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初恋进行曲(小说)    作者 / 许也 1   明天就是五一了。张严易的老婆在广州都一年多了还没回来。   张严易从办公室怏怏的走出来,心事重重。   走到厂大门时,一群女工正忙着打扫、张贴,叽叽喳喳像群欢快的鸟儿,张 严易依稀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些许带有香水的雌性气息,让他莫名兴奋了一下。风 吹纸飘,大门上刚刚贴的标语已被卷起一道口呼啦啦的响。   他说,还有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咹?给我重来。   女工偷偷地笑,有个声音很尖的女工挺身而出说,报告!张主任,这是沈书 记贴的。说完又噗嗤一笑。   笑什么笑。他说,还是我上去吧。   他二话没说一个骨碌就翻上墙头,正要接过女工递来的一盆浆糊,该死的一 阵大风又来了,女工们看他那么在墙头晃了一下、两下、三下,一脚踩空就连人 带浆糊栽了下来。   女工们惊叫着围上前来……   这一跤,一落千丈,张严易瘫痪了,他明天本想去广州看老婆的打算自然搁 浅。   厂里对贴标语是不是因公有争议,马厂长表了态,说这不因公还什么因公? 便决定转院治疗。送广州还是上海,还是上海吧,路近些,医疗也出名,猎枪只 一发子儿,打不准,张严易会骂厂长一辈子。   张严易经上海手术治疗,当脊划条尺许长的口子,夹进不锈钢板,支撑脊梁, 保住了命,但下身还是瘫了。   妻子刘茜兰闻讯这才从广州办事处飞上海。那时,张严易正侧身朝里卧,听 了老婆声音却翻不转身来,刘茜兰差点晕过去。   陪丈夫在上海拆完线,看看还是死蟹一只,刘茜兰心就凉了半截。瘫痪,意 味着她将伺候丈夫一辈子啊。   半年荏苒而过,仍不见好,她跑了几日,在保姆介绍所替丈夫找了个中年女 工顶替,就一脸泪花的辞别了。   她作为曾经的厂医,知道截瘫就是中枢神经横断了,即便接起来也没神经功 能。半年来张严易都得专人护理。她为丈夫忍气吞声了五个多月,已感到疲倦与 厌烦。   2   当年恋爱,那是最最难忘的初恋。张严易年轻英俊,在通讯设备厂当着采购 员。那时她刚进厂,还是一名临时的,在食堂烧锅炉,整日烟熏火烤,然后站台 卖饭。   不少来食堂打饭的男人,常把她作为饭后议论的谈资。   张严易总爱从那卖饭的小窗望她,看她烧火,偷看她汗水渗湿衬衫的背影或 侧影,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撩起张严易的美好感觉。   那个窗口因为有刘茜兰的售饭显得特别拥挤,她就像锅炉里的火,燃烧了不 少年轻小伙的心。   一天又轮刘茜兰在小窗卖饭,张严易递过菜饭票的当儿,有意捏了一下她的 手,扮了个“独眼龙”。   张严易总会神奇的出现在她的那方小窗前。一次,他捂给她一样东西。找个 没人处,偷偷张开手,呵!魔术般地冒出一张电影票!   她考虑着,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去,还是不去?马念微笑的眼睛一直 浮现在她的脑屏里。她的心绪很乱,交织着一种惊悸与忧愁。马念的眼睛总挥之 不去,从微笑变得严厉,好象在监视着她。   张严易早早在影院门口等着她的赴约,电影开场了,还迟迟不见她的人影, 只好悻悻的走回去。   次日傍晚,张严易的脑袋从小窗又冒了出来,悄悄对她说,昨晚怎么啦。她 说,什么怎么啦,我不喜欢看电影。张严易尴尬的咧咧嘴。   吃过晚饭,张严易一直没从那张饭桌上爬起来,食堂散了,还干坐着。刘茜 兰忙完琐粹见张严易还没走,她心里不觉掠过一阵莫名的感觉,便怯怯的坐在边 上。   食堂里亮着桔黄而柔和的灯光,窗外,皓月当空,在天上微笑。   刘茜兰看他,和他面对面,即陌生又害怕。   想通了吗?张严易反而问。   想通什么?刘茜兰说。   你都想通了么?他简直像老师了。   想通了什么,谁知道你问的是哪方面?刘茜兰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装什么糊涂。我们今晚好好谈谈。他轻轻的说。   哼,他居然用了“我们”。刘茜兰想。   我什么都很想得通的。刘茜兰干脆也含糊一点。   他点了一支烟说:这么多天来我都在想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茜兰无语,低着头。采购员老练得狡猾,她想。   他说: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为什么不懂。刘茜兰冲口而出,脸撑得微红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时会想起 他,会不自觉的浮现他的身影。   说着刘茜兰就想到马念,低下头说。还有,对别的男人就会厌恶。刘茜兰感 到怀里有只小兔,突突的跳,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相当红了,只希望他没有在凝 视她。   