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本 少 爷 　　（短篇小说） 　　云亮 　　窦习娟说她累了，不想再走了。这个好办，不想走就坐车，公交还是出租？ 叶向前黏糊着目光看她。窦习娟夸张地摇摇头，仰脸看天，说这么好的黄昏，藏 进车里，咱和外面的好风景有仇啊！叶向前的表情就软了，目光也打了弯，像之 前他的目光刚好紧绷绷地够着她，被她摇头扯几下，变得松松垮垮了。叶向前扭 头朝后瞥一眼，思量着说，要想不和好风景有仇，就得坐摩托来。窦习娟脱口而 出，行啊，有本事你现在就弄一辆坐，跑起来有风扇着扇子，啥也不隔着，凉快 快地看风景！叶向前稍稍迟疑了一下，嘴里嘟念说坐摩托就坐摩托，这个还不好 办。伸手抓住窦习娟的胳膊，拽着她来了个向后转。一辆野马摩托嘎然停在两个 人面前。 　　叶向前。张程。彼此喊过对方的名字后，张程抬起一只脚踩在前面的保险杠 上，说你两口子做啥去了，回学校的话我捎带着你们。叶向前哈地笑了一声，说 靠，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这个时候不回学校去哪，晚自习咋着也得到班上点 个峁啊，今下午我们去爬锦屏山，我老婆累得走不动了，就是叫你捎带的。说着， 叶向前回过头，窦习娟的脸上早陷下两个深深的酒窝等他。叶向前的目光被酒窝 一旋，又拉得紧绷绷的了，他点头哈腰地朝窦习娟做了个礼仪课上学的“请”的 动作，看着满脸嬉笑的窦习娟上了野马，自己倒背了双手抓住车后座挡在后面。 后来，窦习娟问叶向前拽着她一起回转身的时候，是不是早先看见了骑摩托的张 程。叶向前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没没没，跟你开玩笑蒙着的，这就叫该着倒霉 放屁砸脚后跟，该着走运撒尿溅出金元宝来。 　　念个熊职专，周末还上晚自习，大白天的都玩得没啥玩，糟蹋电费啊，我从 网吧下载了三十多首歌，专门打发今天晚自习的。张程咕哝着，掏出烟盒，低头 叼出一根过滤嘴烟卷，探身绕过窦习娟，将烟盒递给叶向前。夹在中间的窦习娟 用哀求的口吻说，张程，也给我一根尝尝吧。张程从鼻孔里笑了笑，说可不行， 你老公快成烟鬼了，叫你也抽得上了瘾，等你俩成了家，两个人较着劲地抽起来， 屋里烟熏火燎的还能看见人。窦习娟咯咯笑起来，说看不见人更好，明着打不过 他，暗里我躲起来打他的偷锤。张程也笑，你看看，你看看，还没领那张纸，就 先琢磨着打老公的偷锤了，也不怕叶向前生气休了你。 　　窦习娟一瞪眼，咬牙切齿地说，他敢，死缠硬磨地把我从别人那里抢过来， 不要我，没门！叶向前嘿嘿笑着给窦习娟讲情，说张程给她一根吧，咱俩吞云吐 雾的享自在，馋得我老婆哭开了，不得麻烦我哄啊。窦习娟说就是啊，我哭起来 可不好哄了。甩手从张程手里抢过烟盒，勾起指头摸了这根摸那根。一样的玩意， 随便揪一根就是。叶向前哆嗦着含烟卷的嘴唇催促她。窦习娟小心翼翼地揪出一 根，抖动着身子按进嬉笑的嘴里，又从张程手里抢过打火机。三团烟雾依次从三 个人的头顶上缭绕起来。 　　旁边中国联通的营业室里出来一群营业员，黑裙，短袖白衬衫，清清爽爽地 涌向东面的一排电动自行车。其中的一个小声惊呼道，看啊，那个女生抽烟来。 黑裙和短袖白衬衫们停下来。少见多怪！窦习娟朝她们翻了个白眼，被烟呛得咳 嗽起来。