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生命中最重的礼物 炎冰 [一] 在我决定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起名叫作“小雨”的时候,妻突然问我:如果有了孩 子,你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摸着她绯红的脸颊,笑 着回答:此爱非彼爱。可妻就是不依不饶,非要我表个决心,我知道妻的脾气, 凡事都要顺着她些。于是,为了证明我爱的专注性和唯一性,我决定给孩子起名 叫作“都都”,代表全部的爱都给了妻,也意味着全部、团圆和美满。 因为妻的预产期恰好接近我的生日,而每年这时候妻都要送我一份礼物作为爱的 表达,这无疑给我们的婚姻凭添了许多的浪漫和温磬。今年的这个生日,似乎有 着更加特殊的意义。于是妻想把孩子的诞生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所以妻经常问 医生:预产期准吗?能不能推后?有没有办法延迟几天? 虽然我一再劝她,不要为了机缘巧合而伤了身子,可我心里还是很愿意,很乐意 接受这个生日礼物,毕竟很难得啊!将来父子一同过生日,天伦之乐,一定是意 犹未尽、其乐无穷。 我默默地许愿、祈祷,虽然我不信佛,是个无神论者,但我还是这样做了,包括 基督、耶稣和所有我知道的各路神灵。 [二] 是缘分吧,或许是妻的诚意和我的祈祷感动了哪位神仙,妻进产房的那天正好是 我的生日,清楚记得那天的天气不很好,紧张的我还记的妻被护士推进产房时阵 痛所带给他的满脸痛苦夹杂着幸福的表情,并贴在我耳边悄悄说出的一句话:亲 爱的,我要送你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等着吧!! 就这样,我等着,等待着,焦急地等待着。我不停地走来走去,竖着耳朵等待着 孩子哭声的来临。我从没有觉得我的生日是如此的难捱,一个生命的诞生和一个 父亲的形成都汇聚在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感谢365天中的这一天,它是 那么的美丽和可爱,总让我欣喜若狂。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母亲,于是将目光移向母亲,发现她也在注视着我,眼中带着 慈祥和一些别样,我知道那别样不仅仅是泪水朦胧的缘故,还有一些回忆和欣慰。 就在我将步伐移向母亲的途中,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我猛地停住 了,脑子里急速的思维霎时间全部都“稍息”了,我静静地听着那哭声,真好听, 一定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吧,简直是太美妙了!那声音是我活了27年来听到 的最动人、最震撼人心的声音,而发出这声音的正是我的孩子,我的“都都”啊! “妈,听到了吗?!” “听到了,傻孩子。”母亲满脸笑容为我擦着汗水和眼泪,不停地擦着···· ·· [三] 窗外的天空很暗,灰蒙蒙的,似乎想要下雨,窗内的我们突然感觉有点冷。 “不知是男是女,医生怎么还不出来呀?”看着母亲焦急的样子,我反倒镇定了, “别急,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不会有事吧?”母亲蹙着眉头叨叨着,而我也突然有 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妻有什么意外吧?孩子已经顺利地出生了,可医生迟 迟没有出来,难道是在抢救她吗?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这样不停地否定着,此时,我宁愿自己的第六感出错。 我等不及了,实在等不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不行,我要进去看看。就在我要刚 要起步的时候,产房门开了,出来了一位医生,可是怀里什么没有。 “谁是3号的家属?” “我,我是。”我的声音很轻,还有点结。 “产妇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你们下午再来看她吧。还有,千万不要刺激 她······” “刺激她,什么刺激她”,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你是3号的丈夫吧,对不起,你的孩子我们·······我们没能保住,对 不起。你不要太难过,你们可以再要的。重要的是,先不要让你的妻子知道这件 事,她现在不能受打击,最好等她身体恢复了再说。” [四] 天在深陷,地在打转。 没有思绪,只有泪水。 我不知道是如何在医单上签的字,也不知道是怎样将母亲送回的家,更不知道我 在什么地方默默地渡过了漫长的中午。4个小时后,我在病床上见到了我的妻。 那洁白的床单上的苍白的脸在浓发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凄惨,看着这一切,我禁 不住泪水的肆虐,任它放纵的流下,我的心也随之在滴血。也许是我抚摸她脸颊 的手过于冰冷,或许是我正在滴血的心振荡了她的脉搏。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里充满了幸福。我突然觉得:应该给她幸福,要让她幸福,不能让她受委屈, 不能让她再承受打击,要用善意的谎言来对她隐瞒。因为我爱她,深深地爱她。 一想到这里,泪水再次冲击了我的眼帘,她看到了,眉头轻轻地一皱: “为什么哭?” “你受苦了,我心疼了。”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啊!如刀绞、如割裂。 “只要你爱我,我愿意。”仍是满满的幸福, “生日快乐,老公,喜欢我的生日礼物吗?” “喜——欢”,天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简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这是怎样的 一个生日啊!