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短篇小说   金色的水仙花   萧俐   “你!克夫!”何伟绝望而又厌恶的看着敏卉狠狠地骂道。一个女人被这么 诅咒还有什么活头?敏卉震惊,气愤,又有些恐惧;哪个女人不怕咒语。可是这 怎么会呢?她不一直是这些男人的宠物吗?从苏州到悉尼,从第一任丈夫到何伟 这个第四任男友,哪个不是一往情深地追她,当然,又有哪个不是始乱终弃。说 她克夫!他们才是她的克星,他们才是让她死了一次又一次的人。   可是他怎么会得了这么个病?听到医生的诊断,他的脸唰的就白了,幸亏去 医院之前他上了趟厕所,否则一条裤子根本挡不住他的尴尬。当然敏卉的脸也白 了,她恨那个留了一脸大胡子让人看不清面目的白人医生,他怎么就不能象国内 的医生一样瞒着病人先治治再说。现在可好,回家的路上何伟哭了一路,又骂了 她一路。她没有回一句嘴,跟一个得了绝症的人回嘴,她还没有毒到这种程度。 可是说她克夫,这不太准确吧,前面那几个活的不是好好的,反倒是他们把她折 磨得死去活来。   一   她曾有一个花团锦簇的家,在苏州那个小巧玲珑的花园城市。她和丈夫都在 丝绸厂工作,她在“光华”,他在“红旗”。象很多年青小夫妻一样,他们也是 由亲戚介绍相识的,见了第一面之后,许杨就开始追她,每天他总要从城北的 “红旗”跑到城南的“光华”来找她。周末不是约她看电影,就是逛公园,苏州 城的园林都叫他们逛遍了,光是“留园”就逛了六遍。敏卉的父母很满意许杨, 在他们眼里许杨可算是一表人才,一米八的大个,四方大脸,对自己的女儿追的 又那么勤,工作也不错,车间里的机床维修工,走到哪里都有饭吃的。许杨的父 母也满意敏卉,端端正正,秀秀气气,在厂会计科管发工资,两双手不用泡在热 水里剿丝,这样的姑娘配他们许杨再合适没有了。交了两年的朋友,双方的父母 都催他们结婚,他们也觉得是时候了,就热热闹闹地把婚事办了。婚后的小日子 过的温馨,甜蜜,不久就生下了女儿薇薇。工厂对他们也不错,先是许杨升了一 车间二组组长,后来又把敏卉调到了“红旗”。   “红旗”改名为“柔斯”丝绸有限公司的时候,许杨没当上他想了很久的一 车间主任,一怒之下他跑到澳大利亚去了。   刚去的时候他一个月来一次电话,很短,问孩子怎么样?父母怎么样?至于 大家都关心的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的他怎么样,他从来不提。一年以后,他 有钱寄来了,先是100美元,后来是200,500,直到1000,以后每半年一次,从 来没有间断过。有了钱,敏卉的手大了起来,先是把薇薇打扮得象个小公主,又 给自己买了几身好衣裳,逛街的时候碰到同事,还会请大家吃雪糕,周围的朋友 都羡慕死敏卉了。   那一年,传来澳洲将会发给所有中国留学生永居签证的时候,同事们都过来 问敏卉:“你快要去澳大利亚了吧。”,“是的呀。”敏卉美美的说。   可是电话里丈夫却迟迟没有提这件事,敏卉想;可能是他的经济力量还不行, 她就再等等吧。又是一年过去了,丈夫还是没有提这件事,同事们依旧热衷于她 出国的事,可是眼神里已经有了些异样的目光。   一个周末,丈夫又来电话的时候,敏卉把七岁的女儿叫了过来:“快,跟爸 爸说;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让我们去澳洲团聚。”她在女儿耳边悄悄地交代着, 女儿接过电话照妈妈的话一句不差的说了,声音娇娇的,足够把父亲的心揉碎。   一个星期之后申请团聚的表格寄来了,敏卉找人帮着填好递了上去。一个多 月以后,她带着女儿降落在悉尼机场。   看到女儿,丈夫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尽管她已经高得不适合抱了,把女儿 亲了个够许杨才转身看了看敏卉,他的目光虽然没有了从“红旗”跑“光华”时 的光芒,可也还温柔,自从有了薇薇,他们之间就一直是这种温柔了,老夫老妻 的温柔,敏卉心里暖暖的。   许杨把她们带到停车场自己的那部半新的“蓝鸟”旁边,女儿惊喜地说: “爸爸,你有了小汽车了呀!”,许杨说:“这算什么,爸爸将来给你买部新 的。”,敏卉心里想;看来他混的还不错嘛,口气蛮大的。   许杨开车带她们回到了家里,那是一座两层“小洋楼”中的一个两室一厅的 单元。房子有些老旧,但还阔大,比她们在苏州住的简易楼要好多了,而且厨房、 洗澡间一应俱全,敏卉很满意。   两间卧室,一间女儿的,已经摆好了一张淡粉色的单人床,旁边是一张同样 颜色的梳妆台。床上的新被单,新枕头都是配套的,印着她女儿最喜欢的童话小 人鱼的图案,枕头边娃娃、狗熊摆了一大堆,桌上一个“巴比”娃娃系着耦合色 缎带还没有开封。这老爹,心还蛮细的嘛,以前倒没发现,敏卉心里想。   进到自己和丈夫的那间卧室,一片温馨飘袭过来;丈夫已经准备好了一张巨 大的双人床,床上华丽的被罩透着诱人的光彩,旁边一张高雅的硬木梳妆台是每 个女人的梦想,他连台子上的化妆品都为她买好了,还都是名牌。她转过身一下 子抱住丈夫说:“杨,你想的真周到,什么都准备好了。”,许杨淡淡地笑了笑, 手臂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腰际。   过了一会,许杨松开了手臂跟她说“先洗个澡,休息休息,我出去一下,有 点事。”。   “我们刚来,你去哪儿?不许去。”她撒娇的往许杨身上依着。   “别闹。”许杨推开了她,拿起车钥匙走了。   敏卉有点意外,又有点嗔怒。在苏州自己每次跟丈夫撒娇,他都笑嘻嘻地抚 摸着自己说几句笑话哄她开心,可是现在,既没抚摸,也没笑话,大概是这几年 艰苦的生活把他的心弄粗糙了,敏卉大度的安慰了安慰自己,着手安排女儿洗澡。   敏卉睡了一觉醒来,许杨还没有回来,敏卉的心里烦燥起来;这是“有点事” 吗?!“有点事”用出去那么长时间吗!敏卉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等他回来一 定要问个清楚。   晚上七点半,许杨终于回来了,敏卉已经把饭烧好了,扣在盘子里等着他。   许杨坐下来吃了几口就说吃好了,敏卉有点不开心,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忍住 了,第一天来,不要搞不愉快。   晚上他们做了爱,许杨做的有点例行公事,敏卉很不满意,分别四年他该不 会阳痿了吧?可是这种事在她们夫妻之间也只能意会不能言谈,敏卉怏怏地转过 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刚到许杨就上班走了,他在修车厂工作,工资收入不错,活 也辛苦,早上七点就得到厂。临出门的时候敏卉问:“什么时候下班?”,他随 口答道:“五点。”   