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新疆记事2004   序   1 路途   2 连队   机务排   放养   连队的屋顶   家庭   3 团部   4 一个下午   5 生活断章   6 学校   序   像个陌生人再次地回到家乡。又过去了一年,又是一年的冬季。充斥天地间 的仍旧是雪,无论是屋顶、庭院、田野还是各种树木,雪是野外唯一的印象。晶 莹透亮的雪花凝结在无言的大地上,在冬日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而那一排排 白杨树披着霜雪笔直的向远处挺去。   从乌鲁木齐下了火车已经半夜1点。整个车站是热闹沸腾的,听不见周围准 确的声音,一片片吵杂声换成各种方言围绕在耳膜边。眼睛来不及捕捉周围,身 子已随着人流走出怦怦作响的地下通道。出了站台再次重温冷的感觉,这,已经 在新疆了。昌吉、呼图壁、玛纳斯、石河子、148团。最后一站才是最终目的地。   用什么样的语言告诉你我所看到的一切?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向你描绘路 途中所见到的一切。你不会再次问我新疆是什么模样了,在你的印象中,吐鲁番、 火焰山、葡萄干、哈密瓜、大辫子维族姑娘就是全部新疆了。不,这远远不够。 新疆是什么一个景色?慢慢来,我能把我所见到的一切,不动声色地告诉你。   这是在冬日,这是在新疆偏僻的连队感触到的一切。   1 路途   行走行走再行走。路途中的想法多的就像路旁的景物,来不及仔细琢磨便消 失了。不要紧,前面还有景物,而那些过去的景物还存在,不会消失。等有时间 了再去慢慢地琢磨。冬天的道路很滑,本来就不是很平坦,在夏日还能看到一段 段松动的柏油马路上车辆过去尘土飞扬的场景。冬日没有灰尘,只有雪和寒冷。 雪能看到,寒冷无需刻意体会,道路旁行走的行人呼出的每一口都像是吐了一大 串的烟雾,从肩膀旁冒出来。那些车窗无一例外地封死了,玻璃上有厚厚的霜冻。 车板之上,在靠近车厢旁有暖气,自己装的暖气片和长长的铁管子,用于长途汽 车的供暖。乘客们把脚放上去,不一会热气腾腾,冻硬的鞋底开始解化了。有些 人不小心,裤脚会烤焦,整个车厢弥漫着臭味,于是大家都在看旁边的暖气片或 者是暖气通道。售票员小心翼翼的在车厢中走来走去的观看,乘客们也在小心翼 翼地查看自己的脚下。车子已经启动了,乘客们的大衣、羽绒服、鸭绒棉衣还不 敢脱掉,只有帽子可以摘下,围巾呢,仍旧裹在脖子周围,不过已经松动了些。   车上并不热闹。早早就有人打瞌睡了,也有人在交谈,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认识的人呢,忙着打个招呼,彼此问问在忙些什么。车子的速度很慢,不敢太快。 路很滑,但不是光滑如镜,冬天的雪厚厚的压在马路上,瓷实,坚硬,大大小小 的突起是石子,是冰块。道路的宽度只允许两辆长途车并肩而行,超车几乎不可 能。司机小心谨慎,售票员左顾右盼看着来往车辆。着急的只有乘客,想着早早 地回家,看看时间不过5、6点,然而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天气慢慢的暗下来了, 哪能不着急?有些人还要赶路,这些长途车走上2-3个小时只能到团部,远一点 的人,没有地方住的,还必须再走,包车或者骑自行车。   这条路从石河子通向148团,是从新疆的一个中等城市通向一个镇级单位。 在新疆的基本行政单位是师、市、团、营、连(队)。不过师这个单位很少用于 通讯地址,实际师很大,比如农8师包含18个农牧团场,148团仅仅是其中的一个。 一个市级单位管辖几个团场,“兵团”大概来源于此。不过这里没有“兵”,都 是老百姓。团场再划分为营。148团有3个营,一营、二营、三营。以前人口众多, 交通不发达的时候,营部还存在。目前基本是名存实亡,但在行政和管理上还存 在,在日常生活中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影响。营下面就是连(队),前面大部分加 上“农”这个字头。从农一连到农31连,其中有叫做“队”的。这种划分方式和 市、镇、村差不多,营的出现是更加细致管理,都知道新疆人少地广,同属于一 个兵团的连队可能距离20-30公里,这也很正常。   正因为如此,从石河子市发车到148团,路经几个团场,也经过这些团场的 一些连队。连队中总有人出没于寂寞的冬日中,行走在路途当中,所以路途的视 野并不寂寞,并不是光秃秃的,并不是白茫茫的。路途有那些连队的行人,有放 牧的牛羊群,还有白杨树、沙枣树和梭梭柴、芦苇构成的自然风光。最多的自然 是雪,雪覆盖了一切。道路两旁是防护林,再过去是大块大块的农田,农田之间 用渠道隔开,渠道两侧种的是冲天的白杨树。农田连着农田,一直延伸到看不到 边的地方。也有农田旁就是戈壁,就是沙包窝的情行。   往往防护林是低于道路的水平线,位于道路两侧大约10-20米之间。那些挺 拔的白杨树银装素裹,从头到脚都挂着霜雪。《白杨礼赞》对白杨树的描写写得 好,是除了笔直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显著的特征了。每一个枝条都是向上,白色的 树皮一块块透着青色。白杨树种植了20多年砍掉,再种植新的。每一年都要种树, 每一年都要砍伐。没人说得出来,我是指普通老百姓。还有一些树木,有沙枣树、 榆树、胡杨、柳树等。沙枣树就是枣树,每年也产果实,又小又涩,沙枣花倒是 很香甜。前几年我们还去大的防护林中采食沙枣吃,这几年的小孩越来越少了, 也没人稀罕这种野生的果子了。以前的沙枣又黑又大,果肉黑甜黑甜。还有一些 小小的,红色的沙枣。沙枣遍布连队,农田周围,到处可见。除了沙枣树,最多 的是榆树,质地硬,耐干旱。有句话说笨得像个榆木疙瘩。这个榆木疙瘩果真难 劈开,纹理扭曲生长,如同死木一块。只得用坚硬的斧头生硬硬地往里开。道路 旁挖出了很多榆木根,很庞大,根根相盘,带出更多的泥土,混在一起。胡杨属 于杨树的一种,和白杨树差不多。而柳树往往是春天的信号,孩子们争着抢着去 看柳枝发芽了没有,还能把柳条抽出来做成口哨。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冬天里这些树木静止在大地上,像大地一样的无言。鸟儿做巢大部分在沙枣 树上,枝枝桠桠,容易搭建,不易遭人破坏。这些冬天的鸟儿也不见了,在车上 只看见树木,霜雪,一排排地闪过。这些树木挂着霜雪,犹如冰雕过的效果,厚 实且沉重,但没有冰雕后的那般圆滑。高高低低的是杨树,低矮四处展开的是枣 树,那些榆树敦实矮胖的夹在中间,整个防护林真如一道防线,隔开了道路和田 地之间。   实际在路途中最能忽略却不能不说的是电线杆。这些电线纵横交错在一个个 庞大的变压器之上,交织在一根根电线杆之上。有些是水泥的电线杆,而有些是 涂了黑色沥青的木质电线杆。每隔几百米就能看到电线杆,这种笔直的物体往往 给忽视了,却是火车行驶在戈壁滩中唯一可变化的,一根根的闪过。在这条回团 场的路上,有几个肥胖的麻雀,缩头缩脑的站立在电线上。这些在广漠天地中直 立的电线杆,一根根傲然在冬日中。