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杀姻缘 作者: 李易(笔名) “阿富,你吃了吗?你吃什么啊,哎呀,你不倘整日喝烧酒,我给你说,我帮你 看一主对象,那女的的确是好,啊娘体态,脚手捷粒,真好媳妇材,虽是丧夫, 但我将你的八字拿去和伊合一下,算命的说真合真合,姻缘天注定,天注定。” 朗鸽一进阿富家门,就这么大声的嚷着,仿佛怕人没有听见。“阿富啊,外地查 某卡会吃苦,你这次总算有好日子了,我给你说,你好好料理一下,没钱向你大 伯借一下,把这门亲事办了。以后你踩三轮车,她种植田园,后年打捕囝子生一 个,你也就像人像样了。这次我的猪脚面线就免了,你快活,我就对得起你死去 的父母了。” 朗鸽是阿富隔壁乡里的表姑婆,算来只是面线亲,闲时好撮姻缘之事,虽然一副 花婆相,趋富笑贫,心地倒也不算恶歹。“那外地查某说2月初6要来见你,到时 你要穿利索一些,头发去剃一剃,干脆去我那里相见吧,你这里空空赤赤,人来 也歹势。有听见冇?”郎鸽边说着,边在石屋里转悠。 “阿富阿,说一句得罪你的话,你这么大了,这般穷赤,又阁进过监狱,能够娶 上一门好手好脚的,也是你的福气,那外地查某说要彩礼,刚开口说要8000元, 炉尾我骂她说不是在室女,也敢开这种口,她才讨要5000元,阿富,你去找你大 伯借一下,我帮一起去向他借。如何?”郎鸽说完,就风风火火的撩起裤腿要迈 出门口。 “你还不赶紧跟来啊,按怎,你不放心我这个老姑婆?我跟你说,上次你中意的 那个女,不是我不撮合,只是人家嫌你太穷,怕过来后吃苦,本地查某,狡猾得 很,三托两托,你的底细便乎人摸透透,这次包在我身上。来来来,烧酒放下来, 跟我去借钱。”她见阿富坐着没有动静,边走来拉了他一把。 “不是啦,自从我出来以后,我就没有再迈进我大伯家门一步了。”阿富抹了抹 嘴角,咂了一下嘴说道。 “他们家都会看人衰微,上次我那个大伯母过面,我本来去带孝,炉尾听到他家 跟别人说怕我这个扫帚命的脚迹位,我就没去了。因娘的!”阿富狠狠地骂了一 句。 “夭寿短命,这次是你要办大事,你那这么番阿,你没娶老婆,凡事拢不顺,不 要紧,娶了性情就变了。”郎鸽不由分说的拉着阿富的手出门了。 “恩国阿,阿富今年43岁了,昨天我替他牵一门亲戚,女的是外地人,这次阿富 如果可以成亲,咱做嗣大的也面上有光阿,阿富从小歹命,吃的苦没少,娶个老 婆也倘乎他快活几年,若不,做人一钱都不值哦。”朗鸽甫一坐下,便对恩国大 伯说了起来。“阿富从小我看他长大,7岁丧父,8岁丧母,是咱们这些亲堂们有 一顿没一顿将他喂大的,你看他现在,洞箫脚腿,排骨像楼梯,就是幼年营养不 良造成的,那时咱大家也都艰苦,阿富阿,你大伯当时也一家口要饲,你要理解 他的难处啊,不倘再拾气了。来来来,你捧一杯茶,敬敬你大伯。” “免了免了!”恩国大伯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 阿富满脸涨红地站在郎鸽身边,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很是尴尬。 “你从监狱里出来也5年了,5年来你一步都没有走进我家,眼中怕是已经没有我 这个大伯了。13岁你开始自己卖甘蔗度生,现在想来我也有点不舍。小时你伯母 在世,有时苦毒你,我也疼在心里,我知道你吃的苦不少。你伯母死后,我几番 想找你坐坐,但是我发现你从监狱出来后性情大变,已经不是18岁前的阿富了。” 恩国背着手,声音低沉地说着。“我还记得你恩世当时要断气眼睛里的哀怨,我 知道你是他心头肉,他不忍你未成人就离开你。唉,想起往事人会伤心阿。” 阿富听到恩国说起往事,眼里闪过一抹怨恨。很快的,他又平静了下来。 “你稀罕来,我也不再说你了,欠用钱吗?