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廿载泰山路 梦与翼 　　几天前，在网上看到了关于“中国的世界之最”的论争，中国的许多世界之 最被拿了出来，与国外的世界之最进行比较。许多“最”旋即被网友们进行了批 判，比如：“中国的手机用户世界最多”值得炫耀吗、“公款吃喝开支世界最多” 是不是更能引起我们的反思等等。想想也是，我们往往以泱泱大国、地大物博自 居，并因此而沾沾自喜，其实，恰恰是我们华夏民族的“大国情结”让我们不再 虚心接受来自外部世界的信息冲击。所以，最近几天来，我也警醒了很多，不让 这种“大国情结”造成的得意情绪影响我的思路，不过，面对巍峨的泰山时，我 还是没能管得住自己。 　　对山东人来说，“五岳独尊”的泰山与“诗礼传家”的孔府是整个地区的文 化代表，相比之下，济南的泉水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汩汩流淌，虽秀气有余，却 只凝固在狭小的济南内城，缺乏了泰山与孔府的大度与包容。 　　孔府先不谈了吧，5月9日登临泰山却是要说一说的。 　　泰山号称巍峨，其实高度并不出众，海拔仅一千五百多米，在海内都不值得 一提。但在整个华北平原、山东省内的小丘陵上看，泰山的出现又显得突兀，毕 竟在平地上小小的距离内，蓦然升腾出一千多米的海拔，还是让人承受不起。所 以，在解答同事和学生的问题时，我往往说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最为显著的就 是北方文化，中国古代的大部分朝廷都选择了北方建都，而距离中央政府集权相 对较近的泰山距离海外仙山也较近，其高度登得上，登山难度大，自然也就增添 了人们对自然的敬畏，时间长了，人来来往往的多了，文化也就在这里逐步堆积， 年深日久，甚至描写这里的诗文也都锈迹班驳、苔藓漫生。所以，黄山、庐山甚 至雁荡山、梵净山等南方大山虽然秀美，却真不如泰山这般来的实实在在，中国 的传统文化中，也就有了“泰山文化”生存的广阔空间。 　　穿过红门，登山才算刚刚开始。由于平时少有锻炼的机会，这短短的路程快 步走去，也让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曾经的豪迈呢？是否早就飞上泰山之颠？其实， 在这里本不用害怕的，十八盘的险峻还没有映入眼帘。不过，早早给学生做好了 吃苦的思想准备也让我自己背起了沉重的负担。但是，不管了，路，毕竟还是要 走下去。 　　归根结底，泰山是道教的山，一路上道观随处可见，进去也都不收取什么费 用。来到泰山，就要登临泰山，时间上的促迫往往让我们无暇顾及四周的人文与 自然景观。妻子有些兴致，每每看到石壁上的提笔总要与我分析探讨一番，其实， 这里距离峰顶还远，所有的题跋款识都是较为普通的文人，我催促她快些跟上队 伍的脚步，对泰山文化与景致的品位和咀嚼，是要到峰顶才能体会的。 　　不过，这些普通的文人其实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绝对代表，毕竟文化植根于 大众，没有普通文人的沉重积累，就难以成就王侯将相的赫赫武功，哪怕再以武 治国，也需要文人挥毫写出治国的方略、彰显出前人的才干，为功成名就者树碑 立传。恕我不才，无法在浩如烟海的诗文与千万个汉字中凝练出少数几个典型， 用来形容泰山在此处给我的感受，只能多拍几张照片，好容我回家细细思索了。 　　害怕归害怕，担心归担心，一直到我们集合的中天门，体力还没有出现大的 问题。略一歇息，真正的征途就要开始了。 　　走出中天门之后，紧接着进入的是“快活三”，据说有了一定的登山疲惫之 感后，最喜欢走的就是这里。这三里地高低错落，下有幽谷，绿树也早已成荫， 没有台阶赋予我们的心理重压，情绪也就格外舒畅，喝了点提前贮备好的水，的 确是快活。可是，我却知道，这段快活的路程却是整个登山疲惫的真正起点，前 方的路曲折上指，通向我早就忘却的尽头。 　　说到忘却前路，倒还可以回忆一下。初次来泰山似乎是1990年，第二次是两 年之后的1992年，两次都是夜中行路，都是下着小雨，手持电筒，身被雨披，路 边的景色根本无从谈起。南天门在哪里？我们不知道，黑暗中只能盲目前行，赶 在天亮前去看传说中的日出。 　　