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   滚到正道   ——四川一位租书妹的自述   幽兰 著   1   很久以前,我就想写一部书,写一部关于自己的书,不为别的,是里面的故 事好听。   我是在1973年夏末秋初出生的,那天没有什么奇妙的故事发生,我妈生我时 也没有显得特别痛苦,很平常,却为何又生下一个“赔钱的”货。我的上头有三 个姐姐,一个哥哥。在当时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 我爸想要的是男孩, 却偏偏又生了个赔钱货,我爸很不高兴, 决定把我送人, 放出风去, 县城里便有 一对没子女的夫妇找上门来, 好在我妈死活不肯,才保我下来, 那对夫妇悻悻而 去。之后,我爸不再说什么。我爸是经人介绍认识我妈的,我爸家里弟兄多很穷 条件又不如我外婆家,我妈不愿去,我爸就在我外婆家当了上门女婿。当时, 我 外婆家里只有我妈和外婆两个人,我外公是在我妈童年时离去的,我妈和大姨两 个孩子,外婆没有改嫁,含辛茹苦把我妈和大姨拉扯大,大姨嫁人后。家里我妈 和外婆相依为命, 我爸入赘后不久就当了兵, 成了新中国第一批新兵, 参加了抗 美援朝的卫国战争, 我外婆是我爸去了朝鲜战场那一年过逝的。外婆一走,家里 就我妈一人,当时我妈正挺着大肚子怀上了我大姐。我爸退伍回家后不久,县里 给他安排了工作,他不愿意去说:一月几元钱,儿女多,不够养家,死活不愿意 去。县里也没办法, 只好依了我爸。他回来后被选为了生产队长。这是一个经常 得罪人的差事,但我爸很乐意, 常常昼伏夜行, 对生产队的事情很上心,对家里 也不放弃。在我记事的时候,我爸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吃上更好的,他忙完生产队 的活计后,回到家就忙自家的事, 尤其是分田到户后, 我爸更是忙自家的事了, 他白天会把木头劈成条,用剧子剧得整整齐齐的,第二天,鸡叫头遍就背上街去 卖。因为那时候没有手表闹钟的,只能听鸡叫。鸡一叫,天就开始放亮, 朦朦胧 胧,人们就能凭着微光走山路了。我常常在睡梦中听见我爸和我妈说话:鸡都叫了, 树华,我赶场去了。树华是我母亲的名字。我妈说:你再等等吧!我爸说:不行的, 迟了不好卖,卖的人多,离县城远的人晚上就赶到了。我又迷迷糊糊听见我爸叫。 我能感觉到,我妈给我爸扶背篓。我妈说: 真沉,是不是少背些。我爸说: 没事, 背得起……我爸卖完木柴和朋友喝了一上午茶,下午回到家,给家里添置了油盐 酱醋,我爸喜欢喝茶坐在院子里说叫我倒开水。可壶里没水。我爸笑着说:幺女, 给爸烧开水去。我说:不!我就不!我爸从包里掏出二毛钱递给了我,我拿着钱 高兴的跑到了厨房,从那以后,我一烧开水总会伸出小手和我爸要二毛钱。有时, 一毛也行。有一天我眼睛发花,其实,我现在才明白是蹲地时间长了导致的。我 妈说:眼睛花是想吃肉了,吃点肉就不会花了。我爸听见后,第二天鸡一叫,又 背上了木柴去集市卖。我看见我爸带回来的肉就感觉直流口水。那时我真的很懂 事,说:爸,你买那干啥?眼花一会儿就不花了。我爸说:吃吧,反正我们家也很 久没吃肉了。那时我爸唯一的嗜好是抽烟玩长牌,是在朝鲜战场上留下来的。为 了这,我妈没少和我爸闹气。老是说我爸:少抽一点,行么?! 我爸不听,也不 理我妈。直到我们长大了, 我姐我哥也经常劝我爸。因为我爸每一抽烟时就会咳 嗽。但我爸很固执就是不听,我们大家都奈何不了,只好作罢。   2   我和小花是好朋友,同村也是同学,都在村小一个班读书,共一个祖宗,我 们属本家,都姓王,她家在我家的对面,算起来是邻居,中间没有房屋建筑,相 距才几十米远,单门独户,小花是她的名,我喊她叫姐,是因为她比我大。她上 有三个哥哥,她是家里的老幺,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个家庭中,男孩子多, 女 孩就成了家里的宝贝。他父亲早些年去了攀枝花市,在攀枝花市落了一家国有厂, 成了这家厂的职工。小花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去过攀枝花市,和父亲生活了一段很 短的时间,当人们还在为自己家的温饱问题寻出路时,她家早就达小康了,并且 家里还有了死期存款,就是人们现在放在银行里的定期存款。只是好景不长,她 六岁那年,不幸她父亲走了。因公而死,连尸体也没运回家乡,在攀枝花火葬了。 她大哥被厂里招了工,二哥接了父亲的班。当时,她三哥不到招工的年纪,只好 留守在家。他不做事,整天游手好闲,把他妈气得死去活来。母子俩常在家里吵 闹,闹到村里,村里管不了。村书记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找你们的族佬解 决吧。族佬即管事佬,又称族长或家务长。母子俩找到族佬,依然没法解决。只 好由母子俩吵闹下去,谁也管不了,谁也不管了。可以说,小花姐从小就生活在 她妈和她哥的吵闹之中。她和我一个班,最先和我同桌,她对读书不感兴趣,我 对读书也没啥信心,每次考试总不及格,不过我父母对我的学习好坏不太计较, 学与不学也不关心,听之任之,只要老师不告状就行。小花姐上课总是叽叽给我 讲外面攀枝花的事,一边讲嘴里还一边嚼糖,还时不时给我一颗硬水糖,两人同 时嚼,上课老师发现了,说那是在嚼头上的扎头的头筋。第一次原谅,第二次原 谅,第三次再原谅,到了第四次,这下可遭殃了,老师说他管不了,就叫家长来 管。他进行家访把这事讲给了我爸听,添油加醋,讲了一大套,我爸一听火了, 粗暴的脾气该我受的,老师一走,单等我回家。我晚上哼着小调刚进门,还没明 白是怎么回事,我爸拿着棍棒已站到了我身前,举棍就打,我一见来势不对,赶 紧掉头就跑,因没退路可逃,只好一头钻进了桌子底下,避开了我爸那根行凶的 棍棒,和那副严肃的面孔。此后,老师把我换到了讲台下第一排第一桌,小花姐 依旧原位置不动,直到小花姐退学离开学校。   小花姐其实是一个很不幸的人,我记得她十三岁的那一年冬天,正好是星期 天,我们学校放了假,我和我妈及哥,还有邻居家的大婶在我家的堂屋里烤火聊 天。突然从对面屋里传来小花的哭喊声,那哭喊声惊天动地,惊动了全村上下, 整座山整条弯都被这哭喊声塞得满满的。小花的妈妈不幸走了。她妈走后不几天, 小花姐就不敢一个人在家住了。她逢人说,她有一天放学回家, 走进屋子,无意 中抬头望了一眼房顶,看见两条约小碗口大的花蛇在屋顶上往下伸出头看,顿时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转身抬脚就往屋外跑。村里人都说是她爸妈来看她。不久, 小花和她三哥分了田地,小花住进了本家她叔叔家里,由她本家叔叔抚养,吃住 一起,她三哥住自己家里,自食其力。她本家叔叔原来是地主成份,以前还是大 队的时候是受管制的对象,他对做任何事情都是小心翼翼,他现在虽然摘掉了地 主成份的帽子,脱胎换骨成了劳动者,但做啥事还是那样心悸,就连我们去他家 找小花一起玩也从不敢大声说话。怕他指责小花给他惹麻烦。寄人篱下的生活也 是没办法的事,谁也不愿意过那种生活,只能怪天怪地怪自己的父母早逝,怪自 己为啥不快快成大,早些脱离苦海。因此,没法子就是没法子,这就是人常说的 命,命该如此,逃不过的,一句话:认命吧!小花小学未毕业就休了学,给她本 家叔叔干农活。   记得有一次,我和小花(她经过她本家叔叔的同意) ,还邀了同村的红霞三 个人,当时我们三人常在一起玩耍,被村里的同龄人戏称为‘三人帮’ 。我们 好着呢,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三个人一起进城,品味一下县城的味道。我们走 进县城,进入大街,在大街上漫无边际的瞎转,县城的确热闹,人山人海,每条 街都是人声鼎沸。我们瞎转,转到一栋楼下,门外站满了人,门的上首挂着一块 招牌。写着:xx歌舞厅。小花姐是我们四人中胆子最大的,样样都敢去尝试,她 上前去问守门的,才知道这是县城开的第一家歌舞厅,整过县城就此一家,女的 上楼免费。里面正唱着歌,当时最流行的歌:大约在冬季。小花姐说:“我们去看 看?”红霞说:“走,我们看看去,要不,白进城了。”我说: “城里人说我们 乡下人土,我们才不土呢?!走,我们也潇洒走一回。”小花姐说:“好,一起 上,谁怕谁。”我们相互打气。噔、噔、噔地直往楼上奔去。我们走进楼门一看。 这下,我们全惊呆了: 歌厅上空灯火闪烁,一亮一暗,歌厅里全是一男一女抱着 随着歌的旋律在舞动,台上是一打扮妖艳的女子拿着话筒唱的很投入。我说: “赶快撤,叫人看见我们全完了。”   我们三个慌慌张张逃离歌厅。回家的路上,我们才返过神来,那种场合可不 是我们这般年龄的女孩子去的,看得叫人心惊肉跳脸红,我们三个发誓:守口如 瓶,不向任何人提起。很快我们又恢复了原样,一起高唱老师教过的歌:几度春 秋。一路唱着回了家。夜晚我们三个又聚集在一起,商量学跳舞。我说:“我要 当男的。”红霞说:“我也要当男的。”小花姐说:“行,行,你们都做男的,我 是女的就是女的, 不做男, 想死你们, 让你俩争去吧。”最后决定还是小花姐的 本家叔叔家方便,房子里就小花姐一个人。我们三人悄悄地走进小花姐的住房, 偷偷地学起了舞步。夜晚太静,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小花姐的本家叔叔。他走到房 门外,从门缝里看到了我们,吼叫道: 你们三个女娃子不睡觉,在干嘛?赶紧回 家去。红霞耸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我留下来和小花姐作伴。因为出门时,我 和我妈说好了的。   小花姐住在她本家叔叔家,日子过得并不好,白天要管理自己分到的田地, 耕种田地很辛苦。星期天,我常去帮她忙。我妈进城了,我就偷偷地拿家里的东 西给她吃。没过多久,小花姐很高兴地告诉我说:“我要走了,到攀枝花去,给 哥嫂带孩子。以后就不回来了,我会成为城里人的,到时候你到城里来找我,我 请你去大饭店里吃,好不好?”我说:“好,我会去城里找你,好好地吃你一 顿。”小花姐是带着美好的愿望进城的。她一走,就没人和我玩了。不过,我想, 小花姐不用种田地也是好事,和自己的哥嫂在一起,处境会好些,祝福你,小花 姐。   3   小花姐一走就是好几年,她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 又突然回来了。她人变化很大,满脸的青春豆,究竞是城里呆过的女孩,走路也 好,说话也好,有了城里女孩的味道。她走路很有特色,抬起头挺起涨鼓鼓的胸, 有时还把手张开走,她见到我,一把把我拥在她的怀抱里说:“宝贝,你一点也 没变,我想死你了。”我难为情地推开她说:“我也想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她由衷地说:“城里真好。”光亮的脸色很快暗淡下来,口气里充满了怨恨,她 继续说: “我哥嫂不好,我帮他们带大孩子,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的儿子上幼 儿园了,就叫我回家,我原指望着她们给我在城里找份事干,他们就是没良心, 心怕我多吃了他家的一口粮食。不过也好,回来就回来,我还不想看他们的脸色 呢。”   几年没见的小花姐,不再是原来那单纯天真的小花姐,她人变成大人的味道, 成熟了。就像我们现在所说的熟女,样样多懂。我们在一起,她给我上了一节生 动的熟女课。她给我看了她捎回来的奶罩,口红等等,只有城里女人才有的东西, 我是第一次眼见。她那大大方方的样真令我惊讶。真的,这些东西当时对我来说, 看一眼都着得脸红,那还敢拿出来炫耀。羞死人了。之后,她还跟我讲了她的浪 漫谛克的爱情故事。她恋过爱了,在城里和邻居家的一个姓梁的大男孩,她在城 里学会了钓鱼,常常有那位姓梁的大男孩陪伴,两人卿卿我我有半年时间,还是 秘密的,偷偷摸摸的,没有人知道。她相信我,和我讲。我听了很好奇,这是我 想都不敢想的,那是啥滋味呢?她讲着讲着,突然她不讲了,沉默了。我不知她 还有啥子不好讲值得沉黙的。我说:“小花姐,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难言之隐 吗!”小花姐叹了口气说:“我回不去了,那大肉大鱼的日子没有了,那段情也 没有了,我和他到此为止,就这样完了。我没法讲下去了。就这命吧,认了。” 我说:“认了就认了,我们是好姐妹,在一起多好。”小花姐说:“你没恋过爱, 你不懂,不会明白的。”我说:“也许吧。”我们彼此不再说活,沉默了。我心 里有了新的想法。人活着就该为自己活,不为别人。   小花姐回来后依然住进了她本家叔叔家,跟着本家叔叔干农活,她三哥还是 不务正业,整天去县城里混,也没混出一个人样来。我和小花姐,还和过去一样, 形影不离,常在一起热乎。记得有一天,我俩伙邀上山打柴火,两个人坐在高山 顶上,聊人生聊未来,聊着聊着,我俩都陷入了痛苦和思索之中,我也不知道自 己怎么啦?看着大山望望山下的村庄零零落落的人家,想着大山里的村民,是那 么的辛勤劳动,每天是背篓背扁担挑,起早贪黑,还不能解决自己家的温饱问题。 而城里人却能大吃大喝,真不平等我说:“小花姐,你说,我们该不该拿炸药把 这山炸平或者炸飞掉,没有了,什么也不存在了,这样,这里的村民就不用这么 辛苦了,大家解脫了,就不用背篓背扁担挑,是不是,然后我们就远走高飞到没 有大山的地方,一起到城市去,过城市里的生活,餐餐都是大肉大鱼,该有多 美。”小花姐说:“痴人说梦吧,好了,不说了,打柴要紧。”我们赶紧起身打 柴去。   转眼就到了夏天,气温升高了,天变得更热了,这时,我们村有个嫁去山西 的女人回娘家了,她回来时,带回来好多好多的东西。大袋、小袋十几个,村子 里轰动了:嫁女就得嫁到山西去,嫁得远远的,那才叫风光,才叫福呢。回家的 女人名叫美芬,人长得一般,黑黑的脸,但口蜜腹剑,和她在一起时,没有不上 当的,上了当还没法说出口,只能是哑巴子吃黄连,我嫁到山西来,也就是她做 的媒。   事情是这样的,那次美芬一回到娘家,就在村里大造舆论,引诱我们这些年 青女孩动心。说山西是个好地方,地肥庄稼好,遍地是牛羊,出门骑自行车,嫁 到那里去的女人不用下地干活,全是家里的男人做,男人个个长得高大,性情温 和,女人只是在家看孩子做饭。然后她逐个做我们这般年龄女孩的工作,嫁去山 西。她这次回娘家是回来做媒的,故意摆阔。她先找到小花游说,她绘声绘色地 把山西说得那么好,对于我们这些山里长大的女娃来说,那就是人间天堂,那有 不向往的,追求幸福,是我们女人的天性啊。媒人探前语气加重,不信你自个儿 去山西看看,不就晓得了嘛。小花姐动了心,就到我家来,和我讲了一大套。我 说:“不用下地干活,那山西到底是个啥地方,我不相信。”小花姐沉思了一会 说:“哦!对了,你听广播里有首歌每天都在唱‘人说山西好风光’,肯定错不 了。”小花姐已经被媒人洗了脑,深信不疑。我只是似懂非懂的听着。叫她一人 去,她不敢,非得叫我陪她去,她去找我爸商量,当时我爸正为我哥的大事忙得 不亦乐乎,费痛脑筋,我哥长得一表人材,又加上是一个儿子媒人成山(这意思 是条件不错) ,可他就是高不成底不就。我家屋后有一户人家,是一个独子,年 龄和我哥一样大,就因家里穷,又有一个矮子娘和一个体弱多病奶奶,他父亲托 媒婆说了多次谋,但到他家一看,   没有一个女孩家同意。儿子找不到老婆,他父亲急啊,急得连头上的发都没 了。我父亲这下也正为我哥这事忙碌,小花姐去和我爸说,我爸听了很满意山西 那个地方,他想有三个女儿都嫁在本地,把幺女嫁到外地去,那么好的地方也是 一种荣耀。我爸一锤定音,当时我妈很不同意爸爸的意见,我爸是上过战场的人, 很固执。我爸有时很自豪地说他的往事。他说过,他和黄继光的弟弟黄继术在一 个连,并且关系很不错。我妈说不过我爸,也只好依了我爸。我们出发前,我妈 和我说:“山西不好待,要是男人对你不好,你赶快回来,自己要眼活,多长个 心眼,晓得不?”我和花都点了点头。那时我虽然有十七八岁了,但我的情商基 本上趋向于零,根本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心想: 去了还能给家里拿些彩礼钱, 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两全其美,我爸为我哥的事就不用为钱担忧了,在出嫁前 总算能給娘家做最后一次贡献,也算是报父母的养育恩吧。远嫁了,想回一趟娘 家也不是容易的事。当吋我并没有这么想,以为山西那地方哪样好,男人们个个 牛高马大,温柔敦厚,见到我们这些外乡女孩,捧上了天不说,吃好穿好,或者 轻轻地把你抱起,然后温心地对你说:“多美的小天使,你还那么小,还不成熟, 我供你,你上学去吧,等你再大一点,再大一点,我再娶你,现在你回家去吧。”   4   我和小花姐嫁去山西,是我爸和小花姐的三哥陪同,我们一起随同媒人美芬 坐上了北上的列车。我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什么事只要发生在我身 上,我就会感到好奇和新鲜,火车上的人多而拥挤,车厢的过道里站满了各式各 样似的人,我们找到自己的坐位,我们落座一会儿,火车就动了,轰隆隆沿着轨 道驶出站门,朝北方驰骋而去,一会儿是田野,一会儿是山川,一会儿是村落, 一会儿是城市,沿途不知过了多少个村庄多少座城市,一路追逐着白云。第一次 出远门的我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切,也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两天的火车旅程把我 先前的新鲜感和好奇性荡扫得一干二净。从没出过远门的我不堪旅途的艰辛,我 累坏了。一下火车,我就像霜打的叶子萎了,不愿再走了,小花姐精神好着呢, 也许是她常年在外跑习惯了,我爸和花三哥也没啥子变化,媒人美芬热情地招呼 我们进入一家饭馆吃饭,她说:“吃了饭,休息一会,我们还得坐四小时的客 车。”我强打着精神走进汳店,勉强吃了一小碗米饭,休息一会儿,又紧跟着上 了大客车,客车上没几个旅客,座位大部分都空着。一路颠簸,我们跟随媒人来 到了一个很大的村庄。下了车,我的十六号感觉告诉我: 这就是山西。我心里咯 噔一下,这里的山不高,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望无际,一但刮起大风来几乎连 避风的地方都没有,这么一个地方怎么会是好风光,好风光又在哪里?我在原地 转了一圈,心里头莫名其妙有了一种不好的预兆。然后,媒人美芬左转右转把我 们带到她家大门口。大门是关着的。这是山西农村典型的大院子,一扇大门出进, 大门两边用围墙围住,围墙里面有三间民房,美芬推开大门,从里面走出一位老 婆婆,她和她叽叽的不知说了些啥,老婆婆啥也没说,就走了。媒人美芬一个劲 的叫我们上炕坐。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比起我们老家来相差的距离太大,有多远 就有多远,我能在这里安得下心吗?我想了想就对小花姐小声地说:“我们回去 吧。”小花姐说:“回去可以,来回几个人的路费,都得算,我们拿啥给人家。” 花三哥说:“既来之,且安之。”小花姐说:“先相相看吧,回去会被别人笑 话。”我没话可说只好耐着性子看看。   第二天,一个高大戴着眼镜的小伙子带着一位穿军上衣的人来相亲了。这个 穿了一件军上衣的男人,个子有一米八,长得不算难看。我们见过面后,美芬把 我们喊到一间房里,问我们俩说:“你们两个谁看中了?”我说:“小花姐比我 大,叫小花姐先相吧。”小花姐说:“就叫晶先相。”其实她另有想法,她当时 以为那个高大戴眼镜的小伙子也是相对象的,她相中了他。所以她不相那个穿军 上衣的人,也只能由我相了。我爸听了美芬的介绍说:“人长的又好,又在剧团 上班,看样子人很忠厚,就相他吧。”