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昭君出塞   momo妈(我的网友更喜欢叫我momo)   嫁给外国人,现在是涉外婚姻,过去叫昭君出塞。   把历尽繁复手续得到的一本签证递交给海关检查后,我回头看,看见母亲把 手搭在嘴角边,不仔细瞧不出来的颤动。我往前瞧,呜殃的许多人,只瞧见他们 黑压压的后脑勺,猜不透背过去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初次远行的兴奋,还是习惯 之后的冷漠?我扯了扯momo爸的衣袖说:我好困。mo爸转过头笑了,说:睡觉好, 一觉醒来就到了加拿大。   一   mo爸家有六个孩子,男孩,女孩,男孩,女孩,男孩,男孩。mo爸是倒数第 二个。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的是,别的孩子或是结婚生子,或是离群寡居,生活 已是定数,而爸mo爸在此之前奔波在不同的城市求学,打工,求学,居无定所, 也没有积蓄买房子,所以我们初来加拿大的时候,暂时住在婆婆家作为过渡,计 划也就住上一两个月,然后另有打算。   婆婆有两座双层的房子,和婆婆住在一起的,还有老六(儿子)和老四(女 儿)。老六几年前因为酗酒开车出了事故,离了婚,需要家人的监护,搬来和婆 婆同住。老四从未出嫁。   婆婆的两座房子,都是公公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自己设计盖造的。公公的父亲 是乌克兰的移民,移民者总是勤劳民族的象征。公公自己打工上学,修完了工程 学位后,然后娶了漂亮的婆婆,然后为了家庭孩子,放弃了修到一半的商学院 MBA学位。事实上,公公从前还拥有其他几座房子,并且拥有两个农庄。都是公 公白手干起来的。后来经济萧条,和大多数农场主一样,公公失去了大部分的财 产,于是婆婆提出了离婚,公公把仅有的一切都留给了婆婆(包括一个大农场)。 自己又成了一无所有的单身汉。   我住在婆婆家的时候,看见两个房子之间横跨着一条通木,mo爸解释说,公 公后来想把两个房子连在一起,还没有完成就失去了财产,两个房子就一直保留 着当初的样子,像两个孤独落寞而渴望着对方的孩子。然而在这两座房子里,再 没有人具有公公的勤劳和实干,所以再不会有人试图把它们连结在一起了。   公公的三个年长的儿子,就是老大,老三,老五(mo爸),为了父亲放弃商 学院的原因,全都在加拿大top的学校里修完了商学位(且都修了法学位,持有 律师资格),并且都是优秀毕业生(dean's list).在商学院的墙上,至今都高 挂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在这个家庭里,如果你没有修完商学位,就是对不起父 亲。而另外的三个孩子并没有去履行这个家庭的特殊义务,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关 联,他们三个对公公的感情非常冷淡。   后来老三成了富商,把当年公公失去的农场买了回来。公公才有了自己的住 所。但是农场不久就被公公荒废了,土地没有耕种,草场没有割除,机器生了一 身的锈。公公唯一的乐趣就是买来几十辆老式汽车,拆拆修修,幻想着将来有一 天使他们焕然一新。后来我们清理农场的时候,发现房子里堆满了汽车的各个零 件,车门,线路,发动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除了汽车零件,房间里还储存着 一切属于垃圾桶的废物,我猜不出有何用处,mo爸说:"他们就像我的父亲,是 被人抛弃了的。"   去年的夏天,mo爸回到加拿大参加他的医学院考试和律师资格考试。那时公 公身患重病。白天公公到婆婆家,老四,老六都对他非常不善,甚至冲他叫嚣, 轰他搬走,婆婆任由着孩子们虐待公公,到了晚上还不允许他留宿,于是,风烛 残年,身患重病的公公每晚还要独自开车回到农场去。再后来公公住了医院,就 更没有人照顾他了。mo爸为了照顾公公,放弃了考试辅导,赶回家乡照顾父亲。 mo爸一边考试,一边安排公公的手术。每次mo爸探望公公离开的时候,公公总是 说谢谢你,mo爸也总是回答:"在中国,没有人对自己家人说谢谢。"   那个时候,公公不但荒废了农场,也荒废了自己。你很难把眼前这个邋遢, 落魄的老人,和封藏的相片中那个西服革履,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联系在一起了。 于是有一次,mo爸要求给公公刮胡子,第一遍用剃须器,第二遍用刮胡刀,这样 才可以把胡须剃彻底。剃完后,公公的下巴想婴儿屁股一样柔软舒适,公公感激 地说:"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剃干净胡子。"mo爸背过脸去,眼泪就划了下来。   那也是公公最后一次剃干净胡须,在mo爸去外地办理中国签证的当天,公公 去世了。第二天是律师考试的最后一门,mo爸没有答完,他对考官说,我父亲昨 天去世了,就交了卷子离开了。成绩出来的时候,虽然他只写了半个小时,只差 5分就合格了。直教我惋惜了好久。所幸的是后来补考合格了。   如我的老朋友都知道的,mo爸的理想并不是律师,而是做一个医生,这是他 从小的理想,但是当他修科学学位的时候(申请医学院必须有科学学位),公公 有一天忽然骂了他,对他表示了失望,年轻的mo爸站在楼梯上,不知所措。于是 勉强修完了科学学位后,他效仿俩个哥哥,修了商学位和法学位。从此他的生活 就变成了一种迷失迷惑,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得到"完整"的感觉。在照顾公公的 时期里,mo爸和公公探讨这个迷惑。多年之后,公公终于对他说,为有他这个儿 子感到骄傲,并且鼓励他追求自己的梦想。mo爸的心结至此终于得到了释放。后 来,因为父亲的突然去世,mo爸并没有如期地申请医学院,虽然他入学考试的成 绩在所有应试者的99。9%以上。   在公公的葬礼上,mo爸和另外俩个定居外地的哥哥哭得最凶,旁人说道:" 从来没有见过哭的这么凶的男孩子。"最年长的哥哥作决定改变了葬礼的传统形 式,因为他认为父亲是一个反传统的人。传统葬礼上,来访者都需要献花,公公 的葬礼上,来访者得到通知,把买鲜花的钱寄给医学研究组织。这样一来,到了 献花的环节时,兄弟们把农场上的树枝发给大家,大家依序将树枝放在棺木上。 这正是公公一生的终结。他不是鲜花,他没有享受生命的甜美;他是树枝,他在 春天发芽,然后饱受着寒冬的孤独,直至最后干枯。   葬礼上的另一个传统,是由牧师来致悼词,但是mo爸说,牧师怎么知道父亲 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于是悼词是由mo爸发言的。写到这里,我禁不住把mo爸写的 悼词长篇累荼地贴在下面,希望耐心的看客可以体会这份爱父深情:   "太快了,父亲,太快了。。。   我一直在试图找到一个词语或是一个主题,将我那些表面上不相关的记忆连 接起来。当我试图挖掘父亲对于我的根源含义的时候,5个独立的记忆,在特定 的顺序下,连续地进入我的脑海来。在这个周五的凌晨3点,我忽然跳下床,我 知道我找到了这个词,这原来就是整个世界中我最喜爱的一个词,并且我意识到 我对这个词的特殊感受正是来源于我的父亲。我最喜爱的词就是"惬意"(cozy- 安逸的,舒适的,惬意的)   我的第一段回忆是当我还是小不点儿的时候,在父母的床上练习爬行。