可是晚上七点许杨才进门,敏卉不快的问:“你不是五点就下班吗?”   “今天车多,要加班。”许杨没有理会她疑惑不满的目光坦坦荡荡地说,说 完他脱掉外衣坐到饭桌旁边开始吃饭,今天他吃的很多,很快,不知道在哪儿饿 着了。   几个星期过去了,许杨还是那么心不在焉,几个星期的火候也到了。一天, 敏卉把薇薇支到楼下她刚刚认识的小朋友家里去玩,终于向许杨开口了:“说吧,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我们来了你还天天不在家,丢了魂似的。”   许杨停下嘴里咀嚼的食物,沉默了一会,终于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你能 接受她。”   “接受她?谁?!”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敏卉厉声地问道。   “ALICE。”   “好啊,你搞上洋妞了!”   “不是洋妞,是同乡,这里的人都有英文名字,他们叫我ANDREW,你也可以 起一个。”   敏卉的眼里冒出了火:“安猪,你还安猪呢!你这头公猪!”憋了几个星期 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了,她抡园了胳膊朝许杨的脸上掴过去,没想到手臂在半路 就被捉住了,然后又被狠狠地拧了下来,敏卉痛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在苏州 的时候她也打过他,他都是将宽厚的胸脯挺过来任随她打,雨点似的拳头在他胸 脯上胡乱抡了一阵就雨过天晴了,那一夜他们的爱就做的格外的好。可是现在, 他变了,变得那么冷酷无情,变的叫她摸不着头脑,叫她心慌意乱,她才刚刚踏 上这片陌生的国土两、三个星期啊。她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大哭了起来。   许杨没有劝她,冷冷的说:“她今天晚上就得回来住,她不能老住在朋友家, 这里可跟国内不一样,住长了人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敏卉吼着,流到嘴里的鼻涕眼泪喷到了许杨脸上。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痛,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打天下容易吗!”许杨抹了一 把脸,一点不饶人的说。   “那你不会回去!”   “回去?笑话!好马不吃回头草,让我去看厂里那些人的嘴脸!NO-WAY!”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办我们过来?”   “那时候还不行嘛。”   “我在国内辛辛苦苦为你扶养孩子,照顾双方老人,你倒好!”敏卉委屈的 嚷着。   “所以我才一有了钱就寄回去给你嘛。”   “你跟薇薇怎么交代?!想过吗?!”敏卉想起了她的救命稻草。   “就说是个同乡,没地方住,暂时住这里。”   “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没钱再租另一处房子。”   “你想纳妾呀你!”   “你的心胸怎么这么狭窄?ALICE都说了她会心甘情愿认你做姐姐,象赵四 小姐一样,与你姐妹相称。”   “呸!不要脸!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吗?!赵四小姐!她以为她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别忘了你姓许,不姓张,你有那么多豪宅吗?你有马弁吗?你有 千军万马吗!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她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跟的我,我不能甩她。你是薇薇的妈,我的结发妻 子,我也不能不要你。你好好想想吧,不要跟泼妇似的。我现在去接她,你看着 办吧。”许杨坚定不移地说。   敏卉愣住了,许杨的每一句话都象霹雷在她的头顶炸开,这个厚颜无耻,不 可理喻的花老头子还是自己的丈夫吗?他自己青杏出墙,她倒成了心胸狭窄的泼 妇!她吃惊,怨恨,又有些恐惧的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许杨用专横的目光 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还是毫不留情的关上门走了。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敏卉终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门还是毫 不动情的关着,她撇下嘴角委屈地,束手无策地瘫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哭够了,她在地上呆头呆脑,疯疯傻傻地坐着,坐了一阵忽然想起;丈夫是 说得到做得到的人,他是真的会把那个女人领回家的,她可不愿意让那个小妓女 看见自己这付倒霉的样子,再说薇薇也快回来了。她站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 了门。   她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呼的又跳了起来,华丽的被罩此时变的淫荡不堪,她 恍然悟出这一切不过是出于那个女人的手,自己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来就不会 料理家务,这巨大舒适的双人床,这梳妆台,还有台上那些名牌化妆品,都是那 个女人的呀!她挥起胳膊把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全都扫到了地上,然后又把床上的 被单狠狠的扒下来扔到地上,她打开箱子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被子,被单铺上, 这才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筋疲力尽地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看见薇薇趴在自己的身边贴着自己的耳朵说:“妈妈你好点了 吗?爸爸说你头痛。”,她轻轻地摸着女儿的头说:“好点了。”   “妈妈,外面来了一个阿姨,我能跟你睡吗?”   “快过来,快过来,妈妈的好女儿。”她张开了被子,女儿一下子就钻进了 她的被窝。   女儿钻进了敏卉的被窝,敏卉紧紧的抱着女儿眼泪情不自禁又淌了下来。   从此,敏卉就没有再让许杨进她的卧室。许杨也不在乎,索性和ALICE住到 了女儿的那间屋子里。可是浴室,厨房只有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总算看了 一眼那个小鸡。哼!鬼迷心窍,她有什么好!哪里有自己秀气,眼睛一大一小, 嘴唇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包上全部的牙齿,可见当时许杨是急疯了。当然,她比 自己年青,年青就是本钱,不承认不行,自己毕竟开始人老珠黄了,皮肤已经没 有了小鸡的光彩。这个杀千刀的许杨!   许杨不是张少帅,她敏卉也不必容忍鸡小姐,几个月以后,她象从大火里涅 磐的凤凰,有了新的生命,很快她就熟悉了她住的那个区,自己也在成衣厂找了 一份工作。她跟许杨摊牌了,请他带着小鸡走人,走的越远越好,但是薇薇的抚 养费-每周240澳币一分也不能少。   许杨答应了,小鸡小鸟依人似的跟着走了。   “哼!出门就叫车撞死你们!”敏卉望着许杨汽车的尾部狠狠地诅咒着。   二   敏卉和第二任男友交往的时间很短,那是成衣厂里的一个送货工,东南亚人, 看到敏卉新从大陆来,一个劲地用一口磕磕巴巴的国语来向她献殷勤。开始敏卉 一点也看不上这个黑黑瘦瘦,麻杆一样的人,久了,就发现这人毕竟比她来的早, 英语也还不错,虽然他说英语的时候有些吝啬,每个单词吐到百分九十就嘎然而 止,例如:LOVE他只肯说到“拉”,COME他只肯说“康”。一句“COME-ON,在 他嘴里成了:康-昂。“I-LOVE-YOU-VERY-MUCH”成了“埃拉由外玛吃”。 但是他的词汇量大,跟洋人聊起天来倒也谈笑风生,洋人们习惯了他的口音,在 耳朵里把他没说出来的音给补上,也就听懂了。另外他出手大方,不是请她去 “金唐”,就是请她去“葡萄园”,还请她去过一次法国餐馆,去法国餐馆的那 天晚上,麻杆穿了一身浅色西装,手里拿了一支含苞欲放的红玫瑰,简直有点刘 德华的意思了,饭后敏卉就跟他去了他的家,别看麻杆精瘦,床上功夫却了得, 久旱逢甘雨,那一夜敏卉很开心,很满足。   交往了几个月,麻杆忽然淡了和她的交往,后来发现他和对面小餐馆里新来 的女伺应生钩搭上了。怒火在敏卉心底隐隐地升腾着,可是她没有发作,许杨是 明媒正嫁的丈夫呢,又怎么样?说翻脸就翻脸了,更何况麻杆。和麻杆断了之后, 才听到了有关麻杆的议论,他把全厂的女工都追遍了,就连麻脸的老板娘他都没 放过,敏卉觉得全悉尼街上的大蟑螂都爬到了她的肚子里,她跑到厕所把中午刚 刚吃进去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好在她在成衣厂已经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车衣功夫,很快,她就在另一个厂里 找到了工作,离开了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三   敏卉的第三任男友是她的房客。女儿一直跟自己在一个卧室里住着,另一间 小房总是空着就显得有些奢侈,尤其在这个离市中心还不算太远的地方。敏卉登 了出租广告,应征的人还不少,她挑了一个老成持重的大陆学者。学者找房也找 了一段时间,老没有合适的,原因是他有一个特殊的条件-要求包早饭和晚饭, 没有人愿意伺候他。可是这一条却正中敏卉下怀,一个人和女儿吃饭要费那么多 时间去烧,添一个人也是那么多时间,不过是多加一把米,多洗一把小菜,多放 一双筷子的事,更重要的是学者给的饭钱不错。   学者在这里住的也很满意,第一天早上是小笼包,白米粥,晚上是红烧肉, 香干炒香芹,再加一盘小芥菜,第二天早上是生煎包,小米粥,晚上是米粉肉, 麻婆豆腐,还有一盘蒜子雪豆。第三天学者想;这下子她该黔驴技穷了吧,谁知 道一大早,一大块又松又软的发糕就摆在桌上了,旁边还有一小盘油滋滋的肉丝 炒榨菜,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豆浆上空飘袅着缕缕热气象是那些在夜总会跳把杆舞 的妖娆舞娘,晚上是她到澳洲后跟泰国人学的椰汁鸡和干煸四季豆外加炒茭白。 这婆娘的手艺真是好哇,南方人就是会吃会做,学者笑得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都寻 不见了,一星期一百块饭费,值了,吃碗中档越南面还7块9毛5呢。   双方都满意,日子就好过,晚上吃完饭也能聊聊天,学者谈天谈地就是闭口 不谈他自己的事,敏卉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照学者的年纪,家里黄脸婆的年 纪肯定比自己大,谁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她也不谈许杨,两人之间象是有了 种默契,只谈别人的家庭不谈自己的。   学校放假的第一个星期六,薇薇要去黄金海岸玩,爸爸的宝马车已经等在楼 底下了。敏卉不让薇薇去,薇薇非要去,她说她还没有去过“梦想世界”,“电 影世界”,同学们都去过了,一着急又说漏了嘴,她说还要看新出生的小弟弟。 听到这后一个消息,敏卉妒火攻心,差点没晕过去,她扶着墙对薇薇说:“你走, 你快点走,有本事你不要回来。”   薇薇走了,她有些丧魂落魄,马上就后悔了,如果薇薇真的不回来了,她的 日子可怎么过?   那一天,她第一次没有给学者做饭。“我们买个披扎吃吧。”她抱歉的对学 者说。学者连连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出去吃碗面就中。”学者逃出去吃 了碗面回来了。她拿出十块钱要退给他,他挡住她伸过来的手,连连说:“你看 你这是干什么?偶然这么一次,你又不是有意的。薇薇不在你懒得做饭,我能理 解,能理解。”他推着她攥着钱的手,他的手触到她的手上她的心颤了一下,随 后不好意思的收起了钱说,“那我帮你洗衣服吧,把脏衣服都拿过来,反正我也 要洗我们的   。”   她收拾好自己该洗的衣物捧到洗衣房去了,学者也把自己的衣服拿了进来, 洗衣房很小,挤进去两个人根本转不开身,敏卉感觉到学者离自己很近,她觉得 学者的胸脯里象有一块巨大的磁石在抽吸着自己,她借着打开洗衣机盖子的时候 顺势向后靠了靠,学者手中的衣服掉到了地上,学者的胸膛贴近了她,她没有躲 开,学者的双臂拢住了她。干柴烈火,那一个星期的学校假日,她和所有的中小 学生一样快活到了顶点。   