“你看不见我的寂寞,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存 在”,形容电线杆正是恰当。   路过的那些连队大同小异,因为连队的生活总是相同的。故事不同,故事的 内容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如何生活。这里的职工就是农民,一年四季和土地 打着交道,没有其余的副业。如果有,也少得可怜。能看到连队旁的一头牛拴在 树桩上,树桩周围光秃秃的一片,再大点的范围都是雪,还有一层积雪压着的一 垛包谷杆,或者是一堆麦秸。牛槽是石砌的,能饮水,能填料。牛也不冷,悠闲 的在那里吃草。有时看到的是两头牛,有时候看到的是一头驴,有时候能看到的 只是一个猪圈。冬天很冷,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在这些牲畜的周围。一排排的柴伙 堆,一堵堵院墙,还有一条条臭水沟。   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连队里兴起了小康房,也就是四四方方的,一砖到顶 的房子,窗户比以前的老房子大多了,整个房间亮堂。房子里还有有自己安装的 暖气,一个冬天2吨煤炭足够烧了。兴建好的连队,小康房一排排的,整整齐齐, 如同一个个豆腐块。还有一些零散的建起小康村的连队,孤零零的一两栋在连队 周围。现在大部分的连队仍旧存很多老式土房间,墙厚40-50厘米,全部用自己 扣出来的土块建的,造价便宜,缺点多多,但足够保暖,这样的房屋已经属于改 造房子了。   路过的这些连队,慢慢地展示这个连队的一侧形象。由于在路边,商业广告 无所不在,大红的字刷在农民的外墙上。打得最多的是饲料、通讯广告和保健品。 连队就是连队,仅仅是一个自然村落,老一代的居民很少留在原连队了,条件好 的搬到城市,条件能过得去的搬到团部了,再差一点的也住上小康房了。这些连 队最大的人口部落是最近几年的外来人口,那些来自青海、甘肃、四川等地的老 乡们三三两两在连队周围建起了自己的家庭,带着小孩子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冬天是寂寞的空间,在寂寞的雪地上有一些活动的生灵。那些放养牛羊的人 依旧在这个冬天放牧。牛羊在荒地中寻找食物,放养人在皮大衣中保护自己,带 着各种帽子,各种手套,唯一的目的是如何取暖。而有些在尚未犁耕的棉花地中 扫荡,而那些人烧起一堆火,几个人碰到了唠唠。现在保护耕地,保护植被,夏 天不允许放养,冬天没有问题。在整个冬季的空间中没有一样是绿色的,除了人 的衣服。   2 连队   静止的是房屋,是村庄,是记忆中不变的童年。即使想要回忆,一切都变得 模糊起来。这些固定不变的村庄,在一批批人来人往的过程中变化着。什么是岁 月,这就是岁月之后的沧桑。那些熟悉的景物再也看不到了,那些曾经惊醒在梦 中的某个场景也不会出现了。现在的一切,再也不是曾经熟悉的的一切了。我就 同一个陌生人,边走边看边想。究竟什么才是根植在内心中的,什么又不属于自 己的?所看到的一切都值得去关注,一个路过的商店,一个记载着行人的道路, 还有数不清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我仍旧要对你说,对你说这一切。这一切对我而言也是陌生的。我要重新认 识,从这一点上,我并不比你知道得更多。我仅仅了解这个地方以前是什么,而 这个以前,在记忆中是模糊的,是片断的,是不完全的。仅仅凭借着个人的记忆 并不能带来全部的印象。所以,听我说,听我慢慢的说给你听,我所看到的一切, 用我可怜的知识去解释。   我发现,怎么绕也绕不过去对于连队的描述。那些在公交车上看到的仅仅是 连队的一个壳。而我在连队里住了20多年,现在再回头看看,仍旧是陌生。冬天 里没有在路上行走,如果有也是匆匆忙忙的把自己裹在大衣里面。他们好奇地看 着我几眼,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而我从他们的某一个特征知道了他们是谁, 可是一个人我也叫不出姓名。没有必要,谁都没有必要在路上叫出对方姓名,而 在家里面,在温暖的炉火旁边对这家人说起看到的一切。   连队,连队。这是不是同一个村庄一样,养育了多少儿童的梦幻童年?是不 是同那些有着山水之情的村庄一样,有着心里下的山山水水或者是其余的留念? 实际这种刻骨铭心深埋在心底的家乡之情很难找到,很难挖掘出来。人们像一群 候鸟飞在各个村庄之间,随着外部条件的变化而不停地迁移。儿子长大了,工作 了;女儿出嫁了,离开了。人们很少在一个连队里从生到死,从一个起点到另一 个起点。   机务排   通常连队的某一个边缘是机务排,所有的连队大同小异。这个称呼是因为 “机务”代表所有农业耕作的机械化工具,包括播种机、拖拉机等,还有各种不 同的大型工具,用于不同阶段的农作物生产。团场本身也有机务科,康拜因这种 大型的机器就属于团场,连队里不可能拥有。连队里最多的是拖拉机的拖斗、这 也是显示一个连队的实力的标准。每年秋收时节,大量的棉花就是靠这种交通工 具运输到团场去,路上各个连队的拖拉机带着几个拖斗的棉花碰面,交错而过。 机务排是重点单位,农作物少不了机务的功劳。那时候能进入机务排就能够摆脱 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年轻小伙子们争先恐后的进入机务排,其余的姑 娘们都分到了“大组”里面作为另一支生力军继续着自己的命运,这都是很早以 前的事情了。而如今的年轻人都想着办法走出团场,再不济也在团部周围混个差 事做。   由于对机务排很重视,机务排的建筑物也搭建的不错。远远望见一个很大的 门和一个院子。门两侧的土柱子上往往写着“精耕细作,支持农业”等等标语, 而横批总是XX连队机务排几个大字。迎面便是一排单间,那是各种操作间。左手 或者右手是高高的没有大门的房间,停着一两辆东方红。下面有一个凹槽,人能 够走下去钻到车子下面去查看,这里总是混合着一股油的味道,汽油、黄油、煤 油的味道,还有各种气体,液化气、乙炔、二氧化碳等等。那些师傅们总是穿着 油腻的工作服走来走去,戴着肮脏,漏出几个手指头的手套的手里不会闲着,拿 着螺丝刀、扳手等东西抛上抛下。而地下永远不会干净,各种螺丝帽、废弃的一 段铁丝、奇形怪状的几块铁、焊接落下的焊花、一块油腻的机务用纸、还有一个 捏扁的烟盒和不远处的几个烟蒂和烧过的火柴梗。这完全属于男人的天下。   在另一边人就是一大排没有门的棚子,用了上好木头搭建而成的。那里停放 着各种农机具:播种机、大犁、小犁、铧等。大部分机械在冬天里都已经生锈了, 到了春天又能起到作用,比如三尖划犁发出锃亮的光芒来,锋芒逼人。农具停放 着整整齐齐,活动的地方已经保养上了油,容易损坏的地方还特异加上了保护。 这些空旷的房间里有股油漆剥落的味道,这是来自农具本身。在这些棚的上面, 总有一些燕子窝,完全用泥巴垒起来的。秋天里成群的燕子会在这里飞来飞去, 不必担心有人会伤害它们。   如今的机务排也在没落了,不再是吃香的一个行当。