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传科学之道   瞿波   自韩愈《师说》提出老师肩负“传道”之使命后,至今人们谈及老师,总会 把“传道、授业、解惑”这个标杆提出来。韩愈所言的 “传道”,实为孔孟之 道。时移世易,置于科学昌明的当下,显然跟不上时代发展。囿于时代,韩愈所 处的大唐,还没有诞生科学的概念。即便是比他晚几百年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苏 东坡先生,因为没有科学这个概念,竟然牵连上了“杀人无数”的悲剧。   如果说苏东坡是个杀人犯,国人的唾沫肯定能淹死我,但史上确有其事。据 史载,苏东坡结识了一位姓巢的江湖医生,并从他的手里得到了一个所谓的祖传 秘方“圣散子”。苏东坡撰文力荐此方。有大文豪背书,导致了老百姓对“圣散 子”的盲目信服与推崇,由此酿成了死人无数的悲剧。据陈无择《三因方》中记 载,“辛末年,永嘉瘟疫,(用此方)被害者不可胜数。”“宣和间,此药盛行 于京师,太学生信之尤笃,杀人无数。”   中国古代的文人,寒窗苦读,终究为了考取功名为官致仕,如果考取不了功 名,则退而求悬壶济世,是以有“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之说。用现在的科学观 点看,为相和为医两者的职业特点相差万里,为什么文人却有这样的志向和底气 呢?这也要从当时的时代局限来看。古人受教育程度低,大多数人不识字。能识 文断字的人,自然就具有别人所不具备的一个优势——能看懂医书。苏东坡们的 底气便是从此而来。在现代医学产生以前,地球上的各个种族大多都是用巫术, 或者草本医药治病。用现在的科学观点去定义苏东坡是个杀人犯有点过了。毕竟 在现代科学的曙光照耀人类大地之前,人类在蒙昧中摸索前行付出了太多高昂的 代价。即使是18世纪末,美国开国元勋华盛顿,也因为迷信放血疗法而送命。 1799年末,68岁的华盛顿冒着大雪骑马巡视自己的种植园,回家后感到喉咙疼痛、 呼吸困难,发起高烧。按现在的诊断,他应该是得了气管炎或者咽喉炎。华盛顿 深信放血是包治百病的疗法,他先是让管家给自己放血治疗,病情没有好转;接 着私人医生为他放血,仍没有好转;两位名医稍后赶到,继续给他放血。半天之 内先后放了三次血,总计达3.5升,这个数量相当于体内的血被放掉了一大半! 至于结果,大家都能猜到,这个伟人当晚就停止了呼吸。只差十几天的时间,人 类就要跨入19世纪,但这个伟人没能等到这一天。这个疗法在今天看起来很荒唐, 当时却很有市场。   虽然我国古代有过灿烂的科技文明,但是现代科学却没有诞生在中国。“科 学”一词,是个外来词汇。日本明治时代启蒙思想家西周使用“科学”作为 “science”的译词。到了1893年,康有为引进并使用“科学”一词。此后, “科学”一词才在中国运用开来。世人对现代科学的态度普遍经过了极度抗拒的 过程。燃烧在布鲁诺身上的烈火就是蒙昧对现代科学的恐惧。这个现象在没有科 学精神的晚清更是不胜枚举。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摧枯拉朽地击溃了大清王朝的 军队,并没有摧枯拉朽地撬开清朝君臣子民的脑袋。就像是久处黑暗的人,最初 看到光明总是觉得刺眼不舒服。有文章曾经写过照相术传到中国时的情形。传说 1861年,天津一杨姓官员穿戴整齐赶赴京城,被没见过世面的洋人拦下轿子,好 奇地用“玻璃”将脸照画而去。津官惊恐万分,盖因当年国人对摄影一无所知, 大多认为照相很不吉利,会把人的精神元气“照去”,让人失了魂魄。还好我们 的国人没有愚蠢到底,不然许多人结婚时憧憬的婚纱照就别想了,最可行的只能 请画师慢慢勾描些时日,画一张结婚纪念画。   还有个例子,说的是中国第一条铁路的事。很多人也许会想起詹天佑那条让 国人扬眉吐气的京张铁路,但那要延后到20世纪初。1865年,英商想引诱清政府 修建铁路,于是在京郊建了一条0.5公里长的小铁路。洋人机关算尽,没料到清 人不识铁路火车,伴着车轮的钢铁碰撞,小火车鸣着尖锐的汽笛呼啸而过,刺痛 了大清国民虚弱的神经,做喧哗若狂状,以致朝野震动。慈禧急忙饬令步军衙门 拆卸,成为铁路史上一大笑料。李岳瑞的《春冰室野乘》对此有记载。这洋人贼 心不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1872年,英美商人阴谋修建吴淞铁路,至1876年 7月1日,中国历史上第一条铁路——吴淞铁路正式通车。其间既有清政府认为铁 路乃“奇技淫巧”,不合“祖宗成法”的拒绝,也有一些民众认为火车影响地方 安宁,阻碍农作物及禽畜生长,破坏祖坟风水的阻挠。最后满清官员和英国商人 达成协议,由清政府以28.5万两白银购回。清政府购回铁路后旋即做出了一个举 世震惊的行动——把铁路拆毁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20年后,清政府又耗费81 万两白银,按原路基重建,定名为“淞沪铁路”。   