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冰火(散文诗九首)   李子   冬   1   你有冰冷的风!   你有冰冷的雨!   你有冰冷的霜!   你有冰冷的雪!   风霜雨雪构筑起一个冷酷世界。在这冷酷世界里,有多少跳蚤在猖獗?有多 少蚊虫在嚣张?有多少蟑螂敢跋扈?有多少苍蝇敢张狂?   蛇蝎躲藏!   虫豸僵硬!   病菌死伤!   这就是风霜雨雪的力量!   这就是冷酷的力量!   2   也许有人非常反对冷酷,而更爱温情。   诚然,温情是可爱的。但冷酷就意味着没有温情吗?   其实不然。你看,如果没有冬的冷酷,腊梅露出笑脸,绽放芬芳吗?如果没 有冬的冷酷,摧残枯枝败叶,能有春天的勃勃生机和花红柳绿吗?   可见,冷酷的背后是蕴藏着温情的。   冷酷是温情的另一个层面。   3   在人类社会里,也不乏这种冷酷人。   你看那些公正无私的法官,依法断案,从不枉法徇情,你说冷酷不冷酷?   你看那些改革家,对旧体制、旧秩序大刀阔斧的处理,你说冷酷不冷酷?   其实,他们的冷酷无不出于温情。   你看,冬不就是宇宙铁面无私的大法官吗?它从不理会虫豸们的吹捧、巴结、 贿赂和胁迫,从不枉法徇情!它是世间最伟大、最公正、最无私、最勇敢、最残 酷无情的大法官,对谁都一视同仁,绝不偏袒!   冬是一个敢于摧枯拉朽的大胆改革者,敢于改天换地的伟大革命家!   我爱冬的风霜雨雪!   我赞美冬的冷酷精神!   鸟雀赋   近年来,时常有鸟雀飞到我窗前的夜来香树丛上跳跃,戏玩,歌唱,十分可 爱。最常见的是麻雀,地麻啄,虎皮鹦鹉,八哥,山雀,画眉鸟及别的种种叫不 出名儿的雀儿。   我是爱鸟的。从我迁来这五层高楼后,就先后喂过虎皮鹦鹉、鸽子、画眉鸟, 但没有多久,它们不是病死了,就是飞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只剩下几只空空 的鸟笼子,令人见了就惆怅不已。   我万万没有料到,鸟雀们也会自动来我窗前游玩,它们不仅格外的活泼可爱, 而且数量越来越多,成群结队,携儿带女,甚至衔些枝枝草草,在树丛里做起鸟 窝来。它们既不要你侍候,也不耗你食物。它们乐则高唱,倦则打盹,十分自在, 逍遥。   这原因就在我窗外阳台上种有一大丛枝叶茂盛的夜来香。夜来香是一种极易 生长的树木,开花期长,香味浓烈,树叶四季常青,即使数九寒冬也不凋零,绿 荫荫的,人见人爱,鸟雀自然不用说了。   朋友,你喜爱鸟雀吗?那就请多多培植树荫吧,有了浓浓的树荫就不愁鸟雀 不来。鸟笼子是留不住鸟儿的。即使你的鸟笼子是镀金的铁丝做的,又牢实又精 致,也是没用的,长留不住鸟雀的。   家庭备忘录   你总是以自己为标准去衡量孩子,要求孩子。要孩子承继你的一切,要孩子 都像你。仿佛要把孩子塑造成第二个你。你打孩子,骂孩子,气孩子,对孩子样 样看不惯,为什么,不就是孩子不像你吗?穿,不及你朴素。吃,不及你俭省。 用,不及你爱惜。做,不及你勤快。哪样都与你比不得,哪样都与你不一样,哪 样都不合你的标准。在你看来,这怎么得了,这样下去太可怕啦。你说:“你们 这样会有什么前途?你们将来怎么生活呀?”你唠叨,你打骂,你发脾气,你哭 鼻子,与孩子对立,水火不容,滥用权力大搞家庭专制,一言堂,一切你说了算, 一切非照你说的办不可,你的话就是“圣旨”。抗“旨”者,罚。违“旨”者, 打。家庭成了“监牢”,孩子成了“犯人”。然而,孩子毕竟不是 “犯人”。 独裁并未带来和平。相反,家庭变成了战场。战争越演越烈。孩子痛苦,受不了。 你也痛苦,受不了。   你于是迁怒于我,怪我对孩子不管,说我放任自流,讨好孩子,来换取暂时 的和平,安宁,这不是对孩子好,是在害孩子,不为孩子的成长着想,不为孩子 的前途着想,不配作孩子的父亲。你吵,你骂,你发脾气,你摔东西,你捶胸顿 足,你痛哭流涕,你悔恨,悔恨错看了我。   你甚至怪孩子对我好,骂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说你处处为孩子 好,孩子不爱你,反以你为仇。说我对孩子那么不好,孩子却偏偏爱我,以我为 友。你认为我在玩手段,不与你合作,暗里鼓动孩子不听你的话,和你作对。   天哪!这叫我从何说起?!不错,我没有和你一唱一和,没有和你一致行动, 没有和你热忱合作。