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瘪螺痧   作者:刘文通   前言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做文章更是如此。此书中人物在我眼前萦来绕去,早 就想把他们编辑成书,可一直下不了笔;无法开篇,时常使我陷入烦闷之中。一 日到朋友家闲逛,无意中发现朋友书架上有一套《红楼梦》,原为三家评本,不 知谁用红色水笔在在其三字上改为四。一时好奇,打开草看,全是用红色水笔评 阅过的,圈了又圈号了又号,还有很多评语,其中在《贾二舍偷尤二姐,尤三姐 思嫁柳二郎》一回中写到:家猫看仓库,要贼变成人;烛光照嫖客,教人变成贼。 家有贼,不败则毁。甚觉味道。仔细想来,那猫的确是个警世之物,主家把它拴 在仓库门前,不仅仅是让唬老鼠,更重要是告诫想做贼的人不要行之不义,偷人 之物了。那烛光下偷情的人,本来是人确是在做贼。于是,我在思想:人与贼之 差别,不外乎那么一念一所为是了。那么人与仙之距离也不外乎那么一念一所为 罢了。仙,之人物美、善、真于一身的集中表现;贼,是人兽之为也。仙与兽, 正如上帝与魔鬼,正义与邪恶存在于无形与有形的世界之中,人却是其中间的产 物。人是易变的,反手皆为仙,又尔都是兽。   该小说描写的是85——95年间中国十年转型时期的故事。1——25章曾经自 费出版,命名《瘪螺痧》。我曾反思过,我为什么要写些黄色的内容呢?是受 《废都》的影响?不是,我那是一时气愤,想那时的厂长就是那个厂的“皇帝”。 他们花天酒地,荒淫无度,那乱性更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他们那样做了,我为 什么不能写呢?写出来让后人明辨,他们是如何践踏生活,如何挥霍钱财,如何 把工人推到水深火热之中。可是我错了。这黄色内容有伤体面,实在是蹬不了大 雅之堂,我要把你们删去。因此,我在此特别申明,此后该书的出版均不得加有 这类“黄色”内容,否则,就违背了我的意愿。   我原想该书1-25章的试出版会在工人中引起反响,可是,我又错了。我把 书拿到工人中间去卖,却换来的是这样的无奈:“你写的我们都经历过了,没啥 可看的了。”“现如今就那个样了,能说啥呢?”“你是个闲损,有那个时间, 看怎么捞点钱儿呢,写那一堆废纸,连擦屁股都没人要!”   悲哀啊悲哀!悲哀让我的心凉透了。我满腔的激情瞬间化为乌有,我激荡的 热血顷刻间冷凝,似乎是梗阻在我的心血管内,令我心痛,难受和窒息。我不得 不再次反思,难道是我错了吗?   不,我的倔强不得不使我继续写作下去。我要写,要把这段历史真实地记录 下来给后人看。我要记录下这个转型时期,那些厂长是如何穷凶极恶地侵吞国家 财富,又是如何将其占为已有的。我要向世人宣言,我对中国共产党有着深厚的 情意,我始终坚信共产党为人民造福所制定的一系列方针政策都是英明的,正确 的,只不过是那些歪脖子和尚把经念歪了。罪魁祸首是歪脖子和尚!   我写小说,那么多相识的人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我而不去读我的小说。有嫉 妒的,也有说风凉话的,更有蔑视的,总之都是小人心态。因此我故意夸口,若 能翻译成外文肯定能获某某大奖。殊不知,某某奖正式奖给那些为民族振兴而呕 心沥血的力作。是奖给那些有民族特色,民族风情,民族希望的优秀作品。这一 点我做到了,我为什么不能获此殊荣?这是属于我之中华民族的!气可以赌,牛 可以吹,但经历了太多的非议后我便没了自信,尤其当灵感消失的时候,身体也 随之变的懒散和困乏。一些时候,自己也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对小说创作也产 生怀疑:“我写它干吗?还真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   但是,希望在燃烧——   希望在燃烧。现在的希望是,我急切盼望能遇到一个真正的有文学水准的评 论家。可是,在良心和正义几乎泯灭的人的眼睛里能闪现出光芒来有所发现吗? 能有伯乐显灵?   俗话说,十年磨一剑 。我的这部小说创作前后也经历了十余年,饱经艰辛, 几乎耗尽我全部心血,以至我没故事可写了。   专此布达   作者   09年5月   上帝啊,   请给众生一双金睛火眼,   好让用来识别妖魔鬼怪!   -------   满纸荒唐言,   不尽寒心泪;   勿戏作者愚,   读后自回味。   1   话说《仙.人.兽》中的醉汉王军因自已贪杯,酒 醉后导致晓静自杀,一时 哀怨在心而不能自拔,越发嗜酒成性,破罐子破摔,不想再次酒精中毒后醒来却 酿成大祸——太平间的尸体被盗。医院见他这般不可救药,将他开除。他爸是轿 车厂的厂长,便把他调回轿车厂做家属区门卫,那料,王军恶习难改,依然醉生 梦死。这王军看似糊涂,却大有心计,人醉心不醉,目睹家属区风月,才有这 《瘪螺痧》之述。正是:   说好是你,道坏也有你,   三寸烂舌头,四副狂犬齿;   一会儿混在狼群里,   一会儿爬进鼠窝里,   遇鬼便叫,见贼就咬----   地地道道是个你!   汪家原籍外地华北人氏,家长汪天录五十年代响应国家号召,为建设大西北 而来到这座小城,不久便与当地女子赵月英结婚,生育三男两女。长子汪爱师, 本厂工人;次子汪爱金国家干部;三子汪爱学,中学生;长女汪爱娟也是本厂工 人,生有一女,年龄三岁;二女汪爱丹,卫校毕业后在本厂医务室工作。   这日,正是八月十五。一家人聚在一起本是团团圆圆, 欢欢喜喜的,却不 想二子汪爱金闹着要分家,顿时,屋内被一层又一层的郁闷空气所笼罩。三子汪 爱学干脆躲进里间屋看书去了。汪爱师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那从口中喷出的烟雾 越发把屋内熏得令人窒息。汪天录在思考,眼睛半睁 半闭。赵月英在抹着泪, 手绢已全被泪水浸湿。爱娟有了自己的家而不在此。爱丹背靠着墙,仰着头说:   “分就分吧,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三国演义》开头就讲‘合久必分,分久 必合’,这些身不由已的事不是老百姓个人意志所能改变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都是围绕个‘家’,前人搭窝棚是为了后人能有个家,可后辈总要拆的,因为后 辈们太多了,又要各自去搭各自的窝;一代又一代,先为自己想,再为后辈们想。 自然是分了合,合了分的。尽管前人浸注了梦想,但他的意愿只能是他自己的, 后辈们又哪个是理解他的人?”   爱丹说这话时很激动,连语音都在发颤。   “那好,你们说咋个分法?”汪天录终于开口了。   “咋分?明说,这屋里的坛坛盆盆,碗碗筷筷对人啥用也没有,就看值钱的 是啥了,这我也看不在眼里,说白了,就看家里的存款有多少。我们分开是要过 我们自己的日子,我们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我们总不能围着你们老俩,也跟着你 们入土吧?”汪爱金说,牙齿咬的咯吱吱地响。   “我们把你们养大,你们一点情意不讲,眼小的就盯着那俩个钱…”赵月英 依旧是个泪人儿。   汪爱金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汪爱师说:“多的,我一分都不要。我看他结婚花 了多少,你们就把这一份补给我,就当是也给我结了婚,以后我的一切都不用你 们管了。”   汪天录依旧不表态。汪爱丹眼巴巴地望着父亲,想他的心此刻一定在流血。 是爱金用刀子给捅的。他一辈子辛苦为了什么,起先,那年代不讲攀比,人人一 个样儿吃穿,没有后顾之忧,因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而今,讲吃讲穿, 人人向钱。自然,要后辈过好日子,就得多攒点钱。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儿女,为 了这个家吗?为了天伦之乐吗?父辈们为了儿女,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而儿女们 又各怀心思,各自为各自的利益拨着如意算盘, 为了一锅饭儿争夺,这种自私 的本性决定了家庭的破败。爹呀,你还有啥想不通的呢?这是中国不孝子孙之所 为呀!   想着想着,一阵辛酸,心里汪满了泪,盛不下了,便打眼眶里往外溢。她背 贴着墙壁,头往上仰了仰,眼睛 闭着,泪水儿自眼角处钻了出来。大概是站得 久了,腿肚儿有些发酸,她便右下肢勾起,让脚 板支在墙角处。   “唉----”   汪天录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并没有把他的郁闷从心中呼出来。他今年五十出 头,已大半辈子的时光打发了,长久以来一直担任厂里财务科长,而今倒没有把 自己家的财务理好。儿女有意见也是 应该的。叹的是汪爱金,年轻轻的,不求 上进,为国家做点贡献,却早早地掉进钱眼里不能在拨,日后若堕落沉沦,我汪 天录哪有脸见人!厂里那些老年人都是随他一起建 厂过来的,若后辈们不争气, 不就落人家笑话吗?“唉,我脸上好没光彩哟。”   要说汪天录最喜欢的还是女儿爱丹,会体贴人,话总是能说到他的心里去, 爱听!而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老大爱师了,一天蔫不唧的,吭哧半天就会说:“你 们看咋办就咋办。”仿佛他的脑袋是长在别人的脖颈上非要听他人支使。你看他, 光知道吸烟,那俩个手指都被熏黄了,口唇被熏成紫色,脸色也铁青铁青的。而 且他还有个习惯,吸烟时爱吐烟圈儿。这一点最令人气愤了,不管有人没人,是 忙是闲,甚致是燃眉之急,他都会悠闲地吐出一连串烟圈儿,那烟圈萦萦绕绕, 他得意地望着它们笑。你说气人不气人?人们想从他口中讨个主意,他倒用他的 嘴做那种游戏!