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可云和茫眼的徘徊 淡云清霞 1 红帽子怕人的眼睛,白天很少出门。她的脸不符合任何时代的审美标准,短 眉,小眼,塌鼻,嘴唇肥厚像两个绑在一起的小气球。一天正午雷雨将临,瞬间 乌云翻卷密布,景物昏暗如古老发黄的纸色,一会儿漆黑如夜,好象要发生什么 不可预测的事?路灯眨眨眼亮了,花花绿绿的商店灯火通明,行人如暮色中受惊 的斑马群。红帽子正闷得发慌,看到天暗喜形于色,带好长舌红冒、墨镜,口罩 出门游荡。   街头狂风东跑西颠,闪电嚓啦啦不时甩动那根金色的神经,雷霆震得大地像 只猫一样颤抖。树木不知是喜是悲,起伏摇晃,撒下无数落叶。高楼间一股强风, 红帽子的红帽被掀到天空和一只红塑料袋结伴,立即她的长发像劲草,像马鬃。 她望着红帽和红塑料袋从布满无数绿荧荧窗口的高楼群摇摇晃晃消失,发现天空 真高。她的长发和风中的树一起摇曳,自言自语:飞得好,飞得好!一位年轻行 人见她像一团乌云?戏称她为"可云"。   雨点噼里啪啦响,可云硬着头皮走进灯光刺眼的超市。行人拥挤地站在门边, 呆呆望着室外。他们的头发、衣服、破伞滴着水,瓷砖地湿淋淋。顾客的嘴巴突 然都合不拢,幽深恐怖会咯、咯叫的隧道里,扁道腺:钟乳,绿瓶,守门员,橡 皮头。雷声半空炸响,漆黑,断电了。冷雨哗哗,淅淅,沙沙沙,空旷,遥远。 可云连忙拉掉口罩,挤到货架中。有人碰了她,瞬间白光耀眼,电来了。碰她的 是位男子,可云的目光躲闪犹豫,男子连忙道歉,空茫茫的眼睛变得有些伤感。 转身走出门。男子的眼睛比她的大,鼻子比她高。   啊,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超市,什么都是现成的,一排排一堆堆干货、炒货、 蜜饯、饼干、饮料、速冻馒头饺子,顾客像爬进饼干盒的虫子。牛奶是白粉,咕 咕叫或挨了刀干嚎的猪是方腿,吐泡泡满身银鳞的游鱼是小黄球,母鸡、公鸡是 一堆苍白的脚,黄皮圆橙是加糖的汁。化学药片?发动机喝的饮料?快速往红色 柳叶标记的黑孔里一倒,胃肠蠕动,肢体充血,大脑旋转,多么方便,可以腾出 更多的时间捞钱,写诗,奔波,打仗,云雨。找不到那位男子的复制品?将来会 有的,我把他带回家去,别人也带回去?我还算幸运,世界上还只有一个他,但 他在哪里?顾客还是原来的,他们见可云摘了口罩,切切私语,一个老人吓得撞 倒了一排杀虫剂咕噜噜滚。   可云逃遁,雨已停,蓝天飘飞大团清淡的白云,清新的空气中,树木碧绿, 建筑洁净,两旁花草鲜艳的街道流淌溪水。可云被已陌生的白天打动,如痴如醉。 行人熙熙攘攘,带着审视的目光,可云几乎要哭出来。 2   可云回家。她有一间漆黑的房间,半夜她会打开窗户,让黑夜飘进来。雨天 夜很重,带着哀怨的低语;风大的夜不顾一切,不管谁都要热烈急切地去触动, 好象四海之内皆兄弟;寂静的夜满天璀璨的星星,没有一颗像人的眼睛会伤害她, 她飞向天际无边的怀抱。当房间装满了夜,她会轻轻关上窗,感到自己非常美丽 和满足。   她逃回家,躲进漆黑的房间,夜还没有全部流失,还能体验到空旷凉爽和寂 静。但她还在心酸,难道男子的那双空茫茫的眼睛,比夜更有魅力?男子在一个 无聊的世界不乏味?到处是一些乏味的男子,算计,吹嘘,炫耀,自以为是。我 喜欢空茫茫有点胆怯的眼睛,那是为了某个梦失望的眼睛。可是,我给他看到一 副丑陋的面容。她急切地推开窗,光芒把夜赶得无影无踪。她头一回疏忽,连忙 关上。四壁闪亮荧光似的余辉,照出一只黑糊糊的木靠凳。   她急忙冲上街头,从右行道迎着人流往左走,寻找超市遇到的男子:茫眼, 让茫眼知道自己不是那么难看。无数张轮廓分明脸向她涌来,身体碰撞她。她忘 了白天黑夜,因此她没意识到行人的皱眉、冷笑。夹在高楼间的红圆的巨大落日 消失了,霓虹灯流动:拼音字、骆驼、公司名、鲜花、飞机、唐老鸭、大龙虾。 