我的 记忆里,父亲就像一只温暖的大熊,我躺在他的身边,感觉是那么的安全。这个 事例非常容易理解,我从父亲那里感觉到了惬意。   另一个记忆是和父亲在车道前修理农用机,农场的周遭一片黑暗,我们置身 于一环温暖的灯光下。我弄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记忆会让我感到如此的惬意。我想 是因为父亲传递给我的印象是修理过程是如此轻松。所以我感觉惬意。我猜想, 这个记忆还显示了:俩个独立的个体可以如此的接近,而仍然保持他们的独立性 和唯一性。他们一起工作,在家庭中,在社区中,在社会中。   第三个记忆是在我准备开车和朋友们去滑雪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和我修理那 辆老式卡迪拉克。我们不得不躺在室外的汽车下更换一个万向接头。那是一个寒 冬的深夜,我们面对面躺着,灯光在它该亮的地方亮着(注:公公总是埋怨合作 者不能把灯光打准修理的地方),在汽车的肚子下面,我感觉到了惬意。   下一段回忆是在父亲死后我看到他。姐姐和我赶到医院,当我看到父亲时, 我开始磨瑟他的肩膀。而他是冷的。我继续本能地摩瑟着,想让他舒服一些。但 是这一次再得不到他的回应了。他下决心睡去了。我们拉开被单去看他的双手, 我本能地开始摩瑟他的手,我不能确定我是在从他那里得到温暖,还是在将我的 温暖给予他。但是他已经将他所有的惬意都带走了。奇迹的是这个时候他仍然使 我感觉到了惬意。   现在,该述说最后一段回忆了,但是这最后的回忆发生在许多年以前。在成 功地将前面的记忆串接起来后,我落下了这个单独的片断,不知道穿插在哪里好。 父亲从T农场60英里远的地方买了二辆收割机,他自己用卡车拖行了一辆,我驾 驶着另一辆。不用说,驾驶收割机行驶60英里的路程,是相当费时间的。但是我 记得,当我们经过一番苦旅,最终到达农场时,父亲去停放他的卡车,我停放另 一辆收割机。当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父亲在对我微笑,我,感觉到了惬 意。我猜想,现在,父亲和我再一次开始了我们独自的旅行,而我们也将会再一 次微笑着相遇。   我的妻子,momo,告诉我,当她是个孩子的时候,夜晚她躺在妈妈的身边意 识到有一天妈妈会死去,她哭呀哭呀哭。我猜所有的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想法,但 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你永远感觉没有准备。   父亲和我有个约定,在我们暴雨般的争论过后,拥抱对方并且告诉对方我爱 你。父亲的建议是,允许彼此说出任何想说的话,但是最后我们要将所有的观点 用拥抱和三个字作为结束。这个礼节在我们的每一次相聚中延续着,并且今天, 我要再一次这样做。"   二   公公去世后,留下了一大堆的事物。mo爸的大姐夫(老二的老公)提出来由 他处理遗物,但是要获得报酬。公公生前从不喜欢这个大姐夫,认为他品行自私。 公公晚年,他们夫妇俩人对公公非常冷漠,可是公公尸骨未寒,他们却悄悄地跑 去把值钱的东西搬走。这个大姐夫当时没有工作,大概是想通过处理遗物捞上一 笔。于是,mo爸提出由他处理公公的遗物,分文不取。mo爸的原因是:"我不想 让他的爪子放在我父亲的身上。"   公公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处理遗物,不只是时间和脑力,还有很多体力活, 举个例子:要卖掉一辆农用机器,首先要修好机器,然后要在垃圾堆一样纸片中 找到相关文件(且不说有些重要的文件,公公竟然放在废旧的汽车后备箱里), 还要打广告,谈价钱。这中间每个环节又都派生出许多枝节事情。虽然我有些不 满意mo爸的分文不取,但是我也不想把爪子伸到mo爸的身上去制止,因为他把父 亲的事情看成自己的义务。于是mo爸就忙碌起来了。   幸运的是,在处理遗物的时候,mo爸意外遇到了前公司的老板,老板热情的 邀请他重返公司,mo爸答应了,我们的生活终于有了收入。   除了一份全职工作,一份兼职不收费的义务,mo爸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 靠着自己的医学常识,感觉父亲的去世很可能是医生的失职所致,因而他开始广 泛的收集资料证据,撰写投诉信。   第四件要事是,mo爸计划申请医学院。因为照顾生病的公公,接着又是公公 去世的打击,mo爸不得已推迟了医学院的申请。在西方,医生是最受人尊重的工 作,如果你说你是医生,那么对方一定对你肃然起敬。一个人做了医生,亲戚朋 友都会以你为荣,好像我们当初的"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似的。同时呢,医学院也 是最难申请的学校,申请学校的,都是最聪明的一群人,而最终考上的,也是聪 明人里的上上者。所以申请过程可想而知,是多么费时费力费心血了。可是被重 重事物包围着的mo爸还能剩下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事情还没有完,除此之外,mo爸开始给自己的制冷专利找买家,他希望这项 专利可以缓解我们的经济紧张。我们常常幻想,卖掉了专利,得到好大一笔银子, 我们带上momo,和我北京的爸爸妈妈到处旅游。mo爸也从此不用上班了,专心在 家带momo,有他带momo,我也可以上学工作,大展宏图了。可惜这些只是梦想。 每年北美有上百万的新专利产生,真正能够卖出去的却是寥寥。   mo爸从前的生活一直是上学,工作,上学,我生了momo后,也没有工作挣钱, 加上我们俩个人生活消费没有节制,所以我们家里没有什么积蓄。公公生前居住 的农场本来有mo爸的一份,那是他小时候靠给公公打工从公公手里买来的,但是 后来农场经过卖掉,又被我的富翁伯子(老三)买回,农场就到了老三的名下, mo爸的一份也不了了之了。公公去世后,农场的房子空了下来。老三许诺我们可 以居住在农场上,多长时间都可以。并且农场的租金也归我们花销。我们告诉他, 农场的租金我们会还于修缮农场上,将来如果我们搬走,也会留给他一个可爱的 居所。这样对于我们来说,免费得到一片乐土,对于老三来说,农场也可以得到 修缮和看管。   说是农场,其实是在城市管辖之内,所以面积不大,却是价格不菲。说是市 区,其实却没有公共交通,开车上高速大概要7,8分钟的车程。我们的邻居, 都是富有的农场主,他们的房子漂亮得像度假别墅。我们农场的房子样式虽然很 老,但在多年前的照片中,也可显见是个可爱的住所。但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这 个房子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凉了。因为房子实在破旧,门廊,屋顶,墙壁,地板, 一切的一切都破旧不堪,除此之外,汽车零件和垃圾堆满了房间,满屋子没有一 点打扫过的痕迹,楼下更是脏乱得如同废旧仓库。房子外面的院子里荒草丛生, 几十辆老式汽车东倒西歪的散落着,一不留神,脚下就会碰上废旧钢材,酸性电 池。搬过来住简直是不可能的,拍恐怖电影倒是个好去处。   身负多任的mo爸又承担了另一个大工程,打扫和修缮房子院子。   大家想想看,mo爸留给我的时间是多少?几乎是零。而零的生活是寂寞的。   三   于是,如前所说,我们暂住在婆婆家作为过渡。