我爸相中了,我没啥说的,啥都不懂的我 就会说:“哦。”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高大戴着眼镜的小伙子是他表弟,刚从外地 回来,于是他叫他表弟来参考意见。他问他表弟要那个,他表弟说要小的那个, 看那大的很狡猾,就怕过不住。他带我回他家的路上,他说来相我的时候,他父 亲给了他二十元钱,他在路上买了一盒烟,买了一双新布鞋穿上,旧的不要了, 说那话时,他心里美美的,一脸的喜笑。就这样,我成了他的人。成了他的老婆。 他父母健在,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   他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看到我进屋,高兴得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他 拿出一块包了又包的手帕,数了大半天一共数了十四元叫我去买件新衣服穿。我 见了不知所措,还是现在的老公替我收。他妹妹和我同年,长相一般会讲普通话, 我们双方交流没有障碍。他姐姐那天也赶了回来,见到我显得特别亲热,一个字 一个字对我说:   “大老远的来了,就安心住下吧,我们这里冬天很冷,到了春天,过了二月, 老人们也不敢脱绵衣,不比你们四川那里一年四季山清水秀的,可我们这里的女 人没有你们那里的女人苦,重活累活都是男人干,女人只做家务守家,是不出家 门的。再说了,女人嫁到那都是过日子,只要老公对你好就行了。妹子,你说, 是不。”我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夜晚很快降临了,当我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吋,我感到异常紧张,和 衣而睡,大夏天的把被子掖得紧紧的,生怕有一点缝隙,有几次,他把手伸进被 子,都被我狠抓一把,他只得把手缩回去。每到夜晚,我看他就有些紧张,低着 头一声不坑。他把脱下来的布鞋放在后坑的坑沿上,和我的摆放一起。他怕掉在 地上弄脏了。看样子,他很珍惜这双刚买的新鞋,打算穿个三年五年的吧。差不 多过了一个星期,我也没有让他拢边,心里别扭着。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为什 么这么害怕过夜晚。但白天一过,夜晚就降临,我总得去面对,记得有一个夜晚, 我先前在院子里数着天上的星星,数了很长的时间,大家都睡觉了,我也只好回 房去,我睡不着,我知道是想家了,于是我用被子蒙住头哭,不住的抽泣。他睡 不觉坐到我身边,拉开被子撩着我被汗和泪渗透的头发,说:“不要哭了,想家 了,明天写信回去,你刚来,就安心吧,等明年春暖花开了,再回去看望你的亲 人。行不?”我没有说话仍然抽泣着,他见我没有那么反感,他的胆子也大了, 他的手伸进我的被子摸着我光滑的身体,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没那么吓了, 没有反抗,随着他肆意的抚摸,我的心激动了,紧张起来,任他尽情的亨受那燃 烧的激情,他一把抱住我,我闭上了眼睛,被他融化了。就这样,我成了他的女 人,真正的做了他的女人。   5   我离开山西回娘家,已有半年了,想起我一走进山西这地界,和老公成亲的 第一天起就想着回娘家。这次终于实现了。这梦一做就是十一、二年。山西那地 方真不是我们这些四川妹呆的。那地方很穷,我娘家穷却比那鬼地方富裕。我也 是鬼摸了脑壳,毫无一点主见就嫁到了那里,默默地忍受着,呆在那贫穷、落后、 简陋、破旧的村庄里。公婆见我这个儿媳进了屋,整天都是眉开眼笑,心里乐颠 颠,我却愁死了,语言障碍,交流不便,靠打手势交流。老公和我结婚,大约亲 热了个把月就回县话剧团去了。他是县话剧团的零时工。打杂,有一份工资,村 里人说是吃皇粮的,因此在村里还是有声望的,挺不错的家境,有了老婆更受人 尊敬。我在村里差不多呆上一年,才和村里的男女村民搭上了话,双方交流没有 了障碍。这时,我已经怀孕了,回娘家的日子就只得往后推了,公公和婆婆见我 在家里不快乐,担心我憋坏了,就劝我到村里走动,串串门。虽然没有了语言障 碍,但东家长西家短的话我听不惯,也不想参与。一次,老公回家,我跟他提出, 想跟他去话剧团。他先前不同意,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最后他答应了。带着我 去了他所在的县话剧团。   话剧是一种以对白和动作为主要表现手段的戏剧。是在本世纪初才由外国传 入中国的。1907年由中国留学日本东京的曾孝谷,据美国小说改编的《黑奴吁天 录》,是中国早期话剧的第一个剧本。现代著名话剧家有郭沬若,曹禺,洪深, 田汉,老舍等。解放后,山西话剧像雨后春笋,在市、县、镇三级纷纷成立了话 剧团,活跃当地的群众文化生活。   我老公所在的县剧团也是这样,主要是下农村演出,一个村演唱四五天,富 裕村演唱时间长些约七天左右。老公主要是管理道具,他亲舅是县话剧团团长。 见我来到话剧团,他舅特别高兴,看着我说:“你每天跟着我们,见识一下我县 其他村落是啥样子,耍耍也好,每天给你也发一盒烟。算我们的新队员。”我说: “谢谢舅舅。”这时候已经立冬了,冬天北方的村庄,凄凉寒冷,到处都是秃秃 的荒原,一望望不到头,每个村庄都是一个模样,显得空空荡荡。我跟着县话剧 团人员来到一个村庄,这个村庄的中央早搭起了一个简易帐篷。这就是老公说的 流动舞台。约有三十几平方米宽,是用朩桩和木板搭起的戏台,每天分两场演唱: 下午和晚上各一场。戏台上的道具,由村长派男人轮流看守,两人一组。我老公 一般不离开,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我随老公来到戏台旁,一位三十岁出头,面 容非常消瘦,衣着打扮得十分朴素的男人就迎了上来。我老公向他介绍说:“新 来的,小王!”他对我说:“我姓李,是这村的村主任,我领你去住处。”他话声 未落,从旁侧跑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身材瘦弱,挺活泼,一看就是耍丑 角的那类演员,我在娘家看过川戏,什么花旦、丑角的,我懂。我老公发话了: “山海,这是你嫂子,快送去。”山海朝我老公扮了个鬼脸,嘿嘿地一笑举手敬礼 说:“遵命。”我老公拍了他一下屁股说:“去你的。”可见我老公和他的关系不 一般。李主任在前面带路,山海扛着我的行李,走在后面。我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小 院。李主任对着站在院里的一个老妇人说:“赵大娘,再给你加个姑娘吧,别处没 合适的住处了.坑大挤着点吧!”赵大娘看了我一眼冷冷地习以为常了。她说: “加就加呗。”我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还算是村里较好的地方,用烂石块围的 院子墙,院大门是木头棒做成的,里面三间土窑洞房,矮而旧,外墙墙皮驳落了 好大一片。赵大娘已过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幸福的喜悦挂在脸上。我走进窑 房,只见窑房两边排着大红柜,中间是条炕,炕上排满了行李,房顶上面是圆形。 房里的空间太小,空气流动差些。我刚进去那一瞬间,还真有点透不过气来。山 海说:“嫂子,我先走了,你慢慢收拾吧,下午戏快开了。”   看戏的是村里的中老年人,她们身穿羊皮袄头,头罩围巾。年轻的小后生不 多,来起起哄,捧捧场。小孩子喜欢爬在戏台的两边,满脸的喜悦。戏一开始,我 听不懂,当做看哑剧,慢慢地也摸出了点名堂来。到了吃饭的时候,那才真叫人 不可思议了,是下乡出演人员最头疼的一件事件。剧团里的人员都出来站在戏台 中央,等待着一户一户人来领,一户人家管三个人吃饭。我刚来,老公也没有提 醒我,他是为锻炼我意志的缘故。我不懂吃饭也得有经验,后来我才知道:首先 要看来的户主衣着打扮是否干净,看见来叫的人家干净的,出演人员争先恐后, 脏的就你推我让。说是有一次我老公就遇到过这样一户人家,他被这户人家领去 吃饭。正好这户人家有个傻儿子。吃饭时,那傻子吃一口吐出来又咽下,咽下又 吐出,老公这餐吃得是翻江倒海,根本吃不下去,匆忙离去,饿了一顿肚子。吃 一堑长一智,我老公变得聪明,但他不告诉我,我是从山海那里知道的。这剧团 有三十来号人,我是这里最自由的一个,不用干什么,纯粹是混时间过,想看演 出就看演出,不想看,老公就叫山海把我送回房东家休息。房东赵大娘是一个很 善良的老人,身体硬朗,也特喜欢我。喜欢找我磕家常,问这问那的。姑娘你多 大了,姑娘你有男朋友吗?等等。对家里借住的其她四个演出的女子,却不去理 会,也不说话,仿佛是家里的空气,空气碰空气,就是这样。家里较凌乱,乱七 八糟,没人理睬。有个还带着小孩,有次我见她拿东家的碗给小孩接尿,图自己 方便。我想说还是忍着没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何必得罪人, 其她几个却习以为常。我和她们四个睡同一炕上不习惯,但也没办法,出了门, 将就将就得了。有个夜晚,一个女人把手突然伸进来说:“小王,我摸摸你的奶。” 我推开她的手说:“不行不行。”她说:“怎么?就老公摸啊!”我蒙住被子把身 体裹了个严严实实。我害怕她们的粗鄙。   赵大娘见我一个人就过来和我坐坐,说说话。赵大娘告诉我,她二十九岁的 那一年,她丈夫因病,抛下她走了。给她留下两儿一女,小的才两岁。她没有改 嫁,含辛茹苦拉扯大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也很争气,在校读书不偷懒,一个个都 是大学毕业,在城里有了工作成了家。三个孩子都接她去城里享清福,她住不贯 就回来了,如今守着这空荡荡的一个家。每到来村演出,大家都住这里凑热闹, 大娘也很高兴。这个村是个富裕村,比别的村要多演几天。我不可能和赵大娘老 呆一起,在台后坐的时间久。有次,我在台后就坐,看她们化妆补妆,来来回回更 衣。一个拉二胡的老汉正忙着说:“小王给我倒杯水。”我刚接过水杯,正好被 一旁老公看见了。他二话不说,从我手里抢过水杯,顺戏台甩了出去。“我怎么 啦,有你这样的吗?”我气得眼泪直流,飞快地跑回房东家,卧在炕上抱头就哭。 也不知老公是怎么跟进来的。在我身后说:“亲,对不起!”我哭着说:“倒杯水, 咋了?!”老公说:“你刚来,不懂,不了解这伙人,凭啥伺候他,倒了第一次, 他还会叫你倒第二次,他就是个光棍老流氓,经常不安好心,前些天,被一女演 员打了两耳光呢?”   上午,大伙没事干,聚在一起。拉拉、唱唱、练练,打情、骂俏,磕爪子, 打扑克,有时会把房东的锅碗拿起来,敲了耍。有一女演员说:“小王,今天当 下替补队员,好吗?”有一演员请了假,缺一人手。我说:“不、不、不,我不上 台,我学不会。”她说:“不叫你学,求你帮一下,当打耙的出去,站一会儿,就 没事了。”大家催促,我盛情难却,老公也不反对,经过一番化妆包装,效果还 不错,我还真像一块演戏的料,这女演员教了我几个步骤,我很快就掌握了,刚 上台还是有点紧张,很快就适应了,和其他三个演员饰演四个打耙的分別站在老 爷左右。演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后来我常常替补队员上场,在剧团里呆了几 个月,因我肚子越来越大,不好再跟着剧团人员下乡了,于是,老公送我回了家。 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话剧团。但在话剧团几个月的生活却历历在目,这也是我在山 西过得最愉快的几个月,我堪为忆念。   6   老公把我当空气丢在家里,也不陪我住宿一晚,在话剧团人多害羞,不好意 思,在家里,两个人,还害羞么?这笨男人一点都不解风情,不懂老婆心,干那事 不用说特来劲,真是的,调情为啥就成白痴,陪我一晚说说话,不行吗?偏偏当 天就走,把我当空气,也把空气留给我。公公像往日一样,干不完的农活,婆婆 管家,也有忙不完的杂事,只有我挺着大肚子一天到晩啥事也不用做,也不用操 心家里的事务,只是无聊寂寞,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现实就是这样,你不 想要的偏偏就得这样,在县话剧团的日子真好,有吃有乐,也能展现自己,我多 想展现自己,可是我没有这条件,只能默守村里做儿媳的规矩,把自己消耗在这 无聊寂寞的日子中去,像村里的媳妇东家长西家短的闲磕中老去,无聊寂寞,我 将在这无聊寂寞中过老自己。甚好,村里有几个小学高年级学生,八零后的女娃 儿,年龄和我相差有十多岁,挺谈得来,而且特别喜欢听我唱歌、讲话,说我的 声音特好听,她们几个女娃只要学校放假就到家里来找我玩耍,说一些她们知道 的,在村里和学校发生的琐碎事情,帮我解乏,我那无聊寂寞的心隙里无意中增 加一丝难得的阳光,有啥报啥,我就给她们几个唱歌,唱《同桌的你》。这是我 最爱唱的歌,现在很流行的歌,它能使我想起学校读书的快乐,同学的友谊。虽 然相距千里,也许很难相见,留在心里也是美好的回忆。我只要唱歌,村里就有 不开通的老人不很高兴说:“爱唱的人,疯得很,村里是留不住,会伤风败俗 呢?!”这些闲言传到我公公耳里,公公就笑了说:“不会的,我儿媳,好着呢, 不会走的,她唱她的,哪里能伤风败俗呢?多嘴舌了呗。”学生时代的人都很天 真,什么都相信,天不怕地不怕。我们在亠起,真的很快乐,我也变得天真起来, 只是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行走不太便,唱歌没有先前那样顺气,哼一会也感到吃 力,这几个小学生照样常来,我不唱,听她几个叽里呱啦,我就感到快乐,苦中 作乐。我婆家很穷,也没钱进医院做检查。到了快临产的时候,婆婆叫来了村外 的一个老接生婆,是老公用自行车接来的,我肚子痛了好几天,以致晕眩,老接 生婆说:“没事。忍忍就过去了。”难产。生第一个孩子难产。这是很危险的, 还是公公拿了主意说:“不能再等,送医院,没钱去县城跟他姐借。”婆家离县 城有三十华里,路是土路,又赶上这天下雨,没有车通过,公公向邻居家借来一 辆三轮车,雨落得猛,土路泥泞很深,沟沟坎坎,三轮车骑不了,公公和老公, 还有村里那邻居一步一步推着前进,婆婆抱着我,我时而晕眩,偶尔也听到公公 鼓励的话:“女娃崽,坚持住,快到了。”到了县城里,老公去找他大姐,公公 婆婆直接送我进医院。接着老公和他大姐随后赶到,办了住院手续。在医院,我 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儿。我因身子太虚弱,住院进一步观察。每天吃饭 由老公大姐从家里捎来,住院钱也是他大姐拿的,住了个把星期,我感到身子好 转了,就和医生商量出院,医生说:“出不了院,还得继续观察。”无奈,我们 连夜偷偷逃出了医院,我就暂住在老公大姐家,他大姐第二天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又从医生处开了五副中药,大姐的精心照料,再加之饮食好,又有规律,真的像 小花姐说的‘城里人过的生活’。城里人过的生活真的和乡下人过的不一样。我 在老公大姐家呆了整整一个月,坐了一个月的月子,身子算是恢复了。城里人过 的日子在我心里铬下了深深的铬印。   第一个女娃的出生,标志着我真的长大了,是大人了,和村里那些学生娃不 一样了。天真幼稚,长不大的心属那些学生娃了,过去的就该让其过去,是留不 住的,成长了,成大人了,做人母了。其实,做人母了,我又知道个啥?啥也不 知道。虽说女娃的到来,给我给这个是否称家的家,其实是公公婆婆的家,我只 是因为他儿子借住在这里,成为老人家的累赘,消耗老人家的粮食而已。而今有 了这女娃,我不算是吃白食的人了,我成了这家的功臣,母以子贵。女儿的到来, 给这个家,给公公和婆婆添加了无穷的快乐,我把心放在了女娃身上,有了娃, 我的确改变了自己,我不再想娘家人了,这一变化,我轻松了很多。公公婆婆都 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主动承担起做饭的义务,村里人做饭有个习俗叫做“公 公拉风箱,婆婆灶上忙”。老公在话剧团做事,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住一 晩就走,月底捎回薄薄的月薪给公婆,算是给我母女俩繳纳生活费吧,减轻家里 负担,我和公婆、女儿一道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一家子的和睦,平平淡淡,算 是这村里最幸福的家庭。但过城里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乡下穷,除了田地没地 方生钱,农耕事都是男人们的事,挣钱养家也是男人们的事,这一切都和女人无 关,如果女人也出去挣钱币,生活还能这么清苦么?我想,却不能说出来。在村 里是大逆不道,人人反对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个家,有公婆这样罩着, 这样安定地生活着。虽然穷点,我也很知足了。带好女儿,把女儿带大是我最大 的心愿。相夫教子,传统观念,慢慢地移植到我身上,朦朦胧胧,我像是走上了 正路的人。成为人妻,做了人母,就该承担些什么?也许就是这样,我才回到现 实中来了,去思考,去面对。一切都会好起来,希望的明天不会太遥远。城里人 的日子我也会过上的,我很自信,等我的女儿大了,我得自己去挣钱,村里这破 规矩统统见鬼吧,我在我心里默默地叨念着祈祷着:面包会有的,女儿你快快长 大。妈妈好出去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叫你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过上城里人的 好日子   7   日子依然在不紧不慢、平平淡淡的流逝着。我女儿吃着我的奶水也在一天一 天长大,胖嘟嘟的越发好看了。而庄稼地依然是公公一手操纵,婆婆有时也添把 手,我抱着女儿也常去庄稼地走走,公公是做庄稼的能手,他对待土地对待那些 常用在他手上翻转的农具饱含着情感。下种,公公会把种子粒粒筛选,堆在地上, 金灿灿地好看,在公公的眼里那就是希望,全家子一年的希望,那粗糙的土坷垃, 还有那些出栏的猪粪草,一旦经过公公那双结满老茧的粗手,就会变成油黑发亮 的土,那是种子的温床。公公口头禅:“你对泥土付出多少汗水,泥土就会给你回 报多少果实,泥土是最讲感情的。”我家庄稼地主要种植玉米,玉米的种植过程 是最能体验“面向黄土背朝天”的,种玉米是以人工点播为主,第一刨坑、第二 施肥、第三再点种子。都是低头、弯腰的活儿。在地里已经备好的垄背儿上,再 用撅头按每隔二十五公分的距离刨一个坑,沿着地垄沟向前刨完;然后再返回在 刨好的坑内撒上一把猪粪草土;接着把三、四粒玉米种子投入坑内后,再用脚把 刨出的土盖在种子上,还得把土踩实。一个人也要走三个来回,这个累就甭提了, 几天下来也是腰酸腿疼的,一块地播完了又得播另一块地,家里的地有几十亩, 三分之二种玉米。还有三分之一的地种植葵花籽、黄豆、马铃薯、蔬菜、瓜果等 等。放下撅头就得拿起锄头,紧接着还是弯腰、低头、抡动双臂,这就是夏锄, 不但要松土、铲除杂草、还要间苗、定苗的,最少也得锄两遍地才能完成夏锄工 作。公公说;“要想苞米长得好,夏锄管理最重要。”我不懂,我娘家是水稻种 植,和这不一样,但耕农的辛苦却是一样的。铲除杂草,不让杂草与玉米苗争夺 阳光、水分和营养。间苗、定苗是为了保证一个坑里有一棵苗生存下去。不然在 一个坑里,几棵苗会因为相互争夺营养而都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松土和锄草是 同时进行的,锄草要锄掉草根,因此锄头要铲入土中。