我就亲眼看到几个连队 的机务排的院墙倒了没人管,想当初这可是一件大事情,每天晚上机务排的大门 都要加锁,进进出出都走旁边的侧门,而如今的机务排的大门也没有了,旁边的 空地上已经长满了荒草,眼看着就有人那么高了、、、   放养   机务排都是靠近边缘,这是因为进进出出的拖拉机、推土机、东方红很容易 破坏道路。比如东方红喉着喉着冒着一股股浓烟慢腾腾的朝前走,所过之处是两 条履带破坏的路面。但连队的边缘在一点的时间内总是不断地延伸延伸,住在旁 边的人家总有2-3家,家里有生畜的,要么绵羊一大群,要么就是几只牛,要么 就是几头猪,也有这些生畜都养了一些,无一例外地是,家家必定都有一条很厉 害的狗。   那时候的小偷真多,那时候的狗也不错,警觉的趴在主人家门前,一有个动 静立即站起来,两个耳朵支楞起来,威风凛凛。某一些年代开始大规模的打狗, 现在连队里很少听到熟悉的狗叫声了。取而代之的是摩托车、出租车的引擎声, 人们仿佛再也不需要狗这个伙伴了。   接近黄昏正是牛羊回家的时候。在连队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咩咩的叫声,牛 是不怎么叫的,总是默默地不作声的往家里走。那些成群的羊,总是欢快的跳跃 着往家里赶去,放羊的人斜背着一个水壶,带着草帽,手拿着一个皮鞭或者是一 个木棒,心满意足地看着羊群扬起的灰尘。往往回家路途中总能够碰见其余家的 羊群,大批的羊混在一起好不热闹。长了弯弯羊角的头羊总找着对方斗架,而那 些正处于发情期的公羊在陌生的羊群中嗅来嗅去,小羊羔惊吓的四处寻找妈妈, 还有受了惊吓的羊咩咩的乱叫,谁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回家的时候它们这么兴奋。 一时的羊骚味夹杂着乌其麻黑的羊屎蛋子和一条条羊的尿迹,所过处尘土飞扬, 路人各个掩鼻而过,唯有放羊的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眯着眼睛乐呵呵的。   放养究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靠这点副业养家糊口倒是够了,而不是一个发 财的道路。羊的价格高高低低,羊毛的价格也是高高低低,总有人亏,总有人赚 钱,但总有人不断的加入放养的队伍中来。现在倒是相反,没有人在愿意受苦受 累的放养了,这毕竟是一个老心劳体的事情,并不简简单单的把这些生畜赶出去 了事。备料、割草;饮水、填料;防偷盗、防丢失;配种、生仔;生病、打针; 忙里忙外,一年到头还赚不了多少钱,家里的味道总不对劲,不过那时候的钱真 值钱,一个最好的羊能卖到500-800元。   没人再想着在大冬天里冒着严寒去放养了,也不想着在夏天的酷暑之下放养 了。路上那种圆圆的漆黑的羊粪蛋子也越来越少了,不过农贸市场的羊肉倒是越 来越多,但是价格也越来越贵。   连队的屋顶   连队的屋顶总有看头。那些年还没有闭路电视,有电视的人家总想着把自己 家的天线杆竖的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以便能够接收到距离5-20公里之外的团场的 信号。电视不清楚了或者是调一个频道,总有人站在天线杆下面转动天线杆,或 者是跑到房顶去转动最上面的“天线接受器”。外面的人焦急地大声地问,怎么 样,清楚了没有?里面的人说,不行,再往左转一点,再左一点,过去了,过去 了。好了好了,下来吧,快点下来。每家每户都曾经有这样的日子。节目不多, 团场里也由自己的电视台,总会在周5播放录像,先播放本团新闻,然后转播中 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过后就是来自台湾和香港的录像,这种情况持续了有5-6 年。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总有天线,买不起电视的人毕竟是少数。把电线用的铝丝 弯成一个大圆圈,中间用一个十字型木头固定,再接到一个长长的杆子上,这个 杆子往往是一根细长细长的树,要么就是两截树中间用铁丝捆牢接起来的。然后 直接和家里电视的户外天线连接起来。还有的用一些铝片连接,焊成各种形状。 还有的用易拉罐做成的,不管怎么做成一个天线,什么形状,总有一个头对准团 场的方向,都说这样的接收效果最好。   这样的天线杆就在连队的上空构成看似密密匝匝的一道风景。高低不同,材 料不同,形状不同,加上连队本身的那些电线线路,煞是好看。不过最好看的还 是秋天的房顶,各种需要晒的农作物都摆上了屋顶。这个屋顶大部分是棚棚,做 饭用的,放杂物用的棚棚的屋顶,自家住人的屋顶很少用,三踩两不踩给踩露了 可不是好玩的,要知道这些房顶大都是泥巴做成的。   晒得最多的是玉米棒子,我们都叫苞谷。谁家有个小孩什么的,还种了葵花 子,那个时候屋顶上最多的便是砍下来的葵花头,整整齐齐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码 放好。又高,又没有人偷。前些年还有晒蔬菜的,把白菜、萝卜、辣椒等切好放 在屋顶上等着做咸菜。圆鼓鼓的玉米棒子杂七杂八的平铺在房顶上,下面有块塑 料布什么的垫着,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那些玉米粒儿各个倍儿精神,在阳光下灿 灿发光,没人会想到玉米面儿做成的糊糊,而总想到秋收的一种喜悦。   黄昏的屋顶是迷人的,因为烟雾缭绕。正是做饭的时节,那些高矮的烟囱冒 出一串串烟雾,连成一片,连到天边的云彩,成了明早的早霞。站在屋顶上瞧着 太阳西下的情景,看着太阳的余光把这些都点缀了。尽管不是夏日,冬日的黄昏 依旧迷人。日薄西山,那西边的山头确实是雪山,高高的挡住了太阳。而太阳像 一个发亮的圆盘,旁边总有一些薄暮,沈沈沉沉连到天角了。   天线杆、烟囱、高高低低的木棒、铺满雪的房顶、一两只鸟盘旋着飞翔在连 队上空。寂寞而又空灵的冬季,就是一首诗歌。那些飘散到天际中的轻烟,是寂 寞中极其容易消失的暖意。这一切消逝后,整个连队就同空旷的大地一般,在雪 夜中静静地等待着另一个冬日。   家庭   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无论如何你也想不出这样的环境下,人们如何生存的。 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是越来越陌生这种生活方式,不知道东南西北,分辨不出南 腔北调,一味地坐在这里看着,想着。整个连队的情况都差不多,无论哪一个家 庭,富裕的,贫穷的,家和家的差距并不大。在路途中你已经看到了那些连队的 外表,现在就一定想知道在这样的外表下还有什么?   准确地说,家,没有固定的模式。而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睡觉用的床,做饭用 的锅,装衣服的衣橱,吃饭的桌子。大凡所有的家庭都拥有这几样固定资产,还 有点就是电视机,沙发等。这些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家家户户拥有了电话、 电视、洗衣机等,靠近团部的连队也用上了液化气。   究竟什么是家呢?有人,有一个能睡觉,能吃饭的地方就是了。这样的要求 算不算奢求?眼前的这个家是G与自己母亲的。