行人的脸还能分辨出五官,但已没有了粉刺、皱纹、扁平疣、带毛的黑痣、斑驳 的白粉。超市灯火明亮,可云在门外的黑暗处站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白天冲 动的愚蠢,还好没遇到茫眼。黑暗中我的丑样不见了,但如果茫眼走来,又怎么 叫他认出我? 夜深了,商店拉下帷幕,灯稀疏。可云向没有灯的海边走去,沙滩比夜还要黑, 海的微波泛起点点鳞光。有一队人全举着黑色的火把,把亮光照黑,星星都没有 了。火把跳跃,可云的眼前一片漆黑,男子的声音:告诉可云他们要回到自己世 界。女子的声音:出奇的人是少见的,她们他们都可以变成极美和极丑。只有不 能说好看,也不能说难看的人,面对出奇的人要么目光躲闪,要么目光放肆,我 们不与他为伍。你看见海边的大船了吗?你跟我们走。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可云的 头发插上一朵清香的花,可云说:我还要找一个人。可云听到脚步声,说话声渐 渐消失。海浪哈--噗嗤,噗嗤。 3   那天茫眼在电脑寻找可爱的女子,一点蓝色的文件夹,屏幕排满眨动的彩色 眼睛,双击眼睛就打开一位俏丽女子赤裸裸的照片。他把对比度开到最大,细细 观望,再把亮度提升,但最亮时,画面就模糊了。茫眼喜欢明亮的事物,喜欢强 光把事物照得丝毫毕现,他不要任何欺骗和掩饰,他要在真实中找到璞玉浑金和 生活的理由。尽管光芒中更多地浮现出丑恶、缺陷和牢笼,但只要有悦目的事物 存在,他就会沉浸其中。如果万物皆美,永恒,就是天堂,那么短暂有限的美就 是天堂的浮光掠影。但他没想过天堂里也许上帝最贫穷、最痛苦、最丑陋。他不 知道荒凉山村的粗石观音光着脚雪地里走。有时他偶尔遇到镜子,发现自己的眼 角有树叶似的经脉,他也只好对着不可抗拒充满遗憾的世界苦笑。   看厌了照片,茫眼又去逛街,半路遇到雷云密布,行人像黑影无法看清。他 在超市避雨,断电时黑咕隆咚撞到他人柔软的身体,两个孤独的人不会抱怨什么, 反而抨然心动。灯瞬间通明,茫眼眼前一张粗劣的脸,他吃了一惊。女子绿豆般 的小眼求救,躲避,他转身走开。下流女人和酸溜溜的淑女和这丑陋的嘴脸和美 丽的面容必将衰败为薄薄的皱皮遮不住颅骨,嘴巴布满沟壑,蠕动,流口水。你 还认为,如果有上帝,一定是女性吗?茫眼可怜她们。但许多女性依然比男子温 柔和谐光彩夺目,他又感受到遥远的虚空里尽善尽美的世界。在寻找美的时候遇 到丑反而印象强烈,几星期他的眼前总会出现丑女的嘴脸。但茫眼还是希望光芒 四射,出现无数旖旎的风光,并显示出美的细微之处,就像天文学家探测宇宙的 秘密,整夜整夜用高倍望远镜探视星星,积累大量繁琐的数据,不断地提出假设。 茫眼很快就忘记了丑女。但为什么一个寻找美的人被称为茫眼?我们还不了解他 的内心,那个可云生活的世界。   超市事件两月后,茫眼作了一个梦。他挂在舞厅厅顶修彩灯,当一束束各色 光柱像探照灯到处扫射,饶圈,痛苦吼叫般的音乐响起,茫眼看清舞池方正,顶 非常高,朝下望去密密麻麻的舞者小如蚂蚁,灯光有何用?他放绳下滑,好久才 着地,巨大的舞厅只留下一位穿红色宽大古装的女子,茫眼坐到她身边,她回过 头,是丑女。丑女说,"我是秀美的。"然后扬臂起舞,她脸上深沉的表情化为最 哀怨的音乐。她轻轻移步漫舞,像刚刚随风飞起的风筝,一会又踏着急切的步子, 长袖伸缩像闪电一般,厅顶的一盏盏灯被击灭,她如海浪起伏翻腾,像星云一样 旋转,风平浪静,她曲腿伏地凝固成一朵睡莲。最后的一盏灯暗了,漆黑。茫眼 激动了,有一个否定自身的模糊念头升起。他说,我去修灯吧。他想看清丑女, 看清舞蹈的每一个细节。没人回答。舞厅的角落一扇小门透出些光,他进去见丑 女穿白色绸衣坐在桌前。茫眼拉起裤腿让丑女看,他幼时生小儿麻痹腿坏了。