我的孩子在今天离我而去了,而我还未曾抱过她,还没有来得及亲 亲她,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天啊!我的孩子,你还未曾见过你父母的样子,还 没有冲着我们撒娇,还没有喊爸爸妈妈呀!我的孩子啊,你还没有在我双手合一 的城堡里居住过,还没有在我爱心筑建的宫殿里嬉戏过,就走了。我舍不得啊, 我的孩子,你知道你的名字吗,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我的“都都”啊,我的 孩子,我的最痛!!!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妻握着我的手, “好了,老公,我知道你爱我,你心疼我,但别在这里啊,这么多人的。”妻的 脸颊很红,洋溢着满满地浓情和爱意。 “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 天啊,忘记问了!唉,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正当我 愣神之际,妻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肯定是女孩,不然你妈一定会来的。看来人们 说的对,婆婆只喜欢能生孙子的儿媳妇。” 一看到妻的脸色变了,我急忙说:“错了,是孙子。我妈高兴的在家煮红鸡蛋 呢。” “也不用这么着急吗,也不先来慰劳一下我这个大功臣。”阴转晴,妻的呼吸平 静了许多,幸福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儿子呢,快让我瞧瞧,看她长的像谁。” “不行,医生说了,咱们儿子体质弱,抵抗力特别差,要在特殊病房养一养才能 见人。” “看来儿子随我了,体质不好!不过没有关系,在我们的呵护下,她一定会长得 壮壮的。” 妻很满足的幸福着,而我却在孤独的悲哀着,痛着。 [五] 为了能使妻早日康复,我成了陪护丈夫,也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我知道了我们的 孩子是个女儿,同时也知道了她夭折的原因:女儿是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肺部发 育不良,重度唇额裂。而造成女儿的病因是因为妻在怀孕后期曾服用了大量的保 胎药所致。 我恨极了自己,其实我知道妻的身体不是很好,她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吃了很多 的苦,为了送我一份生日礼物,已经受了很多罪,而我却一直被“礼物”与“爸 爸”的喜悦冲击着头脑,竟然粗心的连妻悄悄地吃药都没有发觉。作为丈夫的我, 恨极了自己。 我恨极了我的生日,是它使我失去了女儿,使我饱尝了丧子之疼、切肤之痛。我 不禁怜惜起妻来:何苦啊!为了给我一份生日礼物,为了表达她的爱意,她竟然 这样做!我下定决心:要百般呵护我的妻,一个曾为我耗尽心机、煞费苦心送生 日礼物的女人——我的妻。 [六] 妻不断地追问我,为什么不让她见孩子时,我依然是对答如流、谈笑风生,用早 就预备好的各种理由搪塞着、敷衍着、隐瞒着。 慢慢的,妻好像明白了,也就不再问我,而是不断地问医生:她何时能出院。 终于,一个月后,在妻出院后的第二天,妻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妻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痛不欲生,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含着泪水问我:我们的 “都都”没有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丢了。 妻带着我回到了她的父母家,在她未出嫁时的闺房里,翻出了她儿时的所有玩具, 拿着“白雪公主”对我说:“我们的‘都都’一定和我一样,最喜欢它。她一定 会抱着它,枕着这只‘大袋熊’睡午觉。她会让它们作朋友,会为它们做一个温 暖的窝,让它们生一大堆善良、 美丽的孩子。她还会用这些蜡笔在墙上写你我的名字,画你我的样子,还会用这 些小碗、小锅给我们做饭吃,还会······” 我轻轻地扶住妻的肩,妻慢慢地站起身,看了我好久,猛地紧紧地抱着我,哭着 喊着:“我想女儿,我想‘都都’,我想要告诉她,我——爱——她” 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任它穿过妻的脸颊,顺着发际,流向妻最温暖的心里, 和着的泪水,一同决堤,一同肆意,任大雨磅礴,任嚎啕掠过。 ······ [七] “这个孩子,还叫她‘都都’好吗?” “不用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再说,我们只有一个‘都都’,我不想代替她在我 心中的位置。”妻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任性了,而且脾气也改了很多。 “不要忘了,‘都都’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一生之中我只能送一次, 因此她是你生命中最重的礼物。”妻的眼里映满了我幸福的面容。 “我已经想过了,还是叫‘陪陪’吧,让她陪着我们一直到老,让她陪着你过完 最后一个生日。”妻慢慢地拿起我的手,将它放在了腹部那个隆起的地方。 “好,就叫‘陪陪’,让她陪着你,听我讲她姐姐‘都都’的故事,让她知道 ‘都都’曾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是我生命中最重的礼物!!” 这一天,是我29岁生日。 即将面对而立之年的我,突然有所感悟:人生就像一本书,这其中的所有快乐和 不快乐,都会像书中那精美的插图,再怎么令人赞叹或悲戚,都会在慢慢地品味 和体会之后,被轻轻地翻过,也只有翻过了这一页,才能继续遭遇人生的大悲大 喜和大起大落,也许只有经历了这些,我们才能读懂生命这本书,才能知道生命 中最重的礼物,或许并不是它的本身,而是这份礼物所包含的爱意和它所带来的 深远的影响。 珍重礼物!!珍重吾爱!!!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