我说过,家庭也好比一个国家,独断专横不得人心。“得道 多助,失道寡助”。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仍然如此,永远如此。人类社 会已跨上了民主化的台阶,专制的时代已不合时宜。   你反问:“那么,我要求孩子的都错啦?”我说,不,你的要求都是对的, 没有一句不正确。你的动机是好的,无可指责。只是你未必是人类社会独一无二 的楷模,孩子为什么非像你不可呢,为什么不可以像另一个人呢?要是代代孩子 都成了第二个你,这个家庭岂不要永远停留在一个水平上?那不太可悲了吗?   你惊诧地瞪着我。   我也惊诧地瞪着你。   孔雀赋   你是世界上最美的鸟。   你是一切色彩美的集合体。   你是美的象征。   你没有独霸天下的野心,也不因自己生来高贵就享受特殊待遇,就傲视阔步, 就理所当然地蔑视那些不如你的同类,就理直气壮地兼并那些你看不顺眼的同类, 以便一统天下,唯我独尊,为所欲为!   不,你没有那样肮脏的灵魂!   你总是和鸟雀们友爱相处,平等相交,自由自在地生活。   你美,不仅美在外表,更美在心灵。   你是美的化身!   美的精灵!   权力   那是在厨房里,临近中午时候。从锅里端出两个馒头,冷的,早上蒸过,吃 剩下的,已经冷透了。我把它放在橱台上盛豆干的盘子旁边。刚刚丢下,一对吊 脚蜂倏忽而至。细腰,长腿,苗条的身子,亲亲热热,好似一对热恋的情侣。它 们倏忽而至,盘桓在冷馒头和冷豆干的上空,左右,前后,仿佛在观赏,又仿佛 在吸取冷馒头和冷豆干的冷气。“嗡嗡”地歌唱着,翩翩而舞,心荡,神摇。   然而,我讨厌它们。我举起了锑质锅铲。其中一只,甚是机灵,叫了一声, 远走高飞了。另一只怔怔地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但我不等它开口,唿的一下 子打了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它跌倒在十步外的阳台水泥地板上,栽了好几个 跟头,吱吱地叫了几声就呜呼哀哉了。   他死了。但它尾端的尖刺却是活的,尾端不停地颤动,卷曲,摇摆,仿佛在 寻求杀害者,然而,它的尖刺却盲目地刺着空气,什么也没有刺着。   我小时候挨过吊脚蜂的刺,挺厉害的,一刺一块肿包,痛得人叫起来。   我这样迅疾地处死它,也许是出于一种报复,一种怨恨。   但这个报复过分了。这只吊脚蜂并未刺我,却成了无辜的牺牲。   谁给了我杀害它的权力?难道别的同类欠下的债得由它来偿还?这不是杀害 无辜吗?   这也许是我的权力太大了的缘故。虽然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但对于这只小 昆虫来说,却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权力太大就难免烂施淫威,就难免错害无辜。   或许是我胆怯的表现?其实,我的胆怯是多余的。它虽然有尾刺,只是用于 自卫的,你不碰它,它是不会螫你的。更何况我对它有生杀予夺的力量,怕它做 甚?   看来,我的处死它,大半是出于怨恨,出于报复。   报复存在于我的潜意识里,只是我不觉得罢了。   但我的报复,却成了杀害无辜,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我的失恋诗   我至今仍然不明白,我们当初是那样要好,那样地倾心相爱,那样地形影不 离,那样地海誓山盟,那样地亲密无间,那样地情投意合,为什么突然间就分手 了呢?   也许你会说,是我变了心有了新欢,对吗?不,我心没变,也没有新欢,我 至今仍然对你痴心一片!仍然对你一往情深!仍然对你忠贞不二!   也许你会说,是我脾气不适合你,对吗?   也许你会说,是我性格不适合你,对吗?   也许你会说,是我家庭不适合你,对吗?   也许你会说,我们志趣不合,对吗?   也许你会说,我们八字不合,对吗?   也许你会说,我们今生无缘,对吗?   你还可以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你还可以耍出这样那样的花招!   你还可以编出如此这般的谎言!