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母鸡》   沈涛   最近看到一句话,听来颇多感触:找对象看丈母娘,谈对象时都会装。我觉 得,我就是没有找好丈母娘,对象也没找好,这就叫丢了夫人陪了丈母娘。我原 本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睡前不刷牙,一打嗝从胃里还泛出一股韭菜味。 不止这些,最近两年,他明显胖了,扭动起腰肢来,笨拙的好似大象用鼻子在卷 木头。她乳房有点下垂了,腰、大腿和屁股快不分家了。   她的错误就在于他伪装了她的美丽。以前谈对象的时候,她穿着那件碎花束 腰蓝白色裙子就像天使,不对,他穿什么都像天使。我们坐在梧桐树下面数蚂蚁, 旁边是一丛丛鸢尾花。风是干净的,天空是风信子蓝的蓝色,狗叫是悦耳的,连 牛粪也是香的。我想起来了,她的母亲,就是我现在的丈母娘还反对过我们,说 我配不上他女儿,我倒没觉得我什么地方配不上她。她爱我,我喜欢她,我们就 是要在一起。丈母娘说我黑,她女儿说这是男人味;丈母娘说我没钱没房,她女 儿说我勤奋上进。总之,她女儿已经被我搞到手了。丈母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但 是她女儿漂亮贤惠就好了,我们愿意在一起。只是在最近几年,我的事业有了发 展,女儿也大了,丈母娘才慢慢对我好起来。   我的公司现在运行良好,老婆是有功劳的。之初,在筹备期间,她在娘家借 了不少钱,现在虽然说已经还清了,但是恩情还是在的。我的装潢公司所承接的 项目,都是这个市里很有派头的商品房。我们也是有实力的,从策划到施工,没 有一个环节会破坏我们的声誉。我的身体强壮如一堵墙(一堵刚装修过的、贴了 淡淡鹅黄色壁纸的墙),而且穿戴整齐,发型熨帖,正值四十不惑之年,成熟、 潇洒。但是我老婆怎么就枯萎了呢。我说他枯萎了,是因为她以前在我眼中就是 一朵花,一朵美丽的郁金香。我的比喻很贴切,得力于我的智慧。你也许看出来 了,我是个有智慧的男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特征,才深深吸引了小芳。小芳是 我公司里的室内设计师,刚刚步入校园的她,让我想到了我老婆,青春靓丽。我 和小芳的爱是纯洁的,她从我身上学到了很多社会经验,可以这么说,她崇拜我。 另外,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听班得瑞,这说明她和我一样是个有品位的人。这点我 老婆比不上她,我老婆则喜欢听《下辈子别在做女人》这样的歌。我喜欢她的笑, 好似日出般朦胧、朝气。我无意中又用了一个好的比喻,我自己都有点欣赏自己 了。我不仅有能力、有肌肉,还有才华,啊……对不起,我过头了,我恨不得立 马作首诗赞美一下自己。   我和小芳每星期做两次爱,在宾馆里。她兴致不大,但已经足够满足我了。 不知为什么,当小芳躺在我肩膀上,我点起一根烟时,我总会想到我老婆。以前 我们也是这样激情过。我抚摸着小芳光滑的皮肤、丰满的身体,嗅着从她头发里 散发出的牛奶的香味,但我还是比较喜欢闻我老婆头发里散发出的薰衣草的气味, 我爱我老婆,这个我是肯定的。   我和小芳的事情老婆不知道,我们隐藏的很好,任凭小芳怎么闹,我都不好 意思和老婆开口。我和老婆离婚,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我爱她,也爱小芳, 为什么我们三人就不能在一起生活呢?我想试着和老婆说,但是我知道老婆会奔 溃的。老婆把一切都给了我和女儿,我不能这么做。下了班,我回到家,老婆已 经把饭煮好了,女儿寄宿在学校,我们可以充分享受两人世界了。老婆煮了猪蹄 汤,给我补补,我吃得很高兴,满嘴油污。晚上我们没做爱,我在客厅看了半夜 的电视剧。   