同居以后的学者更博学了,回到家里除了看书,看电视什么都不干,进门吃 完饭,筷子一推回到里屋关上门打开电视一晚上就不出来了,碰到有意思的英国 电视连续剧,自己看得咯嘎乱笑,敏卉去问他那里面说的是什么那么好笑,他连 看都不看敏卉一眼,哼唧了两句,不给正面解释,问多了,他竟然关了电视说他 得看书了。敏卉心想,怪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他们是臭知识分子,一点不假。 学者这个知识分子绝对是最臭的,每个星期臭袜子,臭背心扔得满屋子都是,不 给他洗,他就照旧穿着,也不怕把办公室的中外学者熏死。   生气的时候她真想把他轰出去,可是薇薇已经搬进了小屋,他又一分不少的 给着房钱饭钱。再说,他从来不提家里有老婆的事,就跟没这个家庭成员似的, 等到水到渠成,自己补了这个缺也不能说不是个好的归宿。   同居了一年多,伺候了他一年多。一天,敏卉从工厂回来,学者不见了,他 的衣物箱子也都不见了,饭桌上留了一个条子,条子上写着:敏卉女士,我的学 业结束了,我该回国了,谢谢你的照顾。   敏卉的头顶象是浇下来一捅冰水,整个身子僵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条子 直到条子上的字迹模糊了,她把它一点点撕碎扔到马桶里冲走了。回国可以,怎 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几个月之后,薇薇的生日,敏卉带着薇薇和她的朋友们来到了中国城最大的 茶楼,伺应生带着她们往座位走去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左前方一张桌子旁边坐 着学者和一对母子,母亲穿着中国北方农村妇女爱穿的深色西装,敞开的西装领 子里面是一件大红毛衣,儿子留了一个中分头,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有着和 学者一模一样自我陶醉的神情。她确信学者透过眼镜也准确无误的认出了自己, 可是学者的眼珠一转闪开敏卉的目光,就好象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人,接 着学者将脸不动声色的轻轻一板,一股拒之千里的冷气直奔敏卉而来。敏卉咬紧 牙关,高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后来听说,学者回国是因为申请的技术移民成功了,回国接老婆孩子去了。 学者回澳不久,就在北悉尼某部门的实验室找到了年薪5万多澳元的工作。   四   敏卉认识何伟是在她现在工作的成衣厂里,何伟是新来的烫衣工,这小伙子 一进厂就埋头苦干,一个月了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忽然一天听见他大吼了一声, 敏卉的衣床离他最近,跑过去一看,他左手的大拇指被烫伤了一大块,敏卉马上 拿来了急救箱给他抹上了烫伤膏,又要用纱布给他包起来,还要去找老板给他请 假。他抽回手嘟囔了一句:“我没‘四’(事)的。”。就又拿起烫斗翘着大拇 指干了起来。下工的时候,他走到敏卉的衣床旁边,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哈 哈(谢谢)侬。”就转身走了。敏卉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说上海 话的人里居然还有这么憨傻的。   从那以后,他和敏卉就有了些话,她告诉他,别那么实在,手烫了是可以算 工伤的,工伤就可以请假,老板不会不准的,因为如果手指感染了,出了大毛病, 老板的损失会更大。他又是瓮声瓮气的说:“唔,有这样的‘四’体?”。   北京流感登陆澳洲的时候,敏卉没有逃过去。那天早上,她一醒来就感到不 舒服,可还是硬撑着爬了起来。当她急急忙忙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忽 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当她挣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挣扎着爬起 来走了两步还是头重脚轻,她想硬撑去上班,可是已经恢复了知觉的脑袋更加疼 痛欲裂,她给工厂打了电话请了假,回屋躺了下来。   昏睡了一天,下午薇薇放学回来才给她沏了一杯热茶,烤了两片面包用托盘 端了送到床前,她吃了以后又睡了。   晚上薇薇敲了敲她卧室的门说:“妈妈,有人找你。”,薇薇推开门,敏卉 看到是何伟。何伟穿的挺整齐,手里还拿着一束从WOOLWORTH(普通超市)里买 来的鲜花。   “进来吧。”敏卉有气无力的说。   何伟没敢抬脚。   “薇薇,给何叔叔拿把椅子进来。”   薇薇搬了一把椅子到敏卉的卧室,何伟才走进去坐了下来。“听说你病了, 来看看你。”说完话,他把花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就不响了。   “谢谢。”敏卉很感谢有人能来看她,但是毕竟还是浑身无力,话也不多, 何伟坐了一会就走了。   敏卉病好以后回到工厂,午饭时给了何伟一盒自己烧的红烧肉以示感谢。何 伟感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说他很久都没有吃这样香的肉了。敏卉一得意说: “那你星期天到我家来吃午饭吧,我烧鱼给你吃。”   敏卉没有把这个小她6岁的男人放在眼里,可是何伟却不能自制,一到星期 天就会买好鱼、虾到敏卉的家里来请敏卉烧,敏卉倒也不介意,反正何伟每次买 来的东西几乎够她吃一个星期的。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天,薇薇到爸爸那里去了。吃完午饭照例是何伟收拾 桌子洗碗,洗完碗筷,何伟没有走,站在敏卉身边发呆。敏卉对他说:“是不是 想带些回去晚上吃?我给你去装。”   何伟没有回答,忽然他走过去跪下来一把抱住了敏卉说:“敏姐,你是世界 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没有你。”他的双臂紧紧地搂着敏卉的双腿,头贴在了 她的小肚子上。尽管何伟比自己小6岁他毕竟是个男人,被他的双臂紧搂着,被 他的头紧压着,敏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了热,续而瘫软了下来。何伟感觉到了 这种瘫软,他把敏卉拥到床边,何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敏卉叹了一口气,何伟 顺势将敏卉推倒,敏卉闭上眼睛任由何伟手忙脚乱地为他早已硬挺起来的身体寻 找着去处。   