好在腐朽的清政府到这个点上终于崩塌了。五四的号角在神州大地吹响,国 人开始迎接“德先生”和“赛先生”。科学的旋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在中国大 地唱响。科学带给人类的好处太多,我想引用一组人均寿命的数字也许更有说服 力度。我国历代人的平均寿命:夏、商时期不超过18岁,周、秦大约为20岁,汉 代22岁,唐代27岁,宋代30岁,清代33岁,民国时期约为35岁,1957年57岁, 1981年68岁,2009年73岁。有人做过一个统计,历代皇帝有确切生卒年月可考者 共有209人。这209人,平均寿命仅为39岁。再如,有人统计了乾隆皇帝有17子、 10女,共27名子女,平均寿命24岁。是的,你没看错,在科学的阳光照耀人类大 地之前,即便是生在富贵如皇家也大抵如此。当然,也有人沾了科学不发达的光, 比如康熙皇帝。康熙的父皇顺治23岁就因为天花驾崩。临终前,顺治本想把皇位 传给年龄较长的皇子福全,不幸的是,福全未曾出过天花,与其父皇一样时时都 得小心着这种可怖的病症。而康熙2岁的时候患过天花幸存下来,这意味着他不 会再受到这种病症的伤害。那个年代,天花带给人类太多苦难。正是因为对天花 的恐惧,加上德国传教士汤若望等人的进言,顺治出于稳妥延续龙脉考虑,把皇 位传给了不满8岁的康熙。   诚然,许多人会说,上个世纪人类就登上月球了,现在都进入21世纪了,互 联网可以叫外卖了,Iphone5都烂大街是了,谁不相信科学啊,何用你在此喋喋 不休呢!如果你说某个人不知道科学,也许他会认为你在侮辱他。但我还是要说, 许多国人一边享受着科学带来的巨大福利,一边却有意无意做着诋毁科学的勾当 (事情)。   去年,好友A君的父亲重病住院,初步诊断是患上帕金森。好友B君和医疗部 门很多交往,帮了不少忙。一次聚会谈到此事,B君非常郑重地告诉A君,说得了 个偏方,吃猴脑非常有效。我自然反驳说不可信。吃脑可以补脑,如若可信,为 什么是猴脑有效,同样是脑,猪脑就不行吗?原来猴子动作敏捷,不似猪那么笨 拙,所以猴脑才有效。这样的答案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但偏偏信者众多。家父退 休后身体不好,我小学班主任和他共事多年,一天到我家探视,老师郑重地告诉 我父亲要好好保养身体,并且说她知道一个观花婆,挺灵的,很多人看了身体好 了,有空去试试,父亲信以为然。   以上事例读者诸君有没似曾相识的感觉?还记得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吧。 一个世纪的跨度,一百年的距离,无法阻止类似的场景继续在你我身边不断上演。 我的好友受过良好的教育,我的师长从事教育工作。他们知道科学这个词,但对 科学的研究过程和方法知之甚少,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导致普罗大众不具备基 本科学素质的根本原因。最近关于转基因的谣言报道更是让人痛心疾首。转基因 在我国被妖魔化,很大一个原因是名字没取好——国人望文生义,想当然地以为 吃了转基因食物就会转变人类的基因。我国媒体上充斥的对转基因的负面报道来 源大多出自艺人、主持人、作家、经济学家、国学家、民间协会,跟一百多年前 谣传照相可以摄人魂魄何其相似。公众舆论被精心炮制的谣言煽动,而科学家的 说法反被谣言的声音淹没。中国青年报的一篇报道说,中国第八次公民科学素质 调查显示,到2010年,全国公民具备基本科学素质的比例为3.27%。这个数字意 味着,每100人中,仅有3人具备基本公民科学素质。   著名科普作家方舟子指出,科学普及不仅要普及科学知识,更要普及科学精 神。探索、怀疑、实证、理性是科学精神不可分割的四个方面,实证和理性最为 重要。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更应该肩负起传科学之道的使命。在科学中,通向 真理的唯一途径是实验的检验和理性的审查,凡是不能通过实证的东西都不能算 做科学。我们,特别是人文学科的教育工作者,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缺乏自然 科学训练,对科学的研究过程和方法知之甚少,缺乏科学素养的严酷事实。科学 的昌明,可以避免苏东坡那样的悲剧重演,但个体科学素养的普遍缺乏,也让我 们在跨入21世纪后,仍然有人相信吃猴脑可以治帕金森,相信观花婆可以治病, 相信艺人、作家关于转基因可以致癌的谣言而对科学家的辟谣视而不见——这一 刻,我们和一百多年前相信照相可以摄人魂魄,相信铁路会影响风水的人差不了 多远。我们应该多了解科学研究的过程和方法,提高自身的科学素养,向我们的 学生,和我们周遭的人传递科学的实证精神和理性精神,让科学之光驱走蒙昧的 阴影,闪耀人间。   2013.6.29 ◇◇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