住在这里,我们是要交生活 费的,和住公寓比起来,也实在便宜不了多少,因为婆婆家买的吃食是要无化肥 污染的,自是比一般食物贵出几倍来。   婆婆的祖上是从瑞典和英国而来的,婆婆长得金发碧眼,举止很有贵族的气 质。就是说如果我叫一声妈妈,她脖子待转的时候,眼皮优雅地下垂着,下巴却 是微微上扬着,待脖子转过来时,下巴轻轻搭在手背上,眼皮缓缓地睁了开来, 嘴角笑着,"嗯哼"一声。   mo爸回忆小的时候,和哥哥打架,小上7岁的mo爸举手打掉了身强力壮的哥 哥的门牙,哥哥伸手一抄就把小弟弟mo爸提落到了院子里臭揍,据mo爸说,婆婆 当时正在做着手工活儿,听着mo爸此起彼伏的叫唤,眼皮都不抬一抬。我心疼地 问为什么。mo爸说:等你有了三个以上的儿子,你就知道了。所以说婆婆的形象, 在我心里除了出奇的镇静之外,还颇带有喜剧色彩。   mo爸还有许多有趣的记忆。比如他讲述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和公公外 出,公公一路数落他的不是。听得不耐烦的时候,mo爸一脚踩住刹车,头也不转 地低声喝道:"下车!"公公愣住了:"什么? "mo爸就像电影中的牛仔一样,酷 酷地重复一句"下车!"然后,公公老老实实地下了车,一个人走路回家。   还有一次,不知道公公又念叨了什么(大概和唐僧一样),mo爸忍无可忍, 挥拳冲着公公的鼻子打去,至此公公终于住了口。(这里请妈妈们注意了,大概 这就是生儿子的下场。)我听得大笑,问:"要是你妈妈说话你不爱听了呢?你 也打你妈妈呀?"mo爸说当然不会,她是女人。我追问"那么你就忍了吗?"mo爸 像个孩子一样,狡然地笑了:"我可以伤害她的心灵。 有一次我对我妈妈喊'你 再也不是我的妈妈了,我决不会参加你的葬礼!'"   我知道mo爸是深深的爱着母亲的,记得他在中国闹肠炎的时候,把病情详细 的告诉了婆婆,我说:"中国人说,报喜不报忧,你生病就不要告诉你妈了,省 得她担心。"mo爸正经的说:"让她了解我的生活,才是尊重她,才是让她减少担 忧,才是回报母亲的爱。"   但是在mo爸的内心深处,却深深地责怪着母亲对父亲的抛弃。有的时候mo爸 会对我说:"如果你父亲破产了,我相信你妈妈绝对不会离开他。"我说,"那当 然了!"mo爸接着会说:"换成你妈妈,我知道,你爸爸也决不会离开她。"是, 我的爸爸妈妈相濡以沫这几十年,日子是一个坎一个坎迈过来的,我实在无法想 象谁抛弃谁的情景。我默不作声了,因为我看见mo爸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他的 眼睛怔怔地注视着前方,那时那刻,我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小手盖在他紧握着的 微微发颤的拳头上。   有一次,mo爸看着沉睡中的momo,忽然说:"将来某一天,当momo躺在他将死 的床上的时候,我希望他的妻子,儿女可以照顾好他。"我心一紧,我看到,mo 爸对momo的爱如此之深,自己的有生之年照顾他,爱护他,还不够,还不放心, 要祈祷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到,mo爸对父亲的一生是那般的沉痛而惋惜, 父亲的命运沉淀在mo爸生活中任何思虑的角落里,落上厚厚的尘土,碰一碰,还 是血肉一样的疼。同时,我还看到的,是mo爸对母亲的怨。对母亲的怨恨是残酷 而折磨人的,狠的时候,mo爸会咬紧牙根地说:"让她下地狱!"转而,母亲的一 个拥抱,狠意又会被那暖和的嘴唇扫得烟消云散。母亲抛弃了父亲,母亲是父亲 残酷命运的帮凶,可母亲同时,还是母亲。   mo爸怎么想婆婆我不管。临来的时候,我妈教育我,说孝敬公婆是我们传统 美德,何况你还暂住在人家的屋檐下。而我本来也不是个好吃懒做的人,所以住 在婆婆家的时候,我挑起了大部分的家务事,婆婆看我既要带孩子,还争着做家 务,常常不忍心,偷偷地提前把事情做掉。家里的老四老六平时几乎不做家务, 但是我不在乎,我做家务,是替婆婆做的。这个家里,个人作个人的饭菜,不到 节日不坐在一起吃饭。我做饭的时候,常常多作出一份给婆婆,婆婆因而爱上了 中国菜,而我爱听她的夸赞。   实在的,我觉得婆婆对我不错,记得我联系学校的时候,请求mo爸给我搭一 程车,mo爸却因为忙碌不肯。我气得愤愤,打了交通服务电话,问了路线,打算 一个人带着momo坐公交车转地铁前去学校。婆婆知道了,推迟了预约好的牙医, 要求陪我一起去。我心里头气恼着mo爸,坚决不同意婆婆的好意。我托词说:" 您要是和我一起去,我永远也不能培养自己的独立性了。"婆婆说:"那好,你一 个人带着momo走前门,我在后门跟着你,不跟你说话。"这真叫我哭笑不得,想 起小的时候学习独立坐车,父亲也是从后门上跟着我,说好了,不跟我说话,我 自己买票,看站,假装独自坐车,可是快到了站,父亲还是忍不住从后门吆喝一 声:"momo,到站了!"   我知道在西方,不兴管对方的父母称呼爸妈,而是直呼其名。但是我管婆婆 叫妈妈。为什么呢?一来,mo爸是按照中国传统管我的父母叫爸妈的,我那时对 mo爸说:"改口对我父母很重要,这样他们就算把你当半个儿子了。也许对你是 种挑战,但是你一定要叫得干脆,利落,还要多叫。习惯了就好了。"mo爸告诉 我,管对方父母叫爸妈之所以很难,有一个心理的原因。因为当你对其他人称呼 爸妈的时候,你心理上感觉是对自己父母的背叛。想想看,mo爸为了讨我父母开 心,都不惜背叛了,我反过来能不肝胆相照吗?二来呢,用英语叫"mom"和中 文不冲突,我心里的背叛感也不会很重哈。   因为那一次婆婆强行和我同行,直叫我从英语的mom里体会到了亲情。   四   婆婆的两座房子,本来是三个人住,一下子又加上我们一家三口,人口上就 翻了一番不说,还有一个小孩子。大家两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六是弟 弟,一来是男人的缘故,二来他在这里也是借住的身份,相安还算无事。还有一 个老四姐姐,终身未嫁,这座老房子大概也会是她终身之所。   初来的时候,mo爸对我说,他这个姐姐脾气古怪之极。我谨记着"老姑娘个 色"的古训,对老四也是小心相待。   老四对我出奇的好,她和我交谈,称赞我文章写的好,看到我瘦弱的样子, 还天天逼我喝她的补铁药剂,偶尔还找出自己不合适的衣服送给我。   有一次,她竟然问我:"momo,如果我不关上房门的话,透过我房间的窗户, 可能可以看到你的房间,你需不需要我每天关上我的房门呢?"我听了很是不解, 一来,她的窗户外面,是自家的后院,怎么会有外人透窥呢? 二来,我整日呆 在客厅里,为什么担心别人看我的房间呢?老四解释说:"从前有篇新闻报道, 一个中国女人发现有人偷窥她就自杀了。我担心你。。。"我忍俊不禁了:"我无 所谓的。我上大学住校的时候,夏天里宿舍特别热,窗帘拉着进不来一点风,我 们就大开窗户窗帘,身上只穿着三点转悠,对面楼里的单身汉都吐血了。"   我们住的房子里挂了许多艺术品,有的是碎报纸拼凑的肖像,有的是蜡染的 印第安头像,都非常有感染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婆婆搜集的艺术家的作品, 后来才知道是出自老四之手。于是我常常拍拍她的马屁,称赞她是个艺术家,她 反过来拍我是个文学家。彼此拍得都过了,但是也算两下交好。   老四已经四张的年龄,身材却保持较好,面孔上据说做过无数的整形手术, 不仔细看,看不出掩藏的眼角纹。至于终身未嫁,她自己也很坦白:"我从来不 能和别人维持长期的关系。"