汪天录又气又失望,无可奈何在直摇头。   “把烟灭了!”汪天录吼道。   本来,他是个没脾气的 人,这些年给工人调工资,工人的工资拿不到手就 冲着他发脾气,而他只是对他们报以轻轻的一笑:“我得听厂长的。”工人们骂 他是狗,他说,骂你的去吧,我为你们服务,共产党要我给你们当狗那就当吧。 因此,他是一位难得的,忠于职守的好干部,每一天的帐目总是核对得清清楚楚, 一次因为会计和出纳之间差三分钱,他让手下连夜清点,终于查出三分钱是会计 漏写的原因。他对工作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的态度深得与他合作者的崇敬,上级 部门也多次嘉奖于他。人们送他个绰号:“老八路”。   汪爱师见父亲发火了,乖乖地把残烟揉进烟灰缸内。这是个玻璃透明状烟灰 缸,圆圆的,像个盒子,里面已填满了烟头;烟灰缸旁放着一盒印有骆驼一样图 案的红色烟盒。汪爱师把烟灰向里拨了拨,便卷起双腿,双手一抱,将头藏进怀 里依旧一言不发。汪天录见之,又身不由己叹了口气。这一声“唉”是那么的轻, 那么的无力, 那么的绝望。   沉闷,沉闷的连室内的墙壁都要憋出汉来,茶几上的闹钟“嗒,嗒,嗒…” 地敲着,似乎是人们的心脏都随它跳动。汪天录立起身来回踱步,腰没能完全坚 直,背驼着,两手背在腰后,步子踏得很轻,连一丝儿响声都 没有。他的生活 一向简朴,在人们的记忆里他经常穿的就是现在身上套的那一身工作服,除了寒 冬腊月加上一件军棉大衣。他的身材瘦弱,但不见生病,脸上生了很多皱纹,使 黑黄的面部连一丝儿光亮也折不出来;眼睛时常疲乏地总要往一块儿眯,给人的 印象是他在思睡。但是,他是一家之长,都得听他的。终于,他发话了:“具体 怎么分,等我考虑好了再说。”   爱丹走近母亲,将哭泣的母亲挽回卧室。母亲是中国传统善良而勤劳辛苦的 女性。她把全部心血都给了这个家,为了家庭的合合美美而任劳任怨。如今儿女 们一个个翅膀长硬了,想飞,但飞到哪儿都携带着母亲的心。她希望儿女们在她 身边,哪怕是清茶淡饭,只要是在身边望着他们笑、玩闹、多喊几声“妈”,她 就心满意足了。而这毕竟是做母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爱丹安抚母亲歇息。住房不宽裕,她和母亲挤在一间卧室内,父亲和弟弟爱 学睡在另一间卧室内。为了不影响弟弟学习,时常父亲要等到晚上十二点才走进 那间既是弟弟的书房又是父子二人的卧室的房间内。今天睡的时间较早,还不到 十一点呢,爱丹便钻进被 窝内,捧起《中篇小说选刊》拜读。书中有张贤亮的 《绿化树》。爱丹觉得这是一部经典之作,因此拜读得很仔细,连那馒头上的指 纹都让她琢磨好半天儿。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走进一深山老林,树木成荫,郁郁 葱葱。林间有一小溪,清澈见底;溪水汩汩,浪花泠泠。忽有个影子闪来,抬头 张望,原来是画眉在林间蹿来蹿去。画眉在说:“傻姑娘,傻姑娘,一个人跑到 山里找死呢。幸福是创造的,快乐是自找的,你找死又为何?”爱丹听了,很气 愤,捡起一块卵石掷过去,却听“哎哟—”一声,再细看去,一个长有白色的长 长胡须的老寿星揉着头说:“姑娘,你咋打我呀?”再仔细看去,老寿星额头上 起了个核桃大小的像颗紫葡萄似的血泡。爱丹羞愧难言,连连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却不想老寿星“哈哈”大笑,道:“见怪不怪,其物必怪。人世间阴 阳组合万物,上下交争,虚实更作,相互消长,重阴必阳,重阳必阴。阳乃青天, 阴则浊流。正如正邪二气,兴衰交替,得一气者得一势也。历代君王朝政,何不 都是如此?此乃 仔细揣摩,定会化解……”   老者又道:“这是一枚透视人世纷纭的球镜。你仔细看来——”爱丹定睛看 之, 只见两个超巨形人物,其中一个长的奇形怪状:熊头,驴脸,牛角,鼠眼, 猪鼻,虎嘴,狗舌,鳄鱼齿,鹰爪,猩猩趾;肤比碳黑,毛蓬如蒿,面目狰狞。 另一个全副人鼻子人脸,眉清目秀,和和善善,但他面前有一巨型火盆,盆内沸 水蒸腾,盆下烈火熊熊,尽管此情,还有趟火赴盆的,但遗憾的是大多半途而废, 从中逃逸。而逃跑者都如蚂蚁似成群接队的奔向了那丑陋怪状者跟前。其怪物膝 下黑压压一片,欢呼,朝拜,乞讨;其怪物身后怎么都变成哈巴狗模样了?老者 道:“这两个巨人,一个是上帝,一个是魔鬼。上帝在召唤,只要过了煎熬关, 就可帮助众生排忧解难,造福百姓。而魔鬼在许诺,我这里有快乐豆,每人一粒, 吃了就变成狗,但终生快乐。因此大多数人恐惧煎熬而选择了自身快乐,哪怕是 当狗的活着。魔鬼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去奴役人的灵魂,上帝却锻炼着人性并企图 使其升华——”   爱丹刚想问个究竟,忽听有人唤她,回头一瞧,却一片黑暗。原来是一场虚 梦,自己也已出了一身汗,被窝内已湿漉漉地。那本小说选刊压在胸口。   爱丹翻了个身,忽见姐姐向她招手,她还没问明白,就糊里糊涂跟着姐姐出 了门,来到果园,一群小人在摘果实吃,也有躺在树荫下睡觉。满园果树已枯了 一大半。结有果实 的树木所剩无几,而这些小人却攀在树上贪吃一半,糟践一 半。那树枝折的折,劈的劈。爱丹心疼地说:“这样糟蹋树木哪还有不枯的?” 姐姐告诉她:“这都是小人国里的小人,本来他们的祖先也是高大的,因为前人 栽种了这种树,他们的后辈后依树而生活,好吃懒做,久而久之,骨骼肌肉不得 发育才变成这般侏儒模样。而且,他们不知珍惜前人的成果,把果子摘了还砍坏 树木,等全园子的树木都不结果了,看他们喝西北风去。”   爱丹不禁想到自己的家庭:父亲辛辛苦苦地积攒了点钱物,这会儿被儿女们 瓜分了,表面上看去,儿子们一个个手头阔绰,有了钱,富裕了,西装革履,花 天酒地,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而实际呢?家无存款,若遇到病荒水灾,那可咋 办?幸亏,世界平平稳稳。不过,不长久计划,终久会吃亏的,就像这些小人儿, 若遇个旱荒或寒灾,树木不结果,那他们还靠 什么 做经济自救呢?正想着,忽 见一群狗围攻而来,姐姐说:”快扔骨头。“也不管哪儿来的那么多骨头,姐妹 二人捡起骨头向狗扔去,狗叼着骨头,摇着尾巴,竟然不再咬他们 了。   爱丹在心里骂道:“真是些畜牲,谁给你骨头吃,你就 向谁摇尾巴儿!”   正此时面前来了个酒鬼,摇晃着身子,狗见了,转身丢下骨头向醉汉扑去, 却不敢接近,蹲在远远的地方向醉鬼发出“汪汪,汪”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又 舍不得它们的骨头,一个个调头跑回去咀嚼。那醉鬼越走越近,口里哼着谣儿:   神仙给了个铁饭碗,   败家子在上面打了个眼;   当家的说:“补一补。”   管家的说:“没钱!”   原来正是王军。爱娟说:“丧门星,谁碰见他谁倒霉。他整天醉生梦死,也 是一种活法,死了也不知何样儿?”爱丹嗤之以鼻,道:“人没人样儿,鬼没鬼 样,活着对生活纯粹是作践。”   一时说笑,忽回头,却不见姐姐了,爱丹一急,又从梦中惊醒。室内依旧是 黑洞洞的,被窝 儿照样湿淋淋的。这天夜里,她实在是不得安宁, 因而,也就 不能睡个踏实。   2   汪爱娟之所以没有参加父亲家的一年一度中秋团圆节,乃是因为丈夫把她留 下,说是有贵宾到来,让妻子多烧几道好菜,以好好地款待客人。汪爱娟的炒菜 技术很好 ,乃是丈夫逼出来的。当姑娘的时候仅跟母亲学做“西红柿炒鸡蛋” “蒜苔炒肉”等家常便饭。婚后却拿不出手。丈夫是个很挑剔的人,对饮食要求 很高,在婚后一段时间里他总是埋怨她的饭做得多么没胃口,由此联系到她的母 亲,说什么“女不巧,母之过。”爱娟听了后心里堵了口气,跑到街上买了一本 《家庭烹调大全》顿顿照着做,果真做出可口的菜肴来,要脆有脆,要嫩有嫩, 香味美,恰合心意。丈夫对她的锅灶再也无话可说了。   她和丈夫的婚姻是别人介绍认识的,那几年,刚刚改革开放,盛行文凭。丈 夫是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正牌大学生。那几年,上大学不受年龄限制。因此, 丈夫上大学时已三十五岁。她羡慕他能够接受高等学府的教育。一当别人把她与 他拉在一块相识后再没做过多的考虑便选择了他。他就是年龄太大了一点,整整 大她十岁。她等他大学毕业后同他结了婚。他实际上是一个不安分的人,跟他约 会没几次就对她动手动脚。那时的女人大都很安分。虽然晚婚晚育的都到二十五、 六岁了,却对男女之事朦朦胧胧。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害怕的要命,但又舍不得他 从她的身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去。因此,她十分乘顺地依附于他,从而偷吃禁 果,由此体味一时的快感,但,过后又害怕被抛弃;能怎样?他毕竟三十多了, 况且我很漂亮,虽然我是工人,但我比她年轻得多。她对这充满自信。果真他一 毕业就跟她结了婚。   上了几年大学,就一副大学生的酸模样儿。不知别的大学生是否都像他这样 一身酸臭味?炫耀自我,睥睨他人。婚后才真正地发现他俩不是一路人儿。自从 他当了供销科科长后更是觉不着了。当然,他有钱有地位,光那回扣吃的快把他 给胀死。市场经济,女人也是商品了,就有那么些贱骨头女人盯上了他。他不自 重,就轻儿易举地被那些女人猎去了。从此他们夫妻名存实亡…唉,认倒霉吧!   爱娟是一位很善良的女性,只知把泪往肚里咽而不愿吐露。尽管夫妻间有隔 阂,但她忍气吞声,任劳任怨,把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今天,她按照丈夫的叮 嘱去市场上采购了肉菜。她做拿手的红烧排骨,另外,她还特别爱给别人显示她 的“拔丝”技术,如“拔丝苹果”“拔丝香蕉”之类。她照着菜谱学做的川味菜 也特别考究,如“麻辣”这个,“ 麻辣”那个。她炒菜时有个很好和习惯,就 是在烹调前先将洗净的菜切好,归类。