现在他不就坐在她对面吗,说明自己没讨厌他。他正目光闪闪烁烁的望着她, 望着这个手足无措的锅炉女工。   我还请你看电影……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刘茜兰说。   但她心里却在说,我愿意。   他们并排坐在电影院里,黑暗里张严易把头歪着歪着就倚在刘茜兰的秀发上 了,他的手一点不老实,开始侦察刘茜兰。背、腰,甚至大腿,让她阵阵心马意 猿。大腿上悄悄爬上一只癞蛤蟆,她拂开了,癩蛤蟆又来了,谁叫她来看这场电 影的呢?   厂里觊觎的目光开始注视他们俩。一天刘茜兰售饭完毕,悄悄打了两份饭菜 装进蓝子,被几个青工撞到,堵住去路说,站住,蓝子里是什么?老实坦白!刘 茜兰不自然地挤出笑,嘿,大惊小怪什么呀,你们吃饭我也吃饭。青工说,吃饭? 怎么不在食堂吃?刘茜兰说,带回宿舍吃你管得着吗。青工一把掀开了蓝子说, 啊呀呀!两份哩,还有一份是谁的啊,谁的啊?哈哈,哈哈哈。   喂!我在宿舍等着你,快点来啊。哈哈。   青工发出一阵浪笑,刘茜兰羞得脸红到脖子。   张严易常和刘茜兰挽着手走,看得那帮青工眼馋,当大伙还在思量如何攻下 刘茜兰这个堡垒的时候,他以闪电式的战术,已占领了刘茜兰这个高地。   3   张严易带刘茜兰回家,张严易的父亲就是本厂的张书记。   转正问题在刘茜兰看来已经不成问题,捧上铁饭碗的日子会越来越快,但她 常想起她的那个大兵马念。   马念就是她的同班同学。一条过道阻挡不了他向她借个小刀橡皮什么的,然 后,发展到递纸条写情书。   一次体育课,向北走时她是他的前排,向南走时他是她的前排。她总踩到马 念的脚跟,马念回头看看她,她就掩嘴笑。换方向走,马念也故意踩她的脚跟, 她回头看马念,马念也笑,不禁俩人一起笑得哈下了腰,老师和同学都莫名其妙 的看着他们。   高二,马念被学校抽去应征入伍。每年的征兵一般都是在社会上招收,在校 被破格抽去的都是技术特殊兵种,马念理工成绩特好,个子又大,就给选走了。   入伍的前一天晚上,刘茜兰应约陪马念在县城的马路上兜了一圈又一圈。马 念吻了她,她没有挣扎,一点也没有,她久久地回吻……那时,月亮正高高挂在 天边,微笑着把他们张望……   马念在部队常给她来信,说他当的是雷达兵,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在部队等 于继续深造。信中夹寄了几帧照片,橄榄绿的士兵服,朝气蓬勃的笑脸,背面都 写上一样的话,等我三年!   三年,在一生中只是短暂的一瞬,然而,青春时代的三年却被无穷的放大、 拉长,刘茜兰觉得三年多么漫长。   马念的情书,和那排小窗冒出的俏皮脑袋和眼睛对比,渐渐地褪色。她感到 马念毕竟太遥远了。   不知不觉她会去找张严易,玩迟了,她素性就在他家过夜。张严易有着近水 楼台先得月的绝对优势。“未挂号,先注射。”很快征服了她。   不久,刘茜兰被从食堂调到厂部的医务室当厂医,不久,刘茜兰又去地区学 习半年的医生速成培训班。   马念的情书越写越勤快。她去地区学习,那一封封情书就由张严易代收。张 严易还特地赶到卫校找刘茜兰,刨根寻底地问。当明白就里后张严易不但没有怨 言,反而对刘茜兰更加恭维。   马念从越来越少的回信以及冷漠的言辞中感觉不妙,然后音讯渐断,使他茶 饭不香。后来刘茜兰来信解释说去卫校学习了半年,未能及时回音。但他总有一 种不详的预感,国庆节向部队请假四天赶回来,迳寻到她的厂子里。   那天恰好张严易在家备了好菜好酒,为刘茜兰的学成归来接风。酒意正酣时, 马念突然不期而至,彼此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望着一身军服的大兵虎 视眈眈的样子,张严易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是怎么寻进来的呢?   张书记看出了三分内情来,怕丢了面子,慌忙说还有个会先走了,夹了公文 包退了出去。   张严易吐着一串烟圈说,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他看看刘茜兰局促的样 子接着说,怎么?让你们俩单独谈谈?   刘茜兰拉着张严易的胳膊不放。   张严易哈哈笑了几声说,你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来,你也喝几杯如何?   马念看着刘茜兰,刘茜兰马上垂下脸。   两个男人同时爱着自己。可马念离她是那么的遥远,三年,一个青春女孩, 在这种难熬的期许等待之中对身边的骚扰显得多么无力抵抗,而那排售饭的小窗 是那么无情地打开了他们爱情的通道。张严易只需一个眼神、一个鬼脸、一句俏 皮话、一张电影票就可以把她俘虏、打垮。那天晚上食堂里的谈话就击溃了她的 防线!她感到自己需要张严易,就像每日吃饭。原谅她吧,谁叫张严易在她身边 冒出来而命运偏把马念送到远方去参军了呢。   马念重重击了一掌饭桌!把刘茜兰吓了一跳。   张严易一点不甘示弱,要干什么?你不要太过份了,好汉不打上门客。想干 什么?到大操场上去,我奉陪到底。   