对于小孩,她说:"年轻的时候如果有机会,也许我 还会要个孩子,到了我这个年龄,对小孩已经没有耐心了。"我奇怪,她的这个 态度和大多数人正好相反。   我个人总是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孩子,可能是因为条件还不具备;如果根 本不想要孩子,这个人起码比较自私。因为对于孩子,你可以做的就是给与,你 从孩子身上得到的快乐,也源于你的给与。我想,人到了某个年龄,孩子是根本 的心理需要。你需要一个长得像你的小人,然后你需要把你生命中汲取的经验传 递给他,这样你才完整,这样你才继续。   也许是没有孩子的原因,老四不顾婆婆的哮喘病,坚持养了条狗。 凭良心 说,Meg是条笨狗,你把玩具扔的老高叫她去叼,她跳的半高,再和玩具一起摔 了下来。本来这个游戏以Meg的失败告终了,但是Meg之后会哼哼嗤嗤的把玩具从 地上叼起来,跑来向你邀功请赏。也许是习惯了Meg是只笨狗的现实,大家这时 也会鼓励的说:Meg, 好姑娘!   但是Meg绝对是一条忠诚的狗,她把老四当作母亲。老四回家,汽车还没有 停稳,Meg就汪汪跑到门口摇尾巴了。老四出门,汽车已经不见了踪影,Meg还伫 立在门前眺望。但是说回来,我从来不觉得,老四把Meg当作孩子,充其量是她 填补空白的玩物。老四需要的是体会Meg对于她的需要,但是当她外出游玩的时 候,却丝毫不顾及Meg的这份需要,总是把Meg独自留在家里,没有老四的晚上, Meg总在低低地呻吟。   有时候我想,象老四这样的西方人很多,玩艺术,练瑜伽,养宠物,在表面 做足了高级人的姿态,可是他们总是给我一种虚伪的感觉。春天,当野狗们寻欢 作乐的时候,可怜的Meg却只知道思念她的主人,那个剥夺了她的性快感和生育能 力的女人. 其实, 我知道,给狗做绝育手术是养狗人的必须环节,可是我还是觉得 人类为了自己, 给狗做这样的手术,就没有资格高喊"我爱动物"。   最要命的是,老四是个素食主义者,所以Meg也跟着主人成为了一只素食狗, 我和mo爸常常感叹地说:想想看,Meg可是一只狗啊!   关于老四,老公跟我说过,老四小的时候,学习和体育,各个方面都很出色, 然后忽然就成了一个失败者,大学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工作也都是些秘书一类, 并且做不长久,呆在家里的日子反而更多些。我刚来的时候,老四申请到一个政 府资助的课程,一年的学习有政府补贴,学习结束后,还保证工作。老四荒荒悠 悠毕业后,到了一家公司工作,没过几天,就因为感冒请了假,这一请就是两个 星期。公司来催,老四说要不咱们终止合同罢。于是她又回归到了无业的状态, 天天在家练瑜伽,外出溜溜狗。   五   我和老四第一次冲突,正好是我收到大学录取信的一天。老四对我表达了祝 贺,我由衷地说:"你知道吗,我的好朋友们,出国的都是在很好的学校读书, 国内的都是在很好的公司工作,我总是觉得自己快赶不上了。现在我才有了一点 点希望出来。"老四说:"怎么?你也想以后上个哈佛的MBA?"我说:"说不上,我 只是想上一个真正的好学校。不想凑合混个文凭。"   当天稍晚,老四莫名其妙地对我发脾气,我一时转不过味道来,瞪着眼睛问 她为什么,老四冷笑着说"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 的一句正常的回答令老四四脚乱跳起来,她态度蛮横,气势失常,指着我的鼻子, 叫嚣着我听不懂的俚语。于是我只说了一句话:"在你对我恢复礼貌之前,我不 会理睬你。"   之后老四召开家庭会议。老四数落我如何如何的影响大家的生活,说她一忍 再忍,我还是没有改进。然后她问婆婆,垃圾袋子是不是都是婆婆换的。婆婆在 一旁,窃窃地说了声是。可以想象,老四是给婆婆作了工作的。   mo爸听了顿时愤怒了,他说, momo每天除了照顾孩子,还承担了大部分的家 务活儿。他也转过头问婆婆,谁刷碗刷得最多。婆婆还是窃窃地:"我得说是 momo."mo爸接着说,你们知道刷一家子的碗需要多长时间吗?半个小时到一个小 时,每天两次。倒一次垃圾袋多长时间?5分钟? 一周两次?如果momo承担了这 个最重的家务,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帮助她做些事情吗?   我静静的听完了老四对我的罪行的指责,脑子里面非常清醒。我发言说:我 知道由于我们住在这里,会影响大家的生活,我对此非常抱歉。但是我希望大家 明白,多了一倍的人,尤其还有一个孩子,大家不能指望生活没有一点改变。这 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互相的理解和体谅。比如我不方便抛开momo出去倒垃圾,垃 圾总是妈妈来倒的,正是因为我感激着,所以我愿意做一些看小孩子时方便做的 工作,来作为回报,比如刷碗,我不介意承担一家人一天的碗,是感激大家在其 他方面的帮助,也是感激大家对我们的打扰的容忍。   我最后说:如果我哪一点作的不对,请大家不要羞涩,一定告诉我,但是一 定要礼貌。   老四说,我不说,你自己就不知道吗?   我说,如果你不说,而是任由着事情发展了几个月,在我以为就是一种认可 和允许。   老四说,我不习惯给别人点出毛病来。   我说,如果这是你的性格,我只能说,那就是你自己容忍自己,自己折磨自 己了,我无能为力。   讲道理,老四是无法和我较劲的。一是我有理,二是我会讲理。老四被我说 的哑口无言,呼呼地吹气。用mo爸的话是:两个老四也不是你的对手。   事后,mo爸对我说:"她是嫉妒你。"我忽然就明白了,从老四看来,我能进 入这个国家,就应该感激满足。老四应该永远高高在上与我的,她给与我帮助, 对我的善待,不如说是怜悯和施舍。而我永远也不应该有超越她的企图。我,一 个漂亮年轻的中国女人,还有个可爱的宝宝,一个支持我读书的丈夫,马上就要 到加拿大最好的学校读书。她年老了,没有家庭,没有成就,对于她来说,唯一 可以和我较量的就是她的加拿大公民身份,而这个,我也过不了多久就会拿到了。 她怎么能不嫉妒我呢!"   和老四打架有一点好处,那就是mo爸担心我委屈,不但站在我一边,并且比 以往对我多了十分的关心。让我体会到,原来他还是爱我的,在意我的。   在这个伪家庭会议上, 老四给我订了许许多多的规矩。这些规矩,说白了, 就是赶我走的,因为规矩的条件之苛刻,不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能够做到的。 这些规矩,根本就是为老四一个人独处的生活设计的。   之后,老四对我时好时坏,冷冷热热的,起起伏伏, 她经常前一天还笑语相迎, 第二天却冷若冰霜,我发现有个规律:婆婆在家的时候,她对我很友好,婆婆外 出几天,她就会寻机滋事。我对她也越来越没有了耐心.只要她出口不逊,我也会 揭竿而起.   我问mo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搬出去? mo爸说,他实在太忙了.没有时间打理 农场的房子.mo爸又说: "你和老四争论,无非是想讲出道理来,可是她简直就是神 经病,你和她无理可讲.不如就不去理她。"   好吧,不去理她. 虽然我知道,由于她的原因,我不能如愿入学了: 婆婆本来 自愿提出我上学的时候,她来照顾momo,但是毫无疑问,是在老四的劝说下,婆 婆收回了帮助。mo爸本来还要追问婆婆,我说不必了。mo爸说,momo,我今后一 定会补偿你的。   我想起妈妈给我讲的故事。