洗菜时在水里放些盐,她听说,这样做可 以杀死菜叶中的虫卵,使菜洗得干净;归类好后,菜炒起来也得心应手。此刻, 她已把一切准备好了,单等丈夫带客人归来。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请客。自从她学会烹调后曾两次招呼她家的人来上 门,这当然令父母及兄弟姐妹欣喜。哥哥爱师很自私,再加上有嫂子的约束,越 发只知道务劳着他的小窝棚。她最喜爱的,就是在读高中的弟弟爱学。家之事, 琐琐碎碎,她也无心理论它,只要丈夫不给她气受就 行了。在某种意义上,钱 的确是害人之物,万恶 之源。在丈夫当供销科科长之前还是比较规矩的,谁想, 当上那芝麻大点的官倒神气活现起来,连她娘家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娘家人也为 此很少上她家里来。哼,他神气,还不是他捞了些钱烧得慌!   丈夫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是野心勃勃!当了科长想当厂长,这几日就像受 了惊的兔子惶惶乱蹿。他到处烧香拜佛,拉 关系走后门。那天为了拜见什么书 记来着就给人家送了一台“日立”彩电。他有的是资本,捞了那么多回扣,都是 外来之物,再花出去也不心疼;况且都是带有目的鱼饵。爱娟干涉不了他,更管 不了他。   听得门外有笑声,紧接着是钥匙的碰撞声,门响了,丈夫引着一个油头粉面 的中年男子进来。丈夫告诉她是什么部长来着?她没听清。她有礼貌地招呼了一 下,那位部长却把身子弯了个弓,说:“尊夫人,不胜打扰。”她很有礼貌地一 笑,尽量装得落落大方。因为这是丈夫的客人,万不可怠慢。她的笑是从那红润 的嘴唇旁,从大而明亮的眼睛边,从白净光亮的颜面上折了出来,令来人赏心悦 目。听那位部长说:“白科长好福气呐,原来金屋藏娇呐!”丈夫听了,坦然一 笑:“霍部长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   这是玩笑放吗?让爱娟吃惊,惊得眼睛都直了,直楞楞地看着丈夫,丈夫却 象没事似的,仍然在笑,说:“来,同霍部长握一握手。”爱娟不肯,有些迟愣, 而霍部长真的厚颜无耻地把手伸过来,爱娟想拒绝,但这哪行?听丈夫催促道: “握一握手,好让我们部长大人找一找感觉。”说着,就将爱娟的手抓过去让霍 部长握。霍部长是用双手握的,一只手捏着爱娟的指头,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抚 摸。   “真放肆!”爱娟在心里这么说,一个劲地想把手抽回,却被对方抓住不放; 一阵紧张,她身上出了一身虚汗。她好像发现丈夫在笑,是暗笑,是冷笑,是诡 秘的笑?狰狞而邪恶。她再次一使劲才将手抽回,是右手,她想生气,但哪敢呢? 于是装着取水的样子到卫生间将那只右手用肥皂洗了又洗。丈夫与那部长在说什 么?只听他们“哈哈”大笑。   今天,她为他们准备了川味麻辣火锅。她将一切准备妥当,邀请他俩上了餐 桌。那位部长搐动着两鼻孔,笑喜喜地将两手掌一拍,大吸一口气,喊:“哇, 好香呐!”这样子真有点妖,嗲嗲的。丈夫取来“茅台”酒,虽然这种酒 是徜来 之物,但丈夫向来不把它拿出来招待对他无用的人。当然如今势利小人之多,利 欲熏心的人能不受感染?于是,两人碰杯祝酒。霍部长说:“祝白科长步步高 升!”丈夫陪笑说:“这要感谢霍部长多多提拔和栽培了。今儿略备薄酒,祝部 长美梦成真,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随之要爱娟也端起酒来与霍部长碰杯,说: “今个儿请来的客人是贵客,也是我的哥们;待他要和待我一样,万不可慢怠。”   爱娟无奈,只好端起酒 来与霍部长碰了。她刚想饮之,就 听丈夫说:“就 这样喝了?你见了霍部长没有要说的话吗?”爱娟木呆,她被霍部长先前的举动 着实吓了一跳,吓得连正眼看对方都 不敢,脸火辣辣的发烧,半晌儿不见消褪。   “祝白夫人青春永驻,美貌永存——”爱娟无奈,只好迎合道:“祝霍部长 大展宏图,飞黄腾达。”正说着,就见丈夫拍手叫道:“好,好,好!真没想到 还有这副口舌。”霍部长叹道:“白科长福气呀,娇妻如仙,如痴如醉,真是神 仙过的日子呀!”   二人边吃边喝,不一会儿,半瓶酒下去了。爱娟感慨:他俩话扯四方,语拉 八面,实实在在是一对吹牛大王。个个看起来踌躇满志,却又时时刻刻离不开 “官”字,上至首都,下至地方,他的官是被谁谁提拔的,他又提拔了谁。这些 谁谁又是怎么网络起来,盘根错节,官官相护,你荣他荣。爱娟实在听得乏味, 刚准备到阳台上透一透风,却不想被霍部长唤住:“你怎么离开?是扫兴吗?来 来,助一助兴!”   爱娟说:“对不起,我再准备点菜。”   霍部长说:“不用了,这酒好,我们还是多喝点酒。”   爱娟无法, 只好再次坐下。霍部长要与她划拳,爱娟摇头不会。霍部长要 教她;爱娟笑说:“这是男人们的专利,我哪敢侵犯?”霍部长又说:“那我教 你划香港拳。”“香港拳?”爱娟不解;霍部长比划开来,口里“十五,五个, 十个,二十个,没有…等等”。听丈夫说:“一学就会了,现在那些三陪小姐都 兴划这种拳。香港么,太诱人了。”爱娟听之醋意乱翻,因而发倔说:“什么洋 荤儿,我们土人是沾不得的。还是来我们的砂锅舀水,多亲切,有规矩。”霍部 长见说道:“砂锅,就砂锅。”于是二人开始划了起来。   不多时,一瓶酒净光,这二人也不愿多喝,说要到什么“舞厅去潇洒走一 回。”爱娟不想跟他们去。她感觉随丈夫去了那些地方她就会变成丈夫 的碍脚 石,也许丈夫置她一旁,大肆风流;也许丈夫 会照顾一下她的情绪而局促不安, 洒脱不起来。本来就是么,做男人的,要去那些地方有几个愿意带自己的老婆的? 也就是说,丈夫啥时候说过要带她到那些地方了?然而,今天意外,丈夫非要她 去不可。那个霍部长也一个劲地说:“白夫人架子太大了,请都请不动,赏个脸 吧。”   为了给丈夫一个面子,爱娟答应了。   爱娟的丈夫白梓隐藏之深,令爱娟做梦都想不到。他在下乡时就 看上了当 地的一个村姑,硬是把人家追到手并偷生一子。他考上大学后由于虚荣的作崇, 他不得不抛弃了那母子二人而选择城里人。此后,他心一狠,再未答理她们。直 到一月前,他出差时背着爱娟跑到乡下找到那个女人和他的孩子。他已变心了而 那女人还一往痴情,不婚不嫁;但他关心的不是她,而是他的骨肉。这孩子初中 未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白梓心理隐隐作痛。那天,他们见了面,那个女人并 没有告诉儿子真相,指着白梓说:“是你舅舅。”这以后便以舅舅相称。但这女 子有句话深深地震撼着白梓的心。“以后有机会的话,别忘了把儿子弄个城市户, 招个工什么的。”   3   这些日子,汪爱娟的丈夫为了当厂长整日走朋访友,拉关系走后门。前几日 还愁眉苦脸的,今日一回到家,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他哼着小调:的儿啷当,的儿 啷当的。看来他是春风得意了。   丈夫进来的时候爱娟正在洗衣服。有女儿的裙子,丈夫的衬衣,内裤。因丈 夫近日交际频繁,那衬衣换了一件又一件,而且每一件都带有特别的香水味。爱 娟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丈夫沾花惹草染上的。她已经管不住他了。她对于他也已 是局外人了。二人心里清清楚楚。但事情终有个结果,分就分开过吧,只是苦了 女儿。等女儿长大了,向你要爹时你该咋给她往清楚里说?于是,爱娟只有忍气 吞声,期待着丈夫能回心转意。   丈夫的口舌上仍吊着一串儿小调:   雌花盼着雄花粉,   雌猫发情盼的是雄猫的种;   姑娘十八一朵花,   盼得是情哥哥的那个劲…   紧接着又是“的儿啷当,的儿啷当…”只见他迈一步退半步,左晃右摆,根 基不稳。原来,他是喝醉了。爱娟无心理他,默不作声地洗着衣服,当闻到丈夫 衬衣上的那股香水味儿,又见到丈夫这个样子,情不自禁地要来气儿。她把泡着 的衬衣提起来往水盆里一砸,走进书房里去了。   爱娟本是喜爱读书的,尤其爱读好的文学作品,可是,现在那些所谓的文人, 没了良心,一味地赚钱,打着写通俗文学的幌子尽写一些肮脏的,像妓女招诱嫖 客一样的文字,真是对文学的亵读,是对作家`评论家的遭践。可这些“文学先 生”们竟然能沉得住气?竟然甘愿别人诋毁而默不作声?可见是气数已尽,不可 救药了。   爱娟哪能看得进去书?只在书桌前劳神生气。婚姻是最能熬煎人的,自跟丈 夫闹气以来她明显的消瘦了许多。容颜一下子衰老了,白净的颜面上有了皱折, 细嫩的皮肤干燥了。况且黑夜难眠,熬得两眼发灰无神—这可咋办呀?明知他是 个贼,却要与贼同室,为了啥?还不是考虑女儿得有个可依靠的父亲呀!   爱娟心神不定。忽然,丈夫闯了进来;只见他醉意朦胧,歪歪扭扭地扶在墙 壁上,听他道:“你,你为啥不理—理我?”   爱娟说:“你喝多了,快睡你的觉去。”   丈夫说:“你少给我水仙不开花—装蒜。”   爱娟见他胡言乱语,干脆赌气不理他。而丈夫哪是省油的灯?说:“想不到… 大凡女人 ,都是水性杨花之辈,只要有男人给她献殷勤,她就会跟谁的…”爱 娟听后气道:“你少撒酒 风,不要喝上二两猫尿装醉欺负人。你是什么玩意儿? 在外边鬼混,竟然把我也看成你们一类了。瞎狗乱咬—也得听个声音生熟。你真 伤人的心!”丈夫说:“你那天跳舞与霍部长眉来眼去的想干什么?”爱娟听了 恼羞成怒,说:“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人这清白的身子容不得你来玷污。我 做了啥你心里最清楚,不要聪明装到肠子里—拿糊涂绕人。”丈夫高声说:“那 霍部长咋看上你了?他咋开口一个你的肉嫩,闭口一个你的肉好。这明明白白的, 莫非要我雇了暗探拿照相机给你照出来不成?”爱娟气愤满胸,面青眼赤,厉声 说:“你少给我栽赃儿!这个家你要就要,不要拉倒,谁难到离开谁活不成咋 的? 你以己度人,竟然诋毁我的人格;你们是牲口,把我也不当人了?要不是看在女 儿的面子上我早就…真真的是些流氓。