没有草时锄头也要铲入土 中,那就是为了松土。松土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地表的毛细现象,旱天,可以保湿, 涝天,地表的松土可以增大通风面积,促使水份蒸发。公公只进过扫盲班,大字 不识一筐,他是在劳动实践中摸索出来耕种的经验。公公虽说是农耕好手,年年 不辞劳苦,默默地耕作,家里和村子里其他农户一样,生活淸苦,靠种庄稼地是 发不了家,富不了家的,想过上城里人日子,作梦去吧。这也就是命,公公认了。 我不认,我是要走出去的,这里关不住我,等女儿大了,我心里默念着:女儿快 快长大,妈妈给你过城里人日子。   转眼女儿七个月大了,元旦过后的第五天,天突然下起了鹅毛般大雪,地上 是一片银白色,而家里的炭(指煤)快烧完了,公公去县城的煤窑拉炭回来。公公 是一个爱孙女的人,他每次出门前总要进来逗下我女儿。这次也一样,他出门时, 头戴着一顶毛帽子,围着一条黄围巾走进窑房来抱着孙女说:“乖,乖,爷爷要 进城了,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女儿哇哇叫,还不会讲话。公公笑了说:“看看, 多乖,想吃糖了。”   公公高兴极了,精神十足踏着雪地向县城走去。公公上午高兴出去,他下午 却被村里人用一辆大三轮车拉回,说是在路边雪地里发现他的,他人躺在雪地上, 喊不应,用手去拉他,才知道他已经走了。婆婆见着公公的尸首当场晕了过去, 我不知所措,眼泪直流。好好的人儿,说走就走了。生命的脆弱在我心里头重重 地敲了一下,哭,哭,族佬劝着:“死者逝也,不能复生,别哭坏了身子,节哀 顺变。”老公被村里人从剧团喊了回家,他跪在小院里公公的灵前大声哭喊,后 来他大姐、姐夫、他舅父、他二姨等等所有的亲人都回到了这小院落里,一个生 命的陨灭给家人给亲人带来的悲是沉重的。接连几天,三三两两吊唁的人出入庭 院,小院落里时不时发出阵阵哀伤的啼哭。高搭的灵棚下,两边跪着子侄们,披 麻戴孝,双眼红肿,随着吊唁的人时时举哀回礼。屋里是女眷,灵床停放在堂屋 正中。供桌上的祭品很丰富,四季的瓜果,各式的糕点,公公生前都不曾享用过 的,现在都摆放他的灵前。一根白色的蜡烛,烛光跳动,烛泪流淌。搪瓷盆里纸 钱燃烧,灰烬犹热,一缕缕青烟缓缓飘去。灵床上的公公身穿寿衣,脸上覆盖的 一纸黄裱把他与这个繁华喧闹的世界隔开,看不见他曾经有过的喜怒哀伤,他静 静地安睡在那里,对子孙们的悲戚无动于衷,似乎已经看透了人世的冷暖炎凉, 已经厌倦了不休的纷纭争斗,又似乎只是安静地睡着,享受生前从未享受过的一 种幸福。唢呐声声。哀歌一曲拉开序幕。唢呐手的脸红红的,腮帮鼓着,身体随 着哀曲的低回高亢前后左右的摆动,乡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小院内,窑 房里的烤着炭火,或坐或立。爆竹炸响,声声震天。起灵的时刻到了。一队披麻 戴孝的人走出院落,也把院子里的肃穆哀伤带到了院外。高举的白幡似乎在招引 着亡人的灵魂徐徐前行。孝子们脚步缓慢,鼓手们时时停下脚步,奏响了那曲把 亡魂引向天堂的乐曲。一具棺椁被族里青壮汉子从院里抬出,棺头摆放的烟酒, 霎时,围观的人们散开,闪开一条通畅的道路,目送着。看热闹的村里人随着葬 礼的结束,慢慢退场了,吹鼓手们偃旗息鼓,家里的亲友也走了,只有一些来帮 忙的邻舍在收拾着场地上的桌凳家什。几只狗在钻来钻去,捡拾着掉在地上的糕 点碎渣。小院里灵棚已经撤下,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过。   公公走了,就像空气,家中的农耕生产却还得继续,一家子的生活重担全压 在了婆婆身上。过了年,老公所在的县剧团解散了,老公回了家,承担起公公摞 下的担子,老公对农活一窃不通,全靠婆婆一把手一把手教他,有力气不会使, 村里人给他绰号:下乡干部。   8   又过了一年,老公依旧在家干农活,一直在婆婆的指导之下。没有婆婆的指 点,老公就会一天到晚找不到事做,对农活是十窍通了九窍,对农把式这套是天 生的愚拙,成不了地地道道的农夫,只能给婆婆打下手,婆婆如何说,他就如何 做,做农民的辛苦,他懂,他不愿意当农民,我也不愿意他这样,可惜家里没一 个男人不行,家里男人干的活女人干不了,再加之老公也没找到好的事情做,在 家帮帮婆婆,承担起男人的责任,辛苦辛苦,也是应该。到了这年的秋收季节, 家里没有公公那样熟练的农把式,为了抢季节,连二岁大点的女儿也一起出地削 向日癸。这时,我们家里有了马。老公赶着马车往地里去,马车上坐着婆婆、我、 我女儿。一家子其乐融融,像是出门赴秋收的宴会。秋天的天气也出奇的好,秋 高气爽,知了那参差不齐的合唱此起彼伏,随之向空中飞扬,在空中停驻片刻, 倏尔又跌落下来。沿途是一片片玉米地、黄豆地、芝麻地、豆角地、向日葵地。 看看那沉甸甸的玉谷苞在杆上欣喜的样子,还有那金黄的豆子耐不住寂寞迫不及 待地想要跳出来,还有那笔直的芝麻杆,长长的豆角变魔术似的拉长自己的身子 引你注目。老公赶着马车一直往前起,很快我们一家子置身于一大片向日葵中间, 村里有些农户先我们进入自家向日葵地,他们戴着宽沿的草帽,高扬起尖利的弯 刀,一刀一刀割下向日葵硕大的花盘。那些花盘纷纷扬扬,在一块不大的空地上 渐渐堆积成金色的山峰。我们一家子赶忙钻进地里忙着收割。婆婆说:“向日葵 有奇特的性能,花头能随着太阳的移动而转动生长。”我自从嫁到山西,就喜欢 上吃葵花籽,尤其喜欢吃(这种刚刚长大成熟采摘下来的葵花头上的)生的葵花籽。 所以我们家的向日葵从发芽到长大到成熟,都是在我热切的目光下完成的。葵花 籽黑黑的,籽粒饱满,剥开潮湿的籽皮儿,白生生的瓜籽瓤,浑厚丰满。剥几粒 放入口中,那股清新的向日葵瓜籽所特有的生油味,顿时充满了口鼻,那种美妙 的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我女儿和我一样,也有了这一爱好,说是出 来割向日葵,特别来劲,也能帮大人一点忙。我也特喜欢女儿的好动。   收割之后我又怀孕了,可能是吃了生葵花籽吧。要不就不知啥原因了,是七 月下旬在医院生的,可能是我身体太虚弱,是用输液催生的,很痛,不是一般的 痛,我用脚踹倒了输液瓶,连当时在场的接生医生也笑的乐开了花,说:“都当 妈妈的人了,还这样任性。”我整整痛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五时过一点,生 下了二女儿。婆婆不高兴,她想要孙儿,二女生下很可爱,邻村有家也生了个男 孩,是第三胎,私下和婆婆商量,互换。我老公坚决不同意。婆婆只好作罢。二 女儿聪明可爱,十个月就会走路说话了,我带她去县城看大姑妈,大舅爷爷和大 舅奶奶,二姨奶奶和二姨爷爷,小家伙一进门就喊:姨妈,姨父。爷爷,奶奶。嘴 巴甜,大家都喜欢,我这做妈妈的脸上光彩,大舅和舅妈总爱逗着她玩。   大女儿内向型,不爱多说话;二女外向型,好动,活泼可爱,有了这两个女 孩,我既幸福又感到生活压力大,孩子一天天长大,到了上学年纪就得上学,靠 土地生钱实在是杯水车薪,没法满足,只能另找门路。大姐说:“你们进城作生 意吧,馒头生意还不错,开馒头店。”老公就在县城一家医院门口租了一间房开 馒头店,做了三个月,老公对作生意不感兴趣,就在城里打零工,他做小工。小 店关了门,我只好回家和婆婆一道干农活。一次,婆婆跌倒在地里,被邻居送进 了医院,是高血压,很严重,我只好卖了家里的两只羊,给婆婆办了住院手续。 婆婆出了院,就不能再下地干农活了,只能在家做点家务活,做点饭,打扫房子 之类的轻松点活汁。家里那几十亩地,我一个人肯定干不了,老公回来就把地租 给别人种去了。我就成了兼职的保姆,守护着婆婆和带好两个女娃,靠男人打零 工挣钱养家,养老婆和孩子。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这时,我心 里又萌生了回娘家的念头,在这里,我是走不出去的,没有人同意我走出去,只 有回娘家,回到娘家,那里的天空,我才会得到自由,到娘家去发展。娘家人能 帮我。回去,回去,我在等待回娘家的理由。到了2004年,两个女儿都上学读书 了,我能脱开身,于是,和婆婆、老公商量,终于得到了她们的同意,我高兴得 就像一只笼中鸟有了重见天空、自由翱翔的希望,我可以回家了,回家了。   9   我出嫁后第一次回家。我一下车,就在车站公用电话亭给村委会打电话,我 家离村委会不远,只要我父母在家,就能通上话,我试过几次,终于通上了话, 是我爸接的,我妈就在他身边说话,我从电话筒里听到我妈的声音,村里装有电 话机,是我哥来信告诉我电话号码的,我告诉我爸我回家来了。我爸问我:“到 哪了?”那焦急的语气,像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回娘家这件事似的,以为我在骗他, 宽他的心。我说:“爸,我在车站门口给您电话,嘿嘿!再有半小时左右就到家 了。”我爸妈一直站在院外的那棵大树下等着我。我一出现在他们跟前,我爸妈 两人是老泪纵横,此时,我攒了多年的泪水刹那间也一涌而出。我妈拉着我的手 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爸伸出一双老手默默地接过我的包。我妈牵着我的手,还像 小时候那样的感觉。有父母在,孩子永远长不大。不论何时何地,父母都是孩子 们的依靠。有父母在,家就是完整而且温暖。亲情是伟大的,其余都可付诸东流。 我爸和我远嫁山西时不一样,他的背有点驼,身子不那么键了,军人的风姿已经 过去,远去了;我妈也是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几年不见的爸妈,   一下子竞老得如此快?   我的心像被蜂戳刺了一下,疼痛那一刻,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我知道,我是个不孝女,为了自己的那个小家,没顾得上回家照看爸妈,就连两 老老成这个样子,却一无所知,我愧做人子。我回娘家了,我回来了,我将尽我 的孝心来孝敬我的爸妈。我爸拎着我回家的包几乎还迷糊着甚至还以为这事不是 真的。也许当初我爸他从山西回来就后悔了,后悔不该把我一人丢在山西,嫁那 么远,二天二夜的火车,还得再坐四小时的客车。那是一个怎样的距离,一个南 一个北。那时通讯设备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不管有多远,有手机和电脑,直接面 对面地聊。其实,那时我也恨过我爸。真的,但当我回到他们身边看到我爸头上 越来越多的白发,吸着那冒着烟云的廉价烟卷,我还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想起 我在家做女儿的时候,我的调皮,我的细心,总会令我爸高兴,我会手拉着手陪 我爸去理发,我会跟着我爸去喝茶,我最爱听我爸讲打鬼子的事。我远嫁后第一 次回家, 我爸妈待我不一样。也许是远嫁的女儿回娘家不易,几年甚至十几年难 得见上一面,所以格外珍惜这次会面。这一世能有几次这样的会面。我和我妈是 形影不离,天天都手牵手去县城逛街。有逛不完的街,有说不完的话。有一天, 我们来到县城云溪中学地段,只见学校大门口上首拉了一条长长的条幅:办希望 卡租书只花一毛钱。打算在家呆段日子的我,终于找到感兴趣的事情,没事在家 看看书, 租金一毛钱一天划算。我对我妈说:“妈,走,进去看看。”妈妈笑了 说:“好的,依你行吧。”我们走上前去,门口一张招聘广告耀目:招聘图书管 理员。我停下脚步看了一遍广告内容,抬头又被许许多多花花绿绿的小条幅吸引, 看得入神:为希望而读书,为读书而希望!一人办卡,全家受益!……这些广告 语有趣。我想借书回家看, 不如应聘当图书管理员,既留在父母身边, 又挣一份 工资,不用吃父母的, 岂不两全其美。这么一想,我的胆子也大了,我走进店里 问坐在书桌旁很帅气的中年男子说:“老板,你们这还招聘管理员吗?”中年男 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翻,操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应声说:“招!”接着他招 呼在一旁书架上整理书籍和他年龄相当的女人说:“你来帮她先登记一下。”这 女人看上去没有男的那样和蔼可亲。她瞧了我一眼说:“年龄…姓名…电话…从 事过什么职业?”像查户口似的。我说:“不好意思!我没电话。”那女人说: “那怎么联系你?”我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二姐火锅店有坐机。我把坐机 号说给你。”这时,我二姐不再是队里的养猪专业户,一家子搬入县城,开了一 家火锅店。那男人用怀疑的口气说:“听你声音不是本地人?”我有点心急, 辩 解说:“不不不,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外面安了家,这次回来看望爸妈。 准备找份事做。”那男人点了下头说:“好吧,我记下!”我如释重负说:“如需 要,电话联系。”   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两口子,一直从事这种职业。当时他们招聘管理员是 晃子,其实是招聘他们需要的经理位置。每天前来应聘的很多,他们见了不满意, 直到我的出现,才得到他们夫妻俩的首肯。而我并不知道,我是很不情愿离开他 们店的。以为没戏,但心里还是盼望着。   我从山西回娘家快一月了,每天和我妈亲热,还没去我大姐家问候呢?我想 去那里走走,看看大姐和大姐夫。大姐夫是那村的村长,在村里是一个说一不二 的头面人物,我大姐跟着他在村里也很风光。大姐家走小路,得一小时,翻过一 座山,再到河岸边坐船过河就到。我小时候最喜欢去我大姐家,过河坐那艘船, 船家在前面一划一划的,还没有进大院子,村里人就大呼小叫:“许村长的妹妹 来了。”我大姐夫姓许,这院子许姓多,外姓少。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喊:“许 村长的妹妹来了。”‘村长的妹妹’ 这话该是多荣幸的,我嘴不说什么,心里 却乐着呢。可见,那时我的虚荣心够强的吧。我在大姐家很好玩的。我大姐有一 儿一女,我外甥小我二岁,我记得小时候去他家,小外甥总会讲故事给我听,我 不知他哪来那么多的故事,有时听他讲到乐趣,便开怀大笑,我一笑,小外甥不 满就动手打我,打痛我,我就哭着去大姐面前告状。大姐就打他,我在一边幸灾 乐祸的偷偷看着他受罚。好玩得很!如今我来到大姐家,家里就大姐和大姐夫两 个人,两孩子都去了外地打工,过年才回家。平常没有书信回来,大姐和大姐夫 忙着农活,也顾不上这些。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大姐和大姐夫想得开。我为她们 能有这种胸襟而感到高兴。我在大姐家住了一天,心里依然挂念着那书店招聘的 事。第二天一早我对大姐说:“大姐,我今天回妈妈家。”大姐说:“那能行啊! 才来一天,你要不,别来,来一天又要走,我不答应。”大姐生气了。可我的的 确确得回父母家,还得进城一趟。于是,我把招聘的事告诉大姐,大姐这才同意 我走。大姐一直送我到河边,目送我坐船离去。来日方长,大姐,我还会来的……   10   我回到娘家又去了县城,正好在街上碰见我二姐急急忙忙去找人给我捎话, 因为当时我们村里没有安置电话,只能找人捎话。二姐见到我欢喜地说:“你来 得正好,有个啥书店打电话叫你过去。”我明白,说:“好的,谢谢二姐。”我 走进书店,那中年男子面对我说:“你好,我叫冯愉,是这书店的经理,如果你 愿意,明天就来上班,月薪三百,不管吃住。。”我满口答应说:“好的,谢谢。 明天来上班。”我告辞回到家,心里别提有多开心,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来打工。 三百元, 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早晚两餐在家吃,中午吃碗米线将就,给我 妈一百元生活费,自留二百元。第二天一大早,我吃过早饭,骑上家里一辆旧自 行车,背上一个小书包 快乐的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提前赶到书店。一会 儿,书店才开门。我走进书说:“早。” “早,我是冯经理的爱人,你叫我黄 姐吧。”我有点受宠若惊说:“好的,黄姐。”黄姐笑了说:“我们是王黄不分, 其实都一样,现在没顾客,我先教你熟练一下过程,我们已经换了好几个人了 他们来了,几天都弄不懂,就连那本书在哪里放的都得找半天。叫顾客生烦,影 响生意。”我说 :“这是眼睛活,我懂的。”我听着看着,心里明白着,要想 站稳脚跟,必须得心到眼到手到,做到胸中有数,学生需要啥书取啥书,关键还 是他们自己去找。热情一点,嘴甜一点。我这样想也这样做,深得前来租书退书 学生的好感。我第一天上班,黄姐还算满意,闲时也和我拉家常。上班三天,我 把书店的一切业务都了如指掌。办卡,登记,找书,我手脚特麻利,因为当时书 店没有电脑全靠钢笔在登记薄上记录。全靠脑袋瓜子记住书架上各类书籍的摆放, 一个类型是一个类型的,不能混淆,收到退书摆放在原来位置,这样整理方便, 易于记忆。上班第四天,黄姐一句无意识的话:“你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 吗?”这句话震动了我。我回答很直率说:“想啊!”其实,当时我没敢想过! 只是脱口而出罢了。黄姐和我闲聊中知道我的家史。她说:“你家在山西,那里 有你老公和女儿,你能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吗?”我说:“能啊!我这也有我的 妈。”她说:“你老公哪里呢?”我说:“我会处理好的。”她说:“你是我们 招聘中适应力最强的,也许是缘分吧,我想把店交给你管理。交给你,我们放心。 我们想再到别处开,这是连锁店,到处都有,你如果不信,可以上网查一下。” 那时我对电脑一窍不通,不知道如何上网,她说的我也明白。我说:“黄姐,你 说得多少钱,我心有个底,看能不能接受。”当时,我身边还有三百多元,交给 我妈存放,做回家的路费,不过,我能和哥嫂借。黄姐说:“给我们俩人拿个路 费钱就行。”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蒙了,可听得一清二楚。我说:“黄姐, 不会是骗我吧。”黄姐说: “能骗你吗?你今天就不用上班,你去拿钱,不相信 我们的话,去查下。”我怕伤害他们,偷偷记下墙上写有连锁总店的电话号码, 然后我对黄姐说: “我这就回去拿钱。”我说着走出租书店,拐过一条街走进一 家话吧,往连锁总店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您好,请问一下,我想开家加盟租书 店,得多少钱?”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说:“加盟费三千,您准备在哪里开?” 我说: “四川,好了,我先考虑下。”我挂了电话。我想:不会是假的。于是, 我去找我二姐和哥商量,这可不是小事情,慎重一点。我哥说:“不要被人骗了, 现在的骗子多呢?哪有那么美的事,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哥的话刺得我心好痛, 难受。可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我想和老公商量,但他帮不了我,或许还会泼 冷水。只有我哥才能帮我。我主意以定说:“哥,我不怕,你借给我两千元钱, 我会还你的。”