但 台灯暗了,打开,又暗了,打开,又暗了,打开,又暗了。丑女说,外面有繁星。 他跟丑女出去,天空漆黑。丑女按了手中的开关,星星瞬间亮了一下。丑女说, 只能一次。漆黑清凉的空气里有一股花香。   醒来茫眼迷茫,清醒时遇到的丑女只感到丑,梦里的丑女却柔情卓态。梦里 那个否定自己的模糊念头是让他在清醒和睡梦做出选择,梦的情景好象更诱人。 但他又笑自己想得太多,做梦算什么?做梦可以忘记清醒的世界,梦境可以使人 愉悦、感叹,但梦从来没给清醒的世界实在的事物。梦里我说自己生过小儿麻痹, 但在清醒的世界我没生过那种病,我有必要为梦里的事难过和牵肠挂肚吗?   第二天茫眼又梦到了丑女。茫眼躺在竹篱围着的草地晒太阳,丑女来了。她 脱衣赤裸上身,用井水冲洗。茫眼怕她着凉,一想她是苦惯的。丑女说,睡在草 地不好,她要搭个床。丑女用长长的碧蓝的毛竹插在地上,茫眼也帮忙干,搭好 一个三米多高,一百平方米以上的大床。他们躺着休息,四周出现一座又一座黑 瓦房,每个小窗口都有人探出头东张西望。丑女说,我喂鸽子把食物撒向天空。 大床,拥挤昏暗的房子,窥视的人都不见了。茫眼和丑女坐在草地望着晴朗的高 高的天空,丑女起身,把手向天一挥,大群银箔般闪亮的白鸽飞出,围成一个大 圈。   茫眼醒来认为那一切只是他的希望的投射,但为什么要投射给丑女? 4   可云夜游已成习惯。每当夜色来临她就独自走上佩带五颜六色霓虹灯行人摩 肩接踵的街头。今天她在幸福广场遇到劫匪持枪抢劫,她转身奔逃,耳边呼啸声, 一颗子弹滑过。她遇到宽大得令人心慌的石阶,一步步跨上去,跑进高楼黑洞洞 的大门,飞了起来。我会飞?还可以穿过一层层天花板。可云开始飞得很快,心 里越来越安全就慢慢飞。一男子斜靠在绿沙发看电视屏幕一群男女兴高采烈又蹦 又跳,妻子在厨房洗菜,水龙头哗哗响;一女子悄悄走过去走过来,收衣服;唏 哩哗啦四人洗麻将牌,烟雾腾腾;一女孩躺着,脸通红,嘴含体温表;一中年男 子捏捏灰黄的肚子肥肥的油;啪!碗摔碎,夫妻俩互相指鼻破口大骂;没人,灰 尘:家具上,油画菊花上;没有任何装饰的空房;油锅嚓啦啦响;赤露的男女拥 抱喘气;一女子低头抽泣;看电视,电视五彩的画面摇晃;看电视,画面摇晃; 看电视。飞快地穿过层层楼板,见一台台电视像积木歪歪扭扭叠得高高。可云又 想起了茫眼,我要在这里找他。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破楼而出,无边的夜空, 银河滔滔,波光闪烁。她的家就在顶楼,她回家打开窗户,凉爽的夜扑面而来。 她关窗含笑睡了。她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 可云醒来发觉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她对这样的处境没有疑义。她不知道自己躺 在床上?空中?地上?房间昏暗空空荡荡没有一件家具。她失眠了。推开门,月 色满庭,仿佛在古老的宫殿。对面遥远处一排黑瓦房,一扇扇朱红雕花落地门。 一扇门迎接她似地慢慢打开。她走出去,没有走出去,她观看美丽的自己走出去。   走过庭院,推开一扇关着的门,房里面容灰暗的男子说道:"你也睡不着啊? "她想倾诉。男子默不出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另一个 难看的她在人群边上。没有人能看见她,可云说话他们听不见。刚才遇到的男子 说,"我好色的表妹晚上来,不讲分寸就搂住我,被人见了多不好。"男子消失了, 他们还在喋喋不休:他的表妹长得怎么样?笨人、丑八怪也许很性感,很带劲。   可云回到房间,美丽的她已不见了。睡不着,打开门,月色满庭,对面那扇 门又迎接可云似地慢慢打开了。她怀着愁怨,到处都是乏味的人。她走进那扇门。 灯坏了,工人爬在梯子上忙着修理。