虽然他手忙脚乱,不得要领,还是把事情做成了,敏卉当然没有尽兴,但总 算聊胜于无,再说虽然他现在生手生脚,谁能说他将来不会变熟。   事后,何伟将头依偎在敏卉的胸脯上温柔地说:“敏姐,我要跟你结婚,我 会对你好,一生一世。”,敏卉不屑地“哼”了一声。   敏卉没有答应跟何伟结婚,但是同意了同居,何伟粘着敏卉,一步都不愿意 离开她,敏卉也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再说,他也渐渐熟门熟路了。   同居之后,何伟交来了房钱,饭钱,敏卉的日子更好过了,几年下来倒也攒 了不少私房钱。   何伟还是老老实实烫衣服,憨憨傻傻,高高兴兴的和敏卉过着日子,几经抛 弃的敏卉差不多要向他投降了,和这么一个老实憨厚的人结婚总不会再落个被抛 弃的下场吧。   谁知道就在她要答应和他结婚的时候,他闹起了胃病,后来竟查出来是胃癌。   得了胃癌的何伟象是变了一个人,骂起人来尖酸刻薄,一点磕巴都不打,咬 住了敏卉克夫,敏卉不服气,说:“我如果克夫,首先死的该是许杨那个王八蛋,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现在倒好,他非但不死,还越过越好,自己开了修车厂, 大房子买了,孩子又生了两个,身体要多好,有多好!我倒真希望我克夫呢!”。   “你还这样说,你还这样说!”何伟气急败坏地想去堵敏卉的嘴,敏卉闭上 了嘴,何伟又不饶人了:“许杨!许杨的命多硬!我怎么可以和他比,你就是拣 软的欺负,我的童身都被你拿去了呀!”   “你有没有搞错?是你猴急似的要我,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个笨手笨脚的戆 大!”   “你骂我戆大?把我克成这个样子你还骂我!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既然你认为我是婊子,克夫,我还是离开你的好。”敏卉收拾起衣物要搬 到女儿的屋子里去。   何伟哭着嚷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病成这个样子,你打算扔下 我不管吗?”。   敏卉无奈地扔下衣物,转身不理他了。   夜里,何伟睡不着觉,他把敏卉推醒,敏卉睡眼朦胧地问:“又是什么 事?”,何伟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说:“我要回上海,我不能死在这里。”   敏卉说:“好,明天一早我就去给你买飞机票。”   何伟说:“买两张,你陪我回去,我病成这个样子不能一个人坐飞机。”   “好。”敏卉说完又睡过去了。   敏卉陪何伟回到了上海,何伟见到父亲,母亲,兄姐,与他们抱头痛哭。何 家的人对何伟身边憔悴不堪的敏卉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当晚,他们就叫敏卉自己 找旅馆去住,再也不许她靠近儿子。   母亲埋怨儿子怎么能找一个带孩子的中年妇女?敏卉不在身边何伟不禁想起 了她的万般好处,为她辩解说:“她是我在澳洲唯一的亲人。”   “什么唯一的亲人,上海这么多姑娘还怕没有你一个?不许再理她!”妈妈 命令道。   “我得了这个病谁还会要我。”何伟绝望的叫着,听到何伟这样说,一家人 也没有了声响。   过了几天,家里人终于给他安排住进了上海最好的肿瘤医院,住了院,何伟 执意要父母让敏卉也来看护他,父母只好答应。   到了复查的那一天,敏卉早早就赶到医院。何伟的家人看见她厌恶的说: “你来做萨么子?今天又不是侬值班。”   敏卉说:“今天要做大检查,也许何伟需要我。”   “他怎么会需要你这个克夫鬼?真不知道伟伟怎么会跟侬搞在一道。”何伟 的妈妈说。   敏卉转过头没有辩解。   何伟被从病房里推了出来,躺在白被单下的何伟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象死人一 样,医护人员推着他向诊断室走去,何家的人紧紧的跟着,敏卉也要跟过去,被 何伟的大姐一臂拦住说:“这里的事跟侬不搭界,请侬不要跟着。”   敏卉尴尬地站住了。   何伟的家人跟到诊断室的门前也被止住了,何伟被推了进去,门在何伟身后 关上了,他们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一起忧心忡忡地盯着诊断室的门。   敏卉没有离开医院,她觉得这种时候她不应该离开,她总要等到何伟出来才 好,她坐在走廊的另一头远远地盯着诊断室的门。   诊断的过程是漫长的,等待结果的过程就更漫长,敏卉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长 椅上坐了多久,只见医护人员们出出进进了好几次,象些繁忙的小蚂蚁。最后, 终于,一个蚁王出来站到了何伟家人面前,蚁王指着手中的病历向何家人说了些 什么,只见何家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向蚁王问着什么,蚁王解释着,何家人 又是七嘴八舌的问着,最后看见蚁王果断的说了些什么又和何伟的父亲握了一下 手就转身走了。蚁王走后,何家人的脸上绽出了一朵朵的笑容,何伟的妈妈还笑 出了些泪花。何伟从放射室出来了,敏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自己走出来 的,脸上红光满面,何家人围上去,他们笑了哭,哭了笑,随后叽叽喳喳象一群 归巢的鸟儿向病房飞去。   敏卉跑过去,何家人象是没有看见她,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们站下了, 傲慢地看着敏卉,一副拒绝她进去的样子,敏卉看着何伟,何家的人也看着何伟, 何伟象个王子,俯视着敏卉说:“薇薇的妈妈,你不用进来了,回去吧。”   敏卉呆住了,何家人簇拥着何伟进到病房里去了。没有人向她解释发生了什 么事,她调整了一下自己,决定去找医生问问清楚,她找到了蚁王。   “何伟是怎么会事?”她问蚁王。   蚁王对她说:“他的胃里没有癌细胞,以前的医生不是误诊就是在检查的时 候顺手把一个高细胞瘤给摘除了。”   “这怎么可能?他是在澳大利亚做的检查呀。”   “澳大利亚,”蚁王淡淡地笑了一下,“他们一天有几个病例?我们一天看 的病人比他们一年看的还多。关于他的病情我已经跟他的家人说了很多了,请你 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我还有很多病人。”   门口的病人已经向敏卉射出了责备的目光,敏卉只好疑疑惑惑地走出了医生 的诊室。   