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占红出事了   莫非   你坐在市图书馆门前的水泥长凳上仰望星空。你先是看到一颗较暗的流星由 西北划向东南,虽然转瞬即逝,却已经把它的轨迹——关键是起点与终点的坐标 ——一条平滑、均匀的线段印入脑海。于是你信心满满,等待第二条将与之完全 重合的线段出现。如你所料,它出现了。除了光线要比第一颗流星明亮以外,完 全就是同一影像的回放。这时,基本上能够确定,你已经又一次进入到那种仿佛 企盼已久的状态之中。你曾对那种状态及其特征有过多次描述,其中有两句话较 为准确,像是抄自那本被你翻过20年依然崭新如故的大约10公分厚的《西方哲学 史》:1.你与世界不能同时为真,也不能同时为假;2.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果然。   你站起身来,姿态由仰望调整为平视。你揉了揉酸困的脖子,发现眼前的楼 房变得低矮丑陋,而脚下的道路也已经不是原先那条。你不但没有丝毫惊讶,而 且,不用扭头你就知道,在你身后20米左右,亮着一盏路灯。那是整条街唯一的 一盏路灯。路灯下面,站着一个戴礼帽的中年男人。尽管帽檐压得很低,尽管灯 光昏暗,你还是能够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得一清二楚。这样说是因为,在 他那张酷似电影演员张嘉译的脸盘上配了一对孙红雷的眼睛,而这个人你却从来 没有见过。不等他开口,你便递过去打火机,似乎是想通过点烟来证实一下刚才 的印象,当然,完全没有必要。你甚至知道他在还回打火机的时候肯定不会道谢。 不过,在本该说“谢谢”的时候他说了另外一句话,让你稍感意外。他说:   “占红出事了。”   你狐疑满腹,想问他占红是谁?出了什么事?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简单陈述 句:   “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说完,他深吸一口香烟,吐出一道长长的烟柱,然后踩灭烟 头,转身离去。很快,这个中年男人魁梧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突然,你心乱如麻,接着,你心急如焚。用一句网上非常流行的话来形容就 是:你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当你大步流星走进一栋灰色大楼,在二楼小会议 室门前站定,你便完全镇定下来。在你的嘴角甚至还泛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像 是为你刚才的慌乱与失态感到有些难为情。你知道会议室里有一群人在等你,所 以推门之前,你没有忘记整整衣领,清清嗓子。   当然,那张椭圆形的大会议桌除去主席的位置——被称为“第一把交椅”的 唯一带扶手的红木椅子外——全部坐满了人,大概20几位的样子,有男有女,形 态各异,欢声笑语,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很是热闹。见你进来,大家顿时安静 下来。这时,你略为犹豫一下。犹豫是必要的,因为你必须要从一堆诸如“女士 们先生们”、“诸位”、“同志们”之间选出一个合适的称谓。你扫描一圈,确 认这些面孔跟刚才的礼帽先生一样,仍属于既熟悉又陌生的那种,于是你选择了 最后一个称谓。你表情庄重,一字一板地说:   “同志们,刚刚接到消息……占红出事了。”   一阵惊呼尚在预料之中,而惊呼之后居然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令你又 一次稍感意外。你两手托着椅子的扶手颓然坐下,右手中指和食指在扶手上疾速 交替,夸张地敲出一串华丽的震音。指尖敲击之处早已漆色斑驳,说明这只是你 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动作而已,并非是要刻意掩饰什么,但还是被一只冰凉的大 手轻轻按住。无须抬头,你便知道那是年龄跟你相仿而职位比你略低的你的副手。 他拍了拍你的手背,叹口气说:迟早的事。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会议室。随着老 王(你这才想起来他姓王)的退出,你听到又有不少人走了出去。其中几位还专 门绕到你身后,轻轻摸一下你的肩膀以示安慰,仿佛出事的是你而不是占红。   你抬头一看,只剩下6、7个人坐在那里,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唉声叹气。偌 大个会议室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气氛极其沉闷,而且十分诡异。你明明感 到事情的整个过程没有一处合乎常理,却根本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 在你非常渴望听到一个完全另类的声音之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可惜不是天籁 之声,那是一个脸涨得通红的小伙子的一声低吼:   “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你模仿礼帽先生的语调说,没想到模仿得如此逼真把你自己 都吓了一跳。然后是一阵死寂。再然后,你重新陷入无边的绝望。你感到胸口窒 息,呼吸困难,于是把目光投向会议室紧闭的两扇门,希望它至少应该打开一扇 透透气。吱呀一声门开了,随着一股凉风,你年轻的女秘书手举Iphone6袅袅向 你走来。她把手机贴到你的耳边,只听里面一声冰冷生硬的断喝:来我办公室一 趟!苍老的男声。当然,既熟悉又陌生。   领导的办公室在三楼。你却毅然决然步下楼梯,走到外面。天空飘下小雪。 隐隐约约你听到有人在用大提琴演奏马斯涅的《回忆》。你追寻着琴声走入一家 酒吧。里面灯光昏暗,客人却不少。你拣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大杯咖啡并且叮嘱 服务生不要放糖。你并不十分口渴,而只是想品尝苦味,越苦越好。可是咖啡端 上来,你两口就喝完了,你很愤怒,因为咖啡不但不苦,连温度都没有。于是你 索性再点一瓶AK47,那是洋酒里面最便宜同时也最烈性的一种。   酒迟迟上不来。音乐也由舒缓、忧伤的大提琴曲转为轻快奔放的小号独奏, 客人们纷纷步入舞池,跳起了桑巴舞。突然,一阵巨大而深刻的悲痛袭来。你把 高高的酒吧凳调到最低,背对吧台和舞池,把头抵住墙角,想放声痛哭一场。然 而你试了一下,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你完全失声了。你任凭眼泪无声地流淌, 肆无忌惮地纵情流淌,哭得翻江倒海一般。要不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按摩你的双 肩和脖颈,你根本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女人为你 擦去脸上的泪水,幽幽对你说。   “真的没事吗?”   本来你想说:真的是你吗,可是面对女人,你觉得那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因 为她是你的女人,而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就算塌下天来,你也要把她紧紧拥入 怀中。然而,你正要这样做,忽听她换了语气,用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傲慢腔调 说:跟你讲了多少次,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你就是不听!   你踉踉跄跄走出酒吧,一只大手搭在你肩膀上。你略一迟疑,意识到他正是 礼帽先生,于是出于本能,你慌忙转身用手去堵他的嘴,可惜为时已晚。   “占红出事了。”他说。   2014.10.08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