渐渐看到更黑的一张方桌子和几只破方凳。 胖老板用高脚杯到酒给她。可云问,"我一开门,你的门为什么也跟着打开?"他 说:"女人晚上睡不着都会这样进来喝酒。"   可云睁开眼,梦的余音还在心头缭绕,那是哀惋而又充满温暖和同情的声音。 她走出装满夜的房间。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令她晕旋。她用榔头敲碎一个茶杯, 白天有了几道裂缝,这几道裂缝也许会嘎嘎嘎嘎扩大,导致整个白天呼啦啦倒塌。 她又敲碎几个瓷盘,白天丝纹不动。世界广阔,这一点损坏微不足道。她望着一 堆碎瓷片,这里坏了一点,会不会因此茫眼的脸上就长出几粒粉刺?她想挽回, 但已无法补好。 5   可云发现她飞进他人的房间时,人们对她视而不见。只管烧菜,看电视。他 曾经遇到样子很像茫眼的人,那人呆坐着挖挖鼻子,捏捏黄黄的脚底心。她对茫 眼开始失望。那人不是茫眼,不是茫眼!她怕真茫眼和那个人相似。每天她从窗 口飞出去象孤独的灵魂游荡,穿过一层又一层楼板。一晚她遇到三位男子围坐客 厅交谈。一位穿天蓝色运动服,淡黑色牛仔裤,一双半新不旧的白色蹬山鞋,他 瘦弱,满头乱发,由于经常熬夜脸色发青;一位穿咖啡色布衬衫,灰西裤,沾满 灰尘的黑色旧皮鞋,他额骨较高,头发略秃,嘴小而圆,说话声频率又尖又快; 一位穿黑色风衣,米黄粗布劳动裤,厚底皮鞋,他壮实,双目明亮,喜昂头,气 度不凡。   乱头发:"昨夜我和电脑玩到半夜,见一怪文《可云与茫眼的故事》。"   米黄裤:"那本书!去年地摊上就有卖了。我想书贩一定为它亏了本钱。怪, 没有凶杀;情,没有性交。有谁看?全因为乱头发喜欢怪、力、冥、乱、神,我 才好好读了。故事叫我们把握不住这个世界,明明脚踏实地,却仿佛落入深渊。 "   旧皮鞋:"我也看过,意识不算广阔,只写了个人特殊的痛苦,比如我们就 喜爱自己的脸,这种痛苦对一般的人没有意义。"   可云躲在客厅的角落坐在地板上,她听了有点生气。 米黄裤:"我到不认为这样。任何痛苦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没有感受到那样 的痛苦,我们为什么不去试着感受。想象自己将被枪毙,生了绝症,冒烈日挖土, 失业,出丑,痛失亲人,贫穷如洗,我想这样我们才能超出自己的体验真正理解 了世界,才会去同情与自己处境不一样的人,而不会说人真幸福,世界充满了阳 光。"   可云:"对!"   可云的喊声没人听到,她感到难过。   米黄裤:"我还觉得,实际生活中,可云也许是一位容貌非常秀气的女子。 当然也许不是。"   乱头发:"为什么?"   米黄裤:"从象征的意义看,可云是我们不愿让人知道的心灵世界。我们要 么没有心灵,要么惧怕或掩盖心灵,心灵的事物在现实大多被认为是丑恶的,危 险的。年轻人比我们更危险,因为他们常胡思乱想,当他们的心灵和现实一致时, 长辈才舒舒服服吐出一口气。"   旧皮鞋:"是啊,只有心灵才会飞!不过,梦想的人物也会飞,人在做梦时 也会飞,人在想入非非时仿佛也在飞。如果可云真是个象征,但愿她被装到一个 美丽女子的心里。"   乱头发:"但也许可云就在茫眼的心里。"   旧皮鞋:"茫眼是谁?"   乱头发:"茫眼是我们三个人。哈哈,哈哈。" 可云想,"谁在你们心里,我在你们面前。但,我是什么?"   米黄裤:"哈哈,哈哈。我常想一个疯子似的问题,心灵往往就是疯子。这 个世界为什么非要有痛苦和悲剧:苦役、压迫、监狱、集中营、屠杀、癌疼、车 祸、孤独?思想家为什么非要找出痛苦的伟大的意义?"   旧皮鞋:"痛苦是现实。人能吃、能喝、能想象、能爱、能有各种各样快感 不错了。人毕竟是人啊。还有,人总为各种事物找出合理的解说,但人的智慧有 限。"   米黄裤:"一提现实人人无话可说,谁给现实那么大的权威?