妈妈当年考上大学的时候,姥爷说家里没有钱供 她读书,于是妈妈躺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回到毕业的中学做了辅导员。 后来妈妈的机遇好,当年彭真市长发现大学的名额没有招满,调查下去发现很多 中学把尖子学生留作了辅导员。于是教育局的同志找到了妈妈家,号召妈妈回到 大学读书。姥爷说,可是她下面还有三个妹妹没有念完书呢。同志说,经济条件 不好,可以申请助学金,挺一挺就过去了,不能耽误孩子啊!于是,妈妈重新回 到了大学校园。教育局的同志管妈妈要了像片的底片,自己花钱洗了一摞的照片 给妈妈,说,以后用得着照片的地方还很多。这个同志就这样改变了妈妈的一生, 妈妈在大学遇到了爸爸。   我和当年的妈妈一样,躺在床上无声的哭了好久。   心情平静之后,我打电话给妈妈,说今年不能入学了。我知道妈妈最担心的 就是我嫁了mo爸,生了一群孩子,做个家庭妇女。我真的没有想到,妈妈竟然轻 松而坚定地说:"今年不行,明年再上。你们现在是最艰苦的时候,你暂时牺牲 一点,不要给momo爸爸太多压力,让momo爸爸把生活先安顿好。"   我从妈妈那里得到了安慰,并且学到了为妻之道。   六   老四的行为逐渐升级,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挑衅。我不想详细叙述了,因为 不想把贴子写成家长里短的絮叨。总之,当一个人一门心思惹怒你的时候,你就 无法容忍下去。   终于有一天,她竟然说我拿了她的口红。我冷笑的回应:"我们中国人有句 话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是在怀疑我,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老四恼了, 接着道:"我的口红好好的放在房间里,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拿的?"这一句话 真是没有半分道理,丢了口红,怎么一定就是我拿的,何况她的房间我从来不进, 也不叫momo进。老四又说:"真不知道你个人,还有你的家庭,还有你的国家, 是个什么样的习惯和文化?"   我其实并不是个民族主义者,对外人对自己民族的事实上的中肯的批评,甚 至是不知情的误解,是完全可以接受和容纳的,可是这一回,我真的气红了眼睛, 老四自己放P,倒把屎盆子泼到我和我的社会中来。我狠狠地骂道:"滚你妈的! 你这个神经病!我还怕用了你的口红染上病呢!"老四冲过来,仰起了手,奋力 要推到我,我一个踉跄,怀里的momo撞到了墙上。momo没有哭,只是瞪着惊恐的 眼睛。我的心都碎了,因为我知道,momo受到了身体和心灵的创伤。作为母亲, 我生他,养他,却无法保护他。   这一次,老四当着我的面拨打电话。我感觉到了,电话背后的那个人一直唆 使着这一切的事态。那个人是老二。   mo爸后来分析说,老四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人,婆婆在家的时候,一定起着 平衡的作用,老四就会对我很友好。婆婆不在的时候,老二就趁虚而入,挑唆老 四闹事。其实老四是老二利用的枪手,用来报复mo爸抢走她老公挣钱的机会。而 报复的作用力放在了我的身上。   那天mo爸闻讯赶回家,先把我和momo送到车里等候,然后自己开始收拾行李, 其间没有和老四说一句话。这样我们一家就搬进了农场的房子。   七   mo爸说:   "momo,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为我的家人感到惭愧,我为我的家人向你道 歉。"   "我无偿的为家人履行义务,谋得利益,甚至我没有时间给我的家人,让我 的家人受苦。我以为她们起码会为之表现出尊重和感激,她们起码会为此多照顾 你,可是她们竟然。。。虐待你。"   "她们不再是我的家人了。我和她们两个的关系结束了。就是说如果她们打 来电话喊救命,我只会说'打911。'"   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没有完结,我们需要通过长时间的交谈来摆脱 它对我们的影响。于是mo爸给我讲述老四的种种劣迹,比如小时候老四生气把mo 爸最喜欢的闹钟砸了,比如往人家里扔砖头,比如追求男人,吓得男人直给婆婆 打电话,比如她无数次的自杀未遂。讲着讲着,我和mo爸两个人就陷入了深思中: 一个孩子是如何发展为象老四一样的神经病的呢?mo爸认为,父亲是男孩子的行 为模范,正如母亲是女孩子的一样。所以归根到底,老四,以及老二,都是深受 婆婆的影响而致,她们的价值观是急功近利,是损人利己,她们是硕鼠,品尝着 公公的勤劳果实,挖空了公公的居身之所。我发现,mo爸再一次陷入了对公公的 追忆中了。   我们从严肃聊到诙谐,从罗列道理到口不择言。mo爸教给我一个词"D U C" (此处缩写,以回避效仿),一方面这是个及其肮脏污辱人的词语,另一方面, 暗示了老四不会再有生育机会的现实,从词表到暗含的心理攻击,可以说再歹毒 不过了。我一字一顿地骂着,阿Q的喜悦感油然而升。   其实,最让我心里有结的,并不是老四,而是我的婆婆。我的婆婆在整件事 情上,再一次表现出了她出奇的镇静,又或者说是冷漠。每次老四都是在婆婆外 出的时候"犯病",婆婆打电话来,我就委屈得给她讲述。第一次婆婆在电话里回 应说"如果我在场,也许我会说些什么。"到了后来她只是很冷漠的说:"噢,好 的,你可不可以把电话转给老四?"   我一度尝到了被人背叛的感觉。这不只意味着婆婆背叛了我,更是我所受的 童年教育背叛了我。我的父母是很讲道理的人,小的时候,如果我对小朋友做错 了什么事,妈妈会带我去小朋友家,当着双方家长给小朋友道歉。我从小的道德 观里,是非有公理,做错了要道歉,要受惩罚,要承担。可是长大了来看,明明 老四做错了事情,为什么她的妈妈没有把她带到我的眼前,要求她给我道歉呢? mo爸说:"你不要指望我妈妈站出来说什么话,事实上,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她 就是这么冷漠地任由她们虐待我父亲,现在她任由她们虐待你。这就是我的母 亲."   八   我们搬进农场前,mo爸曾忙里匀出时间,把屋子里的垃圾大部分清理了出去, 院子的草割了,显现出一个平整的草坪来。我们一搬进去,我就动手开始打扫, 我一遍遍洗刷地板,终于,光着脚踩上去,脚底板不变黑了。清洁用过的污水油 黑油黑的,一桶桶地倒掉后,厨房的原貌显露了出来。宽敞明亮的厨房由低矮的 柜台分成俩个隔断,在其中一边做饭,还可以看着momo在另一边玩耍。衣服一件 件挂在壁橱里,大绒被子扑倒在铜床上,牙刷香皂乖巧得码在洗手池旁,我觉得 真舒坦,不是舒适的舒坦,而是自在的舒坦。   最让我骄傲的是关于沙发。公公留下来一个老式沙发,那是公公自己设计, 请人打造的。沙发设计得古朴,打造得也特别结实。可是沙发也保留了公公晚年 生活的影子,就是说太脏了。沙发本是古典的豆绿,沾染了尘土,污垢,和汽车 机油,豆绿变成了墨绿,甚至很多地方索性就成了黑色。这样的一个古董沙发, 拿到外面去清洗换个外套,据了解要二三万人民币的样子。于是呢,我从外面租 来蒸气清洗器,打算把沙发洗出个样子来。人家都是把清洗剂倒入蒸气清洗器里, 打开电钮,让清洗器来工作。我们的沙发太脏了,按照说明书上作,只看到黑水 被吸到管子里,可是沙发还是从前的样子。于是,我就用一个大刷子,沾上清洗 剂,一点一点,一遍一遍,人工洗刷起来,然后再用清洗器装了清水,把污垢吸 出来。沙发的质量真的很好,用刷子刷过,表面的布料一点瑕丝也不起。