叶向前连忙叼了烟卷，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轻轻给她捶背，说没事， 刚抽烟都这样，慢慢就好了。张程呵呵笑着按响喇叭启动了野马。 　　路上车辆被红灯切割得密一阵疏一阵。主要是轿车和电动自行车。野马的加 入，像甲壳虫和蚂蚁群里闯进一只小蚂蚱，愣头愣脑，上面挤了三个人，还都叼 着烟，格外惹人眼。窦习娟仰起脸说，嗨，我咋觉着他们都在看咱们啊！叶向前 接道，这很正常，咱们比较出众嘛！张程哈地一声，野马又提速了。 　　轿车们可能受了新手司机的连累，走起来磕磕绊绊，有时甚至僵住不动了。 野马如鱼得水，前面的电动自行车接二连三被甩到后头。窦习娟突然惊呼着让张 程快停下，说前面亮黄灯了。话音没落就被叶向前的督促声击到一边。别停，冲 过去！野马跃身来到路口，一辆白色雪弗兰慢吞吞地从前面横过，彼此慌了神， 刺耳的刹车声把耳膜都要撕裂了。野马紧挨着雪弗兰的腰身拼成个丁字形。窦习 娟吓得两手抱住脑袋不敢睁眼。叶向前欠身站起来冲张程伸大拇指，兄弟厉害， 差一小指头就把它顶出去了！ 　　雪弗兰裂开口子探出个鸡窝头。一张胖脸气鼓鼓地冲三个人喊道，没看见亮 红灯啊，小年轻的真是没正行！叶向前指着她前面说，就是啊，绿灯才亮先闯到 半截腰了，谁知道谁没正行啊！张程瞥眼看看一旁蜂拥而来的车辆，甩给鸡窝头 胖脸妇人一句话，掉转车头绕过雪弗兰。老长时间，窦习娟才缓缓松开抱头的手， 满脸恐惧地说，好险啊！叶向前就笑，说没事，张程心里有数。张程得意地扭过 头说，窦习娟，够刺激吧，人家叶向前一开始追你，你还不乐意和那小子分手， 跟着叶向前多有意思，现在早忘下那个倒霉蛋了吧！窦习娟脸上的惊恐渐渐散去， 笑着问，张程，离开十字路口时你和那妇人说啥了？张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 啥，我说老子有急事没闲工夫搭理你，不然，非把你从车窗里提留出来扔出个十 米二十米的，听了响声不可！窦习娟回头扳住叶向前的两个肩膀咯咯笑得转了音。 　　太阳陷进城西边，溅起半天红霞，没有染上红霞的半边天摊开一片明净的灰 白。一群鸽子从百脉泉广场那边飞升起来，在空中划拉了一串手写字母，拖着长 线向红霞靠近。窦习娟拧了脖子看着，哎吆一声，说坏了，那群鸽子死了一只， 正往下落呢！叶向前问，哪里有死的，我咋没看见？窦习娟说，使劲看啊，不使 劲咋能看见，这么大的天！叶向前便瞪大了眼睛。张程问，看见了没？叶向前疑 惑说，没有，我的眼挺好使啊，这回咋就是看不见。这么笨，一只死鸽子都看不 见，又不是根针！张程说着仰起脸。三张脸孔对准了天上的鸽群。 　　嗷地一声惊叫，前面一个戴鸭舌帽的小贩撇下三轮车，跳到路边的人行道上。 张程慌乱地扭转车把，胯下野马紧贴着装了半车斗香瓜的三轮车疾驰而过。后面 传来小贩声嘶力竭的喝斥声。这些小年轻的，骑车咋不看路，前面是道山沟你们 也往下闯啊！几辆自行车纷纷躲闪。站牌边等车的人呼地涌进候车亭里。张程绷 紧身子驯顺了野马。窦习娟颤声叫着，抬手伸出了大拇指，张程你真棒！ 　　叶向前倒背的双手抓着车后座，仰脸顾盼霞光中模糊的鸽群说，窦习娟，死 鸽子落在哪里了？窦习娟说，落在你头上了，没觉出来？叶向前恍然大悟，说靠， 诓人啊，我都当真了！张程颠着脑袋大笑。