我哥说:“妹子,哥信你,两千就两千。”我哥很爽快,当时就 从银行取款两千给了我。我拿着钱又回到了租书店,晩上打算店里。我把钱缴交 给黄姐,心里不踏实说:“黄姐,你两口子能否把身份证复印一份给我?”黄姐说: “可以,不过,我有个请求,明天早上四点半的车,今晚我们还住这里,明天我 们走时把钥匙给你放桌子上。”我很爽快地说:“好的!你们住。”可我心里疑 惑,天上真的会落馅饼?他们这到底是为何?缴了一年房租,还有这许多书,这 不是白送我钱?!我有那么幸运吗?好几万啊!不过,明天他们一走,这事就成 了。相处就是缘分,我上街买了一些水果送给黄姐,叫他们路上吃。他们很是感 激。这到底谁该感激谁啊?我有点找不着北了。晚上,我住二姐处,和二姐同睡 一只床。二姐躺到我面前小声说:“你就胆子大,你听说过盗窃贼吗?据说啊! 你眼睁睁的看见东西在,等他们一走就没了,别叫我们明天去啥都没有,一晚上 叫她们全弄走。”我故作轻松地说:“管他呢?二姐,我们睡吧!”其实二姐正 说到我的心坎上,我能不担心吗,二千元钱,还是借哥的,已经这样了,还能怎 样,只能听天由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该有此 ,我也只能认了。我 睡不着,二姐也睡不着。两人翻来覆去,我小声说:“姐,要不你数一二三,一 直数到十,慢慢地就入睡了,这方法特灵,是我老公教的。以前,我想妈时睡不 着,失眠。老公就叫我数数,数着数着就睡了。”二姐说:“试试。”我们各自 数数,却一点也不灵。凌晨四点,我起来对二姐说:“他们是四点半的车,估计 离开了,我们走过去看看书在不在。”二姐起来说:“好的。”凌晨四点天色没 有发亮,街道上还是一片漆黑,人们都在熟睡中。我们摸黑来到书店门口,那紧 张劲就别提了,我和我二姐轻轻打开居室。钥匙摆放在桌上,所用的生活用具都 摆放着,一应俱全,这可是一个完整的家。我的心不由酸了。二姐说:“还愣在 那干啥啊,去看看门市部的书在么?”我拿上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户窗,满屋子 的书还象往常一样摆放着。我有些兴奋,现在它属于我了。一夜之间,我富有了, 我发了,我有自己发展的空间了。我庆幸,我遇上了贵人。“冯经理,黄姐,谢 谢,谢谢了。”   11   我做了老板。真是喜从天降,首先,解决手机问题,通讯设备不可少,不是 耍派头,充阔成大款,是联系业务用。没它可不行,当时刚时兴手机,大哥大, 很贵的,拿在手里很神气,小数有钱人才拥有,我联系业务——进书。在我们家 五姐兄妹中,我是第一个拥有手机的。我的第一个电话不是联系进书,而是打给, 给我机遇,让我赚了第一桶金的好人黄姐和她的丈夫冯愉。“黄姐,你好,我是 晶晶,这是我用自己的手机给你电话,问个好……”先黄姐讲话,后冯哥接话, 很亲切,他告诉我离开的原因。原来冯黄两口子走的那么突然,实出于无奈,房 东见他们是外地人,生意那么好,想自己做,只想出少量的钱,就出难题,还喊 来街上一些打流的,前来威胁。冯黄两口子有苦不敢诉,有冤不敢伸,心想少量 的钱转让给房东,还不如把书店白送给我。给点回家的路费行了。他们走时不敢 伸张,也没敢和我说明白,怕走漏风声,房东一旦知道,他们要转让店子也只能 是房东,否则是回不了家的。我知道原因后,心里亏对好人冯黄两口子,当时真 不该对他们起疑心。我放下电话狠狠抽了自己一计耳光,说:“我真混。”一会, 有顾客进门,我赶紧招呼客人,回到现实中来。如今我是单枪匹马,步入这商海 战场,不冷手抓热馒头是不行的,没有人帮我,同时,我也不用帮手,租书店的 流程我已熟练,一个人完全能够胜任。晚上我住书店里,没有人来扰乱,房东来 问过我,我明说我己接手这家书店,书店是我的了。开头两天有我哥帮忙,房东 见已成事实,没再说什么,一脸青色离去,好几个月没在书店出现过。我哥到第 三天回去干自己的事情,店里就我一个,业务不多也不忙,没来顾客,我看书消 遣。第五天上午。有两个年轻美女应聘,她们是看了冯黄两口子所张贴的招聘广 告。她们一进门,有一女子跳了起来,伸出手说:“老同学,怎么是你啊?”我 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是我小学带初中的同学,一个村的红霞,小时候还是 “四人帮” 呢!我拥抱了她一下说:“想你啊,在哪发财?”红霞很惊讶,没 有正面回答,脸带疑惑说:“我听你妈说,你不是在外地吗?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呢?!”我笑呵呵地说:“回家发展,你怎么样?”红霞说:“我吗?在xx街开 了个理发店。离你这里不远。你不是要招聘管理员吗?你看她行不?!”我说: “我才接手五天,那是我前任的招聘广告。”红霞说:“我明白了,有空去我店 里坐坐。”她留下了手机号,然后带着那女子离去。不久我接到红霞打来的一个 电话,语调比平常兴奋了一些,那是高兴。说请我吃饭,庆祝她离婚成功。我听 了十分惊奇,心想: 这可是新鲜事,我还从没听说过。孤陋寡闻了吧,得去,当 然去。如今的人如此现实,离婚还请客,并且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那能不去体 会。对红霞我还是了解的,她早熟,读小学五年级,她就恋爱了,和班上一位男 同学。那时我不懂,每天放学, 见她不回家,和班上一个男生在教室里说笑,我 和班上几个傻头,还在外偷听呢,偷听也是没有结果的,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那是 在谈恋爱。后来才风闻,他们恋爱到中学,直到红霞有了肚子,学校知道了,还 没毕业,两人就被学校开除了,那男生怨恨她,就不要她了,最后男方家出了一 点钱才了结此事。说来红霞还是挺可怜的,为何有了家庭,还离婚,离了婚还这 样高兴,莫非变态了,我只是在书中读过一些说变态的书。难道现实中真有这事。 红霞,老同学,你变态了么?我店离红霞的理发店不远,不足一里路,在这条街 的一个小胡同里。我走进红霞的理发店,出乎意料,店里就红霞和一个长相一般 的男人。红霞见到我很高兴指那男人说:“这是我的前男人,今天领了离婚证书, 算是婚姻结束,最后聚餐以示祝贺,老同学你离我最近,就我们三,你作过见证, 以后我和他就视于路人。”男人显得有些尴尬,只是和我点了下头,不怎么说话, 较深沉的,好像前妻红霞故伎重演的这种姿态视而不见,或者早已习惯。喝酒吃 饭,气氛特别地好,一团和气,有着节日喜庆的味道。我们喝着酒,碰着杯,眼 前这男人的话也多了些,一个劲头夸红霞怎么怎么好,红霞也是夸前夫对她如何 如何好。我一听说:“既然是这样, 你们俩还离啥子婚, 这不是寻烦吗?”我一 出口,她们两个同时都摇着头说:“这你就老土了,不懂了吧?这叫时髦!”这 下,我可傻眼了,这竟然叫时髦,离婚叫时髦。我差点把酒杯都甩了,真是一对 活宝, 以后和红霞远点, 她变了,变得我再无法认识了,我算是体会到了。大千 世界无奇不有,看来我还得好好学习学习。学到老,用到老,还有三分没学到。 就这三分,我就孤陋寡闻了,我想我得走了,留下她们这对活宝尽兴吧,我瞎搀 和,傻啊。   后来,红霞又邀我去了几次她那理发店,我挨着面子,不好推脱,只得硬着 头皮。小胡同有点暗黑,而理发店也黑,这个黑是指店里有好几个小姐,做那事, 我看不惯。红霞离了婚,打扮得妖里妖气,像书里写的女妖精,专门钩取男人的 魂。不过,生活方式,各有各的不同,没什么可指责的,作为小时候的朋友,我 还是很珍惜的。她也蛮珍惜那段感情,只要两人见面,她对着我,总是晶长晶短 的,问我这问我哪?我听了也很舒服。有时空闲,她也来我店坐坐,拿本书回去, 我和她的来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融洽,是很好的朋友,我不会忘记她的,人生之 路,各有各的走向,但愿她走的是平坦之路,没有荊棘。我也同样,但不知小花 姐现在怎么样了,我离开山西时,我没有和她告别,走得匆忙。小时候的“三人 帮”。现在都成大人了,都有了自己生存的空间:我们努力,我们加油。我们给 自己鼓鼓劲。路在何方?路就在我们脚下!   12   我拥有了这家租书店,认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虽然是有家室之人,也是 笼子里关住的一只闷鸡,弄不懂外面的世界。对于社会上那三教九流之辈分不清 楚,接触的人可谓多而杂,以已之身看人,非常天真。相信人,给我后来的生活 带来了许多难以磨灭的伤痕。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痛心疾首。刚开始 , 书店的 生意真是好。主要是女高中生,租书看的多,也有一些成年人,有男的也有女的, 有的成了好姐妹,有的变成了陌生人,有的铭心刻骨,有的过眼烟云。   记得有个好姐姐,是江西的,在县城做蛋糕生意,我称她为蛋糕姐。第一次 见她,是她来到了我书店,一脸自信的样子,一口纯粹的普通话: “老板租给我 本书看看吗?”她顺手拿起一本言情小说,翻了翻,然后往口袋里摸了又摸说: “老板,我忘记带卡了。”我上下打了一番,听讲话就知道是外地人,在县城里 很难遇见这样讲普通话的人,我能相信她吗?我疑惑地看着她,脑子正打着圈圈。 她又来了一句:“呵呵!老板,我路那边做生日蛋糕的。”“那行,你拿去吧! 也别登记了 看完送来就行。”既然是作生意的,相信也不会贪我一本书吧,再 说这书店也是好心人送我的,将心比心,信她一回。我显出大姿态,不是小气之 人,也不是完全按规矩行事的人。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老朋友。就这样我 们认识了。接着我们成为姐妹。她大,我喊她蛋糕姐,我小,她喊我租书妹。挺 有意思的。我晚上十一点睡不着,就喊她一起出去吃夜宵,她总是争着买单,说: “我是姐,该!”我争不过说:“姐大,钱大个。”蛋糕姐笑了说:“那是,那 是。”有时,我早上打开了店门,外卖送来了早点。我说:“我没定啊?”外卖说: “是蛋糕店女老板给你定的?”我“哦”了一声,心里记下了。情人节那天,我 到花店订买了一朿花,叫店主派人送去,保密不能说是我送的。蛋糕姐收到花, 满腹狐疑:谁送的?我老公可没这浪漫,租书妹。她突然想到我,问我。我不承 认。她说:“你不承认也拿你没办法,除了你还能有谁?”我笑得很开心。蛋糕 姐说:“这很好,当密密。”她说完也笑了。她老公在邻县开店,这个蛋糕店她 是老板 请了两个帮工。晚上,我常去她店和她睡一床。她要拉熄灯才能睡着觉; 我呢,是拉熄灯睡不着觉。没办法,她是蛋糕姐,我是租书妹,她姐我妹,她大 我小,我只能自己蒙头睡觉。蛋糕姐的蛋糕店开了好多年,人缘好,生意兴隆。 有时也会碰上几个流里流气的瘪三找麻烦。记得有一天,不知为啥,一个瘪三在 蛋糕店大吵,有许多看热闹的,我怕蛋糕姐吃亏,马上叫来我哥和我二姐,这瘪 三一见就灰溜溜地走了。   蛋糕姐蛋糕店隔壁,也是一家蛋糕店,是一个外地男人在当老板,这男人长 相一般,喜欢看书,到我店租书看,也喜欢没话找话。有次,他拿了一本书,书 名《苍天无泪》,问我:“苍天为什么无泪啊?”操得一口标准普通话。凭女人 的直觉,我知道他在暗示我,想吊我的胃口,给我暗送秋波,我做生意,顾客都 是我的上帝,我只得装糊涂说:“不懂,你自己看。”他看书特别快,每天都来 换书,有天正巧蛋糕姐在,他见她在,换了一本书走了。蛋糕姐告诉我说:“这 男人坏,我刚来开店,他总是欺负我,以为我来跟他抢生意做。现在我们是生意 对头,你防着他点。”“蛋糕姐,租书妹帮你出一口气,如何?”蛋糕姐说: “好呀,给他一点教训。”   我开租书店结识的高中生多,我就找了两个顽皮的。这两个高中生说:“阿 姨,小事一桩,你就看明天的闹热吧。”第二天,上午九点了,那家蛋糕里的人 在里面出不来,不知那两个顽皮的学生在他护窗的锁里面,弄了啥东西,里面的 人像是疯了一样,前来买蛋糕的熟客直敲他家的店门。老顾主一般不去别家店买, 他店的生意一直很好。面包样式有许多种。这下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最后还是 请锁匠把锁砸烂了,一家子才出了门,一上午的生意就白白浪费了。我怕蛋糕姐 不高兴,从那以后,我没再和那男人多说一句话了。而那男人还是那么自作多情。 看我一直不肯上钩,慢慢地就不来我书店租书了。   我店里的生意好,主要还是靠学生,成年人租书看的还是少数。有天, 真是 怪事, 来了好几起成年人, 都办了卡,租书走后, 我坐在店里独自高兴,办卡的 钱是不退的,心想: 这下好了,钱多了几百,能给我父母花,又能给女儿交学费。 晚上一整,有张假一百的,顿时我的高兴劲没了。我和蛋糕姐说了。蛋糕姐是一 个善良而胆小的女人,她仗义地说:“我想办法,教你把钱弄回来,你回去,我 先叫工人打烊,一会儿,我来找你。”“好的。”过一会儿,蛋糕姐来了说: “走,租书妹,买水果去。”我心想:他们都是小生意,发现了多没面子。说: “那能成吗?”蛋糕姐是一脸自信说:“没事,租书妹,把钱给我。”   我们趁着夜色来到买水果的场所,选老年人不忍心,选年轻人又不敢,难, 吓。蛋糕姐步履轻松来到一中年男人面前说:“来点香蕉。”蛋糕姐的普通话很 好听,瞧那样就是老江湖,我心慌的,在蛋糕姐旁边,接收了中年男人找出伋九 十多元钱。我小声说:“我们走小道吧?”蛋糕姐说:“那黑。”我还是担心说: “大街别叫追上。”蛋糕姐说:“没事。”我怀着愧疚回到了蛋糕姐的店,和蛋 糕姐睡一床。夜晚,我难以入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蛋糕姐说:“哎!睡 吧!以牙还牙!”   过了几天,我在蛋糕姐店里发现了我那一百元假钱。她在床枕头下押着,我 无意中发现。那上面明显是我气的拿笔尖扎的眼。我该怎么办?把钱当面给她? 问她?算了吧!不问了。我心里反复捉摸着。愿以为蛋糕姐真能耐,逞英雄敢拿 假钱花。原来是蛋糕姐变戏法安我的心。多好的蛋糕姐,我记住了,又一个好人, 好人一生平安。   13   我接触最多也最亲近的姐妹算是书店隔壁邻居家妹妹,开出租车的司机,叫 黄艳,她年龄比我大,我叫她艳姐,她叫我晶妹,都取后一个字添加姐或妹字, 称呼亲热。我们认识源于学电脑 , 在县城一家电脑公司培训,两人同进同出, 相互交流所学的东西,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学会了操纵电脑,我服她,两人成了 好姐妹。俗语说: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现在是姐妹见姐妹,背后开一枪。 她出卖了我好几次,我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全凭我意志坚定才没走进污泥浊水 中去。最后我和她绝交了。记得有一次,我没有去蛋糕姐店里睡,而是睡在自己 的租书店里。电话铃声把我惊醒,这时,我用的是小灵通,我一看上面显示时间 快十二点了。是黄艳姐打来的电话。我按钮接通话说:“艳姐,已睡下了,有事 明天说好吗?”黄艳说:“我在电信山庄,你来了再说。”我说:“我睡下了, 不来了。”黄艳有点生气了说:“你不来就别认我这个姐了。”她的语气很重。 我没办法,只好起床。我本想去喊蛋糕姐,叫她陪我去,反而一想太晚了,不去 打扰她,我打的便去了她说的地方。下了车,我给她电话,她出来接我。我跟她 上楼一看,这是电信山庄舞厅,舞池里是成对男女随着音乐的节拍在狂舞,灯光 一闪一闪,十分昧味。我进入舞厅包间,包间里坐着二个年轻男人,她给我介绍: 县税务局唐季风,当兵回家探亲的陈明,她又对两男人说:“我好姐妹,开租书 店。”我们彼此认识了下。当兵的陈明邀我跳舞,我不会,拒绝了他,他也不勉 为其难,进入舞池邀别的女子去了。我进入舞厅还是第一次,小学的时候只走到 门口就慌忙逃去。对那种场合,我很不习惯,就在包间的椅子上坐下,看她们狂 舞,直到舞厅结束差不多快两点了,艳姐拉我同坐陈明开的一辆小车,我以为她 们应该先送我回书店,车却停在了县城北门桥,艳姐的亲家母开的旅馆旁,艳姐 硬叫我上楼去坐坐。我既然出来,就客随主便,上楼就上楼去。通、通、通,上 楼碰上她亲家母,说:“阿姨好。”“给你们弄好房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说:“怎么回事。”我回头却不见艳姐。我转身想走,她亲家母突然出面了说: “里面当兵的,你艳姐给你的。” 我当时气傻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她见我无 动于衷说:“给给面子吧。”这时我清醒了说:“好。”我已经有了主意。我推 开门。陈明只穿了一条秋裤,白背心。当时可能心里也美了吧,他想对我动手。 我说:“你先别忙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首先介绍了我个人和我的家人,然后 摆明自己的观点,陈明听懂我的话也就不强迫我做那事,我离开时要求他答应我 一件事。他很爽快说:“你说,你说。”我说:“我离开后,你得给艳姐打个电 话,说我没和你睡觉。”他答应了,并要了我的电话。我急忙下楼回家,当时, 那心情哎,没法述说,天黑,路上就我一个,我是一脚高一脚低,心里又惊又怕, 麻着胆子走回书店的,现在想来心有余悸。我回家刚睡下,陈明的电话打过问我 到家吗?并说给黄艳打了电话,黄艳骂他没用。后来,陈明回部队途中还一直给 我打电话,聊天。他说:“我们做个情人吧。”我说:“是不可能的。我呀,还 是安分守己,对得起我老公和孩子,你别说了,长途贵。节省点吧。”他说: “好,依你,那你发地址过来,我回后给你写信。” 我说:“好。”发地址给 他。没几天,收到他从部队发来的贺卡。上面写道:你给我上的这堂课很专业, 做人得安守本分,否则是飞蛾扑火,自我毁灭。我记住了,谢谢你。   又一次,黄艳姐打来电话说:“成都来朋友了,我得陪他们吃饭,是做化妆 品生意的两位经理,你来见见面,大家一起聊聊。”我说:“不了,我得守店, 倘大的一个店不守不行,谢了, 艳姐。”我的租书店开门早,关门晚,有晨练的 老大爷路过还直夸我说:“这女娃勤劳,早早地就把店门开了。”邻家黄艳的哥 也说:“晶这孩子很传统,我妹和她比差远了。”有这样乏自己妹的人我还是第 一次遇见。有时他也来我书店翻翻书,我说:“你拿回家看, 看完退来就行。不 收钱。”他说:“在这翻翻就行。”他看一会,离开时,把书放在原处,从不借 书回家看。她哥这人真的很好,他在门口路过, 总是先和我召呼:“如果需要哥 帮忙做声,哥黑白都能。”我对他只是微微笑,算是回应。黄艳在电话里强调说: “晶妹,你必须来,吃个饭,给点面子好不好?我等你打烊。”   晚上,我打烊关了店,恰巧蛋糕姐来叫我陪她去买衣服。我说:“真不碰巧, 我正要出门,是黄艳姐邀吃个饭,一起去?”蛋糕姐说:“我去不适合,你去吧, 我走了。你回来,再陪我去。”“好的。”   我打的去了招待所,黄艳姐和两个男的坐在餐厅包厢里聊天, 见我进来, 三 位都站起身,黄艳走到我身边作介绍说:“晶晶,我的好姐妹,金钱的金。”   我说:“艳姐介绍错了,我是亮晶晶的晶,是照顾别人的晶。”他们笑了拍 手说:“好,是照顾别人的晶。我们接受了。”   我这是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吃饭。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饭桌上是两美女陪两 帅哥, 相互碰杯敬酒, 你来我往。其乐融融。黄艳指着我旁边坐的男人对我说: “晶妹,你一人在外不容易,他能给你一个家。”我说:“艳姐,你喝高了,说 糊话,我有家,我不需要。”黄艳假装醉意醺醺地舞着手说:“嘴硬是不是?你 老公在山西,想那事,好远好远,他给你安慰,给你安个家多好。”