我身边也没什么闲钱,喏,这3500元 是清明后要去买牛犊的,你先取去用。以前的代志咱都免计较了,你今天来找我, 我很欢喜,娶老婆后,咱要常走踏,好吗?”恩国说罢,进里屋取钱去了。 “恩国啊,你按尼真妥直,外地查某过门时,你是要来主事的,你们伯侄要不然 再叙叙旧,我老骨头坐一会儿腰骨就酸痛,我先走一步!”郎鸽看阿富钱借到了, 便要告辞。 阿富接过钱,听说郎鸽要走,连忙起身说:“咱作阵走,咱作阵走。”说着,便 抢先告别了恩国,逃也似地走出了他大伯家。 出了大门,阿富对郎鸽说:“还差1500元,那外地查某不知肯不肯。” “3500元先给她,跟她说过门后再补,若不,溜了怎么办。”郎鸽利索的回了一 句。“过了门就是你的人了,她敢按阵?” 阿富听罢,终日拉着的苦瓜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把钱往内衣口袋一放,然 后贴贴实实的按了一下,别了郎鸽回家。 这晚,阿富没有像往常那样载客到深夜,而是早早便歇了车。他依旧停在城头卤 味店切了几块豆腐干,打了3两地瓜干,乐呵呵的推着三轮车回家。 阿富坐在窗前的小竹桌边,就着小菜,啜着小酒,远处若有若无的南曲飘了进来, 很快的,他便有了些醉意。一弯新月挂在窗角,阿富眯着眼睛哼起了儿时母亲教 的歌谣:孝月亮,孝月姐,好头毛,好嘴齿。保庇囝仔孙:吃瘦肉,不塞牙...... 仿佛回到了从前。 从阿富有记忆开始,人生便是苦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便得了肺痨,整日大口 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阿富记得,常常半夜醒来看见母亲半躺 着,一边呻吟,一边咳着血。母亲很是慈祥,虽然下不了农地,干不了粗活,家 里却是打理得干净明亮,每天晚上洗涮过后,她便把阿富抱在膝上,教他念歌谣, 阿富脑里对幸福的印象,便只是母亲膝上的温暖,和学童谣的开心了。父亲恩世 是个老实的泥水师傅,母亲得病后,父亲便没日没夜的干活了,在他7岁的一天, 父亲在工地砌砖时不幸从高楼坠落,从医院不久便睁着眼睛死了。从此,母亲便 整日红着眼睛哭着,拖着身子下地干活,身子也越发虚弱。阿富最害怕的,便是 母亲问他:囝仔,阿母若死,你怎样办阿?每每这时,阿富便会低头抹眼泪。不 幸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在父亲死后的第二个冬天,母亲也双脚一蹬死了。在父 亲去世时,乡里宫口的豁嘴培给阿富算了个命,说他是扫帚命,注定坏脚迹位, 乡里大人小孩从此也就对他退避三分。母亲死后,乡里人更相信豁嘴培的话了。 老族长亲自上大伯家,请他收留阿富,大伯看着伯母的愠色,只是答应给他一口 饭吃。8 岁的阿富从此一个人冷暖自知。大伯送来的 大多是残羹剩饭,不过,阿富已经很满足了。有时,过节时饭里多了几口菜,阿 富会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阿富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地活了下来。在他眼里,这 冰冷的破石屋留给他的,是避风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孤独和寻找不到关爱的 感受。日子就这样捱到13岁。一天,大伯找他,给了他一辆破自行车和30元钱, 对他说:阿富阿,你也开始懂事了,10岁内饭好吃,10岁外饭难吃,给你这些东 西,你看看有什么可以自食其力的没有,阿伯明天就不给你送饭了。第二天,阿 富便开始卖甘蔗谋生。 由于营养不良,13岁的阿富仍像9岁的孩童一般瘦弱。