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还债   作者:醉里笑秋   三月阳春,万物复苏,百花怒放。花香夹杂着青涩果子的清新味道不断冲击 着人们的鼻子。这些日子,置身于这美妙的季节里,肌肤感受着清凉空气地抚摸, 闻着芬芳无比的桃花香味,数着星星,然后把梦托付于床板。没有星星的日子, 也倾听细雨缠绵而来,细雨把嫩小的叶子滋润的熠熠发光,和风吹过,树叶飒飒 而响,如一支支催眠曲。经过一段心力憔悴的日子地折腾,一些记忆总算在某一 个角落韫犊而藏,现如今感受着大自然的恩惠,突然发现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26凌晨,一个电话惊醒睡梦中人,初醒的懵懂让开头的话没能听清楚是什么, 但熟悉的声音和后面几句话,让大自然给于的美好心情,好像小孩的笑容受了恫 吓突然收敛,然后嚎啕而哭。失眠开始缠绕着我,一些不该出现的事情像重新镌 刻在脑海中,人物鲜活,历历在目,像农村里的苍蝇,总是在睡眠的时候嗡嗡而 鸣,挥之不去。惬意心仪的床板开始无法承载夜里某一刻的清梦,眼睛就象一个 瓶盖,虽然合上了,但瓶子里的东西却在翻江倒海。   一夜之间,头发竟然簌簌而落,大有秋风扫落叶之势,脸色像多年贫血的人, 灰白黯淡,我觉得应该去找医生看看,起码在睡眠方面要有所改善。记得在杂志 上看过一条资料:人一个星期不吃东西不一定会饿死,但三天三夜不休息有可能 心力憔悴死亡。尽管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死亡的话题还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我关上门,用恍惚的脚步向街上诊所走去。   诊所的门关闭着,我发现此刻才06:10,太阳都还没有露脸,东边还是一片 灰白,洒水车推着水花缓缓走来,被水冲起来的尘粒清晰可见,飘扬着到处蔓延, 最终在鼻子里闹腾出一串喷嚏,脑袋随着喷嚏无力摇晃,脑袋里还延续着昨夜的 思维,连续地播放已经让一切反应都迟钝起来,早起晨练的人冲着我微笑,还喊 着什么,我居然没有听清楚,连面孔也陌生的可怕。前几天还感叹岁月在日升日 落中穿梭,今儿的时间像一个面团拉得长长的,一分一秒被放大了一样,缓慢碾 过。   无端愤怒和烦躁开始蔓延,医生还没有来,我只能一遍遍摇着风景树打发时 间,仰起脸让晨露滴落在发热的皮肤上,感受短暂的清凉。   太阳总算在高楼后面蹦了出来,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惊叹说:“哇――,好红 的太阳呀!”   此刻:07:30   我揉了揉眼睛,怎么看太阳都是灰色的,何来的那么红呢?就在我兀自发笑 的当下,记忆的角落里响起了叔叔曾经说过的话。   1、农村三月,秧田里撒上了嫩黄的谷种,新翻的田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新 鲜气息,还没来得及翻的地里,红花草暗红一片,在夜里如羞涩的姑娘。青蛙嘎 嘎的不停啼鸣,老年人称之为叫春,因为鸣叫会吸引同伴前来交配然后在水田里 产下一串串葡萄一样的卵。   天一片黑魆魆的,不时有一点大雨滴砸在脸上,火辣辣的痛,松脂燃的劈里 啪啦响,不时溅出一个小火球向远处滑落,渔火把夜点缀的星星点点,远远看去, 不知道是渔火还是萤火虫。天际的闪电迅速把天空分割成无数块,而后响雷接踵 而来。雨点密集起来,打在雨衣上噼呖扑噜响,水渠里的水咕噜咕噜流淌着,不 时响起稀里哗啦的响声,那是鲇鱼和鲫鱼在逆水而上,到水草丰茂的水田里产卵。   “快点,跟上!”