两天的 工作下来,我们拥有了一个价值不菲,样式深沉的古典沙发。   其实,一切并不像我刚刚描述得那么美好,我们很快发现,困难比想象中的 要多得多。首先是说墙壁,本来被我勉强擦得干净了,可是修屋顶的工人画蛇添 足,用大白把墙壁上的钉子孔补上了,这样一来,本来将就得过去的奶白色墙壁 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补丁。可是这也怨不得工人,谁会想到,这么脏旧的墙壁, 有人会不重新粉刷就入住进来呢?地板是多年前的了,有些地方的边沿裂开了大 口子,我就把裂口子下面的部分也一并刷干净,又买来儿童的泡芙地板盖在裂缝 的上面。窗户是老式的,开关非常的不方面,冬天还会漏风,于是我们买来临时 保暖用的塑料材料,把窗户作了简单的塑封。   我真希望有钱可以把墙壁,地板,和窗户统统换掉。可是我们没有。在加拿 大,人工是价格最贵的。我们发现,这个房子,除了老,破,旧,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它只是一个房壳子,一切相关的基础设施,都需要修缮,甚至重装。我们重 修了房顶,门廊,前后门,供暖,下水道等,银子都哗哗地被人工带走了。新家 还需要一堆电器,电视机,洗衣机,炉灶,这些方方块块的机器也争相地抢夺着 我们的钱袋。所以,我们就必须和这样的墙壁,地板,和窗户一起生活。mo爸计 划中,明年春天,把农场出租一个好价钱,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换地板,墙壁 和窗户了。我于是就虔诚地期待着。   看官们以为困难仅此就大错特错了。我们请来检测安全的电工告诉我们,这 个房子里的电力系统必须重装。我相信中国国内的家居电力系统是危机重重的, 但是在这个国度,安全是人们的第一要注,专家说重装,看来是必须重装的,于 是一下子,又多了五千多加元(合三万左右人民币)的输出。电力公司工程很多, 预约要等到一个月后,重装之前,我们只能用电灯一类最简单的电器。这样一来, 吃饭又成了问题。头几天,面包三明治这样的鬼东西我还可以勉强下口,三天过 后,我的味蕾就开始丧失功能了。于是我重整精神,希望寄托在一台小小的蒸饭 锅上。蒸饭锅的自动调节不一会就跳到闷饭模式,所以要不断地按钮,强加到煮 饭模式上,以便维持着温度。这样,我的中国餐厅,日本料理,又重新开张了。 不同的是,所有的菜都是闷出来的。   还没说完呢,我们的水箱比别人家的小得多,每次灌水要40加元,一个月小 心翼翼的用,也要灌4次,在更换水箱和重修电力系统之前,我们也不能洗衣服, mo爸就把衣服带回婆婆家洗。当然,只要老四在家,我和momo是绝对不会登门了, 只是在车里等。事情过后,老四第一次见到mo爸,显出一幅很热心关心的样子, 忙前忙后的跑着,拿出日用品要mo爸带走。mo爸说:"打住!我们缺什么东西自 己可以买。"老四说"我只是想帮忙罢了。我在冰箱里准备了吃的,这就给你们送 去。"mo爸回应说:"不必了,我只想说,农场那边永远也不会欢迎你。"老四顿 时怒了,大叫着说:"如果你能上我家,我为什么不能上你家去?"然后就冲到汽 车里,往农场开去。老四的病态到了什么级别,不用说大家也可以看到一斑了。   没过两天,婆婆外出归来了。mo爸把婆婆接到我们家,婆婆拥抱了我,对老 四只字不提。婆婆从家里拿来了小型的烤箱,并且邀请我们回她家过感恩节。mo 爸看了我一眼,表示由我做决定,我斩钉截铁地说"不"。mo爸接口说:"我们之 所以不去的原因,是因为老四做的太过分了。老二一直在背后唆使她。今后只要 有她们俩在场,我们都不会参加。"婆婆没有发表意见,顿了一下,叉开了话题。 这次mo爸却没有让她逃掉,说:"妈妈,你不想听听事情的原委吗?"于是,我开 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起来。奇怪的是,我当初向mo爸讲述经过的时候,心里充满 了委屈。好多次想象着给婆婆讲述,眼泪也会止不住流下来。可是婆婆真在眼前 倾听了,我反而理智了许多。婆婆在倾听的时候,流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偶尔低 声叹着气。   我最后说:"妈妈,我绝没有指望你为了我说些什么,也不指望因此影响你 和老四的关系。我理解,作为一个母亲,承认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情,可能是一 件很难的事。我讲给你听的原因,是想叫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且在此感谢你对 我们的帮助。"婆婆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我感觉畅快无比,这件事情至此在 我的心里终于完结了。事后mo爸告诉我,婆婆之后对他说"很抱歉,没有想到结 果这样。"我告诉mo爸:婆婆的态度,的确叫我失望,但是将来有一天,说不好 听,她生命将至,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的女儿们如果像对待公公一样对待她, 我是一定会好好报答她的。"   九   因为是计划转变,忽然搬进农场。mo爸突然增加了许多的工作,更是没日没 夜的忙碌了。我发现,mo爸干农活儿原来是把好手儿。农用的机器,他不但会开, 会用,还会修理。农业知识,从开荒到耕种到收获,讲起来头头是道。显而易见, 这都是mo爸少年时候,在农场给公公打工学来的。我说:"我没有想到,自己嫁 的原来不是饱读诗书的秀才,竟然是个稼穑分明的庄稼汉。""那么你喜欢哪一个? "mo爸问。我盈盈地笑:"当然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mo爸大笑,嘴里学着收割 机的轰鸣声音,试图讨我喜欢。mo爸有一番口技的本领,学野狗叫,野狗回应, 学家狗叫,家狗回应,惟妙惟肖,威力无穷。我知道他要逗我发笑,于是说:" 亲爱的老公,你是我见到的口技最好的男人。每次你学声音给我听,都不由得让 我高潮迭嶂。"说着说着就下流了。还有更甚的呢,我嘿嘿坏笑着又接了一句:" 每一次你和我亲热,都不由得让我发笑。"   我们是快乐的农民一家。   有一天mo爸对我说:"momo,我决定放弃医学院了。"   "为什么?"我为他忽然的转变而吃惊。   "我想过了,即使我考上了医学院,医学院的学费相当贵,同时我们还需要 生活费,并且上学期间也没有收入,我们需要贷一大笔款子。"   "那怕什么,我们挺一挺就过去了。"   "我仔细想过了。我不愿意让你和momo承担这份风险,我想让momo的生活有 充分的保证,我想送momo去私立学校读书。"   "你成绩那么好,不申请多可惜啊!"   "我父亲当年为了我们放弃了学了一半的学位,也许我也应该为了你和momo 放弃医学院的申请。"   "可是,作医生是你的理想啊!"   "我父亲为了家庭放弃了他的理想,我想,也到了我为家庭放弃理想的时候 了吧。"   "我不知道,mo爸。你不会想让momo长大了作医生吧?"   "不会,momo应该做他想做的事。"   "你想好了吗?真的决定了?"   "我不知道,momo,我不知道。"   我们是农场上沉默的一家。   十   mo爸总是清晨很早起床,这天凌晨4点的样子。mo爸忽然轻轻推醒我,说了 一句话,待他话音未落,我的心已经从胸膛里跳了出来。他的话是:"momo,我发 现抽屉里有老鼠。"   老鼠???!!!   