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 　　肖滋 　　人常说，孤独生寂寞，寂寞生无聊，无聊生空虚，空虚生是非。要真是这样 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怕了。也许是我天生迟钝，怎么对空虚与是非之类竟毫无感 觉呢？ 　　我对寂寞的感觉不仅没有那么讨厌，反倒有些令我心向往之。打记事时起， 似乎就对寂寞情有独钟。是的，我喜欢静坐、独思。当一个人独自寂寞时，或坐 或站、或躺或卧，任由自己喜好，没人惊扰，没谁监视，于是，身体可以尽情地 放松，思想可以自由地驰骋。这样虽然有时是多么的寂寞，可我却总觉得是那般 的美好，而且很想留住这样美好的时刻！特别是在夜晚，当远离了白昼的喧嚣、 清除了心情的浮躁，便可独享这只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这该是何等的惬意与 自在呀！当我第一次听到那首动人心魄的《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时，我竟 有一见如故之感，觉得它说出了我时常心有所感却口无所言的话。 　　在读大学时，我对田园诗人陶渊明的澄明透彻的诗歌尤其偏爱，那种“采菊 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得心态，总是令我心驰神往。对唐代的以王维、孟浩 然为代表的山水诗人也是倍加推崇。他们寄情山水，归隐终南山，虽然也有“弹 琴复长啸”的潇洒，可终归是在寂寞里挥洒人生的豪迈，而那里的“声”和“动” 则更加突出了这里的幽雅与僻静，使得寂寞更其深沉与执着。这在他们的诗中多 有表现，如王维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韦 应物的“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等，都达到了一种“蝉噪林愈静， 鸟鸣山更幽”的意境。这种写法叫做“以声写静”、“以动衬静”，其效果是使 幽静者更幽静、寂寞者更寂寞。这是山水诗人惯用的写作技法，他们用这一技法 传神而深入地写出了彼时彼地的特别的静谧与相当的寂寞。在他们那里，寂寞永 远是如此的美丽多姿。 　　在现代文学作品里，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可以说是写尽了寂寞的美丽。朱 自清为排遣心中郁闷，夜深独享月色下的荷塘美景，一个人，静静地看，悄悄地 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便觉这一切都是自己 的，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他深情地发出了内心 的声音：“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把寂寞视为宁 静的享受，这是超然物外的洒脱，是无所羁绊的心灵自由。对朱自清来说，真的 是“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 　　近来读铁凝的小说《大浴女》，对寂寞的理解又有了新的进步。铁凝在这部 小说中说，天分太高的人从本质上讲都是寂寞的。其中那位女画家就直白地宣称： “现在我和丈夫分手了，寂寞啊，可这却是一种自由的寂寞。你呢，你有美满的 家庭，其实你也寂寞，而且你的寂寞还不如我，因为你这寂寞是一种不自由的寂 寞。”啊，真是高啊，寂寞竟也分出了等级。不过细细思之，亦颇觉在理。 　　不敢奢谈自由，自由对于我们来说还算是奢侈品。做一个单位里的人，行动 听指挥，说话看脸色，虽然是身在热闹窝中，可心里依旧脱不了虚空寂寞的缠绕。 我想，这大概可以谓之“不自由的寂寞”吧。我们早已经习惯了被别人领导着， 一旦获得了自由也还不一定习惯。《北京人在纽约》中的那个女主角不就说过吗， 在单位时非常反感被人管着，可是脱离单位没人管了，却反倒心里面空荡荡的。 这离开单位后产生的寂寞应该叫做“自由的寂寞”吧。 　　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当《大浴女》中的那位女画家爱情不再时，她获 得了寂寞的自由、自由的寂寞。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没有女画家那么浪漫的 气质的，也就不会有对“不自由的寂寞”的那种断然抛却的决绝的态度。所以， 我们的寂寞基本上都属于“不自由的寂寞”那一类。自由虽然不多，而生活却是 很重。那么，能否把重担卸下一点，把自由再加一点呢？有一个人曾为此去见哲 人。哲人给他一个篓子背上，指着一条沙砾路说：“你每走一步就捡一块石头放 进去。” 　　过了一会儿，那人走到了头，哲人问有什么感觉。那人说：“越来越觉得沉 重。”哲人说：“这也就是你为什么感觉生活越来越沉重的道理。”那人问： “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这沉重呢﹖”哲人问他是否愿意把爱情、家庭、友谊等哪 一样拿出来。那人不语。 　　看来，我们已经在“不自由的寂寞”的积习与沉淀中 　　，做惯了“奴隶”而浑然不觉，甚至还有在“自由的寂寞”里，如入芝兰之 室，久而不闻其香，也竟欲积极主动地要由此进入“不自由的寂寞”里去。 　　但不管怎么说，寂寞能使我们更好地去感受社会的多样与繁复，更多地去体 味人世的苍凉与悲怆，更高地去享受生活的浪漫与新鲜。 　　真的，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我还何惧寂寞的光临？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