远郝脚步敏捷的在田埂上梭巡,把水田里的水全部放开, 向水渠里流去。   “嗯。”明牯提着大鱼篓,笨拙的跟着火光,哗啦一下,脚下一滑,跪倒在 水田里。   “快来!”远郝手中的火钳在黑夜里划出一道白光,一条近半斤鲇鱼翻着肚 皮躺在红花草上。   雨越来越大,雨点打在渔火上嘁嘁洽洽响,白茫茫的雨把渔火的光亮压挤成 一个红圈,水面上泛起坑坑洼洼的涟漪。   “雨太大了,去坝子上躲下雨!”远郝拉起明牯离开水田,登上水坝,推开 木扉,绕过杞树林,两间屋子呈现在面前,闪着温柔的光。   一般大雨倾盆的夜里,变压器都会自动跳闸停电。   张家媳妇正在煤油灯下纳鞋底,专心致志的样子,脸蛋儿在照耀下汗毛孔清 晰可见,张家媳妇不时把针在头上划几下,动作娴熟优雅,浑身透着淑静。   闪电在窗子前划过,接着轰隆轰隆雷声响起,杉木楼板下的灰尘簌簌下落, 张家媳妇放下针线,下意识弹了弹灰尘,打开窗子探头看看了外面,风卷着雨点 冲进来打在滚烫的脸上,黑魆魆夜里,雨点像走过千山万水的路,不曾歇口气就 刷刷向田野泻去。张家媳妇转过身来,伸手捂了捂桌角上碗,轻轻叹了口气,挨 着窗沿坐着,望着窗外的雨呆滞起来。   “绑绑!”敲门声响起。   张家媳妇倏一下站起来,手不由自主捂着胸口,脸色因为激动血气上涌而绯 红,敲门声好像敲在心坎上,让人惴惴不安。   “梆梆,翠子,开门!”   “来了!”张家媳妇捏着衣角来到门口,稍微停顿了下,伸手咣当一下把门 闩放下。   远郝拉着明牯湿漉漉地闪进来,水珠顺着雨衣滴在地上,汇集成一股小水流 漫无目的顺着地势流去。   张家媳妇拿着毛巾在明牯身上擦拭,一边唠叨,又像自言自语:“这么大雨 还照什么鱼,真是的。”像是责备又像期待。   远郝盯着张家媳妇,嘿嘿傻笑起来,说:“下雨鱼多。”   张家媳妇弯下腰来,伸手在明牯肚皮上来回擦拭,还不时用衣袖在湿的地方 洇了洇,说:“千万莫感冒了。”   两个肉团隔着衣服在明牯额头晃来晃去,一股莫名的体香蔓延过来,还有温 和的体温,明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或许明牯自己没有想到,这种出生以来的异 样温暖伴着自己度过羞涩懵懂之年。   远郝并没有脱下雨衣,而是靠近了张家媳妇,望了望瓢泼的雨,伸手在张家 媳妇浑圆的屁股上捏了下说:“我再去照点鱼。”   张家媳妇自然的一转身,把毛巾挂在铁线上,眼神瞥了下远郝说:“不坐下 么?”   远郝说:“不了,趁下雨,鱼多。”   “哦。”   远郝伸手捏了下明牯的脸说:“在婶的床上睡一觉,等雨小了我来接你。” 远郝望了一眼张家媳妇,在光铙里加了点松脂,把鱼篓重新挂在脖子上,一闪身, 消失在夜里。   张家媳妇来到门前,望着门外愣了下,闭上门,却没有插上门闩。转身端起 桌角的碗,把一个蛋串到一个小碗里,然后倒出一些淡黄液体,一股酒香一下蔓 延开来。张家媳妇端着小碗,脸上的笑容像搅动的蜂蜜,说:“冷吧,来喝点就 不冷了。”   明牯接过碗,觉得一直在做梦,天一黑就缠着远郝要去照鱼,夜里蛙声阵阵, 渔火点点,然后瓢泼大雨,然后梦游般来到温馨小屋。   “好喝吗?”   “好喝。”   “甜吗?”   “甜!”   “不冷了吧?”   “不冷了。”明牯舔完碗里最后一点液体,暖气在肚子里荡漾开来,房子里 的家具开始东摇西晃,张家媳妇的笑容也重叠起来。   张家媳妇把明牯扶到门对面的高低床上,小声嘀咕:“这么大雨,跟出来做 什么呢,睡吧。”张家媳妇调了调灯芯,煤油灯也随之黯淡下来。   雨好像来自遥远的天籁,四周的景物越发蒙胧,模糊中张家媳妇坐在自己架 子床沿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思忖的模样,好像是梦的入口,明牯支撑的眼皮终于 在入梦的时刻塌陷了。   “咣当!”门被推开了,雨顺着风势钻进来,点点滴滴打在明牯的脸上,远 郝回来了,卸下雨衣,甩了甩,雨还很大。明牯重复闭上眼睛。   “回来了。”   “嗯!”   “好多呀。”   “下雨鱼多。”   “冷吗?”   “嗯。”   “把酒酿蛋喝了。”   滋滋声响起,然后舒畅地啊一声。   “好喝吗?”   “好喝。”   “甜吗?”   “甜,甜死了。”   “哎呀,别乱摸,明牯在睡觉。”   “甭管他,他睡着了。”   “你的手好冷。”   粗重的喘息声:“我就是来取暖的。”   雨好像收敛了些,水田里的蛙鸣清晰起来,响成一片,这个叫叫春,明牯记 起来了,这是三爷经常说的话。然后闭上眼睛。   云可能是累了,停止了哭泣。明牯跟着远郝回家时是这样想的,思维依旧停 留在睡梦中,奶奶睡了,婶婶也在纳鞋底,明牯懵懵懂懂钻进奶奶的被子,留下 一串对话在耳际响起。   “今天才这么点鱼?”   “雨大鱼少。”   “冷吧?”   “嗯。”   “把桌上酒酿蛋喝了。”   滋滋声响起,然后是舒服地啊一声。   “好喝吗?”   “好喝。”   “甜吗?”   “甜。”   “我给你暖身子。”   “睡吧,累呢。”   ……   一天放学回来,村子门口围了好多人,婶婶和张家媳妇拉扯在一起,披头散 发,歇斯底里的相互骂着最刻毒下流的话。远郝龟缩在墙角,耷拉的脑袋埋在裤 裆里。   第二天一早,远郝要出远门,明牯帮忙提着包送到村门口,明牯突然说: “哇,早上的太阳好红。”   远郝抬头看了看太阳,一脸沮丧和迷惑,说:“红吗?怎么是灰色的?”   明牯又抬头看了下太阳说:“明明好红呀!”   远郝叹了口气,沉默半晌说:“或许吧,心中是什么颜色,天上的太阳就是 什么颜色!”   2、一股清香迎面袭来,又是一对迷人的晃动,乳头的颜色象刚红的樱桃, 这个场景遥远而熟悉。   一股清凉在额头上蔓延开来。   “呀!”床上的人一个激灵,一个女人正在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花在额头擦拭, 衣领下垂让里面一览无余,目光下移,黑色裙子下长出两条丰润的管子,管子上 汗毛孔清晰可见,浓密淡黄的汗毛轻轻摇摆,管子最后钻进一双叫红蜻蜓的皮鞋 里,鞋尖正挨着灰白的病床的脚,上面还粘着一缕棉丝。   “你发热了,刚开始我以为是发烧,我量了,你的体温是正常,只是发热, 不过很象发烧,额头烫的像热碳,我想,用酒精擦拭下应该就好了。”女人擦拭 的很仔细,好像没有发现床上的人的目光在自己的胸口里扫荡。   “好了。”女人直起腰,望了望外面,喀啦一声,把拉闸门合上,然后打开 灯,挨着床坐下来,不断搓着手,最后还是伸手抚摸着床上的人的额头,好像很 熟稔。   床上的人突然伸手捶打自己的额头,用力的捶打。   旁边的女人捉住床上的人的手,关切的表情逐渐转为迷惑。   床上的人抽出双手,依旧用力捶打,额头上出现了捶击的红晕,突然双手无 力的垂了下去,好像突然瘫痪,长叹一口气说:“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去买早点,看到你眼睛呆滞,靠着风景树望着太阳喃喃自语:‘太阳怎 么是灰色的?’我探了你的额头,好烫,我以为你发烧了,就背着你来到这里, 比上次好像沉了点。”   “上次?!可我不认识你呀?我只记得远郝照鱼,张家媳妇的酒酿蛋好甜。”   “这个故事你说过,那是你以前的故事。”   “以前,不是就在昨天吗?现在是三月吗,我说的是农历?”   “是三月。”女人重复抓住床上的人的手说:“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 觉得你好像得了医学上叫‘臆想征’的病,这个病容易使人健忘,却容易记起小 时候的故事,比如母亲,童年的故事,性启蒙的那个女人。”   “是吗?可我想不起你是谁,我已经很努力的想了。”   女人拉起床上的人说:“走,去楼上。”   “去楼上做什么?”   “我要恢复你的记忆。”   床上的人坐起来,接着又倒下去说:“我没有一点力气,这里不能恢复记忆 吗。”   女人犹疑了下,始脱衣服,解下乳罩,挨着床上的人躺下。床上的人的脑袋 里乱哄哄的,发现自己像掉到了靠拉闸门右上墙角的蛛蛛网里。   女人把乳房凑到床上的人的鼻子边问:“香吗?”   “香,清香。”   “尝一尝。”女人把乳头送进床上的人的嘴里。   “好甜。”   “记起来了吗?”   “好像有点印象,但不知道是哪天了。”   “这个月20日,我们和往常一样说天,你讲了你叔叔照鱼的故事,我说了我 丈夫出轨出走的故事,后来我哭了,很伤心,并发誓要丈夫还这笔债。”   “好像是的。”   “这就对了,我哭的很伤心的时候,你过来安慰我,后来我们抱成了一团, 你闻着我的乳房说:‘好香。’接着吮吸起来说:‘好甜。’”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倒在床上,再然后我说:‘你好棒,好久没这 么畅快了。”   “我记起来了,我浑身大汗,没有一点力气,你说去吃宵夜,我说没力气, 你说背我下楼,背的时候说我好轻。”   女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脸色绯红说:“要不要加深下印象?”   一缕阳光在拉闸门缝隙闪了下,床上的人的思维好像也只是闪现了下,随着 这缕光的消失而消失,大脑好像重新装填了一团面,逐渐开始发酵膨胀,并迟钝 地问:“加深什么印象?”   “女人开始脱裙子,喘息说:“马上就知道了。”   这时拉闸门剧烈响起来:“丁医生,看病,发高烧。”   3、我提着小塑料袋,里面有几包药,一包是谷维素,调节植物神经的;一 包是维生素B6,营养神经的;一包是三颗安眠药。我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 医生反复强调了几十遍,并叮嘱说晚上可以找她复查,但是几点我忘记了。不过 记忆好像清晰了一些,或许是酒精散热的作用,或许医生引导的作用,也或许是 晨风吹拂的作用。   但乱糟糟的思维像巨大的棉花糖,胀的脑门隐隐作痛,我在大街上无聊的蹀 躞,如无主的游魂,自己的行为举止,只能用好像略加描述而无法确切。   大街上,好像有很多人向我点头问好;好像我到什么面包店买了杯豆浆;好 像有一双运动鞋停在我脚下,左鞋带染的血红,我就跟着这双鞋走了。   走的时候我下意识看看了手机:11:40   这双运动鞋的主人窝在沙发里,精神很萎靡,胡子拉茬把秀气的脸装扮的凌 乱不堪。   我们只点了啤酒。   除了喝酒,彼此沉默。   冰镇的啤酒终于唤起一点点记忆,就是关于那双运动鞋的记忆。   记忆一:   女人弯下腰,在鞋尖按了按,问:“合适吗,逼不逼脚指?”   “不,很合适,怎么想到给我买鞋子,‘乔丹’牌的,不便宜呀。”   “特价,就给你买了,我知道你喜欢白色。”女人脸上泛起红晕,或许是激 动,或许是羞涩。   “谢谢呀,你干什么?”   “关门。”咔啦一声随着拉闸门的合闭,屋子一片漆黑。   “还早呀。”   女人一下钻进男人的怀里,气促地说:“早也打烊。”   “咣当!”跌碎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滴滴转。   “碘酒瓶打翻了。”   “不管它。”   ……   “鞋,我穿走了。”   “不用了。”   “为什么。”   “男人穿着一双白运动鞋,一只鞋子带子染上红红的碘酒多难看,血一样, 下回给你重新选一双。”   记忆二:   阿东电话里说:“阿明,过来打麻将,顺便叫下刘兰。”   “梆梆!有人吗?上班打麻将啦——!”   许久,刘兰张嘴打着哈欠,趿着鞋跟,一脸愤怒:“大中午还让不让人睡 觉。”   阿明直径走进屋子,刘兰神色慌张拉住阿明说:“干什么,私闯女人的闺房,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离了你没有经过我同意不能进我卧室。”   “儿子呢?”   “上学呢。”   “美女,借洗手间一用可以吗?”   刘兰瞥了下紧闭洗手间说:“水笼头坏了,没听到水声呀!怎么样,你可以 先去了,我等下就过来。”   阿明转身离去,发现门旮旯里躺着一双运动鞋,左鞋带染的殷红。   沙发里的鞋主人终于说话了:“我累了。”   “是呀,生活很累人。”   “那娘们要我离婚。”   “你离吗?”   “离了,孩子怎么办?”   “是呀,孩子怎么办?”   “她要我付她青春损失费,臭女人!”   “多少?”   “10万。”   “你给吗?”   “可笑!”   “听说,她――,好难缠。”   “确实。”   “你怎么办?”   “我去K城住些日子,最近你身体好像不好,老去看病?”   “生活很累人。”   “要不要一起去K城,我记得你的女朋友在K城。   “我回去了,我要睡觉了,生活很累。”   离开酒肆刚好14:00。   我依旧踉跄,当然,这是酒精的作用,大脑的胀痛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天空 貌似要下雨了。三月总是这样,阴晴不定。   刚推开房门,手机的铃声把我惊了一跳,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头皮的血管 也突突颤动。好在是叔叔的,我长吁了口气,并不停地抹汗。叔叔好久没有打电 话来了,但打过来就没有好消息,要不被人打,要不胃溃疡穿孔住院,然后借钱。 自从奸情被发现,叔叔一直打了几十年的工,很少回家。   叔叔在电话里哽咽说:“你婶子跟人跑了,好像是个广西鬼,这就是命,欠 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眼前好像一副影子在闪烁,是叔叔,绝望的眼神,苍老的面孔,斑白的鬓角。 我有点虚脱的靠在沙发上,眼皮像压了千斤重担,脑袋里好像又在重复一些场景, 源源不断,我倏地站起来,拿出三颗安眠药,在手心掂了下,一仰头吞了下去。   眼皮终于像水库上的千斤闸门,在钢绳的牵拉下缓慢合闭……   4、18:00,我居然睡了近4个小时,尽管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像水里捞起 来的一样。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雨。我长出了口气,我以为三天量的安眠药会 让我永远做梦,好了,现在苏醒过来了,我躺在床上,记忆好像恢复了许多,我 静静躺着,并开始整理梦境里一些说不清的碎片。   碎片一:首先进入梦境的女孩,月亮的脸盘银样的身,大大的眼睛。她抱着 一个男人的头嚎啕大哭,并一遍遍地说:“明哥哥,明天我要回去嫁人了,但你 知道不知道,我最想嫁的就是明哥哥,可明哥哥结婚了,还有个拖油瓶。”   我轻轻敲打着脑门,已经记不起梦境里的是火车总站还是汽车总站,总觉得 天很冷,嘈杂的人群来来往往,呼出来的气体氤氲蔓延,一个男人穿过候车室, 来到广场,然后再进入车站旁的“肯德基”,手中扬着一纸离婚证书。