大人们不喜欢他,因为他 沉默的性子和倒霉的家运;孩儿们不喜欢他,因为他瘦弱,衣衫褴褛和身上独有 的一种味道。阿富甘蔗卖得很不好,大多时候他还是以捡破烂度日,除了吃不饱 饭,穿不暖身,阿富还要饱受市井的白眼和无赖的欺负,他的苦,就像沾了黄连 的馒头,难以下咽。阿富记得,14岁那年春节,是他第一次自己料理过节,大年 三十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准备捡点破烂换钱过节,在大伯家门口,他看到了晒在 石桌上的鱼干,一阵馋意使他不由得伸手去抓,这时,他大伯母出来瞧见,不由 分说抓起门闩就给他一个闷棍,那个春节阿富只能躺在床上饿着过年。从此后, 阿富更不喜欢说话了。他常常把对于苦难的愤懑,藏进夜晚,藏在独自一人的石 屋,藏在挥动甘蔗刀的感觉里。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富开始懂得根据季节改变自 己的小生意,日子也不那么狼狈了。然而,厄运在他18岁那年再次袭来,那是一 个夏天,几个痞子吃完了阿富的甘蔗后不但不给钱,反而掀翻了他的担子,阿富 几年的兀卒顿时涌了上来,拽着甘蔗刀朝其中一人猛扑过去,等阿富从狂怒中清 醒过来,那人已经倒在血泊中了。阿富被判无期徒刑。 在监狱中阿富常常会想,自己的命真的那么凶?难道自己真的只有儿时短瞬的幸 福吗?他常会用说书人“风水轮流转”的话来劝慰自己,也许命运真的会青睐自 己一次,他这样坚信。20年以后,他出狱了。出狱时,38岁的阿富还是那样的瘦 小,那张苍白的脸多了些皱纹,显得愈发的苍老孤单。 “牵新人,牵新妇。土豆仁,脆呋呋,若无吃,会愠馉。” 在醉意中,阿母教的歌谣一首一首吟了过去,阿富那种久违的快乐浮了上来。 “这下该是熬出头了。”他甜滋滋的想着,“牵新人,牵新妇,牵新人,牵新 妇......”阿富唠叨着,这晚,阿富是在憧憬和满足中进入梦乡的。 二月初六那天,阿福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整齐的衣裳早早的便来到朗鸽家等着 相见。 “哟,阿富阿,你今天真精神啊。”朗鸽从房里出来,见到阿富便笑开了。“早 起有吃吗?我去煮甜鸡蛋给你吃,添添彩气。” “老姑阿,毋免了,我吃过才来的。”阿富一脸感激的对老姑阿说。“老姑,这 次你帮我牵这条亲事,我阿富没什么倘报答你,我我我,我真的很感激,你老人 家以后百年,我每个月都去山上给你烧金。” “夭寿,你老姑人没死,你就讲这种话,晦气晦气。”朗鸽知道阿富此时感激得 语无伦次,也没和他多计较。 “嘿嘿,嘿嘿。”阿富不敢再说,只是一个劲笑着。 约莫过了几袋烟功夫,太阳暖和起来了,这时朗鸽家的狼狗吠了起来。 “来了来了,人客来了。”朗鸽招呼着阿富迎了上去。 只见朗鸽大门跨进两个外地模样打扮的乡下人。 “这位就是我孙侄阿富啰。”朗鸽边捧出早已沏好的甜红茶招呼客人坐下,边用 夹杂着闽南话的国语向两位外地人介绍起来,“我们阿富是一个道地的老实人, 心地善良,会赚不会花,没烟没酒,厝边头尾尽人称赞,会疼人,会吃苦,和他 生活在一起,是修来的福气。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免服侍公婆,免交陪妯娌,身 体勇将,能打拚。没地方再找这样的在室男了。”朗鸽拿出她的看家本领,侃了 起来。 阿富站在朗鸽身边,“嘿嘿嘿嘿”的只顾笑。他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对面一男一 女两个客人。 那女子鼻大眼大,看起来很是顺眼,与本地女子比起来,有东北女子的结实感。 