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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    湖

	竹也萧萧


后湖是小城唯一的湖。小城在平原上，山是遥远的向往，而水似乎也佷难得，江
淮河汉的气象，当然不敢想象，两条既浅且短河，也距城有相当的隔离，算不得
小城的河，小巧而孤独的后湖，总算提醒人们上帝并没有过于吝啬这平原上的小
城，因而后湖对小城的珍贵，也就不亚于明眸在佳人秀脸上的位置。
	
后湖在记忆中，一直与我很亲近。我累月住小城的时间，约莫有四、五年，对于
小城的印象，大抵还算清楚，但觉得小城值得留恋和特别记忆的地方，实在不多。
古老的城墙，连同先辈名流们拟定的所谓“小城八境”之类胜迹，早已湮没于沧
海桑田的世事之中，连痕迹也不能寻见，我自己也是翻了方志，才知道有这样的
往事。所以基本天成的后湖，在我的心目中，确乎有了别样的风韵，叫我着迷。
	
吾家离后湖并不远，只一街的距离，穿过那条窄而宁静的小街，便可一眼望见湖
的全貌，我在小城的时候，正念中学，功课颇为当紧，但这并不妨碍我与小城的
亲近！每每走在堤上，清风透体，湖波摇曳，水面一二舟子，往来飘忽，真叫人
有“遗世”之感，而那份清凉圆润，直可沁人心脾，流入灵魂干燥烦热的深处，
叫你透体舒泰，心平气静，油然而生一种惬意。
然而，忽然有一天，当我返家时从后湖边走过，我惊异地发现后湖干涸了，——
被人用抽水机抽干了，不是为别的，按湖边矗立的巨大划图上讲，说是要建公园
——我走过，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老实讲，那湖、那堤以及湖的一端的树林还在，目下只是没有了漾着清波的湖水，
没有了原来的宁静与安详，没有了那份带些灵气的清凉与鲜润。不过，我知道，
虽然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湖水还会重新有的，湖以及堤也会被仔细修饰的，
但我更明白，那围墙后面重新装扮过的后湖，将永远不能等同于我记忆中的后湖！
	
我的心有些惶然和失落，因为我已从湖边宏大的划图上读到了人工的浓厚的雕琢
与粉饰——这也许不是最重要的，“天然去雕饰”，固然美得自然，倘若人工之
美果真铺排得精致而恰当，则依旧可以美得浑然。但我总有些担心，害怕以后的
现实会粉碎我这样的幻想与寄托。我视天然的小湖如小城的明眸，但这只是一家
之言，一人只想；譬如那巨大的规划图，就分明表达着另外的强大而又热烈的意
见，我的想法，又能改变这多少呢？
	
回想先前近乎自然状态下的后湖，是那么的质朴和坦荡，那么的清幽与随和，叫
人觉得亲近和自然。——你随时都可以去，它象一位沉默而且厚道地故人，没有
过多的言语，最能让你体味到它的诚挚与友好。但是现在，它即将为高的围墙圈
起来，养在深闺，无论最终表露出一种贵族气抑或市侩气，你分明都可以感受到
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我知道目下的人们，对于现代的某些观念有着异乎
寻常的热衷，所以后湖免不了被重新包装的命运，只不过是迟早地事而已。只是
令我感到无限惆怅和无奈的是，我将永远失去记忆中的后湖！唯一还可以用来安
慰自己的是：在后湖公园尚未建成之前，还有小湖变得愈见美丽的希望！
	
几个月后，后湖的改造即告完成，变成了一个了无特色、游人廖落的游乐园。我
非先知，但现实不幸证明了我的担心，我觉得悲哀，为湖，亦为人！我觉得我耳
闻目睹的事实中，重复了太多这样一类的悲剧，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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