一天半夜,我被一阵咯咯声吵醒,发现老婆变成了一只母鸡。老婆……不对, 母鸡蹲在绣着龙凤图案的砖红色枕头上,朝我咯咯叫。这肯定是在做梦,于是没 在意,睡了过去。早晨,我起床时,洗漱完毕,看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走到 厨房,看到一只母鸡站到厨柜上,翅膀夹着勺把在煮小米粥,腰上还系着一条围 裙。我大吃了一惊,以为产生了幻觉,掐掐自己,疼。母鸡看到了我,朝我挥了 挥翅膀,咯咯两声,我就回到了餐桌旁,把早饭吃了,就去上班了。   这一天里,我没办法和人交流,因为我的头脑里都是那只母鸡。小芳来找过 我,我没和她提及母鸡的事,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小芳看了看我,说我劳累过度, 需要营养,也需要休息。期间,我提到了老婆的细心照顾,小芳有点不悦。 下班回家,推门而入,我轻轻的,想要这一切都变回来,老婆还是老婆。但当 我走到卧室门口时,看到母鸡正用翅膀帮我叠衣服,它显然很娴熟,一切都完好 了,它下床时还不忘用翅膀扫平弄皱的被单。我急忙躲起来,因为我不知道和它 说什么。它走出房间,径直来到洗手间,它用翅膀轻轻关了一下门,门虚掩着。 我透着门缝偷看它,因为我实在是好奇它会在里面干嘛。只见它奋力一跳,跃上 马桶,一只脚站在一边马桶,解决了它的生理需求。没想到,母鸡还有这么讲卫 生的,难怪我们家这么干净呢。它方便之后,也没忘了冲洗。我看傻眼了,它出 来时看到了我,朝我“咯咯”两声,我才返过神来。它一路“咯咯咯咯”,奔到 冰箱旁边,用尖橼啄冰箱门。我以为它是在像我抗议,但是它的表情明显是温和 的。于是,我打开冰箱,看到了一块西瓜,显然是它给我准备的。我吃着很甜美 的西瓜,看着它,它有点害羞的用翅膀抚摸着脸。   这次我仔细看清了它,它的鸡冠子红的发紫,于是我断定它已经处在中年期 了。它的眼神无辜、柔和,看着都让人怜悯。它身上的毛油光发亮,我并没有闻 到鸡粪味,甚至闻到了薰衣草和茉莉花杂合的味道。它的爪子没有生胼胝,细皮 嫩肉的,肯定出生良好,是大家闺鸡。我想到了老婆,禁不住问它:   “你是我老婆,是吗?”   “咯咯……咯咯……咯咯……”   “是我害了你,让你成了这样。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我一次吗?”   “咯咯……咯咯……”   “别这样,行吗?只要你变回来,怎么样都行。”   母鸡看了看挂钟,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晚饭,母鸡烧了醋溜土豆丝,土 豆丝放了很多油,黄灿灿的。吃完饭,母鸡用翅膀得心应手的刷了碗。   周末,女儿回来了,她一进门被一只系着围裙的鸡吓了一大跳,随后她大笑 起来:   “太逗了,太好玩了。爸,你买的鸡?妈呢?”   我想了想说:   “你妈到你姥姥家了,你姥姥生病了,要在那过上一段时间。”   “这鸡……”   “这鸡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脱口而出。女儿放下书包,抱起母鸡,然后抚摸它的头,我想起了老婆抱 女儿的情形。我有些不悦,让女儿放下它。   “放它在地上。”我说,“母鸡身上不干净!”   “没什么。”女儿说,“这身衣服要换了,晚上也是要洗澡的。”   我把母鸡从女儿怀里夺过来,放在地下,女儿气呼呼的莫名看着我。晚上, 我给女儿钱,让她到不远处的超市买了吃的喝的,省的母鸡在下厨吓到女儿了。 我把母鸡关到厕所里。吃饭时,母鸡在旁边看着我,显然有点不高兴。女儿掰着 面包屑喂母鸡,面包扔在地上,母鸡看都不看,把女儿气得要死。女儿:   “懒鸡,笨鸡,瞎眼鸡。不给你吃了,饿死你!”   