我反对说这 话。黄艳举杯说:“好,好,不说,就不说,敬酒,敬酒,可以吗?来,过一 个。”我从来没这么喝过,平时和蛋糕姐高兴也只喝一小杯,真的喝高了,我心 里清楚。喝酒时,老公从山西打来电话说:“孩子要缴学费,你寄点钱回,我和 孩子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我人在外心在家,听了老公那近于哀求的语气我 心里有点酸,我控制不住自己,说:“我去去就来, 你们慢慢喝。”我一出包厢, 直往楼顶上奔去。我站在屋顶,黄艳跟上来,怕我出事。我说:“没事, 你下去 继续, 我一人在这里静静。”黄艳姐没醉, 她拉着我又回到包厢,四人继续喝。 不知咱搞的,我有些醉意朦胧,但很清醒,我喊:“服务员,来碗稀饭。”服务 员进来生硬硬一句说: “没有,小姐。”我一听气急败坏地说:“你说声对不起, 没有就够了,还小姐,谁是小姐,你说谁是小姐。”我站起要冲到服务员身边去, 黄艳叫服务离去。黄艳和那两位帅哥一起哄我,我心里明白,他们一定是幸灾乐 祸,高兴。因为我醉了,他们想到又美餐了。出了店子。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 回黄艳姐家。一位帅哥在途中接到他老婆的电话下车了。而另一位帅哥,黄艳姐 说能給我安个家的男人一直坐我身边,车开到黄艳家,一下车,我心里难受,想 吐,黄艳姐和他挽着我上了卫生间。我当时在想两个人:一个蛋糕姐,一个是县 税务局的唐季风。   14   唐季风是在电信山庄舞厅黄艳姐介绍的另一个年轻男人。他是大学生,当过 兵,不过很花心 能看出很帅,又在税务局当了一个小萝卜头,他有老婆,他老 婆和他一个局,是他的下属,收税员,他老婆和他同姓,我店所在的这几条街做 生意的都归她上门收税。就这样,我和她也很熟,她说我一个女子在外不容易, 收税时总是象征性地收一点,过过眼目,我心里很感激她的,但我却对不起她, 她老公追我,我没有拒绝,成为了第三者,别的男人我一口拒绝,唯独他在我心 里留下了深深的痛。我称忚老婆为唐姐。认识唐姐时,我还不知道唐季风是她老 公。这时候,我和唐季风已经好上了,没法解决的事实。那次,我从电信山庄回 来后不几天,我正好在书店,一个陌生的电话映入眼前。我接通电话说:“你谁 啊?”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唐哥啊,这么快就忘了,电信山庄舞厅见过面 的。”“哦,我想起来了,县税务局那个,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向黄艳 要的号,你现在在哪?”我知道男人找我没好事,我好像有预感似的,感觉很不 妙,说:“我现在在车上。”我故意拿起书在桌上敲打。他说:“你不要说谎, 我上班从你那面经过,看见你了。”就这样我们联系上,后来他一天一个电话问 我好。我慢慢地被他融化了,我们成了情人,黄艳姐是不知道的,连蛋糕姐我也 不告诉。很秘密的进行。这次我喝酒喝高了,在卫生间吐了几次,刚坐下歇息, 来电话了,我一听是唐季风。他说:“老婆,我在成都,今晚可能回来晚,不方 便给你打电话,先问候声。”他喊我老婆已经有些时候了。我也喊他老公,喊得 很顺口,像是玩笑又像是当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不清。我不想瞒着他说: “老公,我喝酒了,喝多了,在黄艳姐家。”他气的问我:“为啥要喝多。”我 哭了说:“我想家了,我老公给我来电话想我回了。”说完我把他的电话挂了, 又给蛋糕姐打了个电话,说:“蛋糕姐,今晚我不能陪你去买衣服了。”蛋糕姐 说:“租书妹,你咱了。”我刚挂断电话。唐季风的电话又来了,我索性关机。 这时,我清醒了,我不能睡在这里,我得回去睡,也不知是为谁保守,为唐季风, 还是为自己的真老公,还是为自己。不一会儿,那帅哥来了,他说:“一人在外 不容易,我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说:“我有家,不需要另一个家。”我喝了 酒特别固执。别的女人喝酒总是叫男人得逞,我认为那是演戏。我把他的手拉开, 他不愿意,我就咬。黄艳姐在一边还训我呢!说:“你呀?真傻,他有的是钱, 那有啥,他会给你幸福的。”我挣扎着起来说:“不,就不。”我跑出来打的回 了书店。哭,哭,哭。第二天开机,唐季风的信息就进来了:晚十二点,我一直 在书店外面站着,先去黄艳家,知你回了,放心,在外面站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回 家了。不打扰,晚安。   唉,一个女人在外,想想真不容易的。最后,我和黄艳再不联系了。唐季风 也不告诉黄艳说我和唐季风联系。   我和黄艳闹翻就一直和蛋糕姐住一起,二个月后,我老公从山西跑来看我, 蛋糕姐请他吃的饭火锅,就我们三个人,蛋糕姐一个劲的往我老公碗里夹菜,总 说:“租书妹一人也不容易,你回去好好照顾孩子吧,这里还有她妈妈。”我老 公不语,只是拚命点头。我沉默着:老公啊,我也是无奈,我也想要个完整的家, 我也有欲望,可我如何如何放得下?回家面临的是:村子。闲话、无事可做,整 天坐家,一辈子也没出头日。饭后,老公跟我回到租书店,他见老婆的租书店办 得红火,连连点头称好。他仿佛也很爱书,每天在店里看书,有点废寝忘食的味 道,我见了很感动,说:“老公,你就留下来,小两口经营这小店,生活是不成 问题的,再把女儿带来上学。”老公说:“你做梦去吧。你不回,我还得回呢。” 过了几天,老公真的走了,这次他来是接我回家的,见我固执,只好一个人回了, 我送他去的车站。他说:“晶,我离不开你,你跟我回吧,这书店给你哥好吗? 我们回家发展。”我不语,我心里很酸,我像一块糖就要在他嘴里嚼碎。当时我 老公没手机,就在老公上车那一刻我哭了,哭得那样无奈,老公也是带着眼泪随 着车远去了,远去了。我站着,一直在原地站着。哎 老公走了,我的心也跟着 走了……   我没回书店,车站旁有座凤凰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林荫小道供人游玩, 古刹名寺凤灵寺依山而建,一年四季香火不断,实为名胜之地。我便去山里走走, 散散心,让大自然的风光荡涤我心中的忧闷。我是第一次上山,有点茫目,沿途 而上,见山顶有一亭,我就停下去观看,亭名“董叔亭” ,旁有一石碑,见上 面是邑人刘太焰所作《千秋德政董叔亭》,于是,我拿出纸和笔抄录如下:   千秋德政董叔亭   宋初《太平寰宇记》云:“董叔山,在县东九十步,高一里。隔弥江水,孤 峰绝岛,峭壁千仞,旧名潺亭山。隋开皇四年(584),县令董叔封尝游宴于此。 后人思其德政,号曰董叔山。”   董叔封是盐亭自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建县以来一位里程式的人物。在 他之前180年间的县令概无记闻。而他是历代县志确载其人其事的首位县令和首 位良吏。相传他上任不久,即微服查访,深入乡里,走访农家。他见县境土厚地 肥,宜农宜桑,县民勤劳,但知识欠开,便以此作为治县的首要任务。于是分令 僚属吏员和乡里头目,一方面训导民众学习文化礼仪,安定社会秩序,蔚成祥和 气氛;一方面教诲百姓提高耕作技术,多产粮食。特别注重盐亭百姓里来“敬祀 蚕神嫘祖”,善于栽桑养蚕的传统优势,大力发展丝绸生产,充实民财。他还邀 集士绅名宿宴与潺亭山,漫谈治县方略,广纳施政良策。由于董叔封的勤政、良 政,盐亭农业连年丰收,蚕丝产量一时跃居新城郡所辖五县第一位。人们敬爱这 位贤能的父母官,对他不直呼其名,而昵称他为“董叔”。当他调离盐亭后,人 们为纪念他“德惠及民”的功绩,共商改“潺亭山”为“董叔山”,还在山顶建 “董叔亭”,在山下建“董叔祠”,瞻仰朝拜,历世不衰。   迄今1400多年,董叔亭已多次重建,今存者系清同治二年(1863)十月复古 重修。1979年县文化馆曾于重修,近年遭风雨灾异,屋面坍塌,椽梁倾斜,不堪 入目,故于戊子年(2008年—摘抄者注)再次重建……   亭为六柱飞檐歇山式。高7米,基径5米。小巧玲珑宝顶插天,瓦瓴陡下,角 翘如翼,每角下有短柱悬空,如环坠耳。六柱间有拱门,可供自由穿行。亭外满 山翠柏,万木青苍,蔚然深秀,落英缤纷。树林荫翳间,展现凤灵寺的层层楼台, 重重殿阁,并有长长阶梯从山脚至山顶。拾级而上,曲径通幽,如履平地。……   15   唐姐是我们这条街的收税员,她身材高大,女人味欠缺,但有男人的味道, 对我特别关照,我们成了好朋友。有天请我到她家吃饭,我不好意思去,这时, 我已经知道她和唐季风是夫妻,实在是没脸面去吃,她一二再地请我,我盛情难 却,只好去了,正巧她老公唐季风也在。唐季风见我心里乐开了花。一脸的喜气。 不会察言观色的唐姐还以为丈夫给她面子,来陪我坐坐,扯些家常话,尽地主之 谊。唐姐弄上了很多好吃的。四川人喜欢喝酒,唐季风拿上了酒。唐姐叫我少喝 一点表示下意思。我说:“好,还是唐姐疼我。”唐季风生气了很不高兴说: “不行,来了,酒得喝,我老婆不喝,你得喝,那有客人不喝酒的。”唐姐强调 说:“老公,我们是女人。”唐季风有点横说:“女人怎么啦?女人不是人,是 人就得喝。人,是你请来的。吃好喝好,一家之主是有责任的,你问问你的客人, 是不是这个理。”我夹在他们当中,就这样糊里糊涂美餐了一顿,却吃出许多味 道来,这个家还是这男人说了算,怪不得他敢在外头偷腥,那么花心,却又逗女 人喜欢,唉,我为啥偏偏就喜欢上他了。但喜欢上他,的的确确是我的错,这事 我不敢对蛋糕姐说,也不敢和唐姐说,更不敢和家里人说。唐季风一天会发几十 条信息给我。我记得有一条:天上星,亮晶晶,见到你,真开心。我们那县城是 小了点,他随时都会告诉我,他在哪个方位。那时,我也真正喜欢上他,感觉天 空无比美好,就像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一样,心无杂念。我不去想我这样做是 否道德,也不去想,他有家,我也有家,都是做大人的,还那么天真,那么烂漫, 现在想来实不应该,可那时根本就没去想这么多,好象我们又回到纯真的花季年 代,品味着春青年少的爱情甜蜜。我从没恋过爱,不知道恋爱是啥滋味,是唐季 风给我上了这一课,教我尝到了人间的琼浆玉液。爱情本身是高尚的,不管是道 德,还是不道德,在我的无知的生命途中,是他在我心上浓浓的留下了一笔。这 爱就是毒药,我喝了也觉得值。我不怕人笑我,骂我,是第三者,因为他懂我, 捧我,痛我,不强迫我。只给我帮肋,不要我付出,也不要我许身给他,多好的 男人。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又能找出几个。记得有一次,我三姐生病在县医院住 院。他上午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医院。”他吓了一跳问我:“你 咋了。”我说:“我没病,你这人乌鸦嘴,是我三姐病了。”他笑着说:“对, 你没病,你永远都不会病。”我心笑了。到了晚上,他又打电话问我:“在哪?” 我说:“我在医院三楼。”他说:“你出来下。”我说:“不了,晚了,很吓。” 他说:“医院里认识我的人太多,我开车就在你楼下,你下来,我只看你一眼, 就走。”“好的。”我匆忙下楼,站在门外搜索。他笑着打开车门,站直身子挥 挥手说:“在这。”接着他又说:“好了,你上去吧!晚了。”我看他咬咬嘴唇, 钻进车里,就这样开车走了。第二天,天刚朦朦亮,他又发来信息:早安!!! 有这样的男人,有这样热心肠的男人,还有哪个女子不为之动容而动心的呢?就 是石头也会被他捂热的。我老公不懂风情,也不知怎样哄老婆,几个月也不给我 电话。我空虚、寂寞、无聊,有他这样的男人每天用信息陪伴我温暖我,使我快 乐幸福。我能不感动吗?!到了上午,我三姐得做手术要钱,我去县农行储蓄所 取钱,人很多,排了一条长龙,我排在后头。突然,背后有人拍我一下。我回头 一看是他。他也取钱。他问我:“取钱干吗?”我说:“给我三姐缴手术费。” 我话未落音,有人和他招呼。他也不能和我多说话,一本正经的跑到一边列队等 候。我取了钱也没敢和他说话,瞧他一眼走了。我在医院看护我三姐,到了翌日 早上,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映入我眼前,我按扭接收,他假装和他人说话。我一听 知道是他说:“别开玩笑,有话说吧。”他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告 诉我四楼。我的租书店离县税务局大楼不远,只隔一座桥。以前,我没去过。我 正考虑该不该去。他又打过电话了说:“你来吧!有句话说,说了,你就走。” 我说:“电话里不能说么?”他已经把电话挂了。我和我三姐夫说了声,三步并 两步直往县税务局奔去,来税务局办事的人真多,楼梯上的人有上有下,川流不 息,这栋办公楼四面都是楼梯,我随便上了一个楼梯,登上四楼,沿着走廊向左 走,房门有的关着有的敞开,敞开的房间有人,我没进去问,拿出电话刚拨号。 唐季风一脸笑的从对面出来了,伸出手说:“在这。”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办公 室很干净,一些书籍和材料纸摆放整齐。窗户往下是大街。唐姐和他一个办公室, 我心里不安,怕碰上唐姐,怪不好意思。唐季风很自然,他说:“呵呵,你坐 下。”我像被审讯的小偷,心慌意乱。像听话的小学生,老师一声:坐下。就坐 下。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原来是银白色的手机。这时我才知道 他取钱是给我买手机。他说:“刚才打那号是你的号,是我找人弄的好号。”我 说:“我不要,我有那个行了。”他说:“那个小灵通发信息什么都不好。”我 说:“我不要。”他说:“我是我自己为好联系你,你必须收。”他表情严肃, 不容分说,说:“拿好快走,我儿子一会儿要来了。”“好吧!我先收下。”我 听他说他儿子快来了吓得我立马站起拿着手机下搂去。在楼梯间一个十二三的孩 子拿着蓝球往楼上走。我想:他儿子。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险。我怀着忐忑 不安的心回到书店。我持久地坐着,忽然想起我妈小时候教育我说:不能占人便 宜,做人要走正路。想起我妈的话,我心里更是不安,我头开始发热膨胀:手机 还他?他那性格?我担心,在他家吃饭,见识过他的横,他能接受?最后,我还 是拔通了他的电话:“晦!唐哥,我把手机还你,我用不来,旧的习惯了。”电 话里传来他生气的声音:“你这人真麻烦,不会,改天我教你,要不要,你自己 看着办!送你一部手机能怎么?能吃了你?用,你必须用!”他生气了,但电话 里传来的声音却充满磁性,我没法拒绝。   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他早早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晚上唱歌。我同意了,我 也喜欢唱歌。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我们先是吃饭。奇怪的是,吃饭有四五个人, 但到了歌厅的包间,只有他和我两个人。我问他:“其他的人去哪里了?”他说: “他们说他们都有事。”我说:“两个人就不唱了吧?回去?”我真心想回去, 两个人唱什么歌。可是唐哥说:“几个人唱才没有趣,我们两个人唱,不才浪漫 有趣吗?”听了他的话,我内容突然加速跳了起来。于是,我们开始唱。一边唱 一边任音乐响起,我们静静地跳舞。在这静静地跳舞中,我突然感受到恋爱的美 好,内心真的十分舒服,于是就贴紧了唐哥跳。突然,唐哥一下将我抱到沙发上, 狂热地吻我,手伸进了我的胸内。我顿时蒙了,不知道怎么办,内心跳得更快。 而他的嘴唇吻我吻得更激烈了。想着唐哥的好,我内心突然兴奋,突然冲动,也 忘情地与唐哥吻了起来。   但是,唐哥的一个举动,突然将头昏脑胀的我震惊起来。唐哥疯狂的手,从 我的胸上移了下来,一下抓住了我的下身。而且,他的一根指头,闪电般插进了 我的身体,在里面疯狂搅动。我震惊了!   书上说,女人这时就全身软了,把自己交给对方了。   我却不是!我的内心是震惊!我震惊于他为何竟然会这样侵犯我!我觉得, 他不应该如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如何,然后才会可能如何。   我想起了远在山西的老公,两个可爱的女儿,面目慈祥的婆婆,妈妈对我的 教育,真的,我那一刻不是瘫软,而是这些家人与亲人的画面在脑袋里出现。我 一下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怒吼:“你在干什么?真是无耻!”   正在激情中的唐哥傻了,一下瘫坐在沙发下,垂头无语。   看见他这样,我心又一下软起来。我坐到他身边,对他说:“可不可以不这 样?你要是真的对我好的话,也要等到果子由青到熟的时候。”   唐哥一下抬起头对我说:“谢谢妹妹!好,我保证以后不这样,要像一个真 正的情人一样。至少我应该斯文些,温柔些,当一个真正的君子。”   我高兴地吻吻他,就一道走出了音乐厅。   回到家里,我睡在床上,我在唇上感受唐哥的男人味,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他 了。真的,我爱上他了,莫名其妙地爱上了,爱上别人的丈夫。既然我们吻了, 我就成了第三者,遭人鄙视的第三者。现在还没人知道,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迟 早有一天,那一天我该怎么办?!   16   我和蛋糕姐交上姐妹后,我常住她店里,晚上睡觉在床上两人要聊上一阵子。 蛋糕姐人生经历丰富,和我闲聊,总是提醒我,不要和陌生人接触,不能和陌生 人一块吃饭,那怕朋友的朋友也不行,那样吃饭会没正经的,容易上当,更容易 变坏。蛋糕姐说的,我是左耳进右耳出,听不进去,依旧用一双天真单纯的眼睛 去看人,以自已的善心去结识他人,这也是我给自己找烦恼的缘由,以致掉入陷 阱都不知道,连我妈小时跟我讲过如何做女人的道理都丢到脑瓜子里去了。记得 小时候,我妈跟我讲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我妈说:“那年你爸参军抗美援朝, 留下我,那时还没有生下你,家里的米油盐全得买,家里没有钱,全靠进城去卖 木柴挣点钱,你爸参军走后,家里的事就落在我肩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背木柴 去县城里卖,七八里路远,四周都是山,卖木柴得赶早,天不亮就得走,天又那 么黑,又是大山,我怕。邻家有位叔叔也进县城卖木柴,答应和我同路走,路上 做个伴。在山里走了一半的路程,他停下歇脚,用言语挑逗我,见我沉默不语, 又想非礼我,我当时想着你爸妈,坚决不答应,破坏军婚是犯罪的,有牢狱之灾。 他懂,怕了,担起朩柴快步离去,我喊他等等我,他不理睬,把我远远地抛在后 面,留在了黑黑的山路上。我是又惊又怕,咬着牙,步行艰难地挺出了大山进了 城。我的胆量也是吓大的,做为人,特别是做女人,不要轻意求人,什么事都自 己做,才不会被人叮上,要不,甩也甩不掉。人就变坏了。你记住妈的话:做人 堂堂正正,做事规规矩矩。”   我妈的故事我铭记在心,蛋糕姐的话我也记忆犹新。我是跟着我的感觉走, 才有我这样一系列的人生遭遇。   我和唐季风的爱情,是既幸福又痛苦。是他的幽默、热情、关心,溶化了我 的孤单和寂寞。他的多情,他的痴迷,在我心里烙下深深痕迹。他每天不停的电 话信息的问候,就像新的血液注射我快要干涸的心田里,温暖着我的心。他就像 镶嵌在我心里的一颗明珠,我不由自主的爱上他。同时,我又太了解他:他花心。 他曾和我说过,他不会伤害和辜负他爱的任何一个女人。