一间半房子,一个院子,一半用 土垒起,一半用木棍扎起的院墙,紧紧靠着左右邻居。院子的左边曾经是个羊圈, 木栏杆依旧存在,现在堆放一些包谷芯。还有一小堆煤炭堆在墙角,上面随便用 几根木头支起一个顶,免遭受风吹雨打。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要准确地说 出,还有一把铁锹,一把竹扫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木棍,比如竹篮子 等等。半间房子空着的,有人租就租,一个月30元,通常给学生。   房子的前半截是冬天的厨房,摆放着一口大缸,一个五斗橱,一个条案,一 个小小的桌子,一个脸盆架子,还有一个火炉。两口锅摆放在火炉的旁边,一些 锅碗瓢盆就在旁边的五斗橱内。年代已经久远,勉强看出的褐红色,如今都被油 烟气熏黑了,熏厚了。条案上照例有刀、擀面杖、面盆等。一个铁桶放在水缸旁 边。还有一个小方凳放在火炉旁边,整个厨房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已经把能看到 的都写出来了。至于那些细小的东西,比如碗筷等等都藏在五斗橱里面,看不到。   进来是一间21平米标准的房间。一张双人床占据了整个房间的面积,然后是 一个褐黄色的写字台,一张八仙桌,四四方方,桌面呈现大面积的木头原色,原 来的褐黄色都快磨完了。八仙桌靠窗放着,紧紧挨着的是一个高大的衣橱,镶了 一面大镜子,还有些花纹在上面。然后是个沙发床靠在墙的一侧,和双人床对着, 上面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个小的衣橱,两扇门的那种,除此之外,家 里再没有别的家具了。   一个黑白电视机,勉强收到2个电视台,模糊不堪。还有几张凳子摆放在八 仙桌下面。红砖铺成的地面,仔细看大部分已经被来回的鞋底踩烂了。一盏灯吊 在报纸糊成的顶棚下,一个镜框挂在双人床边的墙上,有一些彩色照片。相对的 那面墙有一幅巨大的挂历,日子正翻在2003年12月。整个墙是白色为底,略带点 黄色。露在眼前的墙根,已经碱化了,墙皮掉完了,漏出红专地基和一些黄土。   这就是普通一家的生活硬件。在连队的家庭也差不多,孩子多的,床也很多。 每家每户的床占据了主要的面积,老建筑的房屋里根本没有客厅、卧室之说。有 的家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有的家里倒是亮堂,却什么也没有;有的倒是 该有的都有,却胡乱的堆放在一起;现在的小康村可不是这样的,大概都是一室 两厅的模式,带着厨房。现在的孩子少,负担轻,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   连队里那些老式的房间已经推掉了。他们说,带着喜悦的心情说,明年可以 住上小康房了。这意味着冬天里昏暗的灯光不在了,一天到晚的冒着煤气的火炉 不见了。可以看到的是有着墙围的房屋,有着地板的房屋,有着暖气的房屋(尽 管这个暖气使自己安装的)。是的,小康房是一个新的起点。从断墙残壁中间起 来的新的起点。这是最显著家的变化。   你看我在这里寂寞的冬日里给你描绘的一切。可你还是不懂我所见过的这个 连队,这些景物,这些人群。我没有办法再准确的描述所看到的一切了,所有的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我又不得不重新认识生活了20多年的连队。肮脏的连队,狭 小的连队,变化的连队,贫穷的连队,没有文化的连队。我们在这里出生,肯定 不会在这里灭亡。尽管已经有些年轻人消失在这里,但是他们大多是意外地消失。 这里的一切都在变化着,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注定,我们——我们的大多数要离开团场,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这 样的一个城市可能还在新疆,可能已经出了新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更多的人 选择了大城市,大城市的意思是不包括乌鲁木齐。没人会把乌鲁木齐当作一个当 成一个大城市,寒冷,消费高的城市。他们去了更多的,全国知名的那些城市: 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杭州、西安、成都、重庆等等。他们在冬季回来,在 过完年之后在重新返回他们目前的城市。究竟什么使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这样生 活?什么是他们的最终归宿?没人知道。   生活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生活在这样寂寞的冬日里,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 读书、思索、看看寒冷的天空。有时候连这种习惯都是奢求,总有一些说不清道 不完的事情在缠绕着,这就是生活吧。这就是生活的含义,这就是生活的内涵吧。 就像我,能够在晚上2-3点钻进被窝里,披着衣服在这里写着,写着写着,这样 做的意义是什么,还不知道。总有一种内在的冲动驱使我,驱使我在这样的日子 里写下这样的文字。   炉火正旺,毫无疑问。火墙还不暖和,这也是准确的。外面漂起了雪花,这 也是事实。这一切就像是某一个片段,存在于头脑里的某个片段,保存起来,这 个片断的背后是整个我的记忆,我对连队的记忆。我想记录下来这些东西,没有 为什么。我们总不能无所事事除了发呆就是发呆吧,这冬日的天空如此的蓝,让 你怀疑他的真实存在,这是毫无疑问的,就同你对连队的感情,总也割舍不了。 你在城市里躲避着连队给你的阴影,你回到了连队,不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还带 着城市的那些气息回来。但是在深夜里,在你的潜意识中,连队已经深深的埋藏 在你的大脑皮层之下,就等着这么一天激活。   是时候了,秋日曾经很盛大,果子很丰盛。再给我两天成熟的日子,给我两 天思考的日子,让我把秋日里成熟的季节之下的果实保存,连同天空、大地、看 不见的情绪。   3 团部   你不得不回到这个题目,无论你想如何躲避开这个。就像你刚刚做了某件错 事,还来不及收受残局,就被人撞见了,虽然他们没有注意到你,可是你仍旧害 羞的双颊通红,不尴不尬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如何收拾这个局面。对,没有人 注意你,你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   从地理上团部不是整个团场的中心,但无论从经济、政治、文化、教育、贸 易来说,团部是整个团场的中心。年纪大的人还把团部叫做场部,不知道这个称 呼的由来是什么。那时候的团部没有繁华,没有柏油马路,没有高楼大厦,更没 有游手好闲的人和那么多商店。从每一个连队出发,顺着大路走下去,总能到达 团部。