马念就说,走!走!   马念紧跟着张严易向厂操场走去,刘茜兰在后小跑着,心里忐忑。   时值中午食堂开饭,一群青工正一路用不锈钢瓢羹敲打着空碗空盒涌向食堂, 路遇这两个人怒气冲冲迎面而来,都觉好奇:张严易和个解放军怎么啦?于是尾 随着来到厂部的大操场。   操场上,马念脱去士兵服挽起衬衫的袖子做好迎战的准备;张严易则勒了勒 裤带,双手握拳护面,左跳一步右跳一步拉开拳击手的架式。刘茜兰羞得无地自 容,走又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帮青工看出味道,纷纷议论,嘿!好玩,我们的张老二和解放军比武。   铁碗饭盒助阵,顿时铿锵声响成一片,加油!加油!张老二加油!   拳来脚去了十几个回合两人便扭作一块推搡起来,像两只斗牛顶着,进进退 退。马念力大一步步把张严易逼到操场边。张严易急中生智脚下使个绊子,马念 一个趔趄,张严易乘势压下去,把马念压得“马蹄”直蹬,腾起一股股泥粉。   张老二加油!边上的青工齐声大嚷,横过身子!横过身子!压在底下的马念 倒受到了启发,蹬腿尽量和张严易保持平行,好伺机反攻。突然马念一个鲤鱼打 挺,用爆发力把张严易压到底下了,他夹着张严易的脖子,真的横过身子,让张 严易再也难以翻身。   刘茜兰看着两个男人一会儿你上,一会儿他下的在地上翻滚,悬着的心也是 忽上忽下的跳荡,现在张严易被压住了,她有点不是滋味,她也为马念的顽强暗 自佩服。   见张严易输了,早有要好朋友去叫厂保安,一会儿两个保安闻讯赶到,硬是 将两人拉开。被压在底下的张严易在拉架的当儿乘机咬了马念脖子一口,痛得马 念呀呀直叫。血很快从马念的脖子上渗下来,染红了衬衫。保安队一个劲的推马 念,再打,再打!都去坐牢!   马念见张严易人多势众,已无心恋战,穿上军服,正准备忍痛离开,保安却 发话了,原来你还是个军人,光天化日之下斗殴,跟我们走一趟。   马念被带到厂部保安室作笔录。马念说是张严易先动的手,还咬他脖子。厂 保说,我们明明看到你压在他身上。马念说,是张严易勾他女朋友刘茜兰才打的。 保安员笑着说,别嘴硬,我们都知道,小张和刘茜兰是两厢情愿的一对。马念气 了,戳着保安的鼻子说,好好,你们包庇张严易,他破坏我的婚姻就是破坏军婚! 我要控告你们!   保安听了都像给马蜂叮了一口,忙说,不要吓唬人,没那么严重,斗殴双方 都要认错。经一吓,但保安已经决定放马念走人了。   马念走到厂大门的时候,看到了刘茜兰。马念望着她,他发现她变得有点陌 生起来,与从前的刘茜兰判若两人,他说,茜兰,你跟我好好谈谈好吗?   刘茜兰摇摇头说,不用了,我现在很乱。   马念边看刘茜兰边倒退着走,看着刘茜兰渐渐小下去、小下去……   4   马念脖子上贴块纱布整天到同学朋友家串门。哥们都跃跃欲试,想帮打一场 拳架,出口气。只可惜部队的假期头尾只有四天,探亲归队的时间已经到期。哥 们都劝他先回部队,日后再算帐。   马念归队后,痛失女友折磨得他连连几夜失眠,他并不抱怨刘茜兰,只恨张 严易,刘茜兰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件宝贝或一只美丽的小鸟,现在被张严易抢了 去,他只想把刘茜兰这只爱情鸟夺回来。   刘茜兰在打架事件发生后自觉名声大落,虽然许多人未必了解内幕,她在家 里躺了几天。   张严易见刘茜兰连着数天没来,就让人去通知刘茜兰说他病了。她听说张严 易生病,还高烧,便赶到张严易家里来。正给张严易号脉,刚搭上手腕就被张严 易拉进被窝。   张严易说,我为了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你真坏。她娇嗔地说……   张严易感到自己肚子底下扭动娇吟着的已不是一个锅炉女工而是一名女医生 了,浑圆的屁股比往日成熟了许多,还带节奏在扭动、摇摆、迎送,增添了医学 上的某些意义,把他拉进她身体的最深处去漫游。   马念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喊过刘茜兰,在纸上重重复复的写着刘茜兰这三 个字。   多少个夜晚,他孤独的站在营房的空坪上,对着那轮高挂于天际的月亮苦思。 月亮对他微笑着,洒下清冷的白光……   排长看出端倪,找他谈心,要他安心服役,部队是不宜过多分心于婚恋问题 的。   马念最后还是给刘茜兰写了一封告别信,他发誓,得不到她,此生将永远不 找女人,他还在信封里夹了他的一绺头发为证!   刘茜兰看到马念的头发,流下了几滴热泪。自己同时被两个男人爱着,可分 身无术。   马念经历了数月的失恋痛苦后,终于重新调整了心态,他刻苦学习雷达专业 技术,表现出色,两年后提了排长。他继续向连长的目标作着新的努力、登攀。   马念提升到副连长时已是他入伍后的第八年。这年春节前夕,他衣锦还乡探 亲。他在全县最好的花溪宾馆摆了几桌,怎么也抹不去刘茜兰,便给她也发了请 柬。   刘茜兰收到马念同学聚会的请柬时很吃了一惊,往事一下都浮现出来,拒绝 邀请,怕拂了老同学的一番盛情,便和老公商量。张严易的脸扭曲了一下说,就 是那个马念?有没有搞错?既然他有请,我倒想和你一起去。   刘茜兰说,你也去,不怕去添乱子?   