对我也不例外。我是鬼 迷了心窍,还这么堕入情网,在他迷魂阵出不来。他说他当兵时一个女的现在还 联系呢。我听了,心里难受,想离开他,好难好难,优秀的男人是否都是这样, 我不知道,但他的的确确在我心里是一个优秀男人。他和唐姐结婚是二婚。如果 我和他,就是三婚。多可怕的字眼,三婚,三婚。这可不是好玩的。我得慎重, 转眼我又忘记。我曾在手心写个‘忍’字,每天都看,心想:我们除了言语间卿 卿我我,行动上还是清清白白。只是记不起他什么时候在电话里叫我,老婆老婆 地叫。“老婆,我开会了。”关机。“老婆,我下班了。”“老婆,我到家了。” 有时,我也会在电话里说谎。“唐哥,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明天就去上班。” “啥子工作嘛?”“夜总会站吧台。”他急的喳喳的说:“你敢去。”我也不服 输说:“你太平洋的警察管的宽。”但我心里却喜洋洋。他还急呢,我一笑露馅 了。他说:“你这个小精灵,又在欺骗唐哥。”哎,想归想,回忆归回忆,内疚 感油然而生。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尽管他答应我种种保护好我的事,照他这样 下去,我想迟早会出事。他喜欢喝酒,直到喝醉为止。现在趁什么事也没发生, 离开他。在她老婆还不知道这事,离开他。于是我给他发信息,和他讲道理,发 出的信息石沉大海,他不回,干脆关机。我难过,我失望,我绝望……到底怎么 了啊?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拿起手机,手还在晃荡着,对面的声音明显压低了 好多,说:“晚上,金竹园茶馆,见?!”金竹园茶馆较偏僻,在大街旁的一条 胡同里,室内设施不是县城最好的,唐哥选择此茶馆就因为有个‘金’字,和我 的‘晶’字同音。我一上楼,我看见他在此等待。他坐在沙发上沉思着,像一位 思想家。他没有穿制服,一件黑色风衣,眼镜在桌上放着,眼里有忧伤。我在他 对面坐下,嘴在茶杯边打转。他拿眼瞟我。我赶紧低着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一本正经的说:“不能,我是不会同意的,只要你还在这里,你就是我的。” 唐哥的横,我早已领教。好男人就得霸道,霸道在女人心目中是爱。我强烈地反 抗说:“不,唐哥,这样对谁都不好,我有我的家,你有你的家。”他说:“我 说过要你嫁给我吗?你愿意怎么就怎么,总之不能离开我。”我无奈地说:“我 会伤害你的爱人。”他说:“听着,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唐哥是明白人,你想想 自己,不要老是想别人,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来喝茶。”我说:“我什么也不会 给你的。”他说:“不要紧,我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我心好痛好痛,也不知 为什么喝的茶特别香甜。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他拿茶汤壶给我倒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他发话了:“不早了,回家吧!”   我没有回书店,一人去了河边的一个歌厅,一个二十来岁的老板相迎上来说: “你要唱歌吗?”我摇了一下头说:“不,来一瓶啤酒。”我只想借场地好好痛 哭一场,要是县城有个哭吧就好了。我在一本刊物上看到有座城市开有一家女士 哭吧,生意很不错。那里给女士们准备了面巾纸、布娃娃,任凭女士发泄。我的 思维,漫无边际,我边喝酒边痛哭。想回家,想女儿,想唐哥,想自己,泪水和 着酒一同咕咚下。一会,那位歌厅老板又来了说:“美女,还需要什么?”我还 没回过神来,他在我脸上狠狠吻了一口,头也没回就走了。天哪?我这是招谁惹 谁了!是什么世道?啊!想痛哭,想安静一下,都不能!不行,我得离开这。就 这样,我又漫步在街头,望着天空,望着北方,想着自己的爱女,你睡了吗?妈 想你了。这时,手机响了,是他发来的信息:老婆!你回了吗?我回复:我到家 了,晚安!我说谎,他也说谎。他没回家却去了一家酒吧,喝了个烂泥,是唐姐 接到酒吧的电话把他接回去的。他途中喊着我的名字说胡话,唐姐是个特敏感性 的人,顿时,她明白了这一切。暴风雨就要来了,我还蒙在鼓里。   17   第二天,恶运来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女人的声音,是唐姐,唐季风老婆。 我刚换的新号,还没几天,看来我和唐哥的事泄露了。“喂,你应该听出我是谁 了吧!我想和你坐坐。”唐姐的语言很重也带着伤感。我说:“知道,你是唐 姐。”唐姐说:“你还知道我是唐姐?你到北门桥的茶馆来,我等你。”“好 的。”我挂了电话,手在抖,腿发软,怎么了?唐哥你到底怎么了?我慌慌张张 的来到茶馆。那位圣母还没到,我站在门口等。我像做了贼的小偷被人发现了, 束手就擒,叫人发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面对吧。一会,圣母到,后面 还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摩登女子,有点面熟,记不清在哪里会过面。圣母身高体 大,十分强势,穿上一身税务制服,更是盛气凌人。我弄不懂,这样一个没有女 人味的女子,不知她当初用了什么手段来导致唐哥离婚,和她走在了一起,也算 是一个奇迹。圣母开口说:“走,我们到雅间吧。”她是熟门熟户,收税之地, 如入无人之境,她带着我走进一雅间,坐下。“这是我干妹小丽。”她开口了, “还是开始今天的话题吧!”她本来就男人味再加上说话嗓音又粗,更像一位庄 严的男法官,我像一位少年犯在等待法官的判决。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难免紧张。 “你说,和我家里那位走到那一步了。”“没有,我们啥都没有。”“你不要说 谎了,昨晚,我家那位喝醉酒了,你知道吗?是不是你们在一起。”“没有,我 们没在一起。”“昨晚他醉酒了,我两点接到酒吧的电话把他接回家的,回家后 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我就偷偷翻了他的手机。早上他醒来,我问他,他不但不 承认,反而问我为什么动他的手机,这是个人隐私,叫我给他赔理道歉。我就只 能约你出来了。”我当时能说什么呢?我愧疚,我羞涩,我无语,我低头,我不 敢吱声。是我真的做错了吗?其实我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今天我把话全说给 你,我家那位你可能还不了解,和我家保姆还有过性关系。”说起那保姆,我见 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农村女孩子。她一口气讲了很多发生在唐哥身上鲜为人知的 事情。我知道她是在示威,叫我离开唐哥,其实,也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来刻薄老 公,贬低老公,只能证明自己无能。我是左耳进右耳出,听不进去。其实,唐哥 的花心,我早已心知肚明,也是我没有委身于他的緣故。我问过,他也说过,就 是花心。他的狂热,幽默女人们都会爱上他的。我每次和他通话,我内心的欲望 都在不停的燃烧,但我总在心中告诫自己:你不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我全 身都酥软了,散发出女人仅有的那种浓浓的充满欲望的气味。我咬咬牙艰难地挺 过去。“晶,你好好听着。”圣母又发话了,我忘记了法官还在。她说:“唐姐 是为你好,你看,要是你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我就离开,把你唐哥交给你, 但有一点我得告诉你,他可是要穿名牌,高享受,高消费,你能养得起他吗?还 有当兵时的那个女友一直和他往来。我们是十几年的感情,连孩子都有了,你算 啥,不就是年轻点吗?”“姐,我不要,唐哥是你的,我没有抢走他的想法,我 有疼爱我的老公,有可爱的女儿。”旁边坐井观天的女子忍耐不住也发话了。她 是唐姐的干妹,比我大,她还管我叫妹。唐姐做了介绍,我才想起她跟唐姐曾经 到我店子去过,她一脸笑容说:“妹,放手吧,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女人。” 说心里话,我刚回老家,还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开放得有点离谱,我算是大姑 娘了,女人抽烟、喝酒、打麻将、进歌厅跳舞,我一样都没占。真是鬼迷了心窍, 竟还会有这一遭。唐姐和她干妹唠唠叨叨重复着同一个话题。我如坐针毡。我说: “唐姐,我该回去了,店里还有事。”其实,我也是想趁机逃出这个是非窝。圣 母发话了说:“好,你回吧,回去好好想想。”我逃也似的逃离茶馆。路上是深 一脚浅一脚奔回我的书店,我不想叫我哥看到,从侧门直接进入我住的那间狭小 的住房。书店里有我哥在,他是我的替补队员,进货什么的都由他来做。我哥不 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但是加工一下还是可以的,回山西是迟早的事情,这个店还 得我哥去经营,不管放心不放心,都得交给他去做。日子长了,他也就熟悉了, 熟能生巧吧。我哥的近视眼是没法解决的,整天整天一副眼镜戴着,也像一个读 书人。也能哄学生的。可惜成天只喜欢一边喝茶一边打麻将,别的事可以丢下不 管,我也不好说啥,有我嫂子管,我去管就是多事,吃饭撑的。我在门外,看到 我哥在玩麻将,平常我也不说什么,这次,我自己有事,哪还去管他,倒在床上 就痛哭:我错了吗?真的错了吗?让唐姐这么痛苦,她还是我的朋友啊?我的手 机一直在响,我不接,就是不接。我哭、哭、哭。我心里还是挂着他,我知道是 他的电话,良久,我拿起手机拖着沙哑的声音:“喂!”他的语气急促说:“干 吗啦,她找你了,你现在在哪?”“屋里。”“你等着,我马上过去。”“不, 不,唐哥,你不能来,叫街房看见多不好。”“好吧!哪你听着,她不会把你怎 么样?她没经过我的同意,翻我的手机,就是她不对,你懂吗?”“你为啥要喝 酒啊!还喝醉了,连信息也没删。”“哎!我的傻老婆啊!你都承认了,你真傻 啊,我在家一字也没说。”我挂了电话。我的心好痛好痛。面对唐哥,我不知自 己哪一天才能走出他的怪圈。干脆,不去理睬,做我的事,走自己的路。一切都 会过去。但愿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18   我开始尽量忘记唐季风,抽时间和学生们多接触,多聊聊,虽然还有我哥在 店里,他见我在,就去打麻将,我不说,尽他心意。来租书的全是高中生,他们 单纯、天真,随时都会感染着我,叫我恢复自己曾经拥有的女性的纯真和善意, 不再去伤害任何人。也许是我的良知发现,我变得可爱了,店里的生意也红火起 来,星期天,学生特别多,特别是女孩子围着我,叽里呱啦说过不定,好可爱的。 有一女生叫张丽的说:“姐,有机会了带我去山西看雪好吗?那里的雪好大好大, 我爷爷说的,我爷爷年轻时在太原呆过。”多幼稚,多开心的话语。我说:“好, 姐带你。”“姐,你忙不过来,我一放学,就来帮你。”有时张丽带来好几个同 龄的女生,进门就会说:“姐,“砸”支笔过来,我给你登记。”还有一位叫南 西的女生,端午节那天,她突然手捧热呼呼的包子站到我面前说:“姐,节日快 乐。”我好感动,好感动的,差不多忘了唐季风。可唐季风就像阴魂似的围住我 不放。我们刚分开时处于冷战,我不理他,沉默,一直沉默。他发的信息都是冷 冷的带着哭音。可改变不了他的性格。信息里:时间会疗伤;对不起!老婆,伤 着你了;老婆,让你受委屈了;……等等,好多好多这类信息。我忍不住手痒就 回了信息;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叫我好吗?我不是你老婆,你有老婆,我有老公。 他又回了好几条信息:老婆,你这样说,我的心好痛好痛;老婆,我没事,唱歌 唱歌,悲中才有乐,愿你天天乐;……之后信息里去了老婆二字,语气还是原样: 人生不过几十年,成败荣辱都在天,是非恩怨不在意,愿你不为烦事恼,健康快乐最 值钱。他在安慰我,贪上这事我能快乐吗?有时真不知该怎么办?生意好,忙起 来日子容易过,一旦没人来,清淡生意时我的心里就像针绞似的疼痛。有一天店 里没生意,嫂子也来了,我把店子交给哥和嫂看守,我本想去蛋糕姐那里,她这 时候正忙店里的生意,我去了只会给她添赌。我穿了件公安半袖上衣,军用裙, 一双白凉鞋,就去火锅店找我二姐,有委屈只能和她说,但这件事我一个字也说 不出口。我们家的四个女娃,是村里人个个夸的好女人,人长相好,人品也不赖。 如果知道我这破事,岂不叫人笑话,连累爸妈在村里都直不起腰,老了还被幺女 害,我的脸面放那里搁。我找到我二姐。二姐看我这身打扮说:“幺妹这身打扮 够靓的,找我有事?”我笑着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姐。我店里今天清淡,有 哥嫂守住,我出来走走,走到这里,顺便看看你的生意。”二姐说:“哦,进来 坐。”我看二姐忙就说:“你忙,我走了。”我离开火锅店在大街上茫目地走。 不知走了多久。手机响了,我接听,是嫂子的声音,声音急促:“你在哪?你哥 骑摩托车穿拖鞋被关到拘留所去了!”“是吗?我马上去拘留所,你给我看守店 子。回来再说。”县拘留所是在五指山脚下,我小时候和小花姐玩耍去过那地方, 那里风景好。我急忙赶到拘留所,我开书店把胆子也练大了,在传达室不紧不慢 给值班员说明来历,值班员见我的穿着不知我是啥来历,让我很快见到我哥。我 哥和好几个年轻人关在一间房,据说犯同类错误。见到我,他们都高兴,望着我 又对我哥说:“有这样的妹妹感到自豪。”我和哥正聊着说找人弄他出去,我想 只能找唐哥,叫他去搞定这事。这时旁边一青年说:“小妹,你去给我们买副扑 克吧,我们憋得慌,无聊得很。”“好吧。”我把扑克弄给了他们,又安慰了哥 几句。值班员说关三天就会放的,叫我不用为这事操心。我想:呆三天,我嫂子 哪里怎么交待。还是叫唐哥想办法,只能去求他了,当面求他,他要要我,大不 了,我就给他,第三者就第三者,要不就回山西去。我主意已定,脚步轻松了许 多。我刚从五指山脚下出来走到桥头,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紧跟后面,我装 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头也不回,可他还跟着,我干脆站在挢上看河水。他走到我面 前,发话了,看样子这人不坏,象个吃皇粮的人。“你是盐亭公安?”我摇一摇 头说:“不是,不是。”“听你说话,不是本是本地人,你是外地公安。”“呵 呵呵!不是。”“不是才怪呢?!”“你是在暗中侦察。”“不不不,不是。” “肯定是,现在你住那招待所?”“呵呵呵。”我以笑应答。他突然从包里掏出 一张名片。我一看:保险公司业务经理赵前。我看他一脸的真诚,就说了我和我 哥的事。“哦!这样吧,去你书店看看。”书店门关了,我嫂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开了书店门,赵前一个劲的直夸:女中豪杰,佩服,佩服。然后他掏出电话和 拘留所的人通话,然后问我哥叫啥名字。通过话,赵前说:“放心,你哥放出来 了。”“谢谢,赵叔。”赵前说:“不要客气。”就这样,我捡到了一位叔叔。   赵叔说:“你书店的规模不算小,可以买一份保险。”我说:“到山西十多 年户口没开去,这里已经取消了。”赵叔说:“今天我领你去派出所,找个人查 查。赵叔真是路路都通,他到派出所,熟人还真不少,派出所管户籍听他一说, 马上替我查,可查了好久也查不出。赵叔见没查到,又带我去了县公安局,最后 翻出了底根开了证明,又回派出所上了户口。我带着户口薄高兴地回了书店,见 我哥也回来了。今天,真的出奇迹, 拾到一个叔, 办好两件事, 值得庆贺,但我 不敢和我哥说,怕我哥说我:“天下哪有这些多好事情尽叫你占了。”可这些都 是事实, 我无法解释。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的美艳。古有美人误国,可信, 男人们愿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就必定会心甘情愿地帮你去办事,就这么简单。   19   我老公第一次从山西来四川,是来接我回家,对这一切的一切都蒙在鼓里, 要不打死我也会把我拉回去的,而我的固执,继续承受着这情感的折磨,品尝着 这不幸的偷来的爱情苦果。送走老公那天,我心里也是刀割一样难受。我老公回 山西去了,我关了手机,一个人独自上了凤凰山,在山上我录抄了《千秋德政董 叔亭》后,又去寺院拜了菩萨烧了香,然后选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我静静地坐 着,强迫自己不想不思,可是做不到。我的脑袋依然在飞速地旋转:回家,父母 已老成这样,说不定哪天说走就走,我那么远,想回见一面也难啊?不回,那山 西的老公和女儿,咋办?还有我爱爱我发疯的唐季风。谁能告诉我啊?这里的菩 萨能告诉我吗?   一个上午就这样悄然而逝,我得回了,我试着开了机。一开机,一个电话就 打过来了,我二姐的。她问我:“你在哪啊?我们都急……”“二姐,我在凤凰 山,我只想静静,我一会儿就回。”“我们还以为你回山西去了。”“哪能呢。”   我回了店,哥没有去打麻将,守着店看书。   唐哥又发信息了。他真的固执,我有些受不了,真的,这样紧张的气氛,他 既然还能一如既往,这难道就是真爱吗?我发信给他:你说这世上有真爱吗?他 回信息:当然有,只要你真心付出了;好好珍惜,就能天长地久。我看了,我的 心打了一个圈。我发信息给他:难道你和你现在的老婆没付出吗?你们曾经也是 那么的相爱啊?他回信息:就像毁灭的泰坦尼克号,露丝和杰克连生死都不顾, 都能超越,你看过吗。我回信息:我没看过,我不信。他回信息:怎么会没有真 爱呢?晶,我们彼此相爱的感觉是不会假的,爱过你的那种感觉你也是应该知道 的,真爱是存在的,只要你勇敢去面对。我发信息给他:不,唐哥,我想了很多, 这见不得阳光的爱情,我不能要,只能把你深深埋葬在我心底,别了,永别了, 真爱也好,假爱也罢,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我……我发 过信息后,干脆关机。没完没了,说不清道不明,我想静一静。脑海里像塞进一 团乱麻,相互缠扰:人为何这样自寻烦恼,为什么总是生话在烦恼和矛盾之中, 难道生活就是这样的吗?就这样无奈自唉叹吗?倘若和他真生活在一起,他那么 花心,我真的能忍吗?我肯定做不到;叫我离开他,我还确实舍不得。“鸡肋” 三国时期曹操给自己手下将士留下的话,被谋士破解,曹操大惊,还有这样的高 人,留下一旦被他人所用,终将危害自己,借一个理由最后把这谋士给杀了,以 绝后患。现在唐哥正是这块“鸡肋” ,是留是舍,却没有人给我破解,我自己 破解不了。真爱不敢说,我和他感情是有的,没有感情,眼泪能说流就能流出来 吗?不可能的!这样下去,是对唐哥的大不敬,大大的伤害,是我在欺骗和玩弄 他的感情。放手,只有放手,一刀两切,长痛不如短痛,这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才是破解唐哥这块“鸡肋”的关键。我有这能力吗?在这么小小的县城里,小到 我无路可逃。