道路变得越来越宽,经过了纯粹的土路、参杂着石子的道路之后,便是通 向团部的柏油大道。两旁的景物也在不断地变化,农田渐渐地消失了,能看到什 么也没有的花坛,再看到一个小小的广场和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于是,你知道团 部到了。   商店挨着商店。这是一家日用百货品商店,隔壁也许就是农副产品,再过去 也许就是饭馆。无论在那里,饭馆总是缺少不了,就连人丁稀少的时候饭馆也总 存在。那时候叫做“下馆子”,一份拌面或者是一个肉丝面就是回来炫耀的资本: “我中午下馆子去了”。道路不宽阔,没有柏油路的时候,一条土路贯穿整个团 部。旁边是两三家饭馆,白色的门帘早已经油腻不堪,时不时掀开一下,里面的 人依旧坐在长条板凳上等待着自己的那碗肉丝面。系着同样油腻不堪,白色围裙 的师傅走出来看这路面来来往往的人笑着。这曾经有一家川菜小饭馆,冬天热乎 乎的蒸汽总从里面冒出来。旁边是一叠高高的包子蒸笼,一口油腻的大锅,这是 早上炸油条用的。门前没有招牌,也没有任何广告。   小餐馆是团场最多的。先在商品楼的小二层底下,然后是一些不起眼的地方。 川菜、粤菜为主,店面不大,大多是夫妻店。桌子有4-5张,顶多能做20多人。 经营炒菜,种类不多,吃来吃去就是那些菜肴。价格也不贵,两个人吃饭30元就 能打发了。不过,就象任何地方有平贵差距一样,这里的饭店也有贵的。从门面 装潢到地理位置都能看出来,价格是贵,生意也好,否则早就专业了。吃吃喝喝, 讲究排场和气势,这也是永远少不了的。现在各种主题的餐饮越来越多,不再仅 仅局限于几个炒菜了。火锅有了;肉夹馍有了;江浙一带的精制小菜也有了;尽 管味道不怎么地道,都尽量的浓缩在这个心脏之地。   时间在改变整个团场的格局,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变化了。自从小二层的 商品楼取代了“西营百货大楼”之后;自从转盘确定了中心位置之后;自从柏油 马路修好,也建起了红白的交通栏之后;自从农贸市场建立之后;市场经济这个 词进入了农场,改变了整个团场的消费。各色的饭店开起来了;各种游戏机引进 来了;各式的衣服卖起来了;各样的商店起来了;随之而来的高层建筑物在慢慢 的改变这个团场,农业银行的大楼,那些天蓝色的玻璃;邮局小二层的建筑物, 那些褐色的琉璃瓦;现在是居民楼也沿街造起来,还有一栋政府办公大楼竟然模 仿古罗马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矗立在团场的边缘,坐落在田野边。   最著名的招待所依旧保持着自己花园的结构。仍旧是个很大的院墙,仍旧有 很多树木。在这些建筑物后面是居民住所,机关的居民住所,活跃在市场中的居 民住所。一些机关单位围绕着团场,这些单位在以前是令人羡慕的,毕竟他们不 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现在是不是这样的不可而知。非农业单位有很多, 比如榨油厂、棉籽厂、种子站、鸡场、加工厂等等。   商店很少有重复的,即使重复也相隔很远的地方。团部很小,不过一条500 米的街道,但就在这500米的街道上有这一切生活的必需品,连数着10个门面都 不重复。理发店、租书租碟、面包房、窗帘布艺、自行车铺、移动营业厅、餐饮、 照相馆、服装店、修理汽配、副食粮油、百货商店、玩具文体用品等等奇怪的组 合在一排门面房上,唯一没有的就是卖蔬菜的。卖蔬菜的在农贸市场。   冬天的农贸市场并不热闹,到处是穿着大衣袖着手戴着围巾棉帽的摆摊人。 他们多是卖衣服和杂货的,东西摆放在两侧的铁棚子内,两个摊位之间有一道铁 栅栏拦着,他们都是早上10多从家里把衣服用人力车拉出来,到了晚上又拉回去, 大多是中年妇女做这一行。再过去就是卖调料、油盐酱醋调味品和干果等的摊位, 无一例外的把自己裹得严实。那些卖蔬菜的反而要好得多,至少不用暴露在寒冷 中,他们搭起了简易的房屋,用几根木头,一些树枝或者是铁皮、硬纸壳搭起, 外面在涂抹上一层泥巴,等到春天还要拆掉。里面有火炉,卖菜的人晚上不回家。 再远一点是卖鸡的,卖肉的、卖鱼的。那些肉挂在铁钩子上,一块块清清楚楚, 他们大多养了狗,拴在不远处。   这个农贸市场呈T字形状。这一竖,是卖衣服和日用品的,摊位后面又是两 排门面房,大多经营日用百货和副食粮油。那一横,是卖蔬菜的和干果的。在冬 天整个市场也不热闹,人们跺跺脚,来回晃动。还有一些卖豆浆的,卖馒头和包 子和卖糖葫芦的,推着自行车在这个T形里面转来转去。白天的市场等到中午才 有些活力,晚上便失去了力气,人都回家了,剩下一地的垃圾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从南望去,两侧都是小二层的建筑物,一边是农贸市场,一边是商品楼,而 尽头是那个大转盘。转盘里夏天是花花草草,冬天则是一片说不上颜色的雪,如 今在那里摆放着一个雕塑,一个巨大的金属球一剖二半,从中间伸出两个长短不 一的金属柱,在顶端有几个星星环绕。没人知道这个的意思,我猜测是这是否意 味着农场就是这个地球,而伸出的则是从土地中建设的新的希望?这些建筑物同 所有城市的建筑物一样,只有一些所谓的专家,所谓的学者才能知晓,谈不上美 感,说不出含义,就这么放在这里,试图形成一种标志。道路两旁的小二层的白 色瓷砖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照耀在人来人往的柏油马路上,照耀在闲着 无聊的人们身上,混合着街面的音响,醉意而又舒适的缔造者团部的历史。   震耳欲聋的音响和破破烂烂的出租车则是这个冬天团部的一切。每一个街面 都有几个大音响毫不停顿地播放商业广告,无非是“物美价廉,厂家直销”等等 的广告语。要么是一些音像店,出租碟片和销售碟片的店面,播放时下正流行歌 手的音乐,与时俱进,毫不落后。将近百辆出租车沿街停放,大部分是夏利车, 有的没有车牌,有的撞扁了车头,还有的惨不忍睹,吊着挡泥板。无一例外的是 车身剥落了红色的油漆,惨不忍睹。这些破烂的出租车是整个团场先进的交通工 具,是值得炫耀的一种交通工具。冬天里混浊的尾烟冒着白气,慢腾腾的驶出团 部。大部分没有活,那些司机站在车旁抽着烟,袖着手,一边闲聊一边看着来来 往往的人流,享受着冬天不多见的太阳。   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贯穿整个团部,一头连接着大转盘,一头连接到遥远的 长途路途。在这条马路的两边是商品楼,是小区住宅楼。在那些商品楼上是活跃 在团部周围的人民群众,他们开设的店面。在那些小区里面,是先富起来的人。 这时有着路灯的柏油马路,这是有着交通栏杆的柏油马路,这是每一个团场人走 过的柏油马路,这条路,记载着兴衰,记载着人来人往的历史。   这就是团部的全部了,这就是团部,这就是30多个连队的心脏,这就是3万 多人曾经有的梦想,这就是所有团场人的荣耀所在,文化所在。这些店铺们支起 了团场文化外衣,那些机关单位构建成文化的骨头,而那些忙碌的人来人往,构 成了文化的血液,不停地流动,不停地在这个弹丸之地穿梭着,活着。