张严易说,我放心不下,要为你的安全着想嘛。   当马念看到张严易夫妇到达的时候,彼此面面相觑,很愣了一会,还是马念 先伸出手来打破窘迫说,感谢你们的光临。刘茜兰牵着已经五岁的女儿晶晶,笑 着说,叫叔叔呀。女儿就叫叔叔。   马念特意坐在刘茜兰这一桌上陪客,他笑盈盈的给诸位敬酒。看看马念布满 胡须的脸庞和自己身边的女儿,刘茜兰感到岁月如梭,是啊,自己的女儿都已经 五岁啦,岁月的流逝在冲洗消磨着人们的幼稚与青春,回头去看他们的初恋会发 现许多可笑而又可爱的地方。   在宴席后,安排了舞会,同学们双双成对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刘茜兰尽情地 旋转、飘舞、舒展。过去的学生时代,爱情对大家都是神秘的,当年学校环境中, 心中爱谁,喜欢谁都不敢表白,如口中的唾液吞下去只有自己知道,那时大家甚 至连什么是跳舞的滋味都不知道,而今的聚会,给了他们一个重逢重温的机会, 似乎可以把过去的初恋、相思、憧憬、梦幻切切实实的拥抱一回。   马念此次邀请同学聚会,仿佛有一种潜在的东西在左右着他,是怀旧?又不 全是,是想见一见昨日的初恋情人刘茜兰?这有点可笑,想表现一下自己捞了个 副连长?有些同学人家都混到了处级。   张严易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他在留意着马念,他几次发现马念在悄悄 看自己的妻子,那眼神里流露着火一样的东西。   花溪宾馆狂欢到夜晚十点才散去,别时,刘茜兰向马念伸出她的纤手道谢, 这一握,彼此的手在瞬间都不由自主的用力捏了对方一下。   5   马念在家乡过了春节,又回到部队。这趟探亲了了他的几个心愿,看了年迈 的双老,看了阔别八年的家乡,会了昔日的同学,还见了刘茜兰。他有一种释然, 否则这些想念常常在梦中呼唤他、骚扰他的心绪。   没想刘茜兰和张严易的女儿都那么大了,活泼又可爱,他还暗恋着刘茜兰吗?   在给刘茜兰的那封信里,他发过誓,他不会再谈第二个,任何女子只会刺痛 他创伤累累的心。   马念当上雷达部队的一名教导员的时候,这年,他在军队正好服了十年役,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军旅生涯中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和苦斗。   继续留下还是回乡?马念还是选择了退伍还乡,潜意识里,家乡总仿佛有什 么在等待着他,那是什么呢?鬼晓得。   家乡县里负责安置的领导,据他的级别,准备分他去某乡镇当副手,或在县 里给腾出个副局长,摆着几个职位让他挑,由他填自愿上报,等待上级的审批。   马念宁降一级,填写了通讯设备厂。   预先安排的几个单位都是党委一级的小政府,麻雀虽小,五腑俱全。县领导 都不明白马念是怎么想的,丢了西瓜不要,偏要捡个百多人的芝麻厂长当。马念 说,我这人喜欢当正手,通讯设备厂虽小,但合我的雷达专业,我有这方面的工 作经验。说得人人心悦诚服,于是马念就到那个刘茜兰所在的通讯设备厂来走马 上任了。   十年后的通讯设备厂头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张严易的父亲张书记早已退休, 张严易是厂里的一个车间主任,沈支书是新来的年轻大学生。马念有军队十年的 雷达技术实践,好象给厂子下了一场及时雨。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都由于他的 专业特长及时得到迎刃而解。   许多人认出了马念,记起十年前厂部大操场发生的那场比试,真是冤家路窄 啊。   开始马念想,这只是一种巧遇。当马念在厂部的大操场上演说他的就职报告 的时候,记忆很自然的把他带到十年前的那个中午,就在这操场上……他不觉摸 了一下脖子,一种潜在的复仇欲在他的心上悄悄掠过,他暗自感到快活,心里回 荡起电影《闪闪的红星》里那一句台词,我,我胡汉三回来了!   马念做梦也想不到今天自己会成为该厂的厂长,他也会聚到这个槽里来吃食。   马念想这样已经很够了,在这里当厂长就解了那口冤枉气。他不是还乡团, 不当胡汉三,他经受过军队十年的培养。如果说他们存在结怨,就让它随那次同 学聚会而结束吧。   马念领导有方,一年后,工人每月除了工资还能领到奖金,有时奖金的数额 竟超过了工资,职工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奔头。   马念还为厂里添置了一辆桑塔娜,马念买了轿车常常是连车带人不在家,和 沈支书在外忙着订合同、推销、采购,天南地北的奔。   刘茜兰作为一名厂医除了看病以外,其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一次马念感冒,去医疗室开药顺便和刘茜兰说起想带她出去办业务,厂里需 要外交好的人协助。刘茜兰说,真的啊,我在家闷得不行,只是外交恐怕不行。 马念发现的眼睛有种异样的东西。   马念说,凭感觉,你行。   刘茜兰回家与老公说了,张严易说,你要去就去吧。