逃回山西去,不,决不,山西那地方是不允许女人打工的,认为打 工就会变坏,有钱,没钱,守住男人坑头过。我在山西的生活,别人不知道,我 心知肚明,我嫁去这几年,也是度日如年,生活不习惯,当时又没钱,买不起家 乡的主食大米,也不喜欢周围人说三道四,每天都吃一点杂粮,难以下嚥,饿着 肚子,晚上睡不着,打开窗户数天上的星星,白天守着他家那台十二英寸的电视, 天天看亚会运,无聊、寂寞、奈何不了心的渴望,我开始学写诗,字字如泪珠, 行行泪水浸,我老公看了说:“不错,还是文化人,笔名叫小雨。”我是夏天结 的婚,冬天一来,我再也无法忍耐,苦闷的心快蹦跳出来,我想四川的老家,想 四川我妈,我在手上拿针刺了个‘忍’字,我是在自残,忍,忍,忍,啥事都得 忍,可还是没法解决浓浓的想思之苦。我和村里人有半年多时间的接触,到了冬 天,我和村里人语言交流几乎没有了隔阂,双方说都能听懂。我跟他们说:“我 要回老家看望我妈。”老公一家大大小小突然紧锣密鼓,纷纷游说我老公,极力 阻止我回四川,她们当时心里都担心我回去了就回不来,村里人更是议论纷纷, 只有我老公力排众议同意我回老家。我怀上了孩子,过年后,我肚子慢慢地变大 了,行动不便,说回老家的事被无限期地延迟下来,生了个女娃,心有了寄托, 回老家的事没有再提,相夫教子成了我每天的工作。女娃大点,上学了,我肩上 的担子轻松多了,我是做了妈妈的人,该回娘家看望生我养我的我老爸老妈,是 该回家看望他俩老了,还有哥姐们,是时候了。回去,回老家去,这里的一切由 老公去打点,我得回去,回老家看望日思夜想的亲人,一次,就这一次,我知道 来回的车票钱,就够我家半年的生活费,我家当时穷,真的很穷,来回一转不易。 我回老家来了,我不想马上离开老爸老妈。我想在俩老身边多呆一些日子。我想 在老家打工,真是天从人愿,我做到了,留在我老爸老妈妈的身边。有贵人相助, 我成了老板,拥有了自己的书店,也有了钱,给年迈的我爸妈花,给我女儿交学 费,给老公买衣服。家里一切开销我包了,我成了名正言顺的老板。可我现在是 自取灭亡自毁长城。我真不该,万不该,为何会走进这感情深深的深渊里出不来, 挣扎,再挣扎,越陷越深。   又是一年的末端,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的物质,我决定冲破情网,回家 看望老公和女儿,过了年再回去。我决定了,回家,回家,我告诉唐哥,我过二 天就回山西,过了年再回来。唐哥声音哑了,很伤惑:“真的走吗?”我说: “嗯嗯!过年了,得回家看看。”“好,我等你回来。”侪停了下唐哥又说: “那晚上出来唱歌,我多叫两个人,我把她也喊去。”她是指唐姐。我说:“我 来不合适,那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你必须来,我后天去送你。”“好 吧,我来。”晚上,我去了,过大桥时,我停顿了下来,观看着,就要离开了, 好好地看看,大桥上灯火通明,整座小县城映照在水中央,真的很美很美,可我 的心却无处停留,在心的间隔里漫无边际的乱舞,找不到歇脚的地方。我缓慢来 到歌厅门口,我听到了他熟悉的带着哭泣的声音,唱着当时最流行的歌《无言的 结局》:   “这是一个无言的结局……但我要如何停止再一次…………想你……”   这歌声叫我好痛好痛,我无法踏进,我再也不能往前迈步,我真希望今晚的 霓虹灯光停留在水面之上,别射进水里。我抹去了眼里突涌的泪水,悄悄退出了 歌厅大门,我走进大街,拿出他送我的那别致的银白色手机,拨通了他的手机。 “唐哥,对不起,蛋糕姐叫我有事,我不能来了。”我和唐哥说起过蛋糕姐,他 当然知道,蛋糕姐为税收的事没少请他们吃饭。我回到了蛋糕姐的蛋糕房,蛋糕 姐高兴的手舞足蹈说:“租书妹,你不是和朋友唱歌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了哈。”我心想:蛋糕姐,原谅我,我不能告诉你,我其实是个坏女人,让你失 望了。口气依旧平常模样说:“呵呵!蛋糕姐,哪里人太多,又有不认识的不习 惯,就提前回来了。”她知道我要回山西,两人聊到半晚才睡。蛋糕姐逗我开心, “是啊,回去看看,要不回,你的老公也叫人拐跑了。”“就我要他,别人不要 呢。”   20   翌日早上,我在蛋糕姐处吃了早点,又回店里和哥嫂聊了一会,这个书店全 靠我哥去经营,明天,我就回山西了。我坐了一会,决定去会会红霞,我和她有 好几个月没会面了,告别她,还得叫她给我做个发型,打扮一下,阳光一点,给 老公争点脸面。我走进红霞理发店,有一位很帅气的男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我 想是来解决性饥饿的吧,或者就是瞒着自己的老婆来偷腥的,如今的男人们有几 个不这样的,他们身上有了几个臭钱,不在漂亮的小姐身上发泄一下,会感到活 在世界不合算的。我对这些男人不屑一顾。可对唐哥那样讲感情花心男人又当另 类。这时,红霞从楼上下来,见到我说:“晶,你还认识他吗?”红霞指着那男 人。我飞快地嫖了他一眼,感觉很陌生说: “谁呀?”红霞说:“好好想想。” 我摇摇头说:“想不起来,我一直在外生活,那想得起来,不记得了,红霞,你 就别卖关子了,我可没那个耐心呀,他是哪个?”红霞笑着说:“贵人多忘事, 他是我们小学同学韬光啊,转学走了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了,不由得想起上学 时,那时他在我心里印象很深,不但他家庭好,学习又好,所以我也不敢靠近他 直到出嫁,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冲动,那时我也不懂得,可能就是现在人们说的 暗恋吧。有二十年不相见了,想不到见面时竞是一个大帅哥。我连连道歉说: “对不起,对不起,韬光同学,你的变化太大了,你长得这么帅气,我还真没认 出来。就在红霞这店里,我作东,去饭馆炒几个菜,陪罪。”碰上小时候的恋人, 哪有不显现一下自己的本事,何况,我现在口袋里也有了几个钱, 底气足,这个 能耐该显显,本来是来做头发,装扮自己,结果一时豪兴,连这也忘了。韬光说: “老同学太客气了,还是我请二位吧。”红霞说:“好,就这样定了,今天我放 假一天,不营业,叫她们回家去,就我们仨。”最后,红霞问我:“晶, 我们只 顾高兴, 还没问你呢,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为啥事而来?”我把睸心一拍, 记 起来了自嘲地说:“瞧我这记性,我明天回山西看看女儿, 特意来叫你做发。一 时高兴, 把这大事给忘了, 真该死。”红霞说:“手到别拿的事情,好办,不用别 人, 我亲自给你做,坐下,韬光,你也坐。我们边做边聊。”我坐下, 红霞开始 给我做发型,红霞又发话了:“韬光,你明天不是也回山西吗?和晶同路啊。” 韬光说:“是啊,是啊,车上有说话的时间,这次,还有我妈和我儿子一起。” 我说:“好呀,我们一路同行,旅途就不寂寞了。”   我在红霞店里做了发型,吃过饭,带着韬光同学去我书店。给我哥嫂做了介 绍,韬光同学见我书店规模大连连称赞说:“老同学,你真是女强人,在家乡开 了一家这么大的租书店,为家乡人做贡献,功不可没,功不可没,以后,我也会 回家乡发展,老同学,你不能放弃,一直开下去。等着我啰。”我点头说: “好 呀, 好呀,我等你回家乡发展做贡献。”   “一言为定。”韬光同学说后离开了书店。   第二天,往车站送我的人很多,都被我拒绝了,其实,我是在等唐哥,怕她 们看见不好意思,可车都快起动了,也不见唐哥的影子。   这时,车厢里播放着一曲《等你的故事》,感觉温馨的旋律似曾熟悉,我的 心仿佛微微地惊飞了:   “那一条小路//依然静悄悄//我在等着你来//知道不知道//又见那炊烟飘// 新月如勾小//还不见你踪影//等得好心焦//毛毛雨柔柔下//淋湿你味道//我好想 问一问//你脸烧不烧//小路静谧无语//心儿甜蜜跳//我的世界有你//一切的一切 多美好……”   我不知道小路上那朵哭泣的百合是我吗?在风中摇曳的烛火,怎么知晓我热 切期望的心事。唐哥,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事吧!我心里焦躁,好比热锅上的 蚂蚁。我忍不住拨打他手机号,语音:你拨的电话已关机……我又给他办公室打 电话,有一男声说唐主任没来上班。我想:按他的个性会来的,一定有事情,能 有啥事呢?可能是不方便出来吧。我安慰着自己,车缓缓地向前驶去,我回头回 头再回头,直到这座城市消失。突然, 我想起王仙姑,想到自己不就是那风中摇 曳的烛火吗?想象自己曾经是王仙姑前的一缕青烟,虽轻微弱,但却缭绕在众生 的身边,不也是很幸运的事吗?车在继续往前奔去,车窗外的一个个村庄,一座 座山,一坵坵田地都被车轮抛到后面去了,车厢内歌声依旧。车厢外面的夜色已 经降临了,月光出来了,我又开始渴望远处朦朦胧胧的月下景致,还可以把我感 动,还有可以让我有感动的瞬间,一道清泪滑落在艳丽的花朵上,花瓣含着深深 的渴望,默然地飞过我的车窗前,染红了天涯,我知道花的飘飞,是为了赴晨曦 的约定,是为了绚丽短暂的晶莹。唐哥,想你太苦,想你太过漫长,无数次地, 想要对你说放弃,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欺骗自己的灵魂, 不能在这月光下,道一声 珍重! 想到你第一次发来的信息,你知道吗?唐哥,我感觉到信息里有一颗跳动 的心,有一双我熟悉的眼睛,有一种久违的盼望,一种魂的释放……第一次被这 样深地打动着,第一次被这样缠绵地拥抱着,第一次明白我的天空那抹湛蓝,可 以惊天动地,可以润泽心田,可以明朗安然的世界。当我知道,你是我生命中不 可缺失的,那条温情的河流时,我真的想畅快淋漓地哭一场,生生死死地爱一回, 潇潇洒洒地和你漫步在青青的田野间,黎明时,我嗅到你信息里散发出的幽香! 黄昏时,我能感到你信息里跳动的旋律!在风清的夜晚,我能听到你信息里炙热 的呼唤!抚摸一个个鲜活的字符,那是何等的心灵交换啊!永远都记得你说过的: “不要紧,我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唐哥,你怎么那样有信心,你内心充满疲 惫和劳顿,为何追求幸福的信心却是永生不变。我爱你,你爱我。其实,这种爱 情是不道德的,是建立在两个家庭破裂的痛苦之上,你是明白的,为什么,为什 么会是这样的。幸福是一种绝对自我的感觉,源自内心深处的平和与协调,一个 人幸福与否?过的好与不好,最终都得回归自我,都得经得起心灵的摔打和拷问。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幸福,关键就在与我们是否真的弄明 白了, 我们自己这一辈子到底要的是什么?唐哥,你等,你尽管等,等得你心焦, 等得你心烦,等到你不想再等的那一天。我想要的是你世世的守侯,是你做人的 真诚与善良!是你在心的旅途上勿忘我,是你在无际的想念中把我放在你那淡然 的寂静里!我胡思乱想之中,却等来了唐哥的信息,我抖动着手打开信息栏:阿 晶,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来送你吗?我回复信息: 为什么啊?唐哥信息: 你知道 我来送你的结果。唐哥打字的速度很快,我还来不及回复,他又发来信息: 阿晶, 回家了,高兴些,多陪陪女儿。我回复:我给你打电话了,你一直关机,单位同 事又说你没上班,我好担心,我在河桥边下能感觉到你从我身边走过,我仿佛看 见那……依风而立的你。唐哥信息: 阿晶,一路平安。   21   我回家的程序很复杂,得坐三十来小时火车,有时坐的难受,半路就想跳窗 而出,中途还得转两趟车,先在成都站转,然后再到太原站转,在车站等车是最 难受的事。这次回家真是太幸运了,在红霞理发店相遇同学韬光,他也回山西, 还有他妈以及他儿子,我们一路同行去山西。他妈中等个子,清瘦,人很和蔼。 他儿子五六岁,胖胖的,活泼,很可爱。我们在成都站下了车,转车去太原,得 乘1485次列车,还得等几小时。韬光对我说: “走,我带你吃饭去。”我说: “我坐车不想吃饭。”韬光说: “那好,叫我妈在这守住,我们出去转转。”我 说: “好吧。”我和他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也许这就是缘。他也不回避什么, 给我讲了他的故事。韬光说: “我转学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可就是没考住,现 在,你还记得我们班的陈小青同学吗?”陈小青同学在班上可算是最跳皮捣蛋的, 常常做些鬼怪脸来吓唬班上的女孩子,曾经他朝我做鬼脸,被我追上,狠狠地给 了两巴子,我们一个学期都没说话,还黑着面呢?现在想来很有意思。我说: “记得。他混得怎么样?”韬光说: “他呀,当年就考上水利学院,而我差几分, 他还叫我补课再考。他现在在成都水利局工作,牛得很。我放弃了补课,进入厨 校学了厨师,后来到陕西开饭店了,在那成了家。”   韬光同学说话的声音带着伤感,可能是生活不理想。我们一边慢慢走一边谈, 我用心听他讲。   他继续说:“结婚那天,我发现她不是处女,我陷入了痛苦之中,她告诉我 说是一次回家的路上被人强奸了,她害怕,一直没敢和家里人说,我一个男人, 一个处男却得不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事后,我那老 婆总感到欠我似的,对不起我,想要补偿我。当时,我饭店女员工很多,都是一 些十七八岁的花季女孩。有一天,我那老婆不知用了啥手段,隐瞒着我,在夜里, 给我特意安排了一个美艳的女员工,当时,卧室的灯光已关闭,室里黑黝黝的, 老婆解手回房也没开灯,就钻进被窝里,伸出双玉手拥抱着我,一种浓浓的馨香 直往我鼻孔里钻,我感觉气氛不对,老婆一直没用过香,这次是怎么啦?我说: ‘老婆,你今晩用了啥香?真好闻!’她轻轻地啍了声,没有作声,用手紧紧抱 着我,我用手去抚摸她的脸,皮肤凉凉的,很细腻。不是我老婆,我顿时惊起说: ‘你是谁?’女子终于开口了,说:‘老板,是我。’是店里和我合得来的一位 农村山里女孩,很单纯,平时我也很关心她。我明知道是谁却还是脱口而出说: ‘谁叫你来的?’她说:‘你老婆叫我陪你一夜,补偿你,我也愿意,你这么关 心我,我没啥报答。’我甩开被子开了室灯说:‘乱弹琴,你起来吧,回去睡, 就当做了一场梦,今后你会懂的,珍惜自己的第一次,那是你一生的幸福,别随 随便便给人,记往了。’山里女孩通红着脸低着头说: ‘我记往了。’女孩走后, 我老婆垂头丧气进来了,我没有说她,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我默默把她拥进被 窝里……”   韬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老同学,我没有那样做,你懂我的意思了吗?我 老婆已经被别人伤害了,我不能因为这再去伤害别的女子,那样,我心会不安一 辈子。”   韬光说话时眼泪流出来了。我看着心都酸了说: “老同学,我懂你。”   韬光顿时又显得高兴,反过来问我说: “老同学,我想问问你,你为啥要嫁 那么远啊?”我开玩笑的说: “四川没人要,就远走高飞。”韬光说: “老同学, 你的变化可真大,我记得你小时候很顽皮的,个子小,又可爱,又爱说话,现在 长高了,变得大美女了,弄不懂,为何要嫁那么远。”我叹了口气说: “也许这 就是命吧,我当时是啥也不懂的年纪。说实话,我在山西也不习惯,双方说话都 听不懂,无法交流,就像哑巴一样,你瞧我,我瞧你,看啥?啥都不顺心,更令 人烦的,死了人还要载歌载舞,那习俗叫人真受不了。”   韬光说: “老同学,你现在好了,有你自己的事业,你的世界大着呢?现在 最困难是天妻两地分住,来往不便,老同学不如把老公和孩子接来,一起在川发 展,这样问题不就都解开了,自己也不用犯愁了。”我再次犯愁说: “我问过他, 不来川,说是不习惯。”我们边走边说,时间过得真快。成都站的广播播放:成 都开往太原的1485列车现在开始检票。我上车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开了机,信息如雨点样,嘟、嘟、嘟、嘟个不停,我知道是他的信息,我看他 的每条信息都会流泪,眼睛好疼,我强忍着关了机,关机不到两小时,我忍不住 又开了机,刚开机,唐哥打来了电话:“晶,你现在到哪了?为什么要关机?好 想你,我喝酒了,又喝醉了。”我无话可说,心里酸酸的。韬光老同学就坐在旁 边,我强忍着又关了机,不想叫老同学知道,我对韬光笑笑说:“我哥问我到哪 了?!”韬光“哦”了一声,他从包袱里拿出两张相,是在唱歌照的相。他自豪 地说:“我歌唱得很棒的,比赛还得过奖,有机会唱给你听。”我说:“呵,呵, 好。我要听《同桌的你》,怎么样,能唱吗?”他笑说说:“能唱,你用心听 着。”韬光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张开嘴小声地唱起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 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将有我的妻//我也会给她看相片//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韬光圆润浑厚的嗓音将这首歌赋予了极强的感染力,我被深深地吸引住,跟 着他也哼唱起来,暂且忘了唐哥,忘了旅途中的艰辛。   一年后,我和韬光再次相遇时,他那可爱的儿子没了。   他儿子在黄河边玩耍,那里有挖沙施工的,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标志,他 儿子去那玩不小心掉进深水坑里被活活淹死了,再没有爬起来。他失去儿子的痛, 施工的工头无理取闹,他忍无可忍上了法院告他,最后,他胜诉,为儿子讨回公 道。失去儿子的事实却没法改变。他失去宝贝后,老婆没有再生养,他只能拚命 地工作,整天像机器一样运转,来忘记这阵痛。他是一个平凡的男人,虽然不能 顶天立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却能在自己饭店这一块独树一帜,成为饮 食业的姣姣者。他爱自己的老婆,他老婆也是小鸟依人的依偎着他,小俩口恩恩 爱爱。他们夫妻俩相互安慰支撑着,为了那个失去孩子已经残缺的家,力挣无怨 无悔,度过自己的人生。   我听说这不幸,想起在车上,那蹦蹦跳跳可爱的小男孩,甜甜地叫我阿姨的 小不点,我的心快死了,酸酸的痛。我流泪了,我不知为谁流泪。但愿这一切都 会过去。明天又将是另外的一个艳阳天吧。   22   我回到婆家,回到老公的身边,老公整天笑呵呵的,只顾自己乐,就是不像 别的男人样来哄哄自己的老婆,把爱老婆的话挂在嘴上,叫老婆开心,也叫老婆 乐一乐:老婆,我爱你;老婆,你太美了;老婆,想死我了;老婆,我离不开你 哎。有时,我真想我老公能像小男人样抽时间伴陪着我,和我聊聊心,我该是怎 样的欢喜啊?!可是,我从四川开书店回家,老公还是埋头苦干自己的农耕活, 我仿佛是他身边的一个摆设,要用的时候就想起我,不用就像一块丢在地上的抹 布,不理也不睬,不过,这一切我都习惯了,夫妻间的情调很重要,但不属于我 们,想归想,得到就是奢侈。我知道是不可能的,是零系数,但我心里依然期望 着。   半个月后,我大女十三岁了。按照当地的风俗: 十三岁就圆锁。给大女儿圆 锁。这时,老公才想起我,和我商量:做多少酒席,请多少客人。老公说:我们 多带些客人,过大点,因为,女儿跟上我们,百天没过,一岁生日也没大过过。 我同意了老公的观点。可是临近生日前几天的一个下午,村委会的一个村干部给 我传话说石家庄有人给我电话说有急事找我,叫我晩上六点去村委会等。我知道 是我三姐夫电话,他在石家庄打工,我不知道有啥急事。