我招谁惹谁了…你卑鄙无耻,竟然把我也 当作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我难到是让你们开心和供你撒野的?”一时泣不成声。 丈夫见状,说:“离就离,我知道你我再也不可能生活在一起了。俗话说:‘一 日夫妻百日恩呢’,我跟你夫妻一场,不念新恩念旧情。但是跟我睡觉的女人那 么多,她们都算我的妻子了—女人欠我的债,我欠女人的情…”爱娟实在听不进 去了,用卫生纸将耳道塞严实,说:“你哪是人所为,分明是畜牲,狗犬狺狺; 荒唐呀荒唐,人若禽兽,天悲地悯!”爱娟绝望地走出门,忽回头,郑重地说: “女儿是我的。”丈夫很快接住:“行,你领去吧,反正是女的,长大了又不知 为谁所有,花为谁所开,省得我为她伤心劳神。”爱娟听了肺炸肝裂,情不自禁 地啐了一口:“呸—”余下的全不知咋说了。她昂然地踏出门,却听丈夫在嚷: “本来就是嘛,你瞧那些三陪小姐,那些烟花女子,哪个不是爹妈又亲又爱抚养 大的…”爱娟哪还听,早已顺着楼梯跑得无影无踪了。   白梓也向着爱娟的背影啐了一口,说:“滚,贱货,滚你妈的!”   白梓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这在爱娟与其结婚前并没有表现出来。这大概与他 结婚晚,性格变态有关。但这样的人在生活中扮演着君子角色。今天,他的确是 喝的太多了,但酒醉心明,他见爱娟去了,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迷 迷糊糊睡去。忽听有人敲门,一看表已下午五点多。他打开门,原来是老赵,他 忙招呼让座。老赵说:“我已私下和他们说好了,我说白科长是个有情人,只要 你们大伙肯投票选他当厂长,只要他当上了厂长啦,包管你们跟着他吃香的喝辣 的---这就叫跟着狗吃屎,跟着狼吃肉。你们大伙是个明白人,难到白厂长会亏 待你们不成?大伙听了,个个夸你,一致拥护你。这不,是我们联名给重工厅写 的推荐信,一至推荐你为我们的厂长,请你过目。”白梓接过信后一口气读完, 拍几叫道:“好,太好了。你真不愧是我的心腹!,你放心,等我一当上厂长, 你有求必应,要官给官,要钱给钱。”老赵听了,喜得张着嘴直吐哈哈。   送走了老赵,白梓突然想到汪爱娟:正在竞选厂长的节骨眼上,我若与她闹 离婚,一旦风言风语事必受影响,不如先稳住她为上策。于是便出门往汪家而来, 刚拐了个弯,正好遇见厂办主任胡果。且听胡果诡秘地把他叫到僻静处,说: “你让我找那些中层干部谈话,我一个一个跟他们说了,老梁,老林,老吴都 明确表示支持你当厂长。他们完全站在咱们这边来了。”白梓笑眯着眼说:“那 太感谢你了。你是个功臣,将来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还得靠老弟辅佐呢。” 胡果说:“只是你岳父那儿我还没找过呢。”白梓向胡果跟前靠了靠说:“我这 儿正准备去那儿。至于一两个反对派也不足为怪。上面就定一个候选人,明白人 一眼就 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们选我也是我,不选 我也是我。搞选举,那只不过 是掩人耳目之事;拉选票,为的是不让选票太少了,使帮忙的人难堪。啥子民主, 这帮人,只要你答应他们好处,他们就会都 说你好的。目前大势已定,就看这 些人识相不识相。哦,反对者都是谁?”胡果说:“有老夏,老马。老马那个人 本来就有黏糊劲,当我做他思想工作时,他一屁不放,光知道说:‘我想一想再 说。’催得紧了,他又会说:‘等一等,让我再考虑考虑。’我真想骂他一句, 你考虑个球,老母猪的沟子烤捋得了吗?后来又没 骂出来。”白梓冷笑道: “哼,让他考虑去吧,再考虑下去没他们机会了。这些窝囊废,能有什么用?不 不如乘早…”白梓恨恨地将手一甩,“咔嚓算了!”又仰起头,脸色铁青铁青的 半晌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了笑容,样子皮笑肉不笑的。白梓伸出手来与胡果 相握,用的力是那么大,捏得胡果骨节子酸痛难忍。但胡果心里明白:这是对我 的信任,对我的期望呀!是在给我以鼓励,给我以重任呀!胡果心里美滋滋的,似 做梦一般,一阵昏晕,险些栽倒。白梓已阔步向前去了,胡果咧着嘴为他送行。   白梓刚行至家属区门口,就见王军醉倒在那儿胡言乱语,听道:   小损喝酒抽大烟,   老损搬砖,   傻损抱着铁饭碗,   狗损围着台柱子转,   尖损做买卖,   坏损爬官……   白梓听之,只觉得很好玩,先忍俊不禁暗笑,当听“坏损爬官”,一阵刺耳, 忍不住又动起火来。而王军那副醉样,又令他无可奈何;只好在心里骂道:“王 八羔子,总有一天老子会收拾你的。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于是,没好气地 加快脚步向汪家奔去。   此时,只有爱丹和爱学。白梓一进门就问爱丹:“你姐呢?”没人回话。白 梓忍不住又要来气,忽闻一股清香,他想一定是爱丹的,便使劲深吸几口,问: “我问话来着,你咋的不回话呢?”爱丹说:“人都有名有姓的,谁知道你在问 谁呢。”   爱丹不愿多看他一眼,背着身子跟他说话儿。因白梓的风流事早已人云纷纷, 爱丹不可能不有所闻。作为纯清少女,最看不起男人对爱情不忠,因而爱丹打心 里瞧不起白梓。   白梓笑嘻嘻地凑近爱丹,说:“你不高兴起来真好看,我想杨贵妃都比不上 的。”爱丹听了,扭身出门而去。白梓厚颜无耻,哪知道扫兴和难堪?便又问爱 学:“你姐呢?”爱学一边看书一边回答:“接芹芹去了。”白梓一看表,果真 六点多了,爱娟可能马上就会把孩子接回来的,不管怎样我还得把她稳住。家是 应该要的,不是讲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嘛。说实话,爱娟是个不错的女 性,人长得美,家理得好,可就是有个死心眼儿。作为男人,不在外边偷鸡摸狗 那还叫什么男人?男人是属猫的,见了猩味就馋;可爱娟就 认个死理。她就 不 想一想,有本事的男人是你一个女人能拴住的?要那样,你干脆找个老实疙瘩好 了,自己骨头轻,不值钱,还要挑剔男人…忽然,女儿芹芹从门外跑进来,见了 白梓,高兴地直喊爸爸,又是要白梓买好吃的,又是要白梓领她到公园去玩。白 梓推辞道:“爸忙,等星期天再说。”芹芹不高兴,扮了个鬼脸,喊着:“爸爸 撒谎,还是妈妈好!”   正闹着爱娟步入,一见白梓在此,先前有说有笑的情形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 踪了。女儿依旧趴在白梓 的身上,闹着,玩着。爱娟想到先前白梓的一席话, 顿时替女儿伤心,五脏俱焚。她唤女儿,可女儿天真无邪,还是要把白梓当父亲 的。本来就是嘛,可这样不负责任,这样卑鄙下流的人给谁当父亲都是谁的不幸。 爱娟无奈,只好自己躲进里间屋去。   爱娟万万没想到白梓会撵进来。爱娟背着身子问:“咱们不是分手了吗?你 这是要做啥?”白梓嬉皮笑脸地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回家?”爱娟问, “这就是我的家,我还回哪儿?”“回咱们的家!”“咱们?你还配说‘咱们’? 像你这样没心没肝的人还配有个家?我真是瞎了眼…”爱娟说着,禁不住泪水汪 汪的。正此时,芹芹跑进来,见妈妈在哭,以为是爸爸欺负了妈妈,便用小手打 着爸爸,说:“你真坏,你惹妈妈,你不是好爸爸…”爱娟制止道:“芹芹,不 准胡来。”芹芹果真听话,乖顺地噔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挪着小脚丫儿到母 亲跟前,眼巴巴的望着母亲的眼泪。白梓来到母女跟前,抚摸着爱娟的肩膀,故 作怜爱地说:“我真是来接你回家的。请原谅我的过失。只要你肯回家,你让我 当牛做马都行!”   爱娟只顾伤心地哭 ,不说话儿。白梓又说:“我请求你原谅我,为了表示 我的诚意,那我就 给你跪下了。”说着,真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芹芹一 见, 兴奋起来,高兴地拍手:“爸爸当驴了,我要骑爸爸。”说着真的骑在白 梓的背上。爱娟见状,更是泣不成声。白梓趁芹芹不注意,吻了爱娟的脸颊。爱 娟毕竟是女人,看在芹芹的份上,她还能说什么呢?   从汪家出来,白梓就直奔王厂长家而来,当然不可能空着手。他出手很大方, 买了两瓶茅台酒,敲响了王厂长的家门。王厂长见了,热情招呼:“哦,是小白 呀,快请,快请!”白梓点头哈腰,道:”过节了,特来看望一下老厂长。”他 把“老”字的语气说的尤其重。王厂长一眼就看到白梓手中的酒 ,知他来者不 善,善者不来。他已从有关方面获得消息白梓作为唯一的候选人将接他的班,是 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实话,王厂长并不器重白梓,但白梓却经常来缠他。王厂长为人实在,心 软,不愿伤人面情。因而,这一点往往被白梓利用。前年,因为厂里的销路不理 想,白梓自荐找到他说:“若能把他提拨为供销科长,保准产品有市场,销路 广。”在白梓的死缠活缠的情况下王厂长终于答应了他。不过,姓白的点子多, 当上了供销科长后就搞什么回扣,什么请吃送礼,这些不良风气竟然成为当今商 品大潮的时尚,十分走俏;王厂长阻拦,哪能阻得了?王厂长力不从心,一筹莫 展。倒是让王厂长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的是,白梓促销产品很多,但厂里的利润上 不去。   白梓的屁股一落在沙发上就说:“我这次南方一趟,收获实在不小,特意来 向老厂长汇报。”王厂长点了点头在听,白梓说:“那边的步子迈得真快呀。他 们搞党政分开,搞厂长负责 制,厂长说了算。有些我实在是不敢在老厂长面前 造次。不过,我还是为了我们厂长今后的出路着想。我想老厂长也一定在想如何 把厂子搞得更好!”王厂长说:“还是稳妥点好。总之,要按原则办事。我们讲 了将近一辈子的原则,因此就没犯错误。