窦习娟蔫了声音扫兴地说，靠，忘了 从那车斗里拿个香瓜吃了。叶向前温和了声音安慰她，说再回吧，再回咱带个兜 来，张程负责骑车，你负责张兜，我负责装货，沿路好吃的每样拿一点，吃不了 就咱职专门口摆摊卖，省得老编瞎话从家里要钱。窦习娟忍俊不禁，张程的脑袋 颠得更厉害了。 　　在眼明泉路口碰上红灯，张程掏出烟盒给两个人分烟。窦习娟说她不抽了， 那颗烟抽得嘴里都起泡了。叶向前俯下身朝她张开的嘴里看，说真是来，一个大 的一个小的，都连成堆了。张程说刚抽烟时他嘴里也起过泡，抽抽就好了。窦习 娟还是不接。叶向前探身抢过张程手里的烟，说算了，驴不喝不能犟饮。窦习娟 说你才是驴来。两个人打闹着抱在一起。 　　白云路、党校街两个路口没碰上红灯，叶向前兴奋起来，说这还差不多，也 不知谁闲着没事干，鼓捣出这么个熊玩意，还红灯停绿灯行黄灯请你等一等的， 脱了裤子放屁，添乱。窦习娟说，没有红绿灯咋行，还不叮叮当当地撞乱了套啊。 叶向前说，叮当就叮当，忘了生物课上咋学的了，适者生存，撞来撞去的就撞出 规律来了，胆大的先走，胆小的等着没了车再走。张程笑了，说老叶这想法倒行， 过两天我领你去找市长给他说道说道。叶向前说行啊，市长真要采纳了我这建议， 全城拆下来的安红绿灯的铁架子都归我，当废铁卖掉，我请你去千禧龙大酒店搓 一顿。窦习娟攥了拳头，扭身捶打着叶向前的一只肩膀撒起娇说，俺也去千禧龙， 俺也去千禧龙。叶向前抬手捉住她的拳头，那还用说啊，你是我老婆，这样的好 事还能落下你。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野马摇摆着画S，后面传来尖锐的汽笛声。 　　张程说两个路口没碰上红灯是他控制得好，以前在汇泉路上骑车，该快的时 候一定要快，该慢的时候就慢下来，节奏把握好了，这么长的路一个红灯也吃不 上。窦习娟说，那这回咋碰上红灯了？还不是捎带你俩捎带的，耽误了时间，把 节奏弄乱了。张程说着按了按喇叭，喇叭声有气无力，像重病老太太的呻吟声。 叶向前说，耽搁那点时间还管事啊，撒泡尿的功夫。撒泡尿的功夫！张程来了认 真，说你们忘下双山大街那起车祸了，交通局稽查大队的人追赶一辆斯太尔重型 拉料车，遇上红灯，斯太尔开得太快，车身重，又是下崖路，一时刹不住，把对 面等着的车辆推了火车，那回我姨夫憋不住，趁亮红灯的时间跑到旁边的小胡同 里撒了泡尿，回来，摩托车没了，后来在排水沟里找到的，早稀巴烂了，撒泡尿 的功夫捡了一条命。窦习娟说，张程，我咋听着你的手机响？张程凝耳细听，猛 地来了个急刹车，窦习娟咿呀怪叫着被弹起老高。 　　手机铃唱的是电视剧《雪在烧》主题曲。雪在烧，雪在烧，火中的身影绝望 地奔跑，泪水化成的雪在飘。雪在烧，风中的足迹是谁在寻找。雪在烧，心痛的 故事没有人知道，所有的悲伤凝聚成火……张程忙乱地掏出手机，还没有举到耳 边，铃声断了。他扫兴地挥挥手，说靠，晨曦中学我表弟打的，给他打回去又得 浪费我好几毛钱。窦习娟笑着说，那就不打，等着他再打的时候接，我好好给你 听着。张程摇头说可不行，要是有急事咋办，别耽误了。 　　叶向前和窦习娟亲昵地拥在野马上看张程打电话。叶向前的手在窦习娟身上 打了个盹就不老实了。张程打完电话转身的瞬间，窦习娟慌乱地把叶向前的手拨 拉下来，问张程他表弟找他有啥事。张程说，靠，咋不早告诉我，怪不得姨妈说 表弟夜里捂着被子呜呜哭，咋问也问不出来。