哼!   刘茜兰忙解释道,人家只是问问你的嘛。   张严易想,他十几年的老采购,哪个地方没跑过,为什么马念不让自己去, 偏叫刘茜兰去?这不是癞痢头上的跳蚤——明摆着吗?   晚上,刘茜兰和张严易赌气说,你不会想想,马念如果是那种人,他早就雇 女秘书了。   结果马念后来还是聘到一个女大学生当小姐,协助公关。那新来的小姐姓王 名娴,清秀、丰满,不失苗条,会英语,说话不时夹杂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马念 出了高薪才请进厂来的。   马念走到哪里王娴就跟到哪里,形影不离,连马念上厕也在门口等着。她会 敲电脑,会跳舞,还会开车,好个新潮前卫的风流女子。马念司机有时也省了, 经常是由王娴当司机。   一天,刘茜兰早上刚到厂,就见那新来的王娴驾着辆桑塔纳从车库一路倒车 出来,车屁股不偏不倚的对着厂办公大楼的台阶停下。马念准时夹着公文包风风 火火从楼上下来,高声叫道,嗨,你好!王娴已钻出驾驶室,帮着打开轿车的边 门说,OK!马厂长。马念迎面看到了刘茜兰,却装着没看见,只顾钻进车子,随 着砰砰两声左右关门,车子就一溜烟的开走了。   这一天,刘茜兰的心绪变得很乱,也不知哪里不舒服,她自问,为什么?为 谁难受?以前怎么都没有这样难受过?她脸上不觉泛起一阵羞红。   刘茜兰脑子里老浮现起马念和王娴坐在车子里的情景,越下令自己别想越挥 之不去。他对张严易阻扰她出差感到可气。   刘茜兰在零乱如麻的杂念中度过了一天,下班回家还烧焦了饭。晚上,张严 易吃着带焦味的饭,很不高兴说,你是不是想心事啊?   刘茜兰说,你疑神疑鬼的,你不让我出差是怕我和马念在一起吗?这下可好, 来了个女大学生,要我们厂无端的多开支一大笔钱了。   张严易看着妻子一脸怒气,就说,好吧好吧,只要你喜欢,你就去,我不管 你好不好。   刘茜兰低着头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张严易俯身一把抱起,把她朝席梦思上一扔,他趴在刘茜兰的身上说,你想 去外面跑跑,锻炼自己也好,你还可以找马念说说嘛。   刘茜兰知道,这一招是张严易玩的马后炮,以为她没戏了就假腥腥行好,但 她隐约感到自己有可能说服马念的。   6   马念听说刘茜兰真的想出去,倒爽快,欣然应允了,他说,女人才难得,不 怕多嘛,那么你就来好了,和王娴正好做个伴。   刘茜兰开始出去做业务,当晚就能归来,顶多也不过隔三两天回家一次。后 来厂里在广州开了个窗口,设了办事处又让刘茜兰和王娴当住穗代理,那一去就 是好几个月,补贴和回扣费倒是没少拿,可张严易是那种贪钱的人吗?他甚至怀 疑刘茜兰那些钱的干净了。他几次打电话说,还是回来吧,为了家庭。刘茜兰说, 广州目前生意好得很,正忙着哩,你就忍一忍吧!一下就把张严易塞得无语了。 张严易说,你该为晶晶想想,她马上念小学啦,天天念着你快回来。电话那头终 于传来一阵呜咽声,知道了,这里就王娴和我俩,你放心喔,就回来。张严易说, 回来?什么时候啊?刘茜兰说,好了好了,马念正在厂里呢,这里没男的。要么 你来广州替我,我回去陪晶晶得了。   张严易没话可说,就傻乎乎挂了电话,结果还是不知妻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张严易要每日上下班,还要煮饭洗衣,当爹又当妈的。尤其晚上夜夜独睡, 久日积欲,跃跃待发,连着数日跑马溜溜,画了几张大地图。他常常双腿夹着被 子睡,睡梦中幻觉为刘茜兰,醒来已是一片湿漉漉的。吹句牛,刘茜兰再不回来, 说不定哪天被子要被他打个洞的。   张严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如此难熬,就像内急有种势不可挡的排泄欲,刘 茜兰何以就无动于衷。难道她身体出了毛病?记得每每出差归来,张严易都感到 了她的活力,甚至有点吃不消她,夜里他需要喂她两次,在这种双人滑的游戏中 张严易总觉日渐力不从心,不是她的对手。怪就怪,她怎么说也有个生理需求问 题,难道就为了几个臭钱?   每天傍晚下班回家路过那家叫不出名的发廊时他都会不觉放慢脚步,那里的 生意与众不同,门庭若市,男人进进出出的,哪来的那么多发要理?他看到里面 闪动着几个漂亮小妞的身影。   一次他也试着进去理发,洗头时那芳龄女子给他上了香皂,又推又摩又拍的, 手指在他的耳洞口弄出一种导淫的声音来,像泥鳅在泡沫里蠕动,给他某种暗示, 唤起他的那种欲望。他的肩膀时不时被温柔饱满的东西顶一下……   理好发,他问,多少?   二十元。他想说贵,欲言又止,掏出钱,那女子喜笑颜开说,舒服吧,走好, 下次再来。他好像耳里塞了一团屎。   舒服什么?发廊有许多“里间”,他明白顾客盈门的缘故了,如今有那么多 的外来流动人口,有那么多的人出门做生意打工,就有那么多的人像自己一样遭 受这种饥渴。远水不救近火,因此,能找着公共厕所就行。   从发廊出来,张严易有一种难言的不适,他至少还是讲究个人卫生的,他加 快了脚步匆匆往家里赶,他要回去再重新洗个头、冲个澡。   