咱们厂建厂不过才二十多年,从一无所 有,一穷二白的基础逐渐发展成这个样子,真的不错。目前产品销量也蛮好的, 关键是保证质量,只要质量过关,回头率就高,这是诚信。不要做一锤子买卖的 事,那样,一锤子把人家给打跑了,人家还愿意回来吗?”白梓说:“厂长言这 有理。厂长干得这么好,理应不该着急退下来的。”王厂长知对方在试探,便说: “ 哪里,哪里,我实在是干不动了,还是让开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干吧。现如今 任命干部讲知识化、年轻化。不过知识分子也有他的局限性,一个不服一个,自 以为是,蔑视他人,这样不利于团结;有权的话最容易独断专行,听不进他人言 语。一句话,不够虚心。你如果能克服这一点,我就放心了。”白梓道:“那太 感谢了。我若能接你的班,我还得请老厂长多指教。”王厂长接着说:“哪里, 哪里,你们年轻人思想活跃,接受新生事物快,只要上级各部门决定了,你们就 放开手脚好好干。我是不掺合了,不了,不了。”   屋外响起雷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闪电忽亮忽灭。雷声轰鸣,一 紧一 缓。天气闷热,热的就像是人们生活在蒸笼里。白梓 站起身来,握住王厂长的 手,握了又握,连声说:“谢谢,谢谢!”然后向王厂长 鞠了个躬,便告辞了。   4   白梓还是爬到了厂长的位置上。一个小世界的小皇帝,为了炫耀他在万人之 上的权威,他首先搞了个三十周年厂庆。花了几十万给厂里每位职工做了一套毛 料厂服,每人发放二百元奖金。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对于那些贪便宜,自私, 目光短浅的人来说,无疑是个诱惑。因而,他们感谢在心,几乎高呼万岁了;一 个个都坚起大母指夸起白梓是如何如何的有魄力,如何如何敢干能干,似乎成了 救世主似的。所以他们穿上蓝色毛料西服,显得精神百倍,无比自豪。   于是,白梓在职工大会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同志们好!”   “厂长好!”   台下异口同声,万众欢腾。   “前辈们好,全厂 每一位工人-干部及家属们好,你们辛苦了!”   更是掌声雷鸣,众人欢呼:   “厂长辛苦了!”   白厂长继续讲:“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欢聚一堂,来庆祝我们 自己的三十周年厂庆。回首过去,前辈们的确为本厂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但 工人的日子却一直是‘半月二两肉,一年没出路’,这不免使我痛心疾首。从今 天起,我要把改善我们职工生活当作首要任务…”   “轰”的一声,万众起立,齐声鼓掌,同口欢呼。   台下,老汪对王厂长说:“咱们从东北搬过来时,这地方是一片盐碱地。是 我们一锹土 ,一块砖把这个厂建设起来的。那时,我们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 都奔着建设祖国,奔着民族强盛,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啃着窝窝头,喝着小 米粥,不愿多花国家一分钱。那时,我们的祖国像刚生下的孩子,赤条条的,如 今,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强国之路,我们就难到没了功劳?就拿这个厂来说,建厂 初资金才不到十万,而如今固定资产已两亿多。这还不是我们 这一代的省吃俭 用,辛苦劳动积攒下的吗?我们之所以那时没有大手大脚的花,还不是考虑到多 上缴些给国家吗?还不是考虑到尽快让国家富起来,我们的后辈们早日过上好日 子吗?那时,我们就不曾想到个人,就不曾为个人着想。人人一个样,不分你和 我。而如今,祖国强盛了,富裕了,后来者的观念也变了,他们讲究吃、讲穿、 讲报酬。那种甘愿奉献的精神一扫而光,不知我们创造的财富够不够他们折腾? 唉----”   王厂长说:“我们那会是活得精神,活得是一口气呀!我们不应该为我们的 所做所为而后悔,倒是应该自豪的。若没了我们这一代无私奉献,哪有下一代的 财富。毛主席共产党把我们从水深火热的苦难中解救出来,让我们当家作主,我 们理应以一个家长的身份让我们的家富起来。如今有了家底,后辈们要分要花那 是他们的事,我们也管不了。”   老汪问:“你难道不心疼?”   王厂长说:“心疼有啥法?如今不属于你我管了。咱们还是找一副象棋,战 一战车马炮比啥都好!”老汪听了,迷惑不解在摇着头。   白厂长仍在演讲:“大锅饭调动不起来大伙的积极性,因此我们要搞包工包 货,让能干的人首先富起来。那些弱智的,懒惰的,病残的人,能创造财富就创 造财富,创造不了,我们也顾不上他们。包干后你们要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先富起 来。共产主义搞按需分配,谁不希望有这样的好事?我更想睡在家里等别人把鸡 鸭鱼肉拿来给我喂上吃呢。这只能是幻想,前辈们积累多少财富?所以说,共产 主义离我们太遥远了。因此,我们不搞统酬统分,不搞计划经济。抱着石头过河, 有本事的浮过去,没本事的淹死,淹死就淹死,因为淹死的都是民族的劣根,他 们活着,还不是我们这些人的累赘,还需要我们可怜他,需要我们施舍他,济养 他。你们谁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财富给别人花?没有人会这样做的!只有 傻子才去做这种傻事。因此,我们首先要有生存意识,只有你们每个人都富起来, 我们的厂也就富起来了。”   天真的人们都自以为是,个个跃跃欲试,捏着拳,攒足劲,似乎前面山头有 金光闪闪的金子,只要冲在前面就能得到。摩拳擦掌,奋力拼搏。汪天录把头一 摇,说:“瞎扯淡。”又叹气道:“我们都是阶级兄弟,互助互爱,同甘共苦, 那叫啥感情?如今人们各自奋斗,为谁?为自己,美其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那把国家放在哪里:把民族利益放在哪里?若要把个人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 , 那国家不就要受坑害了?人的欲望毕竟是无止尽的,一个‘钱’字难道就能淹着 他们的心?若人们都只顾自己生存,不就与那些贪嘴的动物没什么区别?或许为 一块骨头,一嘴草料争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这样自私自利的物种所聚集起来 的群体不就成了一个沙雕了吗?随时都会因为自私的因素而土崩瓦解。若一个民 族成了这样,那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当民族的利益受到侵害,他们一个个只 顾自身活命,那这个民族的利益还有谁来维护?人毕竟不是一条狗,一只狼的, 他们应该有更高的追求。为什么要有宗教信仰?不外乎是为了人们能够至真,至 善,至美啊!人万不可变成自私鬼呀!”   白梓仍在演讲:“人是社会的细胞,一个人若不富裕了,那这个社会还能富 裕吗?”   汪天录义愤填膺:“呸,一个健康的人,不仅仅是物质的富有,而且更应该 是精神的富有。若人们一个个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坑蒙拐骗, 你说这类人还算是健康的吗?这类人所构成的社会还能是健康的吗?人,不应该 作践自己的良知。”   白梓说:“干革命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过上幸福日子。若革命了一辈子, 到头来还是勒紧裤带,饿着肚子,那革命还有啥希望?老百姓还能跟我们革命 吗?”   汪天录憋着气说:“谬论,谬论!干革命是为了那些劳苦大众不再当牛做马, 不再受人剥削,受人欺压;是为了奴隶获得解放,受压迫的人获得自由。一个人 若没了人身自由,别的都是空谈。”   白梓接着说:“过去,我们做了很多傻事,我们饿着肚子去把自己手中的馒 头给别人吃;我们穿着补丁衣服,把我们的棉花支援给别人,如今,人家富裕了, 人家咋不来支援我们?打肿脸充胖子,就是为了死要那个面子。傻子不要再做了。 还是老话,我们让个人先富起来,个人富裕了,是对我们厂的一在贡献。我们不 再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穷鬼而成为包袱。你们人人都富裕了,那这个厂还会为你们 的工资发愁吗?”   台下一片哗然,汪天录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王厂长劝住了:“得了,得了, 你省点事好了,还是咱们下咱们的棋好了。”   正此时,莫敷琦挤了过来,说:“没想到白厂长真是个明白人,经他这么一 指点我才恍然大悟。那些年,我们真傻,光知埋头苦干,自己却一点好处也没捞 上,就为那一点工资…唉,就那么一点,那时候咋就没一点怨言?”老莫讲话时 很激动,全身的肌肉者在搐动着,语音也有些发颤。汪天录说:“你想要多少好 处?若老厂长把盈利的二分之一,不,就是拿出来三分之一来发放给广大职工, 那一个个准是腰缠万贯的。但,我们时刻想着的是国家。我们国家从一穷二白的 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几千年来帝王所积累的财富,国库的黄金,全都被蒋介石卷 到台湾去了。新生的共和国政权面临着帝国主义的颠覆和威胁,面临着蒋家王朝 的复辟和扰乱,国家急需要富强,急需要从百废待兴中趟出来。因而,我们这些 被解放的长工、短工们理所应当要保护我们当家作主的政权。我们为国家的富有 和强盛创造着财富。我们每个人都不属于于我们自己,而是属于我们的祖国。我 们为我们的祖国心甘情愿地贡献着我们的青春、热血和生命。