我回到家,手机没信号, 一点用处都没有,搁在衣服柜里成了摆设,和外界联系,只能去村委会,接一个 电话繳一元钱,打电话按时间算费,回来后还没有和娘家人通过话,这次三姐夫 叫我接电话,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没到六点,我就来到村委会,守在电话 机旁,六点多一点,电话机响铃了,我去接听,是三姐夫焦急的声音:你三姐病 得很严重,双肾结石,她正在河北石家庄医院住院。我三姐夫叫我过去商量,到 哪里去做手术好。他说,医生听不懂他说话,很多事,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无 论如何叫我去帮忙。这下,我是左右为难。   我回到家,和老公说了这事。我老公哑口了,良久才蹦出一句话:不同意我 去石家庄看我姐。原因很简单:第一,女儿过生日,很重要;等二,我没去过石 家庄,他不放心。   我考虑了一个晚上,三姐夫那焦急的声音督促我,他肯定遇到难关,要不他 不会给我电话,于是我决定还是去,我一旦决定的事情,老公是阻止不了的,但 我还是尽量和他解释,得到他的同意,不留遗憾。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和老公说: 女儿过生日,年年都有一次,我三姐的生命只有一次,她的病,我知道,在老家 时就住了好几次院,这次病得不轻,我得去,一定得去,要是三姐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会原谅自己。我语气很坚硬,老公最后没话可说,被迫同意,嘴里却嘟囔着 说:“你这次回来是给女儿圆锁,还没圆锁,你又要走,真拿你没有办法,我的 命就这么差,连女儿也留不住你。”我亲了一下老公说:“我以后好好补偿你。” 这句话竞成了我几年后真实的写照,我老公被查出绝症之后,我直到如今还在做 补偿,陪他上北京医院搞化疗,复查,已经有两年之久,还在继续治疗,延长老 公的寿命,这是后话。我老公被迫同意后,我的骨髓里当是欠他的,更是欠大女 儿的,这时,我只想和对大女儿说声: 对不起。我匆匆忙忙从家里乘车到太原, 又从太原转车到石家庄,一路上很顺利,很快就找到了我三姐住的医院。我三姐 脸色白得可怕,整个人瘦得不成人样,我见她那副模样心里不由地抽了一口气, 我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见到我很是高兴,说:“幺妹你来了,谢谢你。”   我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三姐的病情,两面做手术是很危险的,要不,再做一次检 查。我三姐夫说:“每天检查,检查之后,没有结论。”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女护士看了看,声也不做就走了。习惯性地谁也不瞧。 女护士走后。我三姐夫说:“都是这副模样,我这病床还配有一名高级护士,从 不见来看看还要收费呢?”我听了有气说:“还有这事,我找护士长去问问。” 办书店壮了我的胆量,在这里起了作用。我找到了护士长。护士长大约四十岁左 右,讲话细嚼慢咽,我能听懂,我把我的意思讲完。她打开记录叫我看。我三姐 住院二十多天,每天记录上有护理费二十元。二十多天四百多元,这不是抢钱, 手术还没有做。我说:“护士长,你们是否弄错了,病人一直没动手术,我们也 没要护理。”   护士长睁大眼睛瞧着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规矩。”   我说:“那好,我找你们的院长问问,没派护士看护竞还扣护理费,哪有这 破规矩。”护士长还是那样慢条斯理,但底气明显不足,她说:“这样吧,我们 院长很少在院里,你找也难找到,这点小事,我给你处理,把这些钱都给退回去。 我说:“好的,谢谢护士长帮忙。”   我在医院呆了两天,协助三姐夫处理医院的事情,给三姐办理转院手续。转 到成都华西医院去动手术。是主治医生建议。第三天,我们一同乘坐火车去了成 都。我们找到华西医院。已经是下午了。为了早上起来挂号,又为节省住宿费, 我们走进了住院部。住院部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一排 排冷冷冰冰的椅子,往前走,我们找到了手术等侯室,室里还坐着一对婆孙俩, 她们看到我们的到来,显得很高兴,好像有了伴儿,不再感到寂寞和心虚似的, 这么大的一个走廊,没人也挺害怕的,那小女孩的胆子几乎也大了起来,她告诉 我们说,她一家人在双流飞机场附近住,她父亲出了车祸,被送到这家医院里来 了,她们现在还没有见到。我们准备在这走廊里过夜。我们一人连了三张椅,我 三姐夫先把我三姐像安顿小孩子样安顿好,然后才自己躺下。我们躺下来,各自 头上都枕了自己随身所带的衣物当枕头。有了落脚的地方,我们都安下心来,旅 途的劳顿使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23   我不停地走啊走啊,我走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建在一条宽宽马路边的右 侧,高高低低,零零落落,不那么集中,房屋又都是木石结构,既熟悉又陌生, 像是以前来过,又想不出和谁来过,这里看不到人的影子,也许都呆在家里不出 来。我选近处一家开了门的房屋走去。房屋内没人,空荡荡的,我喊道:“劳驾, 屋里有人吗?”没有回声,我从堂屋走进左侧小门往里瞧,还是没人,我退了出 来,又走向另一栋开着大门的房屋,同样没人,空荡荡。我想:这里莫非是空村 子,人都搬走了,移民去了别处。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为什么而来,又是怎么来 到这里的,我想着,心里开始有些恐惧,有些害怕了。腿也哆嗦了,感到脚好沉 好沉的。我拚命地挪动着,却挪动不起来。这可怎么办?该不会这就是鬼屋吧, 我心里的恐怖感越来越大,大到快容不下时,像气球样呯地一声惊醒了,吓出了 一身冷汗。我醒来后没法再睡了。这时,天色还很暗淡,我起来又躺下,躺下又 起来。三姐夫说:“幺妹,躺躺吧,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说:“你也是。”好不 容易熬到了凌晨两点,我说:“三姐夫,我们该去排队挂号了。”三姐夫说:“也 好,横直睡不着觉。”   “哎呀,妈呀,排了好长的队伍。”我不由地抽了一口长气,赶紧排在队伍 的后面。我向旁边排队的人打听,才知道他们有的是一夜未睡,如果有几个亲人 的,可以轮流站在原位置不动,换班守着。我站了一会儿,我后面又增加了七、 八个排队的,接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三姐夫来替换我排队时,有一个瘦高挑儿 的男青年,手里拿着十几根小板凳向排队的人走来,边走边问:“坐不坐。”被 问的人总是晃晃脑袋说:“不坐。”我挺奇怪的,三姐夫站在我的位置,我退出 来,这男青年刚好走到我面前说:“姐,坐不坐,五元一人。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笑了笑像其他排队的人一样说:“不坐。”这男青年继续向其他排队的人群走去。 这男青年的生意还真不赖,十几根小板凳都被人占用了。排队的人实在太多,轮 到我们,挂上号还得等,因为每个专家教授每天按规定看多少病人,看完就走, 下一个挂了号的就得等到第二天才能看病。我和三姐夫商量只有花多钱挂特号, 就是加号。因为我们多一天吃住化的钱比对挂加号所用的费用多得多。我们挂了 加号,很快就得到了一老教授的诊断。确诊是双肾结石。一个星期后就在医院动 了手术,手朮很成功。三姐还得住院继续观察。这时已经是腊月十八日,三姐夫 叫我回家。我见三姐没什么大事,也顺了三姐夫的意思,提前回了山西,回家准 备年事。   十年后,三姐再次住院了,是尿毒症。二姐在电话里告诉我。这时我在老公 二姨所办的私立中学搞政工,抽不出时间回娘家,我知道这病很重,当时我就哭 了。过了一会儿,二姐在电话里告诉我,三姐从重病监护房出来了。我马上给三 姐打电话过来。听到三姐那虚弱软绵无力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全崩溃了,我用 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別让抽泣之声通过话筒传递出去,我不敢多说话就匆匆挂断 电话。三姐在市医院住了两个月就回家了,她回家后,每星期二都要去市医院做 一次透视。尿毒症只能换肾,换肾要几十万,我三姐自成都华西医院第一次手术 回家,三姐夫没有再去石家庄打工,三姐和三姐夫就在县城里做饼子生意的,三 姐夫在家加工,三姐推着小三轮车在街上卖,就这样他两口子挣了点钱和二姐一 家在县城同座电梯楼分别买了电梯房,二姐在十楼,三姐在三楼。好不容易挣下 一份家业,就要化为乌有,三姐肯定不愿意。我跟三姐提出卖房治病的建议,三 姐是坚决反对,毫无商量的余地。不卖房又从哪里去弄这几十万。每星期的一次 透视,就是好几百。我三姐夫一边做生意一边照顾我三姐,就是我三姐住院时, 他还得抽时间卖那些饼子。我打电话问他:“……你多累啊?” 他说:“不累, 不过,总得挣钱给你姐看病呀。”我三姐夫就是这样,平平淡淡,一个老实八交 的乡下人,一如既往的照顾老婆,没有一点怨言。疼老婆又不愿违背老婆心愿, 老婆说不卖房就不卖房,就只能拚命挣钱给老婆治病的好人儿。我知道三姐那火 暴脾气,稍有不慎便是雷霆万钧,三姐夫要付出多大的耐心才能适应啊。如今三 姐成了这样,我却没法抽时间回去看望,心里实乃遗憾,但也一无可奈何。憾事, 憾事。   24   我从成都华西医院回到家,已经是腊月二十日了,大女儿圆锁早已过去。老 公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三姐的手术如何?我说很成功,我没等她出院提前回家 了。老公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默默地一边去了。婆家人过年比我娘家 要讲究些,山西这地方虽然穷,平常很少见这里的村民买肉吃,有的甚至半年没 见油腻,一个月能吃上一回猪肉的人家都少。但是到了过年就显然不同,鸡、鸭、 鱼、肉,家家户户都有,都变得红火起来。过年的热闹气氛也浓烈了,到这荒凉 村庄来的人也多了。有卖窗花的,卖年画的,卖水果的,卖疏莱的等等五花八门 的商贩,要有尽有,村里老少围在一起稀里哗啦,扯三拉四,没完没了。有钱的 给钱,没钱的拿粮食换。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家家户户忙碌着扫院子,贴对联, 煮猪头,没猪头的就拿羊头替代,富裕的人家煮牛头。再就是 “垒旺火”。是 这村庄传统的习俗,人人必做无疑。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垒旺火”首先选 炭(山西方言统称煤为“炭”)。因为旺火讲究有个“塔”的整体造型,所以需选 挥有形的、夹石多的炭,不易碎又能承重;旺火还讲究点燃后造型保持的情况下 燃烧时间越长,人家旺气越足,一年四季越顺,所以需选择焦油古量高的炭,点 燃旺火后炭块粘连在一起,不易塌谢。选好的炭称为“旺火炭”。选好炭后,人 们开始垒旺火。旺火上接天,下接地,讲究“天圆地方”,所以村里人先用砖石 盘一个方形砖台,台中如北方的灶连炕的做法一样,南向留出风道火口,台上内 置柴草,外用刻成四方块的煤块一层一层垒高并逐层内缩,圈成一个圆锥面,再 用一块偏平的煤块将上面的口封成一个小平台.平台上置一块细长的煤作为旺火 失顶,这样一个煤块垒成的实体就是旺火了。垒旺火还有一个讲究,就是每年把 旺火垒得更高一点,取意生活一年比一年好。旺火垒好后,还讲究装饰,披一个 “火龙罩子”。火龙罩子过去用彩色的皱纹纸、现在也用绸缎剪成网状,披在旺 火身上,再用绸缎挽一个大红花顶在旺火上面,最后贴一条写着“旺气冲天”的 红色条幅,如此,算是做成一个完美的旺火。旺火做好后,点旺火也很有讲究。 过去人们没钱买炭垒旺火,就在年节点几捆秸秆柴,称“发柴”。村里人“柴” 与“财”是一个发音,“发柴”是为取谐音“发财”。点旺火也称“发旺火”, 仍取“发达”、“发旺财”之意。点旺火的人必须是家里的男’男性长辈。点旺 火的时间不能随意选择,要看黄道选“吉时”,吉时一到,马上发旺火。旺火在 点燃的过程中,火气还不旺,过去讲究这个时候女孩子不能出去看旺火,等它燃 烧旺了,才能像男孩子一样出去围着旺火看。旺火燃烧火势大了的时候,火上烤 馍馍吃,可以消除一年的灾难,保一年的平安。点燃的旺火绝不能人为推倒,要 等到自然变形。旺火燃烧的过程中,最忌讳说“塌”,如果塌了,也要说“谢” 了。过去人们估摸旺火燃烧的时间,如果旺火不变形而燃烧的时间越长,主家越 高兴,认为这预示着家庭越兴旺,人们还以观察旺火塌谢的方向占某个方向的运 势,如果旺火从哪个方向倒了,认为来年这个方向的运势不好,要尽量避免参与 这个方向的重大活动。还可以预测这个方向的收成不好,而相反方向的庄稼一定 获得大丰收。   公公走后,毎年过年的一些习俗就由我老公去做。第一,他先去院子里 “垒旺火”;第二,他到堂屋的侧面摆上一张桌子,上面用小碟放上过年用的供 品,在一张黄裱纸上写上供奉老祖宗的名字;第三,拿着这张祖宗名字的黄裱纸 去坟地请老祖宗们回家过年。他把老祖宗们请回家后,家里人就不能在家洗衣服, 一日三餐首先得先敬老祖宗们。敬完老祖宗们之后,一家子才能动筷子吃饭。公 公的做法传给我老公,我老公是按部就班,一点都不变,严然是公公的化身。   吃过晚饭,一家子热闹一番后,两女孩累了就上床睡去,快到半夜时,老公 去院里把“垒旺火”点燃,婆婆在堂屋侧面桌子上的香炉上点燃三根香,又在地 上烧了一些纸,她边烧纸边说:“他爹,过年了,还有啥没吃够的话,就进家吃 点。”公公死了好几年了,婆婆一直叨念着,仿佛公公的鬼魂真的回来了,风萧 萧地连院外的树都要进来似的,我听了毛骨悚然,感到很恐怖。婆婆做完这一切 后见“垒旺火”的火势大了,就进屋里把俩孙女从床上叫醒领了出来,一家子围 着“垒旺火”旁烤馍馍吃。这时候,一家子是最融洽的,一年来,不管婆媳之间, 夫妻之间,有多少隔阂,有多么难言之隐,都将在“垒旺火”旁化为乌有。   这些天,我尽量把时间用在老公和两孩子身上,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回川, 就不会再回来,我主意已决,和老公离婚,我一回去,通过县法院办理,和唐哥 结合,我想他,心里放不下他,梦里多次梦他喝醉酒的醉态,为我而醉,为我不 理他而醉,为见不到我而醉,唐哥,别喝了,我快回了,真的,快了,我快回了, 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你别喝了……   25   过了年,新的行程又将开始,元宵节一过,我就准备回川继续书店的生意, 和唐哥卿郷我我一辈子,以后就不再来山西了,回去后,汇一笔钱来弥补老公这 些年对我的关照和过年的耗费,还有女儿的学费,一笔了结,不能叫老公太吃亏, 人走了,用钱来补偿。老公离开县话剧团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还没找到一份固定 的工作,只是在县城里打零工,做一天就有一天的工资,不去做就没有。元宵节 过后,到了十七日那天早上,我收拾好我的行装,准备出发。老公那留恋的眼神, 我视而不见,女儿那副难过的表情,我也恨下心来假装不知,婆婆躲在门后偷偷 哭泣。别了,我呆了十二年的家,别了,我的孩子,别了,我的心里在默默地告 别着这一切,这不再属于我的这一切,我双脚迈出门槛,像战士一样挺身出征。 哼着《亲爱的人》: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 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 的好//这次真的不同//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亲爱的 人 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 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 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 的好//这次真的不同//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亲爱的 人 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 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婆婆却从门后钻了出来,像一块巨石挡住了我前进的路。我突然停止了哼唱, 惊恐地看着她,只见她满目凄凉,良久,她才哀求地说:“好闺女,你不走,好 吗?我去和你二姨说下,到她校办厂去工作,同样能挣钱,一个家没有女人,那 还成个家,再说两孩子没个娘管着,一旦野了心,大了就难管了,留下吧,就算是 为了孩子,那么远,是管不了孩子的,钱挣得再多,孩子野了心,你用钱买也买 不回来的,别回去,算娘求你了,照顾这个家和孩子吧。”婆婆的话,像一根针 直刺我的心。两个孩子的确可爱,抛下也实在不忍,而唐哥在那里还等着我呢? 真的舍家为他,和老公亲热这段日子,算是完他这十二年的关照,但他不是我心 目中的白马王子,唐哥才是,老公已经耽搁我十三年了,现在我还年轻,正是赏 受风花雪月的时候,品味爱情的甜蜜,做一回真正的女人。我想好了,只要回去, 就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听了婆婆的话,看着婆婆那风鬟雾鬓,那哀求的眼神, 我的心软了。“答应她吧,孩子,你是有福的。”仿佛有个声音在我耳旁说。 “不,我不,我要回去,我父母因我都老成那样了,还有唐哥,这么长时间,没 和他通话,不给他音讯,他为我,不知又有多少次为我而醉,不,不,我不能答 应她,决不答应她。”我的心在强烈地反抗着。那个声音又在我耳旁说。“孩子, 答应她吧,为了你自己的孩子,再做一次牺牲吧。”‘为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心 开始软下来了,不那么理直气壮了。那个声音继续在我耳旁说着。“做为人母,做 为两个孩子的妈妈,不能只想着自己,还有一份责任,做人母的责任。”我的心彻 底被那个声音击败了。我长叹一口气说:“好吧。”我像卸下一副重担,放下行 李,重重地坐在地面上。   一切都过去,过去了,我的事业(书店),我的白马王子(唐哥),我娘家的老 父老母(父母双亲),我的好友(蛋糕姐)。不一会,我疯狂似的突然跪拜在地面上 对着我娘家的方向泪流满面伸出双手大呼:“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悲痛欲绝的我,真的是回不去了。我返回房间,关着门,我呐喊,我哭泣, 我谁也不见。就连婆婆喊我吃饭也充耳不闻,把老公也拒之门外不理,两孩子更 是不敢作声,我疯了,真的疯癫了。老公吓住了说:“亲,你回去吧。我不拦你。” 我歇斯底里地吼他:“你给我滚,滚到婆婆给我们指出的正道上去。”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fangzhouz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