坚持梦想的人, 坚持自己信念的人,撞得头破血流死了,顺应现实的人最后也庸庸碌碌死了。"   旧皮鞋:"现实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这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大叫,山 不会倒塌,天也不会下雪。"   乱头发:"《可云和茫眼的故事》中现实可以改变。白天可云在人们的眼里 是丑女,可是夜晚她望着闪亮的星星,觉得自己非常美丽。没有深厚的情感和爱, 星星会展示这样的美吗?这是谁给予的爱?可云超越了现实加给她的丑态。茫眼 清醒的时候,他认为丑女就是丑女,他的内心不接受丑恶的事物,但他在梦里却 一次次看到可云风姿绰约。如可云舞蹈。一挥手白亮的鸽群飞舞。头发上的花香, 如果我们不用眼睛辨别美……茫眼在梦里超越了现实。"   旧皮鞋:"超越现实又怎么样?梦醒、天亮一切回到原样。"   乱头发:"我们需要这样的超越,当现实把我们变成老丑的时候,我们靠什 么活?再说,这也不是完全虚妄的,也许还超越了我们井中观天的偏见。也许这 超越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这指向了无限。"   米黄裤:"我想问,可云真的愿意改变面貌吗?改变后一切就有了转机吗? 可云如果改变了丑,做为独特的她就消失了,如果茫眼爱她已是另一个人。她不 可能用她的原样被别人接受,甩掉的丑相依然孤独,依然被冷落,在过去的时空 悲哀落泪,就像我们过去的不幸年华,我们要改变吗?一改变我们就会消失。对 可云来说,夜是最好的,保持原样,又不会被发现原样。夜里可云才美丽动人。 可云的哀怨谱成奏鸣曲被人们接受。"   可云悄悄飞走了,后来她也寻找过这几位男子,但一直没有找到。 6   茫眼靠床想着遇到丑女的梦,梦中的美,不管那是多么虚幻多么无力,却用 更强烈的力量让丑微不足道,而且梦里他也更为宽容。茫眼试着夜晚走上街头, 在黑暗的混沌里想象和创造。某日,半夜,可云偶尔遇到茫眼,可云站在树影下, 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不知道茫眼慢慢走过时,她离开了没有。街头清风徐徐,行 人汽车来来往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吹萨克司管,响亮圆滑的音符在夜空滚动, 悠长的旋律使人回到爱情的日子。茫眼停步看他,他的眼睛怯生生的,放下萨克 司管。茫眼继续往前走,乐声又从远处传来。背后有人叫:"满宴!"他回头一位 女子朝他微笑。这是音乐声中出现的女子,让他觉得身处梦境:这是真实的女子 吗?   女子:"你叫满宴吗?"   茫眼:"不,我叫……"   女子:"我们半夜还在游荡,一定是想寻找什么。就算你找我,我找你吧。 我们一起走走好吗?我叫你苍茫的茫,眼睛的眼。茫眼。"   茫眼:"这名字很好。我叫你什么?"   女子:"可云,就是美妙动人的云。"   茫眼闻到一股熟悉的花的清香,问:"我梦到一位女子发中的花香怎么和你 散发的花香一样?"   女子:"那是一位乘船远行的女子送给我的花。他们很诡秘,用黑色的火把 把任何亮光都照黑,他们好象乘船移居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了,据说他们可以随意 变成一朵花,一只鸟。"   茫眼看看女子清瘦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笑自己弄错人了,梦里的人 怎么会走进现实?茫眼一不注意,女子不见了。四周静悄悄,只有两排路灯指引 人走进茫茫的夜黑。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