我们何曾想过要把 国家的财富占为已有?那样做不就成了国家的蛀虫吗?由于广大人民的努力,于 七二年周总理向世界宣布:我们国家于今年起彻底摆脱贫困,成为世界上第一个 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国家。从此,我们的人民将按自身的需求享受国家分配的财 富---这叫什么 ?这叫大河里有水小河里满。”   老莫道:“小河里有水大河才能满呢。正像白厂长所说的,只有我们每个人 富裕了,厂子才能富呢。”“可是,”汪天录感慨万千,“可是小河的水不往大 河里流呢?那些中饱私襄的人整日花天酒地,朱门酒肉,哪个肯从自己的腰包里 把钱掏出来贡献给国家?他们私欲膨胀。只要不成为国家的蛀虫,那就是国家的 万幸了。古今中外,多少例子,难道还要重演古 戏吗?”   5   白梓为了答谢他的支持者和对他当厂长跑前跑后,立下汗马功劳的有关人员, 便在“怡心园”举行了答谢宴。来客不外乎就这么几个人:赵玉袂、莫敷琦、梁 砭祷、胡果、林立走、尤仁莲。白梓道:“今天请大家来,大家自然心领神会。 谢谢!谢谢!请举起杯来。”胡果赶忙说:“让我们借花献佛,为白厂长飞黄腾达, 步步高升干杯!”于是,大伙齐声道:“祝白厂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白梓紧 接着说:“我也祝贺大家,恭喜发财。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厂升了一级,由原 来的处级单位升为副厅,因此,诸位都将是处长了。请——”   白梓挟了一块鱼片放在口中嚼着,众人也都 边饮边吃。白梓说:“为什么 要恭喜发财呢?我答应过诸位,一旦我有了实权,我就会让大家富起来,什么叫 富呢?简单地说,就是让大家花钱不犯愁。常言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实话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有些人动不动就拿共产党三个字压人,怎么怎么 的。怎么的了?共产党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又不是神仙,即使是神仙也偷 吃禁果的。过去人闹革命为啥?还不是为了有吃有穿吗?过去搞的人人一个样, 那不行,人的能力有大有小,能力大的应该多得报酬。这我在职工大会上已经讲 过,不再重复。我就说,不可能人人平等,有当官的,就有为当官的跑前跑后的 人,说通俗点,也就有为当官的揩屁股的,甚至有端屎端尿的。只有把当官的服 侍好了,当官的才会有更多的精力去为大伙谋福利。但,一个蓠芭三个桩,一个 好汉三个帮。今后我这个厂长还要仰仗大家多多帮忙。不搞小集团不可能,集体 领导不就是一个小集团吗?你们是我的心腹,说白了就是我圈里的人。当然我姓 白的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但是,有个前提,你们必须听我的,必须绝对服从我。 若是个明白人,就请你们表个态。”大伙点头说:“那当然了。”   白梓手一挥说:“你们各自在各自的岗位大胆地去干吧,不要缩手缩脚,前 怕狼后怕虎,大不了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你们怕啥?胡果接替我原来的位置 任供销处处长,若有可能的话,我再往上面跑一跑,把胡果再提一提,提个副厂 长谦供销处处长。这个担子可不轻啊!希望也全在你了。老林到办公室来当主任, 协助我处理好家务,也就是把家管好。通俗点,老林就是咱们的管家了。老林你 看怎样?”胡果接上说:“老林是搞技术的,还是让他负责厂里的业务工作吧。” “哦,”白梓一笑,“胡果说得对,那好,就委屈委屈老林,继续当咱们技术科 科长,不,是技术处处长了。办公室主任就请老梁接把。至于老赵、老莫还是把 你们的车间主任当好。你们大伙有意见吗?”被提名的异口同声表态:“一切听 从厂长安排。”白梓满意地说:“那好,就请大家举杯,为我们的事业,为我们 手中的权干杯!”   酒杯碰的叮当响。   尤仁莲见白厂长给在座的都分了官,惟独没给她分,一时没了面子,脸上挂 不住了,瞬间,好像有一层要下雨的阴暗的云飘在了颜面上。但见她噘着红艳若 月季花苞的小嘴,脸面绷得紧巴巴的,半晌无言,也不动筷子。白梓有所察觉, 拿眼睛盯着尤仁莲,尤仁莲不理;白梓知尤仁的心事,想暗示一下要她有个明白, 便拿脚去勾尤仁莲的脚,尤仁莲会意,就是不理他;白梓见状,故意将打火机碰 到地上,弯腰去捡,顺便用嘴在尤仁莲的小腿上吮了一下,便又揪一撮,尤仁莲 完全感觉到了,就是不动声色;白梓便讨好地给尤仁莲挟了一颗樱桃,尤仁莲突 然抬起头来看白梓,白梓便将樱桃挟过来放在自己的口中,含在口里,用舌头搅 来搅去的,见尤仁莲把目光投来,他便把左眼一闭右眼一睁,给尤仁莲递了个暗 号,尤仁莲明白,回避开,低头暗自笑了笑,也捡了一颗樱桃含在嘴里,用舌头 卷来卷去。   一时宴散。尤仁莲上了卫生间;白梓送走了那几位,直等尤仁莲从卫生间出 来,二人笑脸相迎,走在一块。白梓说:“跟我走吧。”“上哪儿?”“到我家 去。”   尤仁莲摇了摇头:“那不行,碰见你老婆多不好。”“她不在家。今天我故 意把她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尽管放心好了。”尤仁莲把嘴一抿,默默地跟着 白梓来到白家,一进门二人就抱在一块儿。   事实上,这二人早就有私情。在白梓当供销科长时就看上尤仁莲,那时,仅 仅是摸一下尤的手,捋一捋尤的头发,尤呢,不推不就,低着头暗自作笑。白梓 也曾约尤仁莲几次,但尤仁莲都婉转拒绝了,心里想:老色鬼,想干撇!不免心 里冷笑,今个儿见白梓当了厂长,有利可图,也就依了白梓。白梓迫不及待底把 尤仁莲抱在床上就要解衣,尤仁莲假装挣扎:“不么,不么,我不给你的---” 白梓却不听她的,着急地几下子将尤的上衣扒开,摸着尤的双乳,只听白梓大叫: “哇,这么美,就像两个优粉馒头似的,在上面镶了个枸杞子,我真想一口把它 给吃了。”尤仁莲仍在呻吟:“不么,人家不给你么…”依旧反抗,依然挣扎, 而白梓一用力,将那本来就用细带系着的三角裤头撕掉。尤仁莲笑道:“你再别 闹了,人家给你就是了,人家给你就是了。”再也不挣扎了,由着白梓去高兴是 了。   事毕,白梓仍摸着两个奶子不放:“这怎么比姑娘的还好?”尤仁莲自豪地: “当然了,本来就是么,人家并没奶过娃娃,生孩子后为了保持体形我给孩子喂 的牛奶。”白梓说:“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有韧性,嫩嫩的没变形儿。”两 人如胶似漆,尤仁莲问:“啥时间咱们能拥有一套豪华住宅该多好哇!”白梓说: “那还用愁?赶明儿我就专门给你盖一套。”尤仁莲笑道:“若要富,搞建筑。 你当了厂长,何不尽早盖些家属楼,工人们得到了实惠,肯定拥护你的。再者, 你的好处并不少。”白梓吻着尤仁莲,说:“你真真的聪明。你知道吗?我给你 留着啥位子?”尤仁莲叹道:“我人都是你的了,别的我还在乎啥?”“给你财 务处长干 不干?”“啥?”尤仁莲惊的蹦起身子,“啥,你说啥?你可不要吓 唬人啊!”白梓说:“你就说,你干不干?你不干我可另请高明了。”“那在于 你了。只是我受宠若惊。我真有点怕,害怕我干不好呢。”“那怕啥,有我在, 你就大胆地干。话说回来,这个厂就是咱们的了。你是管家理财的,我是掌柜的, 咱们合起来,不怕没有我们的荣华富贵。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因而,咱们夫妻 做定了。”“我离婚?”“不,不,不,若咱们真结婚了就没有你我的戏唱了, 你也当不成财务处长了。因此,咱们是上下级关系,暗是情人---这样才不会引 起别人的注意。”“给我的是副职?”“副职有啥?要干,就是正的。”“那你 老仗人怎办?”“提他干么,管他到哪绕湾湾去。那种倔骨头,终究是自找苦吃 的。”尤仁莲柔声道:“我今天把一切都给了你,生死由你,赴汤蹈火,在所不 惜。”说着,二人又粘做一团。忽听门外有钥匙声,二人一慌,尤仁莲就要忙着 穿衣服,却被白梓拦住:“就这样,就这样呆着,让她也见识见识你的奶子。” 尤仁莲却要害羞地遮一遮,却不想白梓将遮羞物全部扔在地上,而且抱起她赤条 条的往当地一站…门开了,汪爱娟从门外进来了,呀,走进卧室来了,尤仁莲哆 嗦着,白梓悄声说:“有我在,你不怕!我这就让她嫉妒,让她吃醋。”话音刚 落就见门口有个人影,原来是女儿,只听芹芹在喊:“妈,你快来看爸爸…羞, 羞,羞!”汪爱娟跑过来一看,只听“妈-”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而白梓一阵狂 笑,那笑声,震得房子都在颤抖…   6   汪天录刚进家门,大儿媳曲莹就急急忙忙地赶来。见她火烧眉毛地说:“爹 ,你快去劝一劝我爹,人家都搞承包,恨不得把厂里所有财产占为已有。我爹 他是老车间主任了,那赵玉袂是什么东西?姓赵的把好的车床全分给了他自己的 组,给我爹 他们组的都是些半新不旧的机器,三天两头就得大修一次,承包后 就会误工的。我爹他那组的人要找姓赵的理论,我爹还说啥,你们是新社会有觉 悟的工人,应该响应党的号召‘大公无私,毫不利已,专门利人’‘吃苦在前, 享受在后’又组织大家学习《老三篇》。你说,都到啥时候了,我爹他傻不傻? 哪个年月了,他还把老黄历拿出来念。工人们不听他的,他就召唤:‘是党员的, 就请维护党的形象。不要给共产党抹黑。’那些工人听他这么一说,都老实巴交 地听任了。他倒好,他干不了几年退休了,而爱师在他们组里,日后因为那些破 旧不堪的机器误工误事,不说挣不来奖金,就连任务也难完成。工资挣不上,以 后的日子该怎过呀!我爹他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说着,竟然哭成泪人儿。汪 天录劝道:“你先保重自己要紧。你爹 他毕竟是共产党培养出来的干部…” “什么干部,”曲莹说,“都是些土八路,连享受都不会,填饱肚子为满足,真 可怜!