女儿自己大口大口吃起来,我体会到了母鸡的悲伤。临睡前,我把母鸡关在 厨房,自己才安心睡觉。两天我都在极度不安中度过,我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说, 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只母鸡。我相信,任何孩子都不会相信妈妈会变成一只母鸡 的。但是,母鸡又怎么处理呢?我总不能和一只鸡过一辈子吧。而且最近几天, 我明显感受到了寂寞,是一个优秀男人无人理解、体谅的寂寞。周末很快过去, 女儿去上学了,我又要孤独一人了。女儿临走时,问我:   “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姥姥身体怎么样了?”   “你下星期回来就可以看到她了,”我说,“不要担心。你好好上课就行 了。”   “这鸡怎么办?”   “你好好上课就行了,别问这么多!”   但是,老婆下个星期真能回来吗?我不知道。这鸡怎么办呢?我还是不知道。   我在公司整体无精打采的样子被小芳看到了,小芳给我沏了茶问我怎么回事。 我看到小芳,顿时有了生机。我抚摸着她的手,然后把她一把拉到我腿上坐着。 我说:   “你心好狠,我生病了,你也不来看我。”   “不是有你老婆伺候你吗?我算哪根葱。”   “朕现在把她打入冷宫了,朕命令你今天和朕回家。”   “你老婆不在吗?”   “在又怎么样?朕跟你说,在家里朕是老大,朕让她头朝西,她不敢头朝 东……”   朕吹嘘了一会……不,我吹嘘了一会。我实在太孤独了,想找个人陪我。小 芳下班后和我回家了,经过菜市场,我们停下车,一起去买了菜。突然,我看到 了一处卖鸡的地方,想起了老婆,心虚起来。到家里,小芳看到了母鸡,作出厌 恶的神情。   “我丈母娘给我买的,”我说:“给我补补。我老婆不在家,一直没机会 吃。”   “你不是说你老婆在家吗?”   “在家你们还不打架。”   小芳忙活起来,准备烧菜,母鸡就跟着她身后,像是抗议似的咯咯叫着。晚 饭烧了猪肉西兰花和一条大鲤鱼。我走到桌子前,坐下来,没有发现母鸡,我转 了一圈也没找到,在阳台上,我看到母鸡被一条绳子拴着,另一端压在里面种着 天竺葵的彩陶花盆下面。它的眼神像在质问我。我赶忙过去,给它松掉绳子,还 它自由。这时,刚好小芳过来喊我吃饭,我问她:   “谁让你这么做的?”   “这鸡跟在我后面,烦人的要命,我就把它拴住了。”   “谁让你拴它的?”   “这是鸡,我这么做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不能就不能!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拴上?”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发脾气,这次的争吵造成这顿饭没有吃成,小芳脱下围裙, 拿起包,一甩手走了,还理所当然的扔下一句话:   “神经病吧你,哪根经不对了,该吃药了你。傻B!”   我傻愣在那,看着母鸡无辜的表情,即生气又高兴。第二天,我劝了小芳半 天,才把小芳哄高兴了,因为我答应要给她买双最新款式的皮鞋。我们去逛了街, 后来急着回家,关上门,做爱。这这一过程中,我突然听到有声音,一看,母鸡 在床底下,朝我咯咯叫,我和小芳连忙下床赶鸡。母鸡飞过液晶电视,又跳上衣 柜,弄的满房间鸡毛,最后在电脑桌底下把它抓住了。完事后,我一出门,看到 母鸡正站在门口,没想到它在门口站着没走。它的表情是孤独的,我突然想到了 卖鸡的地方,准备给它买只公鸡陪伴它。   次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集贸市场,我要给这只母鸡挑选一个好伴侣。 这只公鸡不仅要有我的外表,也要有我的内敛,我开车的路上想。