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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 (组诗）
(文/常少宏)


1.
飘洋过海二十年后
许多人在互联网上找我
唯独你还没有找过我
那个曾经与我相约白头到老的人

2.
有的人心
一生在地狱里煎熬
祈求上帝
来世把她的灵魂升入天堂
那就是我

3.
我用祈求的目光轻拍他的后背
而他却没有回头
轻歌曼舞中握着的手里
温柔的指尖被另一只手的老茧压痛着
一群深蓝羽毛的小鸟掠过窗外
留下一只站在玫瑰花里
窥视屋内

4.
妈妈76岁了
过去20年
我在美国，她在中国
疲惫的时候我会想起她
打一个越洋电话
让她陪我聊一个晚上
放下电话
看窗外的月亮细细数着星星
孤独的恐惧像潮水般把我淹没

5.
三十五岁以后变成了胖子
生活随着体形也变得圆润
这种不惧肥胖的心态来自于小时候无论怎么吃都骨瘦如柴
大人们盯着看透我的骨头里
说：这小姑娘鬼机灵呢！

6.
木心在纽约讲了五年文学史
结束后一群艺术家四散，我来美国
放弃写作
夜夜嚼咬电脑编程
一个不懂怎么发依妹儿的女孩儿
转学电脑专业半年后成了“暴发户”
二十年后回到木心的书里
寻找流浪的爱情

7.
大家都说我的儿子很帅
我很黑，他很白
只有我才知道
羞于啟齿的青春期遇上更年期
上演一场世纪末的川普大战希拉莉

8.
两年前一个基督徒朋友帮我装了微信
从此天天晒生活
晒美食，分享心灵鸡汤
狂刷朋友圈，给全世界点赞
想想末代皇帝早晚漏批了哪个折子？
也跟?洋隔海的妈妈定期视频
看见妈妈开始拄拐杖了

9.
做了十年四菜一汤
扫了十年地
洗了十年衣
头顶两根白发
长了又拔，拔了又长
我在家里开始罢工
老公开始研究烹饪
儿子开始认真洗碗
小花狗Sally开始忘记摇头摆尾
走路笔直，低头看地
楼下楼上两个六十寸电视里
人影闪动但寂静无声
等着我无处可发的脾气

10.
十年前有个帅哥挨家挨户敲门
第二天方圆几里的主妇都换了割草地的小伙儿
昨天一个大叔挨家挨户敲门
顶着秃顶还有将军肚
说他的小狗儿死了
说他生了两个儿子
说他买了一个大房子
说他还没有扯证结婚
主妇们叹息
到哪儿去找十年前的帅哥？

11.
九十年代出国潮
同学甲拿到了赴美留学签证
太太和刚出生的儿子在中国留守
六次拒签
三年后太太终于赴美
第二天开始去中歺馆端盘子
又过了三年
儿子终于获得了签证
第一晚儿子躺在爸妈的大床中间说：
“你们欠我六年的父爱母爱！”
没过满第二个六年
回国潮盛行
同学甲海归了
太太与儿子在美国继续留守

12.
康乃迪克的冬天漫长
虽然与曼哈顿仅一州之隔
乡下的生活孤单又寂寞
学校两点放学
店铺五点关门
周三上午十点查经
周五晚八点教堂聚会
牧师说：“每个佛教寺庙里住着一个撒旦，一个魔鬼?”
从此我经常错过了与上帝的约会

13.
参加过两个读书会
每月一聚主要是下馆子吃饭
读书会里有两个人开始写诗以后
大家再也不聚了
我假装还在读书
实际上除了看看书评与简介
我再也没有从头到尾读完过一本书

………

100.
弥留之际
我会对上帝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一生没有找到真爱
曾经被许多誓言打动
踏上行程
远走异国它乡
终生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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