革命了一场就为了是填饱肚子。”汪天录叹道:“你怎么能这样理解革命 呢?革命是为了穷苦人解放,是为了被压迫,被奴隶的人不再当牛做马而获得人 身自由。革命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而你怎么能把个人的东西掺进去?那样,人 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正说着,爱丹风风火火赶来:“爹,不好了,一车间工人打群架,我哥他…” 汪天录听之,慌忙出门直奔一车间而来,却早已被围观者 围了个水泄不通。爱 丹搀扶着爹爹和曲莹直往里边挤,却挤不进去,只能在人墙后踮着脚向里张望, 却什么也看不到。听有人在喊:“擒贼先擒王,要打,你们先把曲虎的女婿打重 一点,打狠一点,给曲虎颜色看一看。”汪天录顺声音看去,原来正是赵玉袂。 汪天录义愤填膺,刚想骂:“你狗日的真毒!”又听有人在说:“汪爱师可是白 厂长的妻弟呀!”而赵玉袂却说:“有我挡着呢,白厂长还是我把他扶上厂长位 置的,他跟我是一个圈的人,出了事有我顶着。”汪天录听了个真切,害怕汪爱 师被打坏,他拼命往赵玉袂跟前挤,却因人多,怎么也挤不进去。汪天录忙喊: “赵玉袂,赵玉袂。”而姓赵的耳朵象聋了似的,毫无反应。汪天录一急,大声 叫着:“闪开,闪开。”   围观的人群终于闪开了一条缝,只见四五个人抬着一个人从人缝中穿了出来。 那被抬的正是汪爱师。汪天录刚想问个究竟,却又被人群挤在一旁。汪爱丹疾呼: “哥,那人是我哥,我哥他…”汪天录把脚一跺:“惨了!”一时觉得有个气球 噎在了食道里,气球在逐渐膨胀,梗得厉害,压在他的心房上,堵在了肺门上, 令他胸闷气憋。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颤动,气愤又如核桃壳卡在了声门上使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爱丹见爹晕倒,赶忙掐人 中,大呼小叫,唤来众人将爹 抬进医务室,经积极抢救,汪天录才渐渐苏醒。 汪天录问:“你哥怎样?”爱丹说:“我嫂子陪着去医院了。听说不要紧的,还 做了脑CT,颅内脑膜外少量出血,说是能自己吸收,但需要住院治疗。”汪天录 叹了口气:“姓赵的咋就那么毒呀?不看僧面看佛面吧,对我的儿子他都如此心 狠手辣…”想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赵玉袂本就是个私心很重的人,那些年斗私 批修都不能觉悟,还说什么,谁的碗里的饭就该谁吃,管他碗里有没有,谁饿肚 子谁活该。一点同志情,阶级情都不讲。后来喊得是多劳多得,好像他比谁能干 似的,多干一钞钟都觉得吃亏,多加一个班都要要工钱。作为同乡,汪天录给他 提醒过:“你这样的人私心太重,不利于跟职工们相处,不利于团结。你会孤立 无援的。你应该向党组织靠拢,成为一名有觉悟的共产党员。而赵玉袂说什么: “共产党有觉悟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老婆让给别人。”真让人哭笑不得。有一次涨 工资,他姓赵本该晚一年,因为他比汪天录晚一年参加工作,却硬要与汪天录相 比,说给他少涨了一级工资。按名额只有一个,汪天录大度,把这个名额让给了 本不该属于他姓赵的——赵玉袂。赵玉袂见钱眼开,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地说: “大哥的情意我终生难忘。”当时姓赵的竟然激动的泪流满面。不就是一级工资 嘛,还用得着那样。由此可见这个人对钱财看得太重了,就像狗对骨头情有独钟 似的。也就是这样见利忘义之辈,在后来竟然猖獗一时,也能得志?没办法,一 朝君子一朝臣。唉,可怜的人啊,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不行善,竟然行起恶来。 没办法,谁让人生下来就要张着嘴要吃的呢?孔子曰“人之初,性本善…”看来 是大谬特谬了。人为了自身的生存去争去斗,什么卑鄙的事做不出来?人的本性 就是自私,自私孕育着邪恶,自私滋养着损人利已的品德。人啊,真一个卑鄙面 又聪明的生灵。人的自私自利将会将人类自身毁灭。自私的人又哪个目光不是短 浅的?目光短浅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自身生存而毁灭着人类共有的财富?自私的人 自以为聪明,这种聪明正是愚昧的集中体现。人类将被这种愚昧无知的行为所践 踏和蹂躏。   汪天录在诅咒,在倾诉。这时,听有人在唤:“外公,外公。”原来是外孙 女芹芹。女儿爱娟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目光悒郁,面色凄碗。汪天录刚想问个 长短,孙女就爬在他的身上:“外公,外公,我真的好想你呐。我们在乡下住, 那地方脏兮兮的,你看我的新衣服都被弄脏了。乡下的孩子真坏,他们把屎尿往 我身上涂。你闻,你闻么,多臭,臭!,我要回家洗澡,我妈她不让…”说着, 竟然哭了起来,“外公,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回乡下。外公…”汪天录哪还顾 及得了这小不点儿,尽管她唏嘘不止。汪天录的心是放在爱娟身上,他似乎觉得 爱娟是从坟地里走出来的幽魂,她的身上阴森森的,唉---有关白梓的风流事汪 天录早有耳闻,但那有什么办法呢?面对着女儿,你这个当父亲的又能说什么 ? 就事论事,没必要了。女儿身处荆棘之中,你不能去打扰她,否则她会被刺伤的。 她那全是伤疤的心脏还会跳动,万不可去揭那伤疤呀,稍有…万一那残疾的,软 弱无力的心脏…千万不可有个万一呀!女儿,你应该珍重自己,你就在那安静的 乡下静养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心吧,让它恢复建康。会的,沐浴在乡间的草木之中, 接受乡间明媚阳光的洗礼,感受乡间绚丽多彩的民俗,你会从中找到自我,找到 你失去的和你所希望获得的一切。大自然灿烂美丽的风光一定会医治你心的创伤; 你的身心不再像熬中药那样受煎…汪天录不敢把女儿那沮丧颓废的表情往眼里 看,只好狠狠地闭上双目在心里为女儿默默祈祷。而这颗心却不时地溢着泪。爱 娟见父亲闭上双眼,以为父亲体乏力弱之故,因而不做任何思想。她轻轻地坐在 父亲的床沿上,静静地端详着父亲。父亲明显的瘦了,也较以前苍老了,额纹似 耕耘的土地,若黄土高原春天的土壤干燥、枯萎,没有养分。尽管是春天,那冬 日的寒冷依旧折磨着他。爱娟酸楚难忍,黯然神伤,禁不住流起泪来。爱丹见状, 拽了一下爱娟的衣襟;爱娟会意,随爱丹出门。爱丹说:“我哥伤得厉害,脑子 里出血太多了,不省人事,医院说要马上做手术。我害怕让爹知道了受不了,不 敢声张。我不能离开这里,你先去医院照料一下。”爱娟听了,骑上自行车直奔 医院而去。爱丹目送姐姐,心情如这阴沉沉的天气一般。雨已开始淅淅沥沥了, 仿佛老天爷十分精通人情世故,有意陪哭似的。爱丹一阵辛酸,潸然泪下。   7   汪爱师受伤,危在旦夕;赵玉袂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他担心爱师 毕竟是白梓的小舅子,打折的胳膊往里弯呢,毕竟是有那一层关系——尽管白梓 夫妇关系不那么融洽。   赵玉袂为了推脱责任,急急忙忙来找白梓解释。白梓听后激动地跳起来: “太好了,他姓曲的名嘶,我就让他屈死好了。谁让他反对我呢?他娘生他就是 个屈死鬼!”赵玉袂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白梓会是这样,他更想不到白梓 复仇心里之强以至六亲不认。赵玉袂不寒而栗,暗暗吃劲,忙随声附和道:“他 那人狂妄自大,说什么,您这个人私心太重了,成不了大器;独断专行,与狼共 舞。又说什么,你当了厂长,光知道为自己谋私利,会苦了工人,亏了工厂的。 我当时听了,七窍生烟,想他还是你的亲戚呢,就这样无情无义,口舌生非,想 必是与你争什么好处,什么利益来的,要不他怎么那样诋毁你,仇视你呢?再说, 他跟书记跟得紧,是不是他们之间…”白梓听之,将水杯向桌上一砸,水杯“啪” 的一声粉碎;赵玉袂战战兢兢,却瞪着一双三角眼儿听白梓发火。白梓像挨了一 棒子的狗,瞪着眼睛:“哼,你等着瞧,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跟着狼吃肉,跟 着狗吃屎。只要你死心踏地拥护我,我会让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明天我就下 文,以挑起事端为由把曲嘶的车间主任撤了,由你全权负责。你可要给我争口气, 万不可另搭锅灶,你再砸我的锅啊!”赵玉袂忙连连点头,一个劲地哈腰:“谢 谢厂长,我是你的人了,你就把我当你的奴才使唤吧。”   “那就好了。”   正说着,尤仁莲来到。赵玉袂知道白、尤之私情,装着与白梓说了些题外话 便匆匆告辞。尤仁莲随身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白梓走过去与她亲热,尤仁莲 有些冷漠地说:“你先别慌,我这会儿没兴趣。”白梓见她绷着脸,问:“怎么 了?是打雷还是下雨?”半晌儿尤仁莲道:“你给我的头衔也只不过是聋子的耳 朵,是你存心哄一哄我而已!算我傻,还有啥说的呢?倒是结发夫妻的好,因而 老丈人你是不敢动的,我这个当情妇的,只不过是你的一件衣服罢了,高兴时穿 在身上,不高兴时随意丢弃。我真真地亏了,我不稀罕你给我的乌沙帽,不但没 有啥好处,而且箍得人难受。有名无实,尤其你那个什么什么的老丈人,一天吊 着个脸子,像有丧气;我是看他脸色的人?”白梓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你 听我细说,把那老家伙暂时放在前面好当一块挡箭牌给咱们遮掩遮掩。把他架空, 让他虚有其名,他能怎样?终久有这么一天,你不撵他,他就会自动退了的,你 还考虑他什么呢?