我吓得腿都摊到了。本人毕生最怕的就是老鼠。小的时候,家住平房,老鼠 在房顶上跑来跑去,我在床上多里哆嗦。我爸爸为了培养我不怕老鼠的"坚强个 性",用老鼠夹子夹住老鼠后,要求我把老鼠夹子连同流着鲜血的老鼠扔到胡同 里的垃圾站去。从此,我没有如父亲所愿成为坚强女性,倒是被这只死老鼠彻底 征服了。   mo爸开解我说:此老鼠非彼老鼠也。你说的老鼠叫Rat, 我们整个省都没有 Rat,咱们家的老鼠叫mouse。mouse的危险性比Rat小的多。mouse没有攻击性,它 们事实上是非常羞涩的小动物,而且它们传播疾病的可能性也比Rat小得多。实 验室里就是用mouse作试验的,而不是Rat。mouse常常是卡通节目里的主要形象。 当然,谁家也不想有mouse,但是你知道吗,mouse和rat还有一点不同的是, mouse是非常容易清除的,我回头就买家伙去。"   我问:可是老鼠是怎么进来的呢?   mo爸说:农场有老鼠是平常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农场人家要随时关好门的 缘故.我估计是工人们干活的时候,没有注意关好门,老鼠就跑了进来.   我在家里坐立不安起来,跑到超市买了一堆瓶瓶罐罐,把吃食餐具都封存了 起来.除了罐子里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敢碰.mo爸看见我如此紧张,一遍一遍 给我传授有关老鼠的科学知识。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搬出去吧,搬出去吧。" 我一遍遍哀求着。我也知道,搬出去,前面的花销全打了水漂儿,今后的日子更 不好说了。最后mo爸终于急了,"我一遍遍给你说的,对你一点不起作用!我也 不想听你重复你的恐怖了。你知道吗,你一幅无助的样子,只让我觉得我根本没 有伴侣,只有两个宝宝,"   第二天早晨,mo爸对睁开眼睛的我第一句话是:"momo,对不起,昨天晚上 我不该那样对你。"我说:"我也知道我太神经质了,可是,我就是怕老鼠,无论 它是mouse 还是rat。"mo爸眨着眼睛说:"它既不是mouse,也不是rat,它是米 奇。我们要做的是把米奇兄弟赶出去!"   当天,mo爸买来了好几个老鼠夹子,上面点上花生酱,"啊哈!"mo爸夸张地 笑,"米奇兄弟,准备好了吧!啊哈,你这个小混蛋!"   然后,我们出门去租一部搞笑片,名字叫做《捉老鼠》。在途中,我们分别 给对方讲述对老鼠的回忆。mo爸回忆他第一次到中国旅游的时候,和伙伴们看到 了一只老鼠,同行的女孩把行李扔在空中就倒在了床上哭,mo爸一边回忆,一边 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换了我已经不省人事了。我的回忆是情景喜剧《我爱 我家》中的一集:贾家发现了老鼠,家里大人小孩想法设法消灭老鼠。爸爸贾建 国从图书馆借来一本关于老鼠的书,看了好几天还没有采取行动。妈妈问爸爸, 书看得怎么样了?爸爸说,很好,这是一本非常好的书,从老鼠的起源,全世界 老鼠的分布,每一章节讲的都非常有意思。妈妈说,那么哪一章提到捕鼠啊?爸 爸说,最后一章。妈妈说,那你还不先看最后一章。爸爸说,这本书太有意思了, 我想循序渐进地把它看完。妈妈说,等你看完了,咱家也成老鼠窝了!   我们一路笑着回到家,车停在院子里,我不肯下,指使mo爸去楼下察看。mo 爸遵命而去,回来说:"米奇兄弟撂倒了。"我又问:"你确定是米奇吗?"  "Come on!我查过它的身份证,就是米奇兄弟错不了。"我们欢呼着回家了!   mo爸接着到楼下收拾清理,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跟我说:"又夹住了一只。 ""砰!"我的心跳像一只大鼓,重重地击在了胸膛上。"砰!"又是一声,这一回 不是我的心跳了,mo爸跑到楼下又跑回来:"三只了。""天啊!"我腿已经软了, 浑身无力地说:"它们是一家子啊!"mo爸咬牙切齿地说:"再也不是了!"   《捉老鼠》这部电影实在搞笑。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楼下的老鼠夹子我们 也是查了一遍又一遍。米奇之家完结之后,再没有新的殉难者。我问mo爸:"老 鼠是不是变聪明了?咱们是不是该给它们换换菜谱了?"mo爸取笑我道:"你以为 老鼠的智商能有多高?别把米奇想的太聪明了,米奇笨着呢!别再想着米奇兄弟 了,米奇一家已经消失了!"我撇撇嘴说:"不知道是老鼠太笨还是你太聪明。"   晚上,我心里揣揣的上网,找到了一个海外华人的聊天室。聊伴是个身在蒙 特利尔的男孩子。我们开始聊得很开心,然后我就开始把话题往老鼠身上引,我 说我们家有老鼠,男孩子说:"平常事!我这里也有!"我说:"不可能,你住什 么地方?"男孩子说:"我住公寓,一层。"我问:"你怎么消灭老鼠的?"男孩子 说:"消灭干什么?魁省杀老鼠是犯法的。"(这一点绝不可信。)我说:"你胡 说!"男孩子说:"我骗你干吗?法国文化就是这么古怪!法国妞儿更可怕,上着 班呢,就能上来亲你一口。。。。。。"我说:"还是说说老鼠吧。你不觉得隔硬 吗?"男孩子说:"老说老鼠多没劲啊!我不隔硬,又不是我一家有。"   我深深的点点头,说得对。老鼠这个东西,如果家家都有就比较让人舒服一 些。有了这个认识收获,我的心里平静了许多。就告别了蒙特利尔的男孩子下了 网,男孩子告别说:妹妹,苦了你了,保重啊。   并非尾声   米奇事件,还是个悬案。没有了米奇,农场倒是一片迷人的景色。早晨从窗 外望去,一望无际的稻田边缘上跳出一枚红日,傍晚,晚霞如山如海一样的弥漫 着天际,夜晚的天空除了满天的繁星,有的时候还有极光的降临。这是我第一次 亲眼看到极光。他们好像是超巨型的探照灯打到夜空里,变化着形状,明暗,色 彩。又好像是有人将夜空当作了画板,将颜色尽情的泼洒在墨黑的底色上。简直 是美轮美奂。   我感慨地对mo爸说:"The sky is the most thing I love about Canada! (天空是我最喜欢加拿大的地方)"mo爸重复着我的语病"the most thing? the most thing? "等待着我自己更正(应该是the best thing)。我学着西方人耸耸 肩,说:"Ok, the only thing.(好吧,是唯一的地方)"   如果是小说,作者写到这里,笔锋一提,主人公的命运就峰回路转,从此过 上了幸福的生活,看官们也可以舒口气,得到心理的安慰。可是,这是我的生活, 操着生活的线索的是命运,我只是故事中辛勤扮演的角色,剧本一页页翻开,命 运怎么导,我就怎么演。   我不会说我怨命运,因为命运是个最出色最天才的剧作家,他赋予你悲的台 词,怀里还暗藏着喜的礼物。   我也不会说高呼口号叫"命运我爱你",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搞不清他究 竟是从何发掘灵感,给我的生活注入的主题。   我对于命运,怀有的是十二分的敬意。   写到这里,我的词穷了,我不想说生活要继续,也不想说命运要定夺。我什 么都不说,不说,就这样静静地按得键盘,把最后一个帖子发了出去吧。   (附悼词原文):   Too soon, Dad. Too soon.   I was trying to think of a word or theme to cling all my seemingly unrelated memories together. 