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人鼠有情 作者：六子 　　其实这个故事是我听我家隔壁阿二讲的。 　　那年月，阿二还是个下乡知青，他的房东，就是一个叫三婶的寡妇。三婶和 自己的婆婆同住,婆婆那年都88岁了。 　　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那天早上，三婶去赶早集，正好看到村里的一个汉子 捉住了一只有身孕的耗子。那个汉子对自己的俘虏百般虐待，就是不让它死的痛 快。耗子痛苦的唧唧直叫，引来周围一些孩子和闲人驻足观看。当三婶也走过去 时，那只可怜的耗子用一种凄楚的目光和三婶对视着，三婶听到自己心里咯噔的 好像什么响了一下，她觉得这只耗子是在求她什么，忽然有了一种要解救它的冲 动。经过她的一番交涉，那个汉子竟然也答应了她的要求，将那只一条腿已经被 老鼠夹打断的耗子放了。那只耗子瘸着腿，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三婶，颠颠地走 了…… 　　三婶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其实她是最讨厌耗子的，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为何要帮助这只耗子。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清晨，三婶被门口的响动惊醒，她开门一看，一只耗子 正抓挠着大门。三婶尖叫一声，顺手就拿起一个扫帚把，向耗子打去，谁知那耗 子连躲也不躲，很镇定地用绿豆大的小眼看着三婶。就在扫帚快要落向那耗子时， 三婶发现了那耗子后腿的伤——原来是它！这个瘸耗子好像快要饿死了，行动迟 缓，一点力气也没有。 　　唉！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歹两次遇上也是一种缘分了。三婶叹了口 气，拿点剩馍放在这只老鼠的面前。这只鼠虽然快饿昏头了，但并没有狼吞虎咽， 而是极有风度地先嗅了嗅，然后，一点点地慢慢进食。吃了会儿，好像吃饱了， 它又颠颠的爬到外面，伏下头喝三婶泼在地上的洗脸水，而它的旁边就是给鸡饮 水的一个小盘。真是只懂事的老鼠啊！三婶觉得这只耗子好像不愿给人增加麻烦 似的样子，心里有点感动。 　　老鼠喝完水也没有走，就一直趴在三婶家的院墙下。 　　从此后，每当三婶吃饭时，总要撒些什么吃的在那只老鼠的面前，而那只老 鼠也在三婶家的柴火垛里搭了窝。渐渐地，它的身体好像也好了许多，只是那条 伤腿一直没好，跑不起来。 　　后来，三婶觉得好几天没有见到那只耗子出来吃饭了，她诧异了半天，忽然 恍然大悟，它恐怕是当妈了。三婶很为它高兴，觉得该为它做点好吃的，补补身 子。于是，三婶把一些窝窝头掰碎，用香油拌上，放在了那堆柴火下的洞口边。 晚饭时，它终于出来了，还是极有风度的嗅嗅，然后慢嚼细咽着。又过了些日子， 再出来吃饭时，它带着它的六个孩子一起出来了。当时的情景是，鸡在这边吃食， 三婶和婆婆在另一边吃饭，而它们母子六个在那边吃饭，谁也不妨碍谁，就像相 处多年的老邻居似的，十分的和睦。 　　它的孩子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好像它们一家和三婶一家有什么约定似的，它 们一家老小从未踏进过三婶家的屋，从来不咬三婶家的树木家什，也从不避三婶 家的人，饿了就出来吃饭，吃了饭就规规距距地老实在洞里呆着…… 　　就这样，小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一天，三婶先是发现自己的棉袄被咬得不象样，再后来，又发现粮食里也开 始有老鼠屎了。三婶觉得，也许是那只老鼠的孩子干的。 　　开始，三婶没有撕破脸皮，可是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了。那天，三婶终于 忍不住了，就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了起来，数落着说：再这样不规矩就滚。 　　谁知鼠患越来越厉害了，晚上，竟然在三婶家上蹿下跳着，扰得人根本无法 入睡。三婶觉得，和它们一家的关系是义断情绝了，现在可以说是到了不共戴天 的地步。只要见了老鼠，三婶就会骂着追打，还下了药，放了老鼠夹。没有用， 老鼠一到晚上还是那么猖狂，有一只老鼠甚至嚣张到了晚上进入婆婆被窝的地步。 三婶开始考虑要去哪里逮只猫回来了。 　　那天，是婆婆颤颤巍巍地走到那个柴垛前，用拐杖指着洞口，没有牙的嘴蠕 动着开始了哭骂：“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还算人吗？我家救了你一命，现在 你身子养好了，也有了一大家子人了，倒是有力气祸害我家了！你还算人吗！也 不想想要不是我媳妇，哪有你们家的今天……你们有种欺负别人家去，欺负我家 两个寡妇算你什么能耐……”婆婆哭骂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罢休的意思。 　　当天晚上，屋里的老鼠还是没有丝毫的收敛。 　　第二天清早，三婶又被大门外的一阵抓挠声吵醒了，她开了门，吓了一跳， 门槛下，整整齐齐地排着六只老鼠的尸体，每个老鼠的喉咙都被咬破开了口子， 那个瘸腿的大老鼠，现在已经变的皮毛光亮的样子，很有精神地伏在三婶的脚前， 三婶被这阵势搞得莫名其妙。而那个瘸老鼠并没有害怕三婶的样子，三婶不知道 自己该如何办了，忽然，那只瘸老鼠用三条腿飞快地一蹬，整个身体蹿了起来， 直直地向墙撞了去…… 　　婆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老鼠还能寻短见，而那六只老鼠显然是 被瘸老鼠咬死的它的孩子。 　　好歹它是知道它对不起这家人了，也算是通人性了。倒是三婶感到以这种方 式来道歉却反弄的自己十分不安，心里酸溜溜的，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人 的事似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反正自己睡觉不会被老鼠打扰了，三婶讪讪地想 着……下午，三婶找了个纸箱，将这七只鼠尸殓入，心事重重地埋在了后院干燥 的墙角下。 　　谁知到了晚上，又出现了往常的那一目，老鼠上蹿下跳的，到处都是唧唧的 乱叫声和鬼鬼祟祟的行动声。三婶和婆婆忽然明白了，原来是屋里还有一窝老鼠！ 两人冤枉了瘸腿老鼠一家，它们是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的……眼泪马上从婆婆 的眼中流了出来…… 　　婆婆临死前，让三婶把那窝老鼠一家的尸首挖出，重新埋在自己墓址的旁边， 婆婆说，这家人很不错，很义气，她要和这家人永远做邻居。 (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