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寂寞的口岸 红樯  这个时代也许还有许多真实的苦难和幸福错过了我们的眼睛和心灵,我们并不遗 憾,我们不是天上的月亮谙熟了人间的一切,我们只是地上的某一条路上的一个 目击者,仅有的这点儿风景,拿出来一起分享。 一盗版高某的话 今天中午的阳光象极了我在阿拉山口时的阳光,无论是温度、湿度、还是光度, 恰巧,百无聊赖的我又翻到了一本书。 这本书的封面是一桢整幅的照片。一株奇形怪状的胡杨张牙舞爪的直指碧蓝澄澈 的苍穹。我根本数不清它有多少道皱纹,多少叉分枝,它全身张扬舒坦的扭曲着, 交错的虬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象粗犷的喉咙中扯出的痛快和嘶哑的呐喊。 爱死这样的植物了。胡杨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中都是那么骄傲和隐忍。它不怕 寂寞,哪怕广袤天地中惟有流云相伴,它也要从日出站到日落,从春天站到冬天, 从一年站到一百年…… 它长一百年才会死去,死了以后还会立一百年,躯干倒下躺也能躺一百年,躺下 的胡杨依然拥有不朽的身躯,成为了沧海桑田的鉴证、默默守着戈壁或大漠的化 石。 如果你经过了它,你会惊奇的赞叹残酷的抹去红颜的时间之手,带来的不仅仅是 颓败的苍老,还有那样深刻那样疼痛的美,凝着丰富的变幻,沉淀的历史,长驱 闯入苍白的心灵,然后毫不留情的震撼它! 如果你没有经过它,它也不会因了无人欣赏,而收敛它潇洒的姿态一丝一毫,无 论宠辱,或无宠无辱,一样的震撼天地。 它的老,虽然绝望但却有情,连上天也不敢笑话。不然,它傲立的姿态一定也会 笑话上天:你若有情你也老。 这本书是一位诗人朋友送给我的,扉页上有漂亮的黄草写着:晓敏兄雅正,九九 年十一月十二日。此书是他观了天南地北的风光后,吟出的一堆诗词。信手一翻, 是一首《临江仙?戍楼望域外》。 碧落霞消远路,青原草吐青波。牛羊背上夕阳多,炊烟缭绕处,是我旧山河。历 历百年情景,都从眼底飞过。西来山势久摩挲,天风来万里,吹泪染悲歌。 这是他在新疆塔城市西8公里处的巴克图,遥望接壤的邻国哈萨克斯坦触景而发 的。 今天的我,由书中的这阕词,想到了在阿拉山口口岸的日子,由书封面上的这颗 老胡杨木,想到了阿拉山口口岸的那些人。 没踏上那片土地之前,也曾勾勒过它的样子,它躺在中国最西北的角落,从地图 上看,是大公鸡尾巴尖上的一根不起眼的小羽毛。与它遥遥相望的是哈萨克斯坦。 大家都这么说它: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是一个几乎365天都伫立在风中 的地方,是北疆一个重要的边境口岸。 它的名字叫阿拉山口。 我不知道它名字的音译是来自哈萨克族、塔吉克族、克尔克孜族,还是别的什么 民族的语言,但应该不是上海话中的“阿拉”之意吧? 望文生义,这阿拉山口大概是被环成圈儿的阿拉套山山脉留出的一个小小的间隙, 以至于那些不羁的风儿在左右突围惨遭山体阻挡后,能从这个小口出入自由,由 此使阿拉山口成为了风神耀武扬威之地。 这个小小的地方,随着边贸生意的展开,逐渐的发展成了一个小镇,由于当初的 开发一阵风,留下了不少的半截子工程,这点儿跟海南倒是蛮象的。路边随处可 见建了一半的房子,真是可惜。 对于这个各国商人云集的经商之地,似乎没有什么需要赘述的,底矮的建筑,整 齐的花草,各种酒店以及娱乐场所,一个边贸口岸所应有的配套设施它都齐全。 这里留给我的,不是很深的印象,而是在免税商店买的几瓶香水和两只自己及其 喜欢的民族风味的手镯,迫不及待地套在腕上看它们来回的碰撞,心里很是快乐。 真的让我觉得阿拉山口没有白来值得再来的地方,是口岸的边防哨所。 先去管理的地方办妥了车和人在边防所需要的各种证件,就匆匆的上路了。在光 秃秃的大漠上奔驰了不多时,就开始上一座光秃秃的山,盘山路上布着细碎的石 子,可以听见耳边有风的呼啸,还有石子击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到了边防哨塔。那塔是灰色塔身,大概有七八层楼高,并没有什么希 奇之处,但一想到这就是两国交界的边境,肃穆的感觉油然而起。进了边防站的 大铁门,就急急匆匆的往进冲,想要知道从塔上了望,可以看见怎样奇妙的天地。 结果被哨兵不客气的拦了下来,仔细的看看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国容的不 妥,红色的棉衫T恤,好象挺红挺专的样子,怎么就不行了呢?哨兵笑眯眯的给 我解释道,要求两国会晤的时候,才举红色的旗帜,我这么穿红衣上去,一定会 给哈萨克斯坦的哨兵误会成要求谈话,这回我要晕了,第一次发现服装原来也会 和政治有如此紧密的联系。 回到车上,套了一件风衣,才重新获得了登上塔楼的资格。 路过了哨兵们居住的房间,纤尘不染、一丝不苟等等词语一个一个从我的词库中 跳了出来,这是让女孩子都惭愧的脸红的地方,感觉这些兵哥哥们都好象不食人 间烟火,床上没有一个褶皱,地上没有一点尘埃,整个儿是没有人气儿,此时的 我恨不得捂住老妈的眼睛,免得她在以后的日子会时不时提起这个场景来批评我 教育我折磨我。 开始攀长长的转着弯儿的楼梯。看着这样的楼梯我就犯头晕,小时侯和爸爸一起 登南京一个记不清名字的塔时,蹭蹭窜的蛮快,可是下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儿英雄 气概了,两条腿筛糠般的颤抖,把所有的勇气全部抖的一干二净了,无论如何也 迈不开腿,最后只有爬在老爸并不宽厚的肩上,被他背了下来。