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生命观想   作者 俞蓓芳   小时侯人长的很快,刺溜地就长得和祖母一样高了,本来就没钱做新衣服, 又遇到没端由地疯长岁月,上上下下的衣服都是亲戚邻居们给的,到那一年唯一 的一件棉袄短得露出了腰,祖母极其郑重地打开了木箱子,从箱底拿出一件夹袄, 面子是织锦的,夹里是短短灰色的皮毛。这件袄子也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 面子脆脆的,变成一块块地与其他各块险险地瓜葛在一起,而所谓夹里也是零零 落落。再破败也是一件皮货,可以些微地挡住风寒。   旧上海人,很讲究穿皮货的,富贵人家秋冬出行披黄狼年底讲貂皮,银狐围 脖,暖手的筒子一般是黄狼皮。小户人家的子弟眷属一般冬季以灰鼠皮制衣。而 黄包车车夫的冬衣通常是狗皮。人分三六九,那些畜生也献出了高贵地低贱的皮 毛。   父亲说,旧上海的边缘地区,有些人家专事养耗子杀耗子剥耗子皮,因为这 社会还是小户人家占绝大多数,于是剥灰鼠皮贩卖,炮制灰鼠皮衣的行业十分兴 旺。我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景象,一屋子或几屋子窜腾的灰耗子在开水毒药利 刃之下徒劳挣扎吱吱哀鸣。那些恶心肮脏的小生物如何被我们这类大动物利利落 落地扒下一张张皮来。   那件灰鼠皮夹袄我穿过了很多个冬天。   那头牛叫歪鼻子。那天清晨我被它疯狂的哞声吵醒,它冲出牛栏,以不可思 议地速度向我们宿舍区冲来,后面跟了干校里六条精壮的汉子,他们手里各拿了 粗麻绳。歪鼻子是头老公牛,因为老,他的种牛生涯早就结束了,犁地拉车,也 力不从心,而且有脾气,稍稍抽打几下,就连人带车把你拖下大路带进大田,撅 翻了拖车,伤人毁庄稼,牛到老时它最后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捐献出它的皮肉。不 仅是牛,任何动物对自己的大限都有最准确直觉,那天牛群很安静,就歪鼻子疯 了一样。六条汉子在大田里降伏了歪鼻子,我去看的时候,它已经被拉了上来, 蹄子被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老牛脸上两行清水。我第一次知道,牲畜也有泪 腺的。我不够勇敢,看不了屠宰的整个过程,我平常是个生性慢腾腾的小孩,那 天象是被什么驱赶了,发足逃离开兴致勃勃的人群,但终究逃不过,歪鼻子的哀 号惊天动地。   有几年,城市里时兴吃青蛙,因为蛙皮过分坚韧,烧煮不烂,不利于人们的 牙口,青蛙是要去了皮才能烹饪的,于是我们的餐桌上是一块一块雪白的蛙肉, 如果火候得到,蛙肉不仅鲜美而且嫩滑。后来为了保护蛙类,大菜市场是看不见 了,还有农民偷偷地抓来在城郊处贩卖。一年在杭州郊区靠近浙江大学的路上, 路边上有一笼子活泼的青蛙,农民同志手拿锋利的小刀子,从青蛙的下颚处拉下 一道口子,一只手抓紧了青蛙身体,右手分离蛙皮与蛙肉,从下颚开始往上拉, 下颚-嘴眼-头顶-后背,最后是下腹部,看得出农民老于此道,手势麻利熟练, 也只片刻工夫,蛙皮完整地剥除,过一会一笼子青蛙统统被剥去青皮,那蛙也不 知是什么样的生灵,生命力旺盛不凡,裸着雪白地身体,血从下颚处缓缓流出, 它们还在跳。   有一年去广东游玩,被朋友拖去排挡,说是要我享受广东才有的佳肴。街边 上赫然一排笼子,猫儿们嗲丽丽,活生生千姿百态。广东人好吃也好客,常常以 猫肉款待宾朋。   就象中国人讲究食补,讲吃什么补什么,大多数中国人吃的东西并不十分怪 异,以猪牛羊狗为主,有的地方吃些驴肉马肉,最近怪了些,吃驼肉,而且讲究 双峰驼还是单峰驼,似乎是双峰驼难得些,于是价格偏贵,旧时皇宫的御食也流 入民间,比如鹿茸虎骨虎鞭熊心熊胆熊掌。而有的国家把吃脑补脑这一民间秘方 发扬到了极至,以为吃灵长类的脑浆才更有药效,于是吃猴脑。   猎人的职业就是猎杀,如果去猎户人家参观,可以想象主人家会骄傲以整张 虎皮装饰墙面,或许还有经过处理的羊首,首级上一对有美丽弯曲着羊角。   看朋友的文章,说是年轻时候在北大荒随师傅捕猎去,一枪打中了一只漂亮 的银狐,银狐带着枪伤逃命,雪地上狐狸的血分外鲜明,她逃啊逃,身边还有一 只小小地银狐跟随,想必是她的孩子。   母豹的故事我是毕生难忘的。说猎人与一只凶悍的金钱豹对峙。猎人开枪了, 而愤怒地母豹冲上来,给猎人迎头一掌,待猎人清醒过来,雪地上蜿蜒着母豹的 血。他跟随血迹追到一处山洞,母豹半截身体露在外面,为了保险起见,猎人对 着母豹身体补了一枪,它没有任何反应。母豹死了。猎人大力拖出尸体,一起被 拖了出来的还有一对双生的豹崽,它们紧紧挂在妈妈乳头上。浑然生死。   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人类向大自然生物索取食物谋取皮肉会是永无止境永 不厌乏的追求。手段方式之繁复几乎无穷无尽。   你是持有什么样的动物观,植物观?没有一个不残忍的人类。   不信,你审看自己的衣着:牛皮鞋,羊皮票夹,猪皮包,你再看你的食物来 源。   这篇文章或许无力改变全人类的生活方式。即便说了白说,我还是要说:   上帝造物的时候,他用泥土创造出林林总总的生命,其中一种是我们,叫人 类的灵长类。就象圣经中说,我们来于尘土,最后归于尘土。万物最后的存在方 式都是泥土粉尘。上帝为父,大地为母,从生命的实质中我们终会知道,聪慧如 我们,强悍如虎豹豺狼,弱小到原野上的一颗雏菊,我们都是同父同母兄弟姐妹, 有最本质的关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见花微笑,为什么一条案板上的鱼会让我们 颤抖,为什么我们也会为其他生命愉快或者哀痛。   让所有生命好好的活下去,天地的走兽飞禽游鱼大树小草以及男女。   也许你还会继续残忍的生活方式,愿上帝的仁爱和宽容仍然与你同在。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