叶向前问到底咋回事。张程说他表 弟学校里有个黑社会老大，外号叫本少爷，高三了，长得五大三粗，学校里连老 师都害怕他，表弟被他指使的人搜过两回身了，一分钱都不剩，这个周末叫表弟 给他拿五百块钱，表弟没拿来，被他们弄到学校东边的树林子拾掇开了，表弟趁 几个人在一边围着吃西瓜，偷偷给他打电话。叶向前一拍胸脯，说张程，这事交 给我了，我去会会那本少爷！ 　　一辆黑绿色越野吉普转弯横到前面，庞大的车身把前方挡住了。车上下来两 个怪异的青年男子，一个光头，一个拖着长长的披肩发。光头敞着怀，胸膛上刺 了一条粗壮的青龙。披肩发穿着短袖白衫，胳膊上刺满了大大小小的青老虎。三 个人正在纳闷，一辆白色雪弗兰轿车停在一侧，拱出一个鸡窝头妇人。鸡窝头一 下车就舞划着手咋呼，就是他仨，就是他仨！径自疾走到野马前，指着前面的张 程对两个人说，那话就是他说的。转脸怒气冲冲地瞪着张程，小年轻的，你不是 要提留出我来扔个十米二十米啊，不用你提留，我自家出来了，有种的你扔！ 　　光头昂首挺胸，挪动着小碎步走到野马前，猛地伸手抓住张程的衣领，一叫 劲把他从野马上拽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个扫荡腿把他放倒了。张程衣衫不整地 仰躺在地上，一副龇牙咧嘴的狼狈相。光头脸上现出鄙夷的表情，哼了一声，愤 愤地说，不遵守交通规则，差点鼓捣出车祸，还大言不惭地对人无礼，看着你还 是个没长全毛的鸡巴孩子，就不送你去派出所了，但不能这么便宜了你，弄个小 处分让你长长记性，给受害人两个精神赔偿费吧。光头眉毛一扬，快点，把你身 上的钱都给我清理出来！张程仰躺在地上不吭声。咋着，不服气啊？光头抬起一 只脚点在张程的小肚子上一捻，张程嚎地一声蜷了起来。 　　光头从张程手里接过一小卷纸币和几个钢镚，粗略地拨拉了几下，说操，也 就三十来块，连压惊都不够，别说调养了。披肩发凑到跟前，咕哝说，这小子准 是留后手了，我翻翻？光头摆手制止他，说不用了，量他也不敢。缓缓扭头看向 从野马上出溜下来的叶向前和窦习娟，说，叫那俩伙计借给他一点吧，身上有多 少借多少。披肩发虎起脸，一个箭步冲到两个人面前，快快快，把身上的钱都给 我打扫出来，丑话说到前头，待会我还要检查，查一罚十。窦习娟抖着手开包上 拉锁，叶向前也怯怯地把手伸进了裤兜。 　　光头临走丢下一句话：本少爷有要紧事不陪你们玩了，不服气随时去城东明 七居民小区找我，去了就说找龙虎帮张龙李虎就行！越野吉普晃动着强悍的大身 子徐徐离开，雪弗兰紧随其后。像它的一条白色的小尾巴。 　　本少爷？三个人面面相觑。 　　张程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脸上挂起了笑，他问叶向前和窦习娟有没有把钱都 给他们。窦习娟说不都给咋行，那么吓人。叶向前说他也把钱都掏给他们了。张 程的脸上现出遗憾，说你俩不该呼啦得这么利落，他总共带着八十多块钱，给了 他们三十多，那张五十的没拿出来。窦习娟就笑，说，张程你还真是胆大来，我 的钱都呼啦出来还怕他们嫌少不愿意。张程问窦习娟和叶向前给了他们多少钱。 窦习娟说一百二，叶向前说八十多。张程点点头，说行啊，总共二百三十多块， 鸡窝头的车牌号我记下来了，以后留意着点，从她的车上把这钱找补回来。 　　