这里是天 堂,也是地狱,是生长梦想的地方,却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是通往外面世界的 窗口,了望台;所有的资讯生活来自这里,录像厅、卡拉OK、网吧、游戏厅和一 年难得一次的电影院等等,撩开这条街道的衣服,就能看到眼花缭乱的一切,漂 亮的衣服;价格高昂的玩具;丰盛的午餐;永远勾引从农场里生长起来的孩子的 各种欲望。伴随着这些不断变化的欲望成长,这个团部在荒芜的土地上容纳了一 切。   4 一个下午   景物总有一个尽头,生活却没有一个尽头,无穷无止。在这个寂寞的冬日,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在瓦尔登湖生活的梭罗,一个人的幸福和一个人的生活。比如 现在,尽管我能在团场里找到更多认识的人,而到了深夜,总有寂寞向我袭来。 借助回忆,借助琐碎的小事情,我还能够向你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   周五,我又来到G家。他妈妈回到了老家四川,他呢,还在太原上班,过年 不回来了。他家现在空无一人,父亲在他初二那年去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倒 是有一个姨姨的一家人在这里。他们家在团部附近,于是每个周五至周日我便来 到他家,一边帮着他家看这房子,一边在深夜里试图想写些什么。   上次与L一道去他姨夫家讨了钥匙,已经是晚上9点了。他姨夫很爽快,认出 了我和L都是G的好朋友,G也给他说过了这件事。于是他姨夫带着我们又来到G家 中,帮我们生火之后便走了。其中看到水缸里的水已经结冰了,去隔壁要了一桶 水。他走后,我和L把火添加得很旺,一会房子暖和起来了,我们两个坐在一起 吹牛、聊天,到了11点L回去上班了。这次呢,我已经有了钥匙,便直接来到G家。 刚生好了火,又去隔壁邻居讨了一桶水,坐下来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姨夫进来 了。我本来上了床,连忙下来,坐在床沿边和他姨夫说起话来。   他姨夫身材像个山东人,说话口气也像山东人,很快,很爽朗,但却是的的 道道的四川人。说的一些话我听不明白,联系当时语境也能猜出来大概。他问我 做什么,前几天来过没有,冷不冷要不要被子之类的话题。我一一作了回答。聊 开了话便多了,涉及到他的家庭和我的家庭。他今年已经60多了,但身子骨很硬 朗,也很高。穿着棉衣棉裤,丝毫看不出来累赘的感觉,戴一顶棉帽,胡子很久 没有刮过了。他的老伴(既是G的姨姨)和G的母亲一起回了四川,家里有4个子 女,有三个考上了大学,这在当时是不容易的事情,现在还能感觉到他的骄傲。 一个分配到了吐哈石油,一个分配到了   石油,还有一个在农场里做技术员。都是国营单位,效益不错,家里也没有 什么负担了。剩下的一个子女也在农场里,现在谋了一个工作,不再种地了。老 两口都没有什么负担,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大概1200元左右,生活方面还不错。现 在,冬天里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家,他也是一个人过,每天自己做饭,上街遛一 遛弯,也没什么事情。   随便说着话就过了一个小时,天开始暗下来。他要走了,又顺便看了看水缸, 说水管冻住了,家里好久没来人了。他又告诉我如何生火,完全把我当作小孩子 看待了。在院子里看到一大堆的苞谷芯对我说,这东西烧火不错,又指着旁边一 些碎木棍说,这东西不经烧,做个引子倒不错,放在下面,苞谷芯放在上面,烧 火棒的很。他说他每天把苞谷芯放在火墙上,第二天烧火用。怕我不懂,又把我 领到房子里,在火墙边比划着,说苞谷芯放在这上面,也不怕着火,很好,出门 在又对着苞谷芯叮嘱了一番。   他走后我就在旁边找了一个竹筐子,装了一些苞谷心放在炉子旁边,还拿了 一些放到火墙上,然后把皮鞋又放在上面烤,一边做着一边想着他的话,不由自 主的笑起来。等过了半个小时,我刚看完一本电子书,感觉到了饿,看了看手表, 已经6点半了。于是下床,穿上烤得暖和的鞋子,又给火炉添了一些煤炭,便去 团部吃饭了。   天还没有黑到底,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光亮。不过仍旧是冷,他姨夫说这 几天是寒流,气温在零下28-零下15左右。我穿了一件ADIDAS的羽绒服,套了一 件薄毛衣,仍旧感到冷气从羽绒服的下摆钻进来。我没有骑自行车,戴着手套揣 在上衣口袋里,快步疾走。路上的人并不很多,学生刚放学。旁边就是团场唯一 的高中,还有一中,包括小学,初中都在那里。几个小学生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 实地的,除了嘴巴和眼睛,鼻子露在外面之外。他们一边走一边说些什么,一个 老婆婆来接自己的孙子回家,走在那个小男孩的后面问他为什么没有戴帽子?小 男孩一边笑着一边快快地从我身边跑过去了。   从学校的那个十字路口拐过来几辆自行车,几个学生回家了。车速很慢,路 面太滑,他们只露出一双眼睛,呼出着一路寒气。再往前走,看到两个初中生正 在打架,两个人扭打着跌进了雪地中,帽子、耳套都掉了,只看到两人呼出来的 寒气只往外冒。还有一个学生匆匆忙忙的从路边停好车子,跑过去劝架。旁边的 商品楼依旧灯火通亮,路边的一个亭子,不知道卖什么的,穿着厚厚大衣的老板 站在外面正在挑下支开的窗户。   前面是中心幼儿园,有很大的栏杆院墙。里面都是雪,两个斑马玩具站立在 庭院里,旁边的滑梯都是雪,掩盖着那些五彩的色彩。走到某一个路口,两个路 过的女人正在对话。“你已经接过自己的儿子了?”“接过了,你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裹在大衣里面的两个人打个照面匆匆离开,一个朝着幼儿园的正门 走过去了,一个走向另一个方向。我也正好走往幼儿园那条路,那条路上有一个 网吧,我去找L一同吃饭。   还没到门口便看到几个学生陆陆续续往网吧里面走。进门了L正忙,一大堆 的学生挤在电脑前加会员费用,一会人都不再了。L说学生刚放学,准时到网吧 报道。我说现在的学生的消费挺不错,L不以为然说还不就是一块两块,混上一 整天。正说着,一个男生走过来加会员费用,站在电脑前,双手捏着一张很旧的, 已经横着折叠起来的一元纸币。看L在电脑上操作无误,把一元钱放在电脑桌上 离开了。   L9点半才能下班,吃饭。我仍旧是6,7点就要吃饭。今天晚上不知道吃些什 么,走出来沿着街道随便走。看到一家卖肉夹馍的,进去要了一个肉夹馍,一碗 烩面。两个学生在那里正吃着肉夹馍,喝着胡辣汤,中间的盘子里还有一个肉夹 馍。一个学生征求对方意见之后,又拿起了这个肉夹馍。而我的肉夹馍老板已经 送过来了,我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一不小心把一小块牛肉掉到桌 子上了,望了很久。   馍是陕西的白吉馍,牛肉却做得不好吃。单单闻到馍的味道,我便立即回忆 起在西安的日子。一些朋友和一些情景一闪而过,算是做了佐味的调料和着肉夹 馍吞下去,一口水也没喝。