我看了很多只 公鸡都觉得不怎么样,我的挑剔遭到了老板的厌烦。一个孔武有力的胖妇女说:   “买鸡回家吃,又不是找对象,身上肉多不就行了,要这么好看干嘛!”   我没有与她争辩。挑选了一圈之后,我看到了一只九斤红公鸡,公鸡体态健 硕,尾巴上黑的发紫的羽毛很威武的挺立着,鸡冠子呈猩红色,毛发油光发亮, 很不错。我当即买下了它。回到家里,我把公鸡放下,母鸡顿时傻眼了,直往后 退,我把它们关在厕所里,给予它们单独了解对方的机会。第二天下班,我和小 芳进屋,发现床上有个鸡蛋,鸡蛋还热乎着。我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鸡蛋,就像 以前双手捧起刚出生的女儿那样的兴奋不已。小芳看到了公鸡。小芳:   “怎么又多了一只公鸡?”   “母鸡就是你,”我调侃说,“怎么能少得了我这只公鸡呢!”   晚上,我们用母鸡刚下的蛋烧了一碗紫菜鸡蛋汤,紫菜鸡蛋汤上浮着油和葱 花。公鸡母鸡这回儿已经很熟悉了,它们走在一起,我觉得很般配。吃完饭,我 们做了爱,完事后,我搂着小芳开始担心起来。我想,要是母鸡这会儿变回老婆 了,老婆出现在门口,会是什么后果呢。我是爱我老婆的,这个我是肯定的。另 一方面,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只母鸡。   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我把公司里的事情都推掉了,我和小芳在家里度过一 天。我告诉她明天不许来了,我女儿要回来了。小芳把她的宠物狗小松狮抱来了, 松狮看着两只鸡就瞎吠叫。晚上我们做了两次,我很累,不想起床,一直睡到第 二天中午。睡梦中我感觉到了毛绒绒的东西,睁眼一看,松狮正瞪着我呢。是小 芳抱着它叫我起床吃饭。我还是赖在床上不想起。小芳:   “你看你虚的,真没用。今天给你补补,有好吃的,快起来!”   “什么好吃的?”   “一锅香喷喷的老母鸡汤。”   我一听清醒了,连忙跑到厨房,看到了一只白嫩的整鸡在锅里沸腾着,空气 里弥漫着十三香、生姜和胡椒粉的气味。我转身看着小芳,惊讶了一会儿,然后 作出一副童真的样子说:   “哇塞,好香哇。”   小芳催促我去刷牙洗脸。我怀着愉快的心情坐在餐桌前,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是起身打开DVD,塞进去一张光盘,光盘里传来熟悉的旋律,是班得瑞的《安 妮的仙境》。首先我把一只鸡腿拽下来,递到小芳盘子里,对她说声辛苦了。接 下来,我吃了一只翅膀,翅膀没多少肉,但是也不乏鲜美,我连带鸡骨头都舔了 一遍。这时,我发现小芳在夹另一只鸡腿,我帮她夹住大腿根部,她用手拽下了 鸡腿。她把鸡腿在空中晃了两下,炫耀一下她的战力品,就把它放到我的碗里了。 我大口大口吃着,肌肉里面没有什么味,但我还是吃完了。小芳为我盛了一碗鸡 汤,随后把我刚才给她夹的那只鸡腿又夹给了我。   “我正减肥呢,你吃吧。我吃这个……”   小芳夹了两个鸡爪子吃了起来,我把另外一个鸡翅膀夹给她。她把鸡心、鸡 肫、鸡肝都夹给了我。过后,她对我说她喜欢吃鸡冠子,我就一把夹住鸡头,让 她帮忙夹住鸡脖子,我伸手一下扭断了鸡脖子,把鸡头送到小芳的碗里。我们都 饱了,实在吃不下去了,这是一次愉快的用餐经历。桌子上有一大堆鸡骨头,这 时候小芳把小松狮拉来了,小松狮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它不顾一切狼吞虎咽 的吃着。这时,CD又换了一首轻音乐,《雪之梦》。但是锅里还剩有鸡胸脯肉和 肋骨肉呢。   “留着吧,”我说,“让我女儿也尝尝你做的美味。”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