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的孤独   汪小菜   我老家所在的村子在众多村落中可能毫不起眼,但历史却非常悠久,距今约 六、七千年。   “青莲岗,一名东岗,在北岗东里许,地名土城,岗巅松三株,远近识之, 数百年物也”,因为“早年在岗上有一座青莲寺,寺旁有水名夕霞汪,以盛长莲 花著称”,因而以寺得名为“青莲岗”。   岗上有一个村庄,即青莲村。村子南边有一大块地方,土色灰黑。由于当地 群众多年在此取黑土肥田,久而久之就变成一个大水塘了,因此被称为黑土塘。 青莲岗文化遗址分布范围很广,西起严码村,东至土城村三棵松,约4平方公里, 是新石器时代的人类遗址。   诗仙李白自称青莲居士,而我们村也有一个青莲居士——作家高础基先生。 因为崇拜高尔基,他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高础基。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以前是土 城村人,后来他请我父亲在我们村物色了一处闲置的房子,用来安心写作。于是, 机缘巧合下,他住到了我们青莲村一幢三层小楼里——我初中同学家的老房子, 距我家步行仅五分钟之遥。   听说高础基先生以前收过废品,后来自学成才,逐渐成为知名小小说作家。 出了几本书,经常获奖。他的一些文章还被当作中小学考试的阅读理解素材,现 在转型成了歌词作家,大家都叫他高老师。   俗话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这样看来,高老师属于小 隐。他的门前有一个鱼塘,还有一大块菜地,平时可以钓钓鱼、种种菜、喝喝酒、 写写歌,不亦快哉!   我很羡慕他已经实现了归隐田园的生活。但我清楚地知道,他还是想做“大 隐”的。大概20年前,高老师曾是武汉某杂志社的主编,年薪八万,女朋友也换 了七八个,我中学时还参加过他的一次婚礼。后来他斥巨资投了一家杂志社,可 惜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有家杂志社一开始有意要签他,他就主动推掉了其他公 司的邀请。没想到,杂志社后来却说“只要作品不要人”,于是他黯然离开了武 汉。   但高老师有一颗永不言败的倔强灵魂。他说,有时候无路可走,未必不是一 件坏事,说不定这样可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他的住处有一副自己书写的诗句,是北宋晏殊的“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 间应有数。”他信奉人生最好的状态,就是一半清醒一半醉。所以,每次父亲喊 高老师来我家喝酒时,他往往说自己不胜酒力,有时甚至以茶代酒。   有次我回老家,只见高老师开着甲壳虫,一袭白色长衣,黑色腰带,猩红色 裤子,颇有魏晋名士的风流气度,潇洒倜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跆拳道黑带九 段。   那天,我做了十三香小龙虾,麻辣螺蛳,几个冷菜,又从他的菜地里拔了一 些蔬菜,再加上冰镇啤酒。傍晚,微风轻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的意境就这么被烘托出来了。   我和高老师聊了很多。他说,人生最牛叉的事,就是实现自己吹过的牛叉。 但他又说,人的一些理想终究会变成幻想,离自己越来越远。实现不了的理想, 就让它像白月光一样,存在于生活的远方,没必要把自己逼到墙角。成年人的世 界,哪有容易二字。出门在外,肯定会对家人说,放心吧,我过得很好;对朋友 就说,兄弟,没事的,有我在;对自己则说,努力吧,不要让关心我的人失 望??????   那天,高老师多喝了三五杯,突然问我觉得人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什么。 我说是无聊,没事可做。   他醉眼朦胧地说,很多人觉得人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失败,但我觉得是孤 独。有时候,失败并不是那么地难以接受。事实上,最难忍受的还是孤独。等真 正离开了家人,你就会知道孤独的可怕之处。以前我在工地或者学校体验生活的 时候,总有人问我干活累还是读书累,刚开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直到有一天, 我在工地上看到一群人在搬砖卸货,他们不时地擦着汗,有说有笑的,不停地装 卸和搬运。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不开心才是最累的,而不开心就是来自于孤独。   我觉得高老师总结得很到位。他经常写歌,偶尔喝酒,但是并没有“酒入愁 肠,化作相思泪”,也没有感叹“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都说人生三大憾事: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江郎才尽。高老师才华横溢,也 不是英雄和美人,所以暂时并不用担心这些。   玻璃易碎,浮光易晦。也许高老师年轻的时候浮光掠影地追逐过光鲜亮丽的 奢华生活,但现在一笑已经风云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身在其中的人不 会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多少伤痛和不堪。   而现在,高老师说他只想静下心来好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