老板娘端来烩面,却不是我想要的烩面。我以为这里 的烩面是像揪片子、汤面一样的做法,她却送上来像扯面一样的面条,上面铺一 层蔬菜,撒上一些香菜和几片肉片。不过也好,很久没吃过陕西扯面,就凑或着 吃下去。味道不怎么样,没吃完,打包带回来。老板娘说这是河南的烩面,很出 名。一共5元钱。   出来后,天完全黑了。一手拎着面条,一手仍旧揣进口袋,沿着一排商品街 回来。走在高高的台阶上,不知想些什么。忽然看到一家面包店,想着明天的早 餐有了,买了一块钱一支的面包,到家啃了一口,太硬。路过某一个十字路口, 看到远方有车驶去,远远的两条灯柱射向上空寒冷的空间,寂寞而又孤独。   5 生活断章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个团场永远是这样的。即使有了变化,这些变化也可 以忽视。因为他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娶妻生子,等待着改变子女的命运。如同 我看到的这个冬日,等待着改变自己的一次命运。我的改变可以看得到,就在眼 前。而他们的选择在漫长的生活中永远也看不到所以然,不知道下一步之后会发 生什么,总是凭借自己美好的愿望去改变。生活是不可说的,不可说的是众人多 重的想法,每个人都想着,企盼着生活发生美好的变化。变化存在着,潜移默化 地改变着这一切。   我已厌倦给你讲述我所看到的一切,这一切就这么存在着,几十年了,没有 人关注。那些风景也是如此,和全国各地的景色有什么区别?加上人的因素,一 切仿佛都与众不同了。不,没有变化,一切都没有变化。冬日的雪景永远是孤独 而冷漠的,那些渠道中的白杨树,那些已经看不到尽头的田野深处,还有那偶尔 掠过的一只麻雀,都在这个冬日无声地存在。坚实而厚重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土 地,还有这土地上生活的人们。   冬天仍旧是大雪铺满整个眼际,田野深处仍旧没有人去过,更多的人仍旧选 择在温暖的炉火旁渡着日子。而那些生存的人们,仍旧艰难的四处寻找自己的赚 钱的希望,没有看到这一切,这一切看起来美好的景物。有雪,有夕阳,有挂满 霜雪的白杨树,还有一群群惊起的麻雀。天空永远是蔚蓝的,夜晚的星空永远是 群星闪烁的,空气永远是清新冷例的。这么多的永远,已经融入了骨头里,融入 了全身上下。   该给你讲述一些身边的故事了。只是奇怪,某些人,在离开家乡一年到两年 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家。像一个圆圈,仿佛越来越远,结果尽头仍旧是起点。增长 的是岁月带来的年龄增长,是老于世故的增长,是对生活越来越没有话语的增长。 什么是生活?没人知道。   H已经有一个小孩了。这次去他家才感觉很惊奇,这个和我一道成长起来的 小伙子,还曾以为和我一样,仍旧在这个世界中摸索。即使前些年已经知道他结 婚,生子,也去他家坐过几次,而这次则是惊讶大于好奇。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生 命,吵吵闹闹在身边,眉目间和H差不多,这难道就是H小时候的模样?难道这就 是一个新的开始?意味着H属于自己的时间,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多了,肩上的责 任更多的是培育下一代。一个生命忽然地降临,并且抱着他的大腿叫爸爸讨糖果 吃的时候,总觉得这样的突兀。H是否还和一两年前一样?两个人躺在床上无话 不说,尽情的幻想未来的世界,说着自己暗恋女孩的风流事情?   第一次并没有见到H,他去石河子要工资去了。说起来是两三年前的事情, 他在石河子做电工,三个月的工资至今没有到手。每一年去,每一年空手而归。 即使已经上诉法院,可是总找不到人,无法执行。他说在那个老板家附近转了一 周左右,还是没有等到人。只好回来了,为了这两千四百元的工资,他已经花费 了一千多元了,这这里面不参杂任何人工的费用。今年仍旧是空手而归,生气也 没有办法。第一次见面谈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大部分和我父亲说一些农业方面的 事情。谁家能年底兑现了,谁家兑现对多少了,怎么一回事情,明年要费用自理 怎么办等等。而我们之间客气的问候彼此的景况,都说不错不错,还能活着。   这半个小时内我不停的嗑着瓜子,他不停地寻找新的话题,每每不到一两句 就说死了。我本木纳,不善言辞,这次更是无话可说了。天渐渐地黑了,他说要 照看小孩子便走了,我送出了门前。仍旧像过去一样的步伐,不过已经没有过去 那样生猛了。   H的老家在四川,从职高出来后他便回去了。在某著名品牌电视机组装基地 工作了一年又回到了新疆,他的父母仍旧在新疆。在家里种地一年,在外面做电 工一年,去年又在连队里做电工,一个月80元。今年和父母,妻子一起承包了 300多亩田,据他说正好持平。他的妻子从四川接来的,在他家住了半年便结婚 了,第二年有了孩子。如今一家5口人住在一起,他的生活轨迹大概就是这样了, 今年27岁。   其余几个人的故事差不多,高中毕业去外面上学。在某个城市学了3年之后 又在那个城市生活了半年到一年,然后回到新疆,从此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L 的分配单位在昌吉,不过没去,一心想做安利,家里不同意,索性不出去了,如 今在网吧里上班,一个月450元,住在网吧,吃在网吧。J上学回来之后,在老家 呆了一段时间,又在某个城市混了一年,回到新疆。先在派出所帮工,后到某团 交警队帮忙,如今又回到团场,在派出所帮工,仍旧是合同工,意味着各种福利 都没有名分,一个月300元。Z上学回来之后进进出出3次,每一次都狼狈之极回 来,最后一次被同学骗走了所有的钱。现在保险公司做事,一个月400多。   这就是生活中某一些人的故事,一点都不生动,却很真实。活在这里,活在 一望无际的冬日里,活在农场无边的土地上,活在寂寞的空间里。   6 学校   以前,有很多学校。整个团场有3万多人,有4所中学,一二三四中,分布在 三个营和团部,高中只有一所。现在只有一中,所有的学生都在这里学习知识。 四中是服务于一营的中学,存在了10多年,一排排校舍独立于田地之中,现在那 里又成了田地,只有一些残缺的墙壁和几间破农舍存在,老师们早已经迁走了, 操场也不再了,这个中学彻底地消失了。   鼎盛的时候大概有一千多人,都是附近连队的学生,大部分来自8队、4连、 砖瓦厂、6连。没有院墙,没有装饰的大门,教室后面就是农田。一排排顶天的 白杨树隔开教室间的距离。幼儿班也有,在操场附近,有漂亮的阿姨带领小朋友 做游戏。那一排房子是一年级、二年级的天下,下课了热热闹闹,打闹着,哭喊 着。前面一排房间有两间是体育用品仓库,还有两间是教师的办公室,一个是数 理化办公室,总有那些戴着眼镜的女老师们出出进进。这两排房间中间是很大的 白杨树林带,冬天把雪堆积在里面,夏天灌满了水,那些学生折一些纸船漂浮在 水面,随着水纹的波动漂呀漂呀漂呀漂。   一二年级旁边是三四年级,同样是一排土房子。这排房子后有着全校最宽的 一个白杨树林带,大概有50米。