只见她穿着蓝底碎花棉袄 ,一条手帕把不长不短的头发拢到脑后,几屡头发从前面凌乱的撂了下来,使得 黝黑的脸庞显得有些疲惫,她的手不断地整理腿上的包袱,显得有些紧张。阿富 越看心里越乐,高兴得手掌不停的搓着。 “咳咳,”那男子见朗鸽介绍完阿富,忙接过话头,“这是我堂妹礼花,属猪的, 今年29岁。我们都是东北吉林的,人你们都看见了,健康乐观。前年她丈夫去世, 撇下她和一小孩,小孩让他爷爷带走了。我4年前来福建打工,今春回去,礼花 让我把她带上,说来这里寻一处人家过门,盼能过上好日子。”那男子很诚恳的 说着。“春节我们一起下来后,听俺们打工的那个村里人说,这里有个女红娘叫 朗鸽的,就主动找上门来拜托了。那天这位大妈把阿富的情况说了一下,我回去 跟礼花堂妹说了,起初,礼花担心阿富没结过婚,怕配不上人家不肯来,昨夜我 们商量了一宿,最后礼花同意来看一下。” “不会配不上,不会配不上。”阿富听那男子这番话,连忙抢着说道。 “咳咳,”那男子用充满感激的眼光看了阿富一眼,说:“俺们也不图个啥,这 里气候好,经济发达,只要肯干活,不怕没好日子过,我看阿富是个老实人,看 起来很可靠,礼花,你看呢?” “哥,就由你做主吧。”礼花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涩,也不抬头,轻轻的说了 一句。 朗鸽见这般模样,估计双方都没啥意见,连忙起身,拉住礼花的手用夸了起来: “哦,姑娘长得真水真水。” “好事要乘热办,礼花啊,如果看我们阿富顺眼,就住下来吧。”朗鸽说道, “我们这里的风俗,再嫁的不能大操大办,这亏待你了。”说罢,朗鸽朝阿富眨 了眨眼。 “是是,等以后日子顺了,再补再补。”阿富顺着朗鸽的话说了下去。 “敢情这样也好,”那男子说,“这次妹子下来后,也不知道啥时再回东北老家 了,这几天她老是哭,想她娃,她想寄点钱回去......” 阿富听到这话,忙要解开衣服取钱。朗鸽看见,忙说:“好说好说,彩礼肯定是 要的,也当作是阿富给小孩的一种补偿。”朗鸽按下阿富的手,接着说道:“我 看啊,是不是晚上礼花就住下来了?如果妥当,我下午去张罗一下,好歹也得请 几个亲堂来坐坐,认识一下。” 那男子听罢,将礼花拉过一边低声商量着,然后,高兴的说:“我妹子答应了, 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要不,我们先回住的地方一趟,礼花也得打理一下东西, 下午再来,也算正式过门,好吗?” 阿富这时乐得笑开了脸,连忙点头称好。 朗鸽也忙站起来,说道:“在理!在理!” 礼花和那男人便告辞回去了。 “阿富要结婚了!”乡里人听到消息后便互相转告着。 消息一传开,阿富的石屋便来了很多乡里人。 “阿富啊,快活了快活了!” “阿富啊,娶老婆,要请客哦!” “阿富啊,查某是虎啊。” ...... 祝贺的,调侃的声音让阿富应接不暇,他也高兴得只是嘿嘿的笑着。 阿富掏出多年积攒的1000元钱交给朗鸽,让她备办一些酒菜,准备敬敬土地公和 死去的父母。 虽说俭省,但三牲五果等祭祀用的仍然按规矩来,铺盖棉被蚊帐也都换了新的, 乡里邻里善良人家看潦倒的阿富难得娶上一门亲,也都纷纷送钱送物过来。在朗 鸽得操持下,乡里厝边经过一个下午的忙乎,阿富迎亲该用的东西都已备办齐全。 一个下午,阿富都笑呵呵地给来看他的人敬烟递茶,倒也很快的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朗鸽进来对阿富说:“阿富,你去请你大伯恩国过来,等一下新娘要 过门,需要他来主事。” 阿富听罢,便上隔壁大院请大伯。 走到大伯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阿富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音。 “阿爸,听说阿富晚上要成亲,娶的是一个外地查某。” “那天朗鸽跟阿富一起来过,讲过这件事。” “阿爸,你要过去看看吗?” “我本来要过去一下,阿富毕竟还是自己的侄子,但是昨晚梦见你母穿黑衣一直 哭,说是有人要下去捉她,我刚才去豁嘴培那里问了一下,他说不是吉祥之兆, 我顿时满腹骜厄,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 屋内大伯和堂嫂的这般对话清晰地传进阿富的耳朵,他心里一楞,连忙转头回家, 心里的快乐也好似少了几分。 朗鸽见阿富独自一人回来,觉得诧异,忙问:“按怎,你大伯不来吗?” 阿富说:“我见大门关着,便回来了。” “你那这尼番阿,哎呀,我去请我去请。”朗鸽瞪了阿富一眼就出去了。 一袋烟功夫,朗鸽和大伯一起来了。 “阿富阿,恭喜恭喜,你落顿了,我做大伯的打心里高兴,我外出刚回来,一听 到这个好消息就跟朗鸽姑过来了,阿富阿,听说这个外地查某看起来结实健康, 你今后也不要太打拚,日子顺顺就好,你自己要惜惜自己的身子。”大伯看见阿 富,便拍着他的肩膀说着。 阿富听大伯这番话,心里顿时顺了许多。 朗鸽忙拉过一条凳子,请大伯坐下,一五一十向他介绍事情的大概。末了,朗鸽 叫来阿富,拿出一张单子说:“今天总共花销1300元,乡里亲堂贺礼1100元,你 自己取出1000元,余下800元,钱你收妥了,等一下新娘来了,她堂兄你要包500 元的红包送他。” 阿富听完,便张罗去了。 冬天的暮霭降得早,眼看天色渐渐的就要暗了下来,这时,门口玩耍的孩童们跑 进来叫道:“朗鸽姑婆,外地查某来了。” 礼花和那男人在乡里人的指点下,来到了阿富的石屋。 他们二人还是早上那身打扮,礼花手上拧着一个布包袱,看起来比早上的包袱大 了些。 阿富看到礼花来了,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她身边嘿嘿的笑着。朗鸽过来拉 着礼花的手,分开围观的乡里人,径直走到早已经摆设好了的香案前,只见恩国 早已端坐在香案边的交椅上了。 礼花见人这么多,低着头,显得有些紧张和害羞。 “这是大伯。”朗鸽向礼花介绍道。 “大伯喝茶。”礼花接过朗鸽递来的甜茶奉给恩国,低声叫道。 恩国见状站了起来,接过茶说道:“我家阿富自幼孤苦,他的终身大事是我心头 上的一块石头,这次你来,我的石头总算落地,阿富人老实厚重,你们以后要互 敬互爱。你是外地人,刚开始生活也许会不方便一些,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朗鸽拉着礼花的手,按着顺序向她介绍阿富的亲戚们。 阿富跟在旁边,经过香案时,阿富抬头望了一眼父母亲的遗像,在香烟缭绕中, 他依稀感觉他们对他笑着 。 礼花的堂兄看自己也插不上话儿,就坐到一边抽烟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成亲的仪式便结束。 仪式一结束,朗鸽便招呼着众人抬来八仙桌,排上酒宴,朗鸽见那男人还在一旁 抽着烟,就过去拉了他一把说道:“今天你可要上大位的。”说罢,便请他过去 就座。众亲堂也按着长序各就各位,竟满满一桌。 酒菜上来后,众人便纷纷的向阿富礼花敬酒,阿富甜滋滋地看着礼花,心想:这 就是我的人了。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脸。 三巡酒过后,那男人起身说道:“从今后,礼花便是你们的人了,这里的风俗习 惯与我们有些不同,往后礼花要是不懂礼俗,多有得罪,请大家包涵。”众人忙 称不必客气。那男人接着说:“下午俺妹子回去后,打了个电话回家,她那娃直 哭着要找她。”朗鸽听到此话,忙向阿富使个眼神。