上了野马，却打不着火了，张程连踹几脚，说靠，俺仨吓破了胆，你也吓得 尿裤子了。窦习娟和叶向前被逗乐了，三个人哈哈一阵傻笑，气氛陡然回暖。 　　野马横过明水大街路口，叶向前松开车座，两手扳住窦习娟的肩膀探头问， 张程，咱还去解围吧？解围，解啥围？去给你表弟解围啊！张程一拨浪脑袋，放 慢速度，说靠，我都把这事忘下了，脑瓜里光转悠龙虎帮了，发狠将来成立个前 程帮，咱再壮实壮实，他们再老老，保证能打过他们！窦习娟疑惑地仰起脸，前 程帮？是啊，你老公最后一个字是前，我最后一个字是程，连起来不就是前程， 前程前程，前程远大啊！张程慷慨激昂。野马停下来，掉头驶向南面的路口，张 程振臂一挥，走啊，咱去会会晨曦中学那个本少爷！ 　　晨曦中学东边的树林枝杈纠结，蒿草齐腰。三个人放好野马，沿林边走了几 个来回，没有找到进树林的路。张程给他表弟打电话，表弟，我给本少爷拿钱来 了，在树林边，咋进不去啊？那边呜哩哇啦一阵。张程说，知道了表弟，跟你们 本少爷说一声，一霎我就把钱送过去。关上电话，张程率先走到树林西边的院墙 前，低头看出地上杂草被踩过的痕迹。拨开乱树枝，往里走了走，果然敞开一条 通往林子里面的路。叶向前拉着窦习娟钻进来。张程说，叶向前，还是我去吧。 叶向前坚定地一摆手，说好了，这事交给我了。窦习娟抱住叶向前的一根胳膊， 怯怯地说，叶向前，你能行？叶向前果断地把手抽出来，说咋不行，这事我早筹 划好了，你俩等着瞧，以后我就是晨曦中学的本少爷！说着，过来摘下窦习娟背 包，扒翻着从里面揪出一个方便袋，将包里的东西统统倒进去，提留给窦习娟， 转身深入进树林。 　　不到一刻钟，叶向前和张程的表弟就出来了。窦习娟慌慌地迎上前，颤着声 音问，叶向前你没事吧？叶向前镇定自若，没事，这个能有啥事。张程赶过来问 咋弄的。叶向前把张程的表弟拉到他面前，说先叫他去上学，待会我跟你说。 　　出了树林，张程的表弟犹豫着朝学校那边走了几步，猛然退回来问叶向前， 这样，这样能行啊？咋不行，以后晨曦中学谁也不敢欺负你了！叶向前斩钉截铁。 三个人上了野马，两边的路灯齐刷刷地睁开眼睛。窦习娟兴奋地抬手指着说，你 们看啊，这路灯像是专门为咱亮的。 　　野马一路狂奔。拐进另一条街不远，叶向前哈哈大笑起来。叶向前你咋了？ 窦习娟回身抓住他的一只肩膀。张程也诧异地踩了刹车。叶向前的爆笑却迟迟刹 不住了。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完。叶向前深深吸下一口气，使劲晃着攥紧 的双拳喊道，这事我他妈的办得太精彩了！ 　　离开窦习娟和张程，叶向前从杂草里摸出一截破砖头，装进包里。他说里面 像个垃圾场，塑料袋饮料瓶废纸烂盒瓜果皮铺了厚厚的一层，走在上面，吱吱啦 啦地响。一堆烂水果叫他误以为陷进了沼泽里，难闻的腐臭熏得他直翻腾胃。越 往里走路越宽。弟兄们准备好，孙楠他表哥来了。听见有人喊，叶向前把装砖头 的包抱在胸前。前面渐渐扩展出乒乓球台大小的一块空地。五个男生把一个男生 围在中间，旁边竖着个大衣橱。仔细一看，大衣橱其实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与 围成圈的男生相比，像羊群边站着个骆驼。叶向前断定他就是本少爷了，抱着包 一步步走过去。 　　你是孙楠的表哥。是。拿了多少钱。