这个结果真是出乎意料,他死不了了,她是清白的,她不是克夫鬼,这顶克 夫的帽子总算可以摘了。可是无论何伟,还是他的家人都没有一点要向她道歉的 意思,何伟的冷淡比骂她克夫还令她寒心。她愤怒而又悲伤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五   回到悉尼,她把何伟留在她屋里的零零碎碎全部扔在了垃圾桶里,然后退了 房准备搬到北边去,她让薇薇跟她走,薇薇不去,因为爸爸又换了大房子,给薇 薇的是一间有浴室的套房,她说她不想再住FLAT了,太CROWD了。这个小丫头, 才几年呀,就这不行那也不行了,连中国话都不肯说全了。敏卉生气的说:“你 不要见了有钱的爹就不认没钱的娘了。”薇薇说:“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 为了有一个BETTER-STUDY-ENVIRONMENT,我会常去NORTH看你的。”说完她提 着收拾好了的自己的东西催敏卉送她回爸爸那里去,敏卉只好开车送她。   车开到许杨住的那个区,老远就看见了许杨新买的大房子,是两层的,真正 的小洋楼。楼上的大阳台上,ALICE挺着大肚子倚在那里哄着二儿子睡觉,敏卉 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却被这个杀千千刀的小妓女占去了! 她收起目光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在车道上停了车等薇薇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 开车走了。   许杨真是能赚钱,十年的时间硬是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移民发展到了今天这 个光景;大洋房,宝马靓车,他在飞机场给薇薇许的愿全实现了,还说等薇薇21 岁生日的时候送她一部小丰田,难怪薇薇要跟爸爸住。许杨是有些本事的,机修 工出身,又肯吃苦,一部汽车到了他手里就象牛到了庖丁的手里,两条臂膀挥挥, 一部车子就被他拆开来了,修好有毛病的部件,装回去,车子就跟新的一样平稳, 快捷了。他的活计做得好,又快,客户们一传十,十传百,就把他的生意炒旺了。 在中国没当上车间主任,到这里却当上了厂长,虽然这个厂小了点,只有三,五 个人,七、八台机器,可是钱来的不少,房子都换了三次了,一次比一次大。可 是敏卉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让她和另一个女人SHARE同一个男人,那不是 回到旧社会了,不行,绝对不行!   面对许杨欣欣向荣、天天向上的繁荣景象,敏卉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恍然问道; 都是人,都是勤劳勇敢的中国人,十年下来,人和人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差别,这 些年自己都干什么去了?在成衣厂里埋头苦干,蛮得意的做着老板的骨干,快手, 为一点薄薪,每天早上象驴一样套上磨一直转到晚上,老板的财富创造出来了, 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却一点点的消耗光了。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也该象许杨一样 为自己卖卖命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烹调手艺,与其去伺候那些下作痞男人不如用 来赚钱。   说干就干,她到餐馆里找了一份工,做了半年,暗暗看出许多门道,又下了 一些馆子;中餐、西餐、日餐、印度餐、泰国餐,土耳其餐,她都吃遍了,好在 悉尼什么馆子都有。她有时自己一个人去吃,有时带着薇薇,靓车她给薇薇买不 起,几餐饭还是请得起的。小小的一个孩子,法国餐已经吃上了瘾,每次叫她一 起去吃饭她都点法国餐,她吃饭时用刀叉的派头,咀嚼时的无声无息,装模作样, 简直好象她是法国人生的。小孩子学的真是快,挡也挡不住。   当报纸上出现了一家地点合适的小餐馆要卖的时候,她就把全部私房钱拿了 出来把餐馆盘了下来。   有了小餐馆,她把全部精力都投在了里面,到底是下了功夫去学,去看,去 尝了,餐馆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雅雅致致。这个区的洋人多,她就改良了许多 中餐的做法去适应洋人的口味,洋人不吃味精,她就不放味精,洋人喜欢烧烤, 她就做烧烤,只不过肉切的不象洋人那么大,当然也不用象国人那么薄,“灯影 牛肉”这种上品菜洋人是不懂吃的,不大不小的肉片切好放在作料里淹淹,拿到 小火上烤烤,烤完了放在盘子里再配上些青菜,洋人就喜欢得不得了,一边吃一 边一个劲的“嗯,嗯。”一边又翘起了大拇指。洋人也实在是好伺候,稍稍一改 良,他们就都来了,象一群蚂蚁,给点甜味就排上队了。   客人中有一位澳洲人,几乎天天来这里吃晚饭,时间长了敏卉知道他叫 BRENT,因为他是常客,敏卉就不时给他些优惠,不是免了饮料钱,就是饭后送 一杯咖啡。改良了新菜还送他尝尝,他要付钱,她说不用了,只要把真实的意见 告诉她就行了,他也就很诚实的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这个菜TOO MUCH SALT, 那个菜TOO OILY,NWVER EVER PUT MSG IN IT……。她照他的意见改了,果然效 果不错。她有了几个招牌菜,洋人们趋之若鹜。敏卉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她跟 BRENT说他是她化钱都请不来的食品鉴定员,他说他很荣幸,愿意永远做她的食 品鉴定员,说完睁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微笑地看着她,她赶快把目光闪开,找了 个理由走开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他吃完饭走到敏卉面前问她第二天晚上愿意不愿意跟他去 看歌剧,她推脱了。实际上她何尝不想跟他去看歌剧,到悉尼十年,悉尼歌剧院 的外观还是刚刚到悉尼的那一天跟许杨去看了一眼,还是薇薇吵着要去的,里面 是什么样?她不知道。