林带后面有一间大教室,那是全校唯一的音乐教 室,里面的音乐老师姓蒋,上海知青。左边是教师住宅区,右边是一个大大的煤 炭场,用铁门锁着,全校冬季温暖全来自这里。再过去是个红砖公厕,   每次下课了,穿梭于林带间,往来于厕所和教室之间的学生来来往往,好不 热闹。   三四年级前面还有一排房间,是五至六年级。没有林带相隔,再往前有一个 很窄的林带相隔,是初三,全校的重中之重,每天都要补课,每天都有人很晚的 自习。每一年的欢喜忧愁都来自这里,那里从小就是个神圣的地方,是学生殿堂 的顶点,是向往的另一个顶点。每一年的开学,耳边总是少不了这些信息,谁又 考上高中了,谁有考上职高了,谁又去上技校了等等,那个时候的升学率很低, 那个时候的学生很用功,那个时候的学生很棒。   三四年级和初三的左边有一栋L型的房间,有屋檐,有走廊,自然是初一和 初二的教室。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每次大扫除的时候尘土飞扬;后面是一大片农 田。L型的一小横与初三平行的房间,后面都是一大片的空地,冬天里男生们懒 洋洋的搬条凳子出来晒太阳,后来这里就成为抽烟的地方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一切都在变化了。   教导处在初三的右边,是一栋很大的,带着圆顶,有着走廊的房间,房间门 相互对开,教师们的办公室大多在此。上了台阶右手是一个小平台,用石灰柱子 和砖头砌起来镂空的阳台边。前面是一个小花坛,夏天种一些月季、太阳花、芭 蕉等等,开花了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教导处的房顶支起三四个喇叭,有什么重 大活动就是从这里播放出去的,而整个学校的中心自然在这里了。   教导处的右边紧紧连着食堂。食堂只有一个窗口,朝北开着,前面就是大操 场,一个很大的舞台在操场正南方,前方是一个旗杆。每周星期一都要全校集体 升旗,每周都要介绍升旗手和护旗手的优秀事迹,每天的课间操都在这个操场上。 不过现在回想这个操场并不大,一圈只有400米。一些乒乓球台在东边,是用红 砖砌成的,用整块光滑的洋灰板作为桌面,石灰砌成的红砖做为乒乓球网。还有 一个篮球场和一个单杠。再过去就是幼儿园了。   整个学校的面积不大,大多数人全部的9年教育都在这里渡过。从模模糊糊 到一个清楚的印象,学校都是这样的,很高的树木慢慢地变矮了,很大的操场慢 慢的变小了,很多的学生也慢慢地变少了,很不熟悉的老师也慢慢地变熟悉了。 四中,四中,流水的学生,不变的老师。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渡过,而又培养了 多少人。而以后老师都不了在,学生们日益的稀少,学校不在成为学校了。   新疆的冬天很冷,教室里都有炉子,同学们轮流生火,从三年级到初三无一 例外,2人一组,每日一换。黑夜里早起的学生披星戴月赶往学校,为同学们营 造一天温暖的环境。有的没有生着火,自己生气的哇哇大哭(不过这种现象很 少)。有的生旺了火,添了煤炭,又回家吃早饭去了。来回2公里,不远不近。 更多的学生选择在学校里吃自己带的炒面,炕好的馍馍等。下课了同学们围在火 炉旁说着闲话,添加煤炭,整个教室温暖如春。而玻璃上的窗花被调皮的手指按 除了几个印儿,或者是一些图案,不大一会又蒙上了一层薄霜。   夏天里那些树木郁郁葱葱笼罩着教室,没有知了的嘶叫声。教室里除了洒水 还是洒水,最初连吊扇都没有,可以看见房顶的大梁。下雨的时候教室前后的空 地上泥泞不堪,更不用说回家的路途了。大扫除的时候,整个校园弥漫着灰尘和 笑声,集体劳动总是最快乐的事情。春天里白杨树飘落白色的杨絮,一层层的铺 满道路,比冬天的雪花还要轻盈,飘逸。秋天里的黄叶落满整个校园,而那时候 6,7点的斜阳正好看,金黄色的光芒撒满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四中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学校,很多竞赛都取得最好的成绩。曾经还举办过火 把节,那些个夜晚,各个连队里跳动着火把,闪烁着身影,人们从四周的连队赶 来,路上到处是人,空间是人声鼎沸,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星星都黯然失色。 这样的星空不再有,这样的学校不再有,房屋倒塌了,人们都不再了,记忆中儿 时的同学们又在哪里?曾经很好看的女同桌又在哪里?下课后滚得一身泥的游戏 又在哪里?还有在夜里放声大吼的夜晚又在哪里?   一切都找不回来了,仿佛已经没有人记起这个中学。连树木也不再了,更何 况活着的人了?每年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四中,等到开春又是播种机的声音,朗朗 的读书声不再了。整个四中就这样消失了。   有一个问题是,这究竟是我的寂寞还是别人的寂寞,还是所有人的寂寞。我 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尽管我一再想着,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词汇向你描 绘我所看到的一切,可这是无法完成的,也是不可能的。尽管,我仍旧是个陌生 人,我仍旧带着好奇和新鲜感看待这一切,可总有一种骨子里生长出来的情感慢 慢地掩盖着我,让我于这寂寞的冬日里一次次的思索,再思索。思索没有任何答 案,只有时间能带来这一切,改变这一切。   正如我的厌恶,正如我喜新厌旧的癖性,我再次厌倦了这种喋喋不休的叙述 方式。所看到的一切景物都是这样的,白天回忆,黄昏写出,而到了半夜时候又 能梦到,总是脱离不了这样的环境。总有一些不起眼的事物出现提醒我,总有一 些东西从记忆深处疯狂的生长,总有一些记忆无法摆脱。这便是深深的爱恋,这 种爱恋中参杂着厌倦、无奈、凄凉和伤痛,我现在才完全明白,这种种复杂的感 情纠缠在一起,伴随着我的成长,从小到大,从生到死,我这一辈子不可能逃离。 就像多少个人张口说,我是一个乡下人一样,我的口吻就是:我是一个兵团人, 从新疆来的兵团人。   不要再问我兵团是什么样的了,我已厌倦了这种反复千百次的问题,也厌倦 了用一些众所周知的景色描绘兵团。然而内心中总在默默的呼喊,兵团不是这样 的,不是这样美好的。究竟兵团是什么样的?这不是由我这个生在这里,长在这 里的兵团人回答,应该由你,从来没有来到兵团的人描述,即使没有任何一种答 案是准确而又能够重复的,你所描绘的都是你所看到的,不管真实与否,不管美 丽与否,兵团重来不去辩解什么,默默的在自己的土地中,在这样的冬日中,继 续存在。   一场大雪正在降落,无声无息的掩盖兵团的一切。零零星星的炮竹声响起, 今天正好是2004年的1月1日。层层积雪覆盖的田野上无言地坦露赤诚的胸怀,接 受这一切,容纳这一切,并且生长中期待着下一个春季。而我又像一个陌生人, 将再次地离开这里。   无言的大地,无言的兵团。   2004-01-0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