然后手机 响了,好像是信息,也好像是电话:“我去嫁人,明哥哥,我爱你,这是最后一 次说爱你……”   我依旧记不起来那个场景是车站还是火车站,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寒雨瓢泼的 广场,有个人仰面长啸。   后来好像大病一场,高烧不退,看病的时候认识了个姓丁的医生……   碎片二:好像被人用刀架着脖子,这个女人好像是张家媳妇,也好像是刘兰, 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一会说:“是不是你告的密,只有你知道我和远郝的感情, 是不是你,是不是――!”一会说:“臭男人,在外面养小三,我要杀了你,杀 ――了――你――!”这个男人报头鼠窜,恐怖地大声说:“别杀我,我要离婚, 离婚!”   “哈哈,离婚可以呀,卷起你的书滚吧,房子,儿子,存折,都归我了,还 有陪十万元损失费,滚——!”   书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落,又好像真的下起了雪,很多人驻足观望,赞叹广 东这千年一遇的奇观。   突然,一个男人在雪地里拔脚狂奔,疯疯癫癫,当这个人回头一看时,更是 魂飞魄散,看雪的人都手持砍刀,哄涌追赶而来,嘴巴里喊着:“杀了他!杀了 他!”他们穿着统一的运动鞋,左鞋带染的血红。   这个男人慌不择路,好象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最后纵身跳进了大海……   碎片三:好像在温馨小屋,又像在诊所,又看到了迷人的晃动,像张家媳妇 的,又好像不是,迷人的晃动很甜,人亢奋的像干旱口渴了很久。乳头的味道又 香又甜,突然一阵哈哈大笑,震的尘粒簌簌而落,拉闸门右上墙角的蜘蛛网里的 蜘蛛变出一个人头来,七窍流血,顺着墙流下来,这只人头蛛身的怪物嘴巴一张 一翕地说:“到K城的火车越轨了……”   醒来的时候一身大汗,庆幸人头蜘蛛只是梦一场,我一遍遍努力回忆,仍无 法将这些碎片很好的,符合逻辑的串联起来,是不是对今后生活的暗示,我已经 懒得去想了,尽管刚刚醒来,但依旧觉得很疲惫,更主要的是这个疲惫将在今夜 里不断蔓延。因为安眠药没了,我想起来了,今天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医生说: “晚上过来复查,他K城去了。”我依旧懒得动,感觉自己应该追随着残余的梦 继续做梦。   “梆梆!”是敲门声,是梦里的敲门声吧。   “咚咚!”敲门改成了捶门声。   “谁呀?”我起身把门打开。   黑暗里一个影子闪进来,熟悉地打开灯边说:“大黑夜不开灯,真是的。” 然后来到镜子前,捋了下头发,拉了拉白裙子,左右摇摆看了看,大眼睛顾盼生 辉。   镜子里出现一个女孩,月亮的脸盘银样的身。   “今天运气真好,我本来想坐火车来的,结果没买到票,坐了汽车,知道吗, 因为下雨山体滑坡,这里到我那的火车出轨了,死了很多人,如果坐了火车不知 道晚点到什么时候。”女人说着把包撂在床上。   我“哦”了声,心里倒平静起来说:“我现在没钱。”   女孩把包里的衣服堆在床头问:“你要钱做什么?”   “还债。”   “你欠人家很多钱呐?”   “10万。”   女孩突然咯咯笑起来,说:“我男朋友分手时居然也要10万分手费,一个男 的,分手费,哎呀,真是笑死人了,昨天晚上在电话里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个事情 吗。”(醉里笑秋)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