在自家的小浴室里,刘茜兰的洗浴用品唤起了他的种种臆想,多少次他们在 这里夫妻同浴,半中忍不住就浑身湿漉漉的绞在一块,此时此刻刘茜兰身处异域 他乡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她没有饥饿?她骗谁?她老是说马念在厂,这不是此 地无银三百两吗,马念是死的吗?一部专车说去哪就去哪,神出鬼没的,哄小孩 吗?除非你是和王娴搞同性恋了。   他带着这个疑虑曾一次次的打长途,每当拿起电话又不知如何启口,拐弯抹 角的说着一些旁敲侧击的话。现在,他拿起电话嗓子又僵了起来,吱唔着,刘茜 兰听出弦外之音只好压低声音说,老公,你想什么我知道,我倒喜欢你的醋劲, 我还怕你花心趁我不在搞上什么野女人哩。为了钱,我们不得不有所牺牲,我知 道你有几根肚肠,老实告诉你吧,我每天晚上都在用……   用什么?   自慰器,对付一下先,你总该放心了吧。我这笔生意一处理好就回去。   张严易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他搁下电话。   他早年听说过则笑话。老外出国,夫人没带,就带橡胶人,晚上打开气泵给 折叠的橡胶充气,吹出一个绝对丰满标志的大美人来自慰,那时已顾不上面对的 是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橡皮人了,生理的排泄欲占了上风。近年,随着泊来文化 在我国的长驱直入,那玩艺男女俱全还名正言顺的以性保健品的名义摆上柜台。   张严易不敢往下想,刘茜兰在那一个个独处的夜晚是如何过来的……   张严易苦笑了一下,我个大活人都被活生生的晾着。钱这东西确是可叫鬼推 磨的,虽买不到爱情但可以买到性,也可以破坏爱情。刘茜兰好象自慰出瘾来了。 谁不知道广州是个花花世界,大染缸一个。   现在,五一马上到了,他突然想借这节假日去广州跑一趟,趁刘茜兰无备, 出其不意来个“情报侦察”,看看到底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弄不好会意外的给他 逮个正着。   张严易本打算好五一这天下午去买票次日就乘早班的客车去广州的,神不知 鬼不觉的出现在刘茜兰的面前。可偏走到厂大门的时候,遇到那群小鸟般欢快的 娘们,飘散着一阵阵撩人的夹杂着香水味的雌性气息。他看到大门上方被风吹开 口的节日标语,就浑身有劲,一个翻身上了墙头,接浆糊的当儿,一阵大风刮来, 他一歪,晃了一下、两下、三下就连浆糊带人的栽下来……   他怎么就偏偏要管那于已无关的闲事呢?明明知道就要去看老婆的,还逞什 么能?天有不测之云,人有旦夕祸福。   张严易躺在病榻上,床头流泄着一地梦幻般的清辉,窗上空,月亮遥遥地微 笑。   他是车间主任,要上墙贴也得叫个下手呀,是不是半年没老婆身上的荷尔蒙 太足?浑身太有劲了?或想在女工面前表现表现?   记得哪本书上说到,性生活的失常可能导致许多行为上的怪异和爆躁。   他妈的,他吃饱着撑着去洗木炭、淘浆糊也不会摔成重残。   7   厂里对张严易的不幸议论纷纷,传到马念的耳里,那意思好像和自己有着什 么因果联系似的。人们还一时抹不去十年前在厂部大操场的那场扭打,说是张严 易夺了马念的女人,现在老天睁眼了。这使马念陷入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他和 张严易根本不存在什么芥蒂,他像对待其他职工一样对待张严易,从不给他什么 小鞋穿,这次张严易事出后他也全力以赴组织抢救的。   马念叹了口气,张严易这一伤也给厂添了重负,他还能兴灾乐祸?   马念倚靠在转椅上正想闭目养一下神,门恰恰此时被推开了,刘茜兰冒了进 来。马念看到她眼圈乌青,神情倦怠,便向她点了点头。   刘茜兰把一叠医疗单据放到桌上说,我老公等钱用。   马念说,不用看,你报个总数,一共是多少?   七千多。刘茜兰说。   马念说,上几回已经报了好几万块,这回还是交财务科研究审批吧,我一人 拍板也不够民主,你说呢。   刘茜兰噎了一下,收起那叠单据匆匆走了出去,马念听到门被带得很响。   马念若有所失随后追出门叫道,茜兰——刘茜兰——。刘茜兰跑得更快了, 高跟鞋得得得地仿佛敲击在马念的心坎上。   刘茜兰还未完全从丈夫的灾难痛苦中摆脱出来,在她家庭蒙受如此重大灾难 的关头,马念该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才是。谁知马念却耍起官腔拐弯抹角起来 了,她的心一下难过起来。   她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辛苦在外,为厂的付出只有她自己清楚。   一次和两个客户谈生意,有意拖着不签合同,她和王娴一商量,只好买单, 邀他们吃饭去,还包了个雅坐。她大模大样的装阔,点了一大堆好菜,问那两个 要什么酒?居然说,没茅台,五粮液就行啦!那两个家伙简直好象吃共产党的。 然后,其中一个自称“酒精考验”的家伙,端酒杯站了起来说,刘小姐我先敬你 一杯!一仰脖就干了。嘿嘿,嘿嘿……她说,我酒量实在不行啊。“酒精考验” 故意拉长了脸说,嘿嘿,那可不行,太不给面子了吧?马尾巴似的的头发一甩, “咕咚”一声,酒杯子就底朝天亮给她看。