这条小路上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奔走仿佛裹挟着一种命运的侥幸，仿佛行走本 身就意味着一种无可名状的辉煌。 　　……勇真象是走在他的记忆里，枯枝和落叶熟稔的气息轻轻巧巧地与他记忆 中的某一时刻接近，或暗合。而第二个叉路口毫无来由出现在勇的视线里又象夏 日阵雨的遽然降临。又是三条路线……勇听任自己的右脚落入叉路口，接着便义 无反顾地朝右边道路前行。同样，没有任何明晰的迹象能揭示勇右行的意义。一 如他左行的迷茫，此刻，勇在芜杂的荒草矮树间摸索一个并不存在的目的。当少 妇细若游丝的声音穿透深邃的树丛隐现在勇的眼前时，迷界之网其实已经掩盖了 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隐约的、参差不齐的喘息。落叶 和蝉鸣一同纷纷扬扬，而在林木之侧旋绕不去的风声只能渲染勇此时前所未有的 一种虚弱……这样，勇走着，他越过一处山弯，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小憩片刻后， 走到了他所遇的第三个交叉路口。莫名其妙的三块石头座落在那个交叉路口上有 如一堵墙横亘在勇自由的意识之中。勇在这个交叉路口驻足不前。仍是三条叉 路……三条叉路仿佛三条莫测底细的错误，你无法辨别每条叉路的真伪如同你接 受一个错误之前并不知晓其错处。勇闭目沉吟，如烟的世事纠缠着他，记忆的残 片在意识中浮沉翻腾，在黯蓝的飘忽悠远的林梢上空断线风筝般翩然翻飞。 　　于是，勇看到一个樵夫越过草木一步一步向勇走来，而在勇看来这不过是恍 如梦魇，直至樵夫渐去渐远，勇似乎才从一个白日梦中幡然醒悟。“一左二右三 中间，记住吧小伙子。”樵夫的声音刚刚响起，身影便迅即消逝在勇的视线之外。 　　这仿佛真是一个虚构的角色。 　　顺着樵夫的指点，勇越过那三块石头，再次踏上前行之旅。在永远歧生三条 道路的某一个叉路口，勇遇上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佛的年轻人，年轻人倦怠不 堪孤苦无助的神态使勇自然联想起一只迷途羔羊的形象。 　　“跟我来吧，小伙子！”采风者勇仿照樵夫的语气，轻蔑地笑了笑，将猎手 大鹏领出迷界之围…… （全文：2379字）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