要多少给多少。这不就得了，把钱拿出 来。叶向前从包里掏出砖头，一个弹跳对着本少爷的额头砸去。哎吆一声惨叫， 大衣橱晃晃悠悠倒向地面。围张程表弟的男生傻了眼，纷纷松开手。叶向前走到 横在地上的大衣橱前，照着翘起的大脚丫就是一脚，对旁边吓懵的男生训斥道， 你们听好了，以后谁敢再欺负我表弟，就是他的下场，不服气，等这废物爬起来， 你们去定远职专找06级的前程帮。转脸冲张程的表弟一摆手，表弟，咱走！ 　　靠，这一招你从哪学的啊叶向前？张程兴奋得声音变了调。从电视上啊，这 才应了那句话！哪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刚看见他五大三粗那凶 样子，我心里还真犯过怵，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心一横豁上了，现在我算明白了。 明白啥？打仗比的是胆子，别的都是表面现象，关键是看你能不能下得手，五大 三粗有啥了不起，不过是摔到地上响声大些！张程听得连连点头。 　　过了铁道下面的桥洞，野马拐进左边的街道停在一家快餐店门前。窦习娟纳 闷道，张程，你要做啥？弄几个菜几瓶啤酒把剩下的五十块交代了，庆祝一下我 们前程帮的成立。叶向前积极响应。窦习娟迟疑说，咱还得去上晚自习哪，没记 得班主任说，有事不要紧，跟他请个假，万一有啥事，他好有个说法。叶向前一 摇头，说那是班主任耍滑头推卸责任的，不管他。 　　叶向前抢着去找座位。窦习娟看着张程拴好野马，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快餐店。 两个人满店里寻摸，看见背着身子倒茶水的叶向前，正要走过去，一个红头发青 年横着两条胳膊把他们挡住了。 　　王存广你要做啥？窦习娟变了脸色。红头发乜斜张程一眼，目光死死钉进窦 习娟的眼里。窦习娟，这就是拆散咱俩的那个王八羔子啊，活该他倒霉，眼不见 心不烦，这回叫我碰上，我不能放过他！张程领悟过来，上前一步，说看他妈的 谁倒霉，本少爷……。张程刚做出一个要推搡红头发的姿势，突然佝偻着身子蜷 缩下去，地上鲜红起一个迅速扩大的血洼。 　　110警车和120急救车差不多同时赶到快餐店门口。张程被架上120去医院抢 救。红头发、窦习娟和叶向前被110带走。 　　窦习娟和叶向前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路灯已经灭了。一辆看不清颜色的 面包车炫耀着刺眼的灯光在一家门头房前停下，车上下来的妇女领着一个孩童。 妇女在前面走，孩童跟在后面唱：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的贼，三年级的帅哥没人 陪，四年级的小妞爱臭美，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孩童突然带了哭音喊鞋子掉了。 妇女站住身，温和了口气等孩童穿鞋子。孩童不依，叫妇女过来给他穿。妇女倒 退着向孩童靠近。孩童又稚声稚气地唱起来：六年级的书本一排排，七年级的网 虫遍地钻，八年级的小两口开房间，九年级的差生上职专。 　　（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