“酒精考验”好戏还在后头,他放下 酒杯,斟满,用牙咬着杯唇儿,“吱溜,吱溜”的作响,酒居然从鼻子里缓缓的 吸了进去!头一仰,一杯酒全进了鼻孔!王娴和她笑坏了,她只好心一横,斟满 两杯一饮而尽。那次合同总算签上,可天花板在旋转,壁画在旋转,桌子在旋 转……   可是现在,马念似乎在有意为难她。刘茜兰不禁一阵感伤。   回到家里,刘茜兰顿觉丈夫的悲惨来,她真不该只顾自己在外,为了钱,还 是钱。现在张严易重残已成定局,她再也不可能拥有过去那雄壮昂扬的丈夫了。 她想象着张严易此时此刻正在那遥远的上海旅馆里,由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工照顾 着,不觉掠过一阵悲凉。   两天下来刘茜兰忽然发现,家,原来是可爱的,尤其是还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晶晶,过去,张严易好好的时候为什么她就感觉不出呢,东西非要失去了才会知 道珍惜吗?那时她整天和张严易闹情绪,嚷着要出去,出去,好象这个家处处使 她看不顺眼。   刘茜兰在卧室里久久端详着张严易和自己的结婚合影,她小鸟依人般的倚靠 在张严易的怀里,两人都笑得那么自然,她和他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然而他 们的婚姻现在却划了一个沉重的感叹号!   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不要出差去什么广州,张严易就可以避免发生这个灾 难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不安分造成的吗?   她为什么一定争着要出去的?为了挣钱养家?还是,还是为了马念?嫉妒王 娴?鬼晓得,鬼晓得!      8   刘茜兰想,马念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充其量算个初恋的情人,找其他人报 销是假,最后还得他马厂长定夺的,她只能厚次脸皮再去找马念磨磨看。   她犹豫了两天再走进厂长室,却吃了闭门羹,马念已去了广州,她只好拨了 手机。   是王娴接的,她说,你怎么知道厂长来的,他昨天才来,正在睡觉,我叫醒 他就是。   电话里已传来王娴趿拉着鞋走去喊人的声音:马念,马念,大死猪你的电话。   一会儿终于传来马念疲倦的声音:喂!茜兰吗?什么事?   刘茜兰心在跳,说,我上午去了财务科,他们拿不准主意……   马念插道,哦,我正为此事担心,想打电话给你呢,你绝对放心,我会和科 长打招呼的。   此时话筒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吻,好像是王娴在挑逗,她话筒一直拿在手里呆 呆的……   出乎刘茜兰意料的是晚上陈科竟找上门,带来现金,拿走了她的那堆医疗发 票。   对马念,她只有感激。做公关跑购销以来,她看到许多以前所不曾听闻的事 情。她曾认识另一个很笨很傻的同行,肚子四个月了,男友却把她甩了,咬牙生 下孩子,三个月就断奶,送到乡下亲戚那里托养。后来她在餐厅里碰到一个老头 大款,见她双峰挺挺的,色迷迷地看。了解到她的遭遇后便突发慈悲,给她不少 钱,并答应签几笔大生意,但条件是同居包二奶。每天早晚两次,那半老头儿都 要趴在她怀里,牛奶自然就不订了。每每抱着那白发苍苍的脑袋,她就一边想断 奶的孩子一边偷偷地流泪。   和马念的初恋早已成为历史,马念曾经有过失恋的巨痛,但马念心怀坦荡, 却能既往不咎,宽厚待人。   想到这些,她很想马念,只要马念还记得那份初恋,她什么都愿意。   没几天马念又回厂了。刘茜兰看见马念的车停在厂办公大楼前的时候,一阵 惊喜,忙用手机拨通了马念。   马念说,今天谢绝一切会客,坐了两天的车,现在还没吃午饭,正要去食堂, 吃了午饭我就得睡,有事留明天再谈吧。   刘茜兰说,那么我去给你打饭。就挂了。   食堂已饭客寥寥,那排窗口还是十年前的老模样,只是室内装修得好了。当 年,透过这排小窗曾打开了她和张严易的爱情通道,如今她却在这里为马念打饭。   马念大口吃着刘茜兰送来的客饭,看着刘茜兰。初恋,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 刘茜兰在他心灵深处烙下的印记。   办公室里静静的,刘茜兰说,过几天我得走了,去照顾丈夫。   马念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刘茜兰,看得她孩子似的垂下头,此时,她希望马 念靠近她一点。   静静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俩,马念十多年埋在心底的恋情刹时浮出了水面,眼 前的刘茜兰变得那么的温柔、含情脉脉。马念突然意识到:初恋,纯真而美妙, 多数可能是失败的,正如他,但藕断丝连,对一个人的作用往往是经久不息的, 只是彼此都不敢承认罢了,一个人初恋的潜意识有时甚至可以跨越人的一生,直 到白发苍苍还演绎着一场黄昏恋。