去里面看歌剧她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据说一张票子要 100多澳币呢,现在有人白送票子来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可是她再也不想跟男 人们搞得太近了,过去的那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让她恶心,重蹈覆辙,让他们 故伎重演,再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不行。更何况他是个洋人,洋人有多随 便,众所周知,她现在什么也不缺,要身份有身份,要钱有点钱,要孩子有孩子, 她可不想再惹麻烦。   BRENT把两张票子撕碎扔在垃圾箱里,敏卉赶快去挡,没有挡住。她可惜的 看着票子对他说:“何必呢,你可以跟别的人去,我相信有很多人愿意跟你去。”   他说:“可是我只想跟你去。”   她低下了头,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两个星期之后,BRENT又买了两张票,这回是芭蕾。敏卉不敢再让他把票撕 了,就跟他去了。   那天晚上她穿了自己最好的套装,还化了一点妆。可是进到歌剧院,她还是 感到自己太寒酸了些,周围的那些女人们太雍容华贵,仪态大方了,再看看身边 的BRENT也是西装革履一付绅士派头,她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自己这么一个寒 酸的亚裔女人来这里,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BRENT好象看出了她的窘迫,悄声 的在她耳边说:“敏,你今天晚上真漂亮,漂亮过任何一位女士。”,一句话化 解了不少她的窘迫,她放松了许多。那一晚,她象一个贵夫人一样雍容大度的看 着台上那些冷傲的芭蕾舞蹈家们准确无误,轻漫优美的表演了一段又一段经典芭 蕾舞剧片断。演出结束了,她和所有的观众一样热烈地为舞蹈家们鼓掌,直到他 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谢了幕,才礼貌的离开剧场。   下歌剧院那长长的台阶的时候,BRENT伸过来他的臂腕,敏卉将手臂伸进去 挽住了。悉尼的夜空真清亮,海上吹过来的风轻轻的,柔柔的,令人心醉。这是 她到澳洲后过得最美好的一个夜晚,难怪澳洲人认为欣赏歌剧,舞剧是最大的享 受,从歌剧院走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她整个人也象那些轻妙的芭蕾舞演员一 样飘飞起来成了天上的一位仙子,什么“麻杆”,“学者”,“戆大”统统滚开 吧,今夜她被BRENT宠着,今夜她是BRENT的女皇。她感激的看了BRENT一眼,将 头向他靠了靠,他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交往的时间长了,敏卉发现BRENT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他在政府部门有一 份不错的工作,是一个部门的总管。几年前因为性格不合,与前妻离了婚,一直 单身,无子无女。BRENT对敏卉有着明显的好感,可是敏卉却不敢多想,一遭被 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她已经被不只一条蛇咬过了。   一件突发的事件把她推向了BRENT,一天晚上她下工回来,房子被洗劫了, 望着被打碎的玻璃窗,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她的腿都软了,她第一个想到要 求助的人竟是BRENT,她不假思索的给BRENT打了电话,BRENT立刻就赶来了,见 到BRENT,敏卉扑在他的肩头大哭了起来,BRENT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一边给警察打了电话。   警察来了,观察了现场,又提了一些问题就走了。看着惊魂未定的敏卉, BRENT提议她到他那里去暂住,魂不守舍的敏卉乖乖地跟着BRENT走了。   BRENT住在一个两室一厅的单元里,他的房子在离婚的时候无条件的给了前 妻,他无意再买房子,一直租房住。他把学习室给敏卉腾了出来,铺好沙发床, 又给敏卉放好洗澡水,跟她说:“好好洗个澡,然后放心大胆的睡觉,在这里你 百分之百的安全。”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敏卉洗了一个热水澡,筋疲力尽地倒下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敏卉在BRENT的家里住了下来,她要付房钱,BRENT不收,她说那她也不会再 收BRENT的饭钱。他们相视一笑了之。   她在这里住了一段,发现BRENT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九晚五,上班下班, 星期六,日铁定打高尔夫球,打高尔夫球是他最大的乐趣,敏卉跟他去了几次, 没有看出任何名堂,只是觉得BRENT一杆子打出去的姿式真是潇洒矫健优美极了, 难怪BRENT常以自己的健康为骄傲,他说他四十多年只进过一次医院,是在他出 生的时候。   住的长了,敏卉同时发现洋人并不象国人说的那样随便,BRENT太绅士了, 品行端正得象柳下惠。可是她不能老住在这里,虽然她知道BRENT并不希望她搬 走,可是他没有开口请求她留下她就不能不走。   分手的时刻终于到了,敏卉打点好了自己的东西和BRENT告别,她掩饰着自 己的依恋向BRENT伸出了手,BRENT握住了却没有松开,BRENT深情地看着她,轻 轻地将她拉向自己,敏卉丢下自己的东西扑到了BRENT的怀抱里。   BRENT拥抱着她,象是拥抱着期待了很久很久恋人,敏卉融化在BRENT的拥抱 中,BRENT温柔地吻着她,直到把她吻热。敏卉的心醉了,身也醉了。   BRENT是那么轻柔,又那么勇猛,她觉得自己象一朵鲜花,经历了盛开的全 过程;含苞,欲放,怒放,花飞,花谢。   “啊,BRENT,BRENT,你让我找回了女人的尊严,女人的信心。”敏卉在心 里默默地,感激的叨念着。   她和BRENT同居了,BRENT果然不负敏卉之望,始终如一,热情不减。有了 BRENT,敏卉心情变得极其开朗起来。生活顺了,心情也顺了,春风化雨,连许 杨都看着顺眼了,每次去接送薇薇碰到他,也能和他聊几句了,她甚而还拿出了 名片叫许杨带着全家来餐馆吃个饭,她是说带着全家而没有说带着孩子们,许杨 该领会其中之意。   许杨果然来了,带着全家;三个小孩子,薇薇,还有ALICE,敏卉很高兴, 许杨到底是自己结过发的丈夫,很给自己面子。   六   三年过去了,敏卉和BRENT谁也没有提结婚的事情,但是情爱一点没减,三 年来他们没有红过一次脸,没有拌过一次嘴。