5 disparate memories persistently come to mind in a particular order when I try to get to the root of my Dad as he means to me. I sprang out of bed Friday at 3 a.m. and knew the word - it turned out to be my favorite word in the whole world and I think he's the source of the specialness of that word. My favorite word is "Cozy".   The first memory I recall is my practice of climbing into bed with my parents when I was little. I remember lying beside this big warm slumbering bear and feeling so safe. That one's easy. I felt cozy.   The next memory is rebuilding the Steiger motor on the front driveway in the dark and the warm glow of the lights. I couldn't figure out why I felt cozy about this memory, but I think it's because Dad impressed on me how much less clearance there was on this particular engine. So I felt cozy, I'm guessing, because this showed how closely two separate parts could come to each other and still be separate and unique, but working together in a family, community, in a society.   The third memory is working on the old Cadillac the night before I took the car skiing with my friends. We had to replace the universal joint and were lying under the car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outside in the middle of the winter. We were lying facing each other with a light shining where it should be shining, on the under belly of the car. And I felt cozy.   The next recollection is seeing my Dad after he had died. A and I went to S Hospital and when I saw him I began rubbing his shoulder. And he was cold. I kept rubbing instinctively trying to comfort him,  but this time there was no reaction. He was resolved to sleep. We pulled back the sheet to see his hands and I instinctively began rubbing them. I'm not sure whether I was trying to get warmth from him or to give him warmth. But he'd given all his coziness away. The  miracle is he still makes me feel cozy.   Now, that would seem to be the last memory, but my last recollection is of a memory that occurred many years earlier. After feeling triumphant for connecting all these other recollections, I was left with this one that didn't fit. Dad bought two combines about 60 miles away from the Tarka farm and he pulled one with his truck and I drove the other. Needless to say   driving a combine for 60 miles took some time. But I remember when we finally got to T farm and traveling on our own, Dad parked his truck and I parked the combine and I came out of the cab to see my Dad smiling and I felt cozy. And I guess now Dad and I again begin our separate trips and we'll meet again with smiles.   My wife, momo, told me about lying beside her mom at night when she was little and realizing that one day her mom would die and she cried and cried and cried. And I guess all kids have such thoughts about their parents. But you're never prepared.   My Dad and I had a policy to hug each other and say we loved each other developed after one of our stormy arguments. Dad suggested we be allowed to say anything we like to each other, but at the end, we put all in perspective with a hug and three words. This ritual  extended to every meeting we had. And I'll do that again today.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