阿富会意地走了过来,递给 那男人一个红包,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内弟了,我们是亲戚,有话好说了。” 朗鸽接过话头,朝那男人说道:“这位大哥,等进洞房以后,让阿富把彩礼交给 你妹子,如何?”那男人见这光景,只得连忙称好。 “礼花阿,按这里的风俗,明天你得回娘家,不过你这里没有娘家,想必你堂兄 那里也不方便,刚才和朗鸽跟阿富商量了一下,我们的意思,还是请你多住些日 子,等习惯了以后再让阿富带你出去走走,行不?”恩国经过思考以后慎重地向 礼花说道。 那男人看了礼花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恩国说:“往后我们可是一家人了,也不知道你们老家住在哪里?” “我们家住吉林公主岭市旁边的伊通县十里屯,哎,老家那里,也没什么人了。” 那男人忙回答,眼里露出些许忧伤。说到老家,礼花的头伏了下来,在一旁低声 抽泣着。 “喝酒喝酒,喝酒喝酒。”朗鸽见空气顿时有些凝重,忙把话题岔开了。 阿富也赶忙站了起来,一个一个轮着干杯过去,快乐的气氛又重新爬上酒桌。 一会儿,酒宴便结束了,那男人拉着礼花,红着眼睛说道:“妹子,祝你幸福, 哥回厂里去了,有空我再来看你。”说罢,便与众人告辞走了。 众人见状,也赶紧把阿富和礼花送进洞房,告辞回家了。 阿富有点醉意地看着礼花,在红烛的映照下,低着头的礼花显得一些羞涩和朦胧。 阿富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液,感觉到自己心里莫名地燥动起来。他坐在礼花身边, 轻轻的拉过礼花的手,说声:“妹子,你中意我吗? ”,礼花仍低着头,也不说话,阿富低下头,认真的看了一下礼花,只见礼花眼 里满是泪水。 阿富见状,知道他又想家,连忙从内衣中掏出向恩国借来的3500元钱,递给礼花, 说道:“这里是3500块钱,先拿着给孩子寄去吧。” 礼花抬起头,接过钱看着阿富说道:“不是说5000元吗?” 阿富红着脸说道:“办亲事用了一些,过些日子我再张罗着给你。” 这时,礼花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哭泣着说:“那可是我答应孩子给他交学费的 钱啊!”说罢,便不吭声地兀自落泪了。 阿富看这情形,有点不知所措地在屋内打转。 “那好吧,这些你先拿着,我去去就回。”说罢,阿富转身便出去了。 朗鸽刚要换衣服睡觉去,突然听到阿富在门口急切的叫声,忙开门问道:“阿富 阿,什么事啊?” 阿富跟朗鸽说了缘由,朗鸽叹了口气,转身到房内取了1500元给阿富说道:“这 可是我的棺材本,帮人帮到底了。”阿富充满感激地向朗鸽道了谢,便急匆匆的 回家了。 礼花见阿富取了钱回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容。“阿富,你真是好人。”她温 柔地捧来一杯茶对阿富说道,“按我们的风俗,喝了这杯茶,我便是你的人了。” 阿富一听,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脸上满是喜悦。礼花 说:“你先歇歇,我洗洗身子就来。”说罢,就自己下厨房烧水去了。 不一会儿,阿富突然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一阵乏力,昏睡过去...... 第二天下午,朗鸽见阿富的门还禁闭着,觉得纳闷,她推开阿富的门一看,只见 阿富手里拿着刀,赤裸地躺在血泊里,石壁上有两个打着大叉的血字——“姻 缘”,礼花竟也不见了......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