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心没变,我只 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这样来折磨我?   请你告诉我,好吗?   人生   我拷问我的灵魂:“人生是什么?”   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我的灵魂回答说。   我讪笑我灵魂的狡诘,却也佩服它的高明。   的确,人生什么都是,却又什么都不是。   你说它是一出悲剧吧?的确,人生悲剧比比皆是。   你说它是一幕喜剧吧?的确,人生喜剧随处可见。   你说它是一场正剧吧?的确,人生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交相递变,没完没 了。   你说它像河吧?的确,它像长江一样曲曲折折,它像黄河一样汹涌澎湃,它 像漓江一样秀丽多彩!   你说它像山吧?的确,它像昆仑一样巍峨壮观,它像泰山一样雄伟神奇,它 像峨嵋一样妩媚多姿!   你说它是歌吧?的确,它高低缓急,悠扬动听,令人百唱不厌。   你说它是诗吧?的确,它诗意深邃,韵味无穷,令人百读不厌。   你说,它究竟是什么?   它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因为它太丰富了,太伟大了,太辉煌了。   朋友,对吗?   爱的宣言   也许,这爱是没有结果的,甚至是痛苦的,是悲剧。   像曹雪芹《红楼梦》林黛玉爱贾宝玉,最后以焚稿断痴情而告终。   像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最终两人自杀而亡。   像司汤达《法尼娜·法尼尼》,为了爱情,法尼娜·法尼尼殚精竭虑,末了 却落得反目为仇。   像列·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因为爱情,安娜·卡列尼娜不容于 俄国上流社会,最终卧轨以寻求灵魂解脱。   像巴尔扎克的《欧也尼·葛朗苔》,欧也尼·葛朗苔信誓旦旦,对爱情忠贞 不二,结果却成为老姑娘,走进修道院。   像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为了达吉亚娜的爱情,奥涅金与连斯基 枪口相向,决斗而死。   像乐府诗《孔雀东南飞》,焦仲卿和刘兰芝,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 “自挂东南枝”,殉情以终。   像鲁迅的《伤逝》,子君和涓生,始以爱而同居,终以爱而诀别。   我知道,这爱,也许是悲剧,也许没有结果,然而,我却孜孜以求,终生不 悔。   岂止不悔?不如这么说吧,即使我明知是一杯鸩酒,我也乐意一饮而尽。即 使因为这爱,我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去受熬煎,不让灵魂超生,不让上天堂, 那又算得什么呢?因为我对你的爱,是我今生最高的追求,最大的快乐。诗曰:   天耶!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滚滚,   夏雨雪,   天地合,   也不与君绝!   家庭暴力   我害怕回家去,害怕见到爸爸那凶样子,害怕听到爸爸的吼骂声,害怕爸爸 打我,我日夜战战兢兢,像老鼠害怕猫一样,害怕回到家里去。   我害怕回家去,害怕见到爸爸吵妈妈,害怕看见爸爸打妈妈,害怕见到妈妈 痛苦的抽泣,害怕见到妈妈的伤口流血,我害怕,害怕回到家里去。   我害怕――我心里感到恐怖,我受不了啦,我不回家去了。   妈妈有什么错,爸爸那样粗暴地对待她?   我有什么错,爸爸这样对待我?   老师说,不打人骂人才是乖孩子。   爸爸打人骂人,爸爸不是乖孩子。   妈妈太可怜了,我要给妈妈报仇。   我恨爸爸,我要报复爸爸。   我不回家,让爸爸找不到我,气死他。   我也不读书了,看爸爸又能把我怎样?   我偏不听话,偏要作个不乖的孩子,让爸爸气得双脚跳!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