尽管许多人不敢面对和承认,这也许正是构成 人们人格两面性的原因。他如果真的不想刘茜兰的话,会来这个小厂任职吗?   刘茜兰的亮眸,还闪着中学时的那种美丽。马念看见刘茜兰的上衣纽扣自己 悄悄解开了,黑色的胸罩活像个偌大的墨镜。   彼此的心里,马念入伍的前那天晚上,那一地月光,那两人在兜来兜去的情 景又梦幻一样的重现出来……   理智却告诉马念,他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他不能那样,他说,你还是把碗 收拾一下送回食堂吧,我得休息了。刘茜兰低着头带走了那些餐具,那时她流泪 了,只是未被马念发觉。   马念一点睡不着,两个女人开始同时在马念的脑际萦绕。前天在广州他还和 王娴在床上,现在刘茜兰又自送上门,他像交了桃花运,一下被两个女人争着爱。   王娴说过他是稀有动物,三十好几了还光棍。是啊,稀有动物,在他的爱情 里他只珍藏过一个刘茜兰,他说过,不再找第二个的,他的爱情冰冻了整整十多 年,他险些永远不知爱情为何物了。   王娴虽然说不上美貌,但她那么体贴入微。马念还是第一次品尝了爱情的甘 露。是王娴融化了他心灵的冰山,重燃了他的爱情之火。   恰恰此时刘茜兰也向他示爱,昨日的初恋情人,他曾那么深的爱过她,她却 跟别人结合了。今天她是出于对初恋的怀念吗?   十年前,他和张严易为一个女人抢夺着,刘茜兰同时被两个男人爱着,今天 却轮到他一个人同时被两个女人爱着,他体会到一个人同时被两个人爱着的幸福 和危险。   他还爱刘茜兰吗?在那种潜意识里。马念想,自己为什么提出要刘茜兰来当 公关小姐呢?   马念在纷乱的思绪中躺在沙发上渐渐迷糊睡去……   9   翌日晚上,月亮真圆,把清辉洒满了一地。   马念拧开音响,乐曲声便飘扬起来。马念隐隐听见叩门声,开门一看又是刘 茜兰。他犹豫了一下说,请进。   淡淡的香水掩不去刘茜兰幽幽的体香。   刘茜兰说,我明天就走了,来跟你说一声。   去看你丈夫吗?马念点支烟说。   刘茜兰说,广州办事处方面的工作只好暂时放弃,你另作安排。   马念说,这当然。   刘茜兰拿出一封信说,我保留了十二年了,现在物归原主,我走了。   马念接过那个旧信封,看着那保存了十二年的信,他的誓言!他的头发!还 有他的照片!背面写着:等我三年!   马念拦住刘茜兰,两人挨得很近很近。借着透进窗的明媚的月光,刘茜兰突 然想寻找马念脖颈上的那块伤痕,但是,那牙印早已随岁月的推移被抚平,看不 出任何斑痕。   音乐在滚动迭宕,马念一把刘茜兰揽进怀,捧着她的小脸。久久地对视,这, 就是他中学时代的恋人吗?   刘茜兰看到马念向她渐渐俯首下来,闭上双眼。   她呓语般的呢喃,马念,马念……浑身都在发烫、颤抖。   聚积了十二年的爱在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喷发的洞口,火山一样的爆发了……   此时,门被钥匙悄悄地拧开,王娴先是一惊,他们居然在办公桌上做爱。前 天在广州,他还和她同床,如胶似漆的粘在一块。她的泪水差点流下来,她想扭 头奔跑,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个马念!   音乐伴和着刘茜兰的吟叫刺痛着王娴的耳膜,嫉火迅速燃烧起来,不!她不 能走开,她知道,刘茜兰充其量只是个有夫之妇。   两人在音乐的鼓动下仿佛有着无穷尽的力量。   王娴推门而入,她勇敢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迈着坚定的脚步。刘茜兰的娇 吟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她仿佛步入古老的伊甸园,看到夏娃与亚当……   她终于把他们从天堂里唤了回来。刘茜兰流露出惊惶的神色,马念傻愣着。 她鄙夷地说,别停,继续,继续下去呀!   刘茜兰满脸羞红,匆忙穿着她的羊毛套裙,夺门而出。   哈哈,哈哈哈……王娴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飘扬。   此时,月亮很亮很亮,高高地挂在天际,正静静地窃笑……       马念垂下头,捉奸捉双的感觉还使他无地自容。   王娴愤怒的像母狼一样的撕扯着他,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马念捂着脸哭了起 来,他从来没有哭过,这似乎是由生以来的第一次,哭得那么悲伤,那么凄惨, 就像孩子在大人面前,然而他是厂长,的确是王娴的厂长。   王娴说,我辞职了,你另谋高就,再找人吧。   马念提提裤子,吞吐地说,你听我说,听我说,听我……   王娴冷笑着,够了吧,没必要,你自己对自己解释吧。你们的初恋是不是? 你爱她,埋了十几年是不是?我们结束了!她重重地摔了门,回头说,我再也不 想见到你了!   窗外,明月可鉴,那轮今古永恒的明月,正高高的挂在天边,洒下清辉,笑 得深沉而诡秘……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