BRENT经常带她去看演出,和她出 国旅行。大家都说这次敏卉可算是找对人了,连薇薇都说:“妈咪,这回你可算 真的找到了MR.RIGHT。”敏卉也觉得自己的噩运到头了,好日子就在眼前。   两个人安定下来之后,他们的单元房就显得太小了一些,两个人都有心换房 子,敏卉要买大的,象许杨的一样,反正她现在不缺钱。BRENT说,我们又没有 四个孩子,今后也不会有,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住给别人看吗?敏卉想了想 觉得也对,自己和BRENT两个人就是加上薇薇也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BRENT不想 住给别人看,她敏卉自然也没了愿望。   他们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搬到新房子里以后,敏卉把家里布置得温馨, 美丽,舒适。看着这个温馨的家,BRENT劝她不要做餐馆了,把时间多给他一些, 敏卉说她也希望如此,BRENT说那就把餐馆卖掉吧,有他一个人的钱足够了,敏 卉说那可不行,她还要赚钱呢,BRENT说:“WHAT-FOR?”一句话倒把她问住了。 是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自己和许杨在国内的简易楼里过得不也很幸福,来 了这里反倒出了那么多麻烦。看到别人挣钱自己也埋头赚钱,赚了钱干什么用却 没有多想。现在什么都有了;房子,车,世界各地也走了不少地方,更重要的是 她有了BRENT,BRENT对赚钱没有兴趣,她敏卉要那么多钱又干什么用呢?   就在敏卉决定要卖掉餐馆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和BRENT相厮相守的时候,平日 胃口极好的BRENT忽然感到胃不舒服,敏卉知道BRENT如果不是不舒服到了极点他 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敏卉催他去看医生,这个平日最轻蔑看医生的人硬着头 皮去看了医生。医生送他到医院去做检查,查出来是胆结石,要住院摘除。四十 多岁只住过一次医院的BRENT现在不得不第二次住院。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医生给他做胆结石摘除手术的时候发现了癌细胞,可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医生 顺藤摸瓜找到了万恶之源,他的癌细胞来自胰腺,这是癌中之癌,BRENT被命运 判了死刑,而且是立即执行。   BRENT脸上惯常的幽默没有了,良久才说了一句:“这不公平。”停了许久, 又说:“我不能再去打高尔夫球了。”   敏卉不相信这个结果,她说一定是医生搞错了,这里的医生经常搞错。她要 带BRENT去中国做检查,她要让中国的医生推翻这个诊断,她的BRENT,健壮无比 的BRENT是不会得病的,更不会得这个病。   BRENT苦笑了一下说,他相信澳州的医院,他们不会搞得太错的。   敏卉颓然地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咒语!是自己,是该死的自己的命克了BRENT, 她扑倒在BRENT的身边哭着说:“BRENT,都是我,都是我克的你,都是我,如果 没有我你不会得这个病的,你不会的!你是那么健康。”   BRENT抚摸着她的头说:“小傻瓜,如果没有你,我将会一个人孤独的面对 这个病魔,岂不是更惨?”   敏卉抱着BRENT哭得天昏地暗:“BRENT,我的BRENT,你为什么对我那么 好?”   敏卉没有再去餐馆,现在她要这个餐馆还有什么用。她守着BRENT一刻也不 离开,一天天衰弱下来的BRENT也依恋着她。一天,BRENT轻轻地对她说: “我 们结婚吧。”   “跟我结婚?”敏卉很意外,很感动,却又有些悲哀:“BRENT,可是我, 我会给你带来恶运。”   “你不想跟我结婚,是吗?”BRENT的眼睛里含着真诚的失望。   “不,不,”敏卉说不清了:“我想,我当然想,可是这会害了你。”   “小傻瓜,你还能害我什么呢?去安排婚礼吧。我要你给我一个最美丽的婚 礼。”   接下来,敏卉流着眼泪去找了主婚人,流着眼泪去定了BRENT的礼服和自己 的婚纱,鲜花。   他们的婚礼按期在家里举行,BRENT单位里来了很多人,许杨和ALICE也来了, 大家的脸上是一片彩虹般的微笑心里却是一片雨。   婚礼中,当BRENT说到这几句誓词;我,BRENT,将娶你,敏,做为我的妻子, 我向您承诺;从今天起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 快乐或忧虑,我将毫无保留的爱你,以你为荣,尊敬你,做你忠诚的丈夫。…… 的时候,每个人心中的雨都落到了脸上,ALICE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命运让她从 这个女人的手中夺走了她原来的丈夫,她一直心怀歉意,后来看到敏卉终于遇到 了满意的人生活重又充满了阳光,很为她高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眼 前这钻心刺腹的场面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夺门而出,跑到车里关上门大哭起来。   婚后的几个月BRENT迅速由一个健壮的男人变成了一具带皮的骷髅,只有一 双眼球偶然微弱的转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敏卉的泪已经流干心里只剩了血。后 来BRENT被送到了抗癌基金会办的安抚院,那是一个非常美丽、安静、而且设备 良好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抗癌基金会的会花-水仙花。可是良好的设备也还是 回天无力,两个星期之后BRENT在敏卉的怀抱中去了。敏卉把他和他的高尔夫球 具一起葬在离家最近的一片墓地,好能天天去看他。   BRENT的同事来了,交给了敏卉一张三十多万澳币的支票,那是BRENT工作了 近三十年的退职金,做为BRENT的遗孀敏卉是唯一的继承人。敏卉的泪水一下子 又流了出来,她这才明白了BRENT执意要办婚礼的另一番用意。可是BRENT没有了, 她要这些钱WHAT-FOR?   她在小房子的周围种满了金黄色的水仙花,正值澳州的早春八月,鲜亮鲜亮 的水仙花将小房子染得一片金黄。   全文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