这一次的天气不错，有了机会去欣赏路边的美景，但心里为自己立下的大志 向是迅速登顶，有了周身汗津津的煎熬，才能成就“一览众山小”的博大。 　　腿部的酸痛终于开始了，学生不断问我“十八盘”是否已经开始，我也不知 道，早就在这么多年的尘世生活中磨灭了、忘记了。台阶延伸向远方，延伸向高 处。每走出一个大的台阶群，转折后新的一组台阶又出现在面前。腿是累了，气 是散了，我努力调整呼吸，还不忘跟妻子、学生、同事开开玩笑，带动情绪。如 果攀登泰山只会留下身体痛苦的记忆，那么，不来也罢。 　　泰山的文化积淀与其他的名山确有不同，早早得到了官方的认可。相对于中 国古代传说中虚无飘渺的昆仑之丘，泰山的存在触手可及，上可达天听，下则传 帝意。所以，这里有了为秦皇遮蔽风雨的五大夫松，汉武也曾走到这里，历朝历 代都是如此，都要有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来到泰山。面对承诏上天旨意的泰山， 真龙天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在这里封禅？在中国，不仅仅是要得到群臣百姓 的认可，更要得到天地自然的认可，所以这里帝王登封、名人留迹，引得四海的 游客也朝拜如云。 　　过了五大夫松，脑子开始昏昏沉沉，几天前刚看了奥运会“圣火耀珠峰”的 火炬接力，当时还在为即将登顶的队员暗暗感慨：“如果换做是我，一定努力迈 开大步”，现在开始觉得好笑，没有经过平时的锻炼，所有的想法都只能是空洞 的宣传标语。据说“珠穆朗玛”在藏语中是“神女”的意思，然而河流山川的阻 隔使神女不食人间烟火，泰山却在这几千年中享受着人世的敬拜与尊崇。 　　终于上得南天门，并非是在谈笑之间，狭长的台阶山路中已经感受到了凉风 拂体，在这里更是把周身的汗液吹的干干净净。午餐过后体力恢复了许多。我们 继续要去碧霞祠。 　　碧霞祠中供奉的碧霞元君是标准的女性形象，这是否是吸收民间传说而逐步 形成的正神？我不知道。从种种中国古代的历史典籍与文献中，我知道泰山之神 是男性，《史记》中有记载，《搜神记》、《博物志》这样的志怪小说中也同样 说是男性，甚至成书年代较晚的《封神榜》也说到是男性，并直接把此封号给予 了起义的商纣大将黄飞虎。据说泰山之神主掌人间的生死祸福、寿命短长。然而， 在神话逐步发展的过程中，泰山之神却慢慢固定为女性，男性神灵在泰山上逐步 逊位，泰山的威严本就已经足够，不再是高高在上、离群索居，而是安然漫享来 自人间的烟火，这恰恰是女性的形象反映，并非铁面一板的男性。 　　与百姓距离近了，事无巨细，总要操心。据说这位泰山老奶奶极其灵验，所 以碧霞祠中四面的墙上还挂满了百姓敲锣打鼓送来的匾额。上山之前，家人就不 厌其烦地叮嘱我在泰山上一定不要乱说话，否则泰山老奶奶要降罪于我。在跪拜 的人群后伫立，突然又有了些不敬的想法：泰山老奶奶真的会如此吗？中国的神 祗与古希腊的不同，没有尘世间的纠葛纷争，更多的是神性，而不是凡人的鸡毛 蒜皮、婆婆妈妈。所以，如果我真的在泰山上有些小的顽皮，碧霞元君还是会原 谅我吧，在香烟缭绕的幕后，原谅我做为凡人的有眼不识泰山。 　　在碧霞祠出发到玉皇顶，路途已不觉得遥远，到达目的地之后才突然发现周 围的题跋与草木都已不见，孤峰之上是偌大的一座道观。香烟缭绕、氤氲不已。 身上还没有干透的汗在这里注定都要干透，极目眺望，曾经的远山都在脚底，山 风也显得格外开阔，在山东，这里，离天最近。 　　来到泰山，我不是一个神祗的朝拜者，只能在催促自己成长的文化中苦苦思 索，在文化中慢慢体味。文人谈到泰山，总是侧重某一个方面，因为泰山的文化 堆积在云海中翻腾、在日出时跳跃，气势磅礴，到底哪里才是真正的落脚点？近 二十年前，我就登临到这里，然而当时年龄尚小，对于文化的感悟和生活的感伤 还不不具备必要的历练和积累。这些年里，我升入大学，找到工作，娶妻生子， 经历而立之年，人生的苦痛和欢乐已经初步得到自己的验证，对于祖国的名山大 川也始终在寻找，为自己寻找真实的传统文化定位，而泰山恰恰是最好的一站， 一座泰山，岂不是半部中国的文化历史？“海岱文化”从这里发端，从这里拓展， 非要登上泰山，才能整理自己的千头万绪，让灵魂上接天、下连地。所以，这些 年的泰山之路，其实真的很辛苦。也许这一次，我注定要来；也许下一次，我仍 然要来。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