所以一看见这种 转弯的楼梯,就莫名的恐惧,怕自己发抖上的去下不来,现在要爬老爸的背就有 些夸张了,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了空,象卡通片里那些大坏蛋一样叽里咕噜从头 滚到尾,狼狈不堪的样子叫人耻笑不象一个淑女。 正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的时候,听到了警报的声音,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首长来 视察,需要紧急集合,我只听见头顶上呼呼生风,接着一个人就出现在我头顶上 方,我忙闪去一边,象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墙壁,只见一个接一个的跑下去一些兵 哥,我不敢喘着大气儿踩的那些又高又陡的台阶,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还没等 我回神儿过来,已经无影无踪,空留一阵风,卷起我的衣襟,我在明白什么是衣 带当风的同时,也明白了武侠小说中高人的真境界了。 还好,很快就到了顶部,可以站在国门上眺望邻国,想想那感觉就觉得真是不错。 塔顶的风很大,尽管梳着马尾辫,还是被大风撕扯的人不人鬼不鬼了,拼命的按 住随风舞动的头发,避免根根直立的恐怖戕害他人眼睛,可是按住了头发,就无 暇顾及被风扬起的衣服,恨不得长个4只手也嫌少不嫌多。 塔顶的了望口装有望远镜,凑过去看对面那个国家,说不失望,那真是假话。我 当初就没指望看见香港的维多利亚港湾或是美国的什么曼哈顿,但希望能看见一 些新奇的内容,可是遗憾得很,望远镜小小的视窗里只有个小小的灰色的塔楼, 下面有些低低的建筑,一些长长的货车缓缓的开过去,象一条条蠕动着的虫子。 我不甘心的把望远镜来回转动,这下连那点儿可怜的建筑物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只剩连绵起伏黛色的青山和荒荒的戈壁,无趣的一塌糊涂。我撇了撇嘴,把位子 腾给了旁边的哨兵。 “你们每天都这样啊?”我靠着围栏懒洋洋的问那个小哨兵。 “是啊。”他边说边接过望远镜仔细的看着。 “没劲儿吧?多没意思,没什么好看的风景,还那么大的风……”我几乎是用抱 怨的口吻说了,我有些后悔来这个地方。 “不会啊,很好玩的。”小哨兵转过脸来很奇怪的看着我,“往那儿看!”他用 手给我指了一个方向,就在哨塔下面。 我一下惊呆了,下面是一个好大的丘陵,上面居然有一幅中国地图,白色的边围 成了我们祖国的形状,中间有着黑体字??祖国在我心中。仔细看去,全是用一块 一块的白色石头垒在褐色的土地上的,这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啊,他们就是在 这样的大风中,这样的寂寞中啊,不知道是用怎样的手,怎样的心情来堆砌这样 的画面,这样的文字,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小哨兵又拉拉我的袖子,叫我朝另一个方向看,居然是一面国旗,好大好大的铺 展在土地上,接着又一个方向,是祖国万岁的字样,每一处都有不同的风景,每 一处都给人不同的震撼。 我看着小哨兵,他冲我得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齿,脸膛黑红黑红 的,上面有皴裂的痕迹,看着这个象弟弟一样的小哨兵,我忍不住问他家在哪里? 他腼腆的又是一笑:“好远哩,在江西。”我眼前一下凸现出我在江西看到的风 光。处处是妩媚的清山绿水,与这里的荒凉寂静简直不能同日耳语,从那么远来 到这里,这个小小的哨兵,一定在夜晚的梦话中叫过妈妈,也一定流下过思乡的 泪水吧? 我有些心疼的问他:“想妈妈吗?” “想,当然想!”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想回家吗?” 他低下头,用脚在地上蹭了蹭,慢慢说:“不,不想。” 多么矛盾的回答,可是我知道矛盾的原因。急急的拉过他,请朋友为我们合了一 张影。我知道,那照片中神气的咧着一口白牙开心的笑的小哨兵,还有那后面的 山脉、荒原以及人为的种种风景,都那么深那么深的镌刻在我心中了,永不漫漶, 永不褪色。 想想平日里那么多巧立名目的奢华而又形式化的爱国主义教育,觉得有些多余, 我想,任何一个有感情的人,站在我现在所站的这片土地上,看着我现在所看的 这些风景,听着我现在所听到的对话,都会微微一笑,然后把深沉的爱国的感情 沉淀在心中最珍贵的角落。 无须华丽的文字,也无须花哨的言语,让那些浮在表面上的所谓爱国的教育统统 的去见鬼吧,此时此刻,你的心才会真正的被震撼的疼痛。 这样一片深沉博大的土地,寂寞的站立在风中,这样一群默默无闻的人们,寂寞 的站在这块土地上,我明白他们的骄傲,明白他们的隐忍,明白他们的坚强,明 白他们的身躯可以比胡杨木更加不屈和伟岸。 他们牢牢的伫立在风中,那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是的,当时光之箭射落了岁月的 枯枝败叶,有些风景、有些人却一年年呈现出新绿的色泽。我们将用全部的心去 尊重和爱他们。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