你与我还谁分谁呀,到时候你把财权一控制,不言而喻,这个 厂还能是谁的呢?我近日盘算着成立一个开发公司,独立帐户,你先当那边的经 理,再兼总厂财务处副处长。你是明白人,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我什么都愿意 给你的。”尤仁莲听了,眉开眼笑。说:“那么重要的职务,真是谢天谢地了, 可见你是真真的喜欢我的,我真不知怎感谢你。”随之,递近一步,将白梓搂住。 白梓刮了刮她的鼻梁,说:“就差星星没摘给你了…”尤仁莲却伸过嘴将他的嘴 堵住。俩从又粘在一起。白梓要解尤仁莲的裤带,尤仁莲呻吟着:“不么,不么, 这儿是办公室,人来人往的,下班了,我到你家就是了。”   白梓闭着双眼养神;尤仁莲偎依在白梓的怀里,说:“这次核算,呀,厂里 固定资金还有一个多亿——真没想到。还说厂里穷呢,事实上老厂长太傻了,光 知存钱不知花钱。俗话说:‘水,越流越活;钱,越转越多。’现如今也流行一 种说法:要想捞钱搞基建。你下一步也该考虑盖几栋家属楼了,这样既解决了职 工的住房,又拢络了人心,又少不了你个人的实惠,何乐而不为!放着那么多钱 做啥,莫非能生出钱儿子来?”白梓道:“我也正想此事。”尤仁莲道:“你给 职工解决福利,也只不过就像给牲口喂一点饲料,职工自然感谢在心,即使是有 些地方对你不满意,他们也会原谅你的。”白梓高兴地在尤仁莲的额上亲了一口, 道:“你真是个人精。”尤仁莲眼睛一瞪:“人家还不是为你想着。”   尤仁莲回到家中,已困乏无力,只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她刚倒在沙发上,就 见丈夫垂头丧气地进了门。尤仁莲忙站起身来,笑嬉嬉地迎了上去,说:“亲爱 的,我今个儿身子有点不舒服,晚饭就请你给咱们做了。”丈夫不予理彩。尤仁 莲说:“你这是咋了?像霜打的庄稼,谁给你气受了?” 丈夫终于憋不住了, 吼道:“是谁给我气受了?你心里明白。贱货!”尤仁莲佯装不知:“你怎能对 我发火呢?你可忍心,难怪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呢。我俩恋爱时,那多好 啊,你难道忘了不成?你我行如鸳鸯,卧如凤凰,我害怕结婚,你硬是不行,跪 在我面前许诺不给我气受了,要对我多好多好呀,而如今,你咋忍心呀…”尤仁 莲背过去装哭。丈夫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 事,以后不准你跟姓白的来往。你瞧人家都怎样议论你?说你是靠卖大腿爬上财 务处长的,真丢脸!”尤仁莲擦干泪,转向丈夫,嫩声嫩气地说:“他们那样说 你就相信?他们说我杀了人,你也是信的?你就不想一想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为什 么这么说?分明是嫉妒。我俩感情你最清楚不过了,莫非你要变心,故意生是捏 非来伤害我,嫁祸于我,若真有是那样…”随之,又呜咽起来:“要是你抛弃了 我,我即刻死给你看。”丈夫的心全软了,将尤仁莲揽在怀里;尤仁莲热烈地吻 着丈夫,道:“你是我的男人,谁也休想抢走你!我只要你,谁能比得上你。” 丈夫说:“那你咋跟白梓打的火热?”尤仁莲故意装出一副正经相说:“人家不 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白厂长 没当厂长之前是我帮他拉过选票。人家是正人君 子,当然不会忘恩负义的。因此,人家提拨我,一是报答我,二是他以后的工作 还需要我这样的心腹之人来支持他。我与他是工作上的联系,明白吗?咋能扯到 感情上呢?你是个大老爷们,我想你也应该到白梓的跟前跑一跑,捞个一官半职 当一当。不是有这样的谣儿:‘时来运也转,花钱买官转;早晨车轮转,中午盘 子转,下午骰子转,前半夜带着裙子转,后半夜绞着大腿转,丢下老婆满地 转。’”   丈夫道:“这话咋讲?”尤仁莲玩狎地自丈夫额头上一按,道:“你真俗, 是给某些当官的画的图。你想,现如今政府一些官老爷还不都是拿钱买的,买上 官了,就神气了,早上上班就有车来接,这不就是轮子转吗?中午到酒店消费一 顿,七碟子八碗,让人眼花缭乱,那不就是盘子转吗?下午再约上几个小姐或带 上相好的去打麻将,这不是骰子在转吗。麻将打乏了,再到舞厅风流,不就是带 着裙子转吗?好了,丢下老婆在家里着急,不就是满地乱转吗?”丈夫听了: “哦 ”了一声,默想。尤仁莲接着说:“因此,我说你也勤跑个一官半职,老 实了可不行。就是天上掉下个乌纱帽也是那些眼急手快的人先抢到。如果当官没 好处,那些人咋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不惜血本地弄官?肯定有它的油水。啥是 油水,肯定有肉吃的。不过,你当了官,不准学刚才的谣上说的那样丢下我转圈 圈儿,要是那样,我可就惨了。”   晚饭一吃罢,尤仁莲急着让丈夫吴恁去见白梓。二人到百货大楼买了两瓶茅 台酒 、两条红塔山烟,共计陆佰染拾叁元。吴恁看了 ,低声说:“这么贵?” 拿手摸着酒和烟只发抖儿,尤仁莲抢过来:“羊毛出在羊身上,怕啥!”吴恁不 解,望着尤仁莲取出的钱,心只发怵,却听尤仁莲在说:“什么柒了肆了的,凑 个整数,陆佰捌拾元,图处吉利。请给我开一张票,就开轿车厂,发票上写明办 公用品。”售货员有些不愿意。尤仁莲说:“你开不开?不开我就不买你的了, 商场、百货门市部满街都是。”售货员听了,只有照办了。   二人出了门,吴恁就问:“你开了发票能报吗?”尤仁莲瞪了他一眼:“你 真愚,不能报,开它点火去?我是干啥的,干么人都抢着跑官呢?还不是为了捞 实惠,俗话说得好:大小当个官,强过卖水烟。因此我们来求姓白的,与他套近 乎,图个啥?还不是图人家手中的权,把你提拨提拨,你手中有了权,也想办法 弄点钱为咱们儿子攒着。即使是考不上大学,咱们也能供养他,到时让他上自费 大学,挑他个名牌大学去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等儿子有了出息,你我就该享清 福了。”   说话间就进了大门,正遇着醉汉五军,听他哼着谣儿:   送上美女主动办,   光请吃喝等着办   给了钞票热心办,   无钱无女别想办。   尤仁莲偷偷地啐了一口 :“呸,扫帚星!”吴恁道:“他这是说谁呢。”尤 仁莲道:“管他呢,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的,是他乱骂大街。快点,走路都没个 精神。”说着,就领着吴恁直奔白梓的家而去。   8   曲莹匆匆赶往医院为汪爱师送饭。汪爱师的徒弟苟谒也正在这里。母亲高晡 英恼着脸,见她进来也不理睬。汪爱师经过手术已经脱离危险,目前已恢复平稳。 曲莹说:“多亏有了白厂长,舍得给我们发两个奖金。那老王厂长抠的,好像厂 里的钱是他家的,多花一分钱都心疼,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拨。白厂长真有魄 力,一上台就想着咱们工人。这不,我这个月得了三十块钱奖金呢,要不,这鱼 了,鸡了,我们哪还能买得起!”苟谒也说:“白厂长就是好,没有白厂长哪有 我们这身衣服,毛料的,穿在身上多神气!这个月我也得了二十块钱奖金。照这 样下去,我一年存他几百不成问题。听说,白厂长要给咱们盖家属楼呢,那感情, 跟着这样的厂长,咱们花起钱还有啥说的?”曲莹的母亲高晡英“唉”了一声, 驳道:“好个屁,好。投机取巧,损公肥私的人,有几个能是好的?你没听说吗? 厂长捞大头,工人得小头。他那是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呢。”“人家能拉拢人也 是人家的本事,人家花钱,出手大方也是应该的。人家是厂长嘛,只要人家吃肉 别忘了给咱们块骨头,让咱们有个腥味可尝就够了。总比那些独吞者好吧?再说, 人家请吃请喝,那都是业务需要,是为了厂里的产品促销,只有产品销路好了挣 得钱多,工人的奖金也就拿得多了,相辅相成,何乐而示为?”苟谒说得一套又 一套。曲莹听了,说:“也就是,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谁让我们富了, 我们就说谁好。白厂长 肯把钱发给工人,说明白厂长跟工人一条心儿。”高晡 英说:“你爹那么老实的人都被他暗算了…”曲莹问:“我爹咋了?”高晡曲说: “爱师出了事,姓白的硬说是你爹的责任,把他的职给撤了…”曲莹惊诧:“还 有这事?不可能吧?或许是姓赵的搞得鬼呢。话说回来,撤就撤吧,谁让我爹他 那人发犟呢,人家白厂长要他投人家一票,他硬说人私心重,不能当厂长 。这 不,人家还是当的好好的吗?当然,人家生着他的气呢,把他给免了也在情理之 中。劝一劝我爹。他那人脾气直,心底善良,不适合当官。当官的要心狠手辣, 要不,压不住阵。”曲莹边说边取出鸡汤给爱师喂,汪爱师有气无力地说:“他 是我姐夫,让我再给他说一说。那姓赵的秉性坏,报复性强;只怕日后爸在赵手 下会爱苦的。”高晡英为汪爱师扯了下被子说:“你好好的呆着,你姐夫是啥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种吃里爬外,阳奉阴违的人,把你哄的卖了你都说他好的。 呸!我们就是要饭也不求他,他跟赵玉袂一个鼻孔里出气,狼狈为奸,坏事干不 尽能干好事?”   正说着,汪天录夫妇来了。汪天录问爱师:“今天感觉如何?”汪爱师说: “一天比一天强了。”高晡英说:“我说谢谢人家大夫来的,不知咋个谢法。人 家救了咱爱师一趟,是恩人,将心比心,知恩不报非君子。”汪天录和颜悦色地 说:“谢就谢吧,过去都讲是党的好儿女,祖国的儿女,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要谢就应该感谢党,感谢祖国的培养和教育,咋个谢,就是病好了多为党,为祖 国做贡献,把自己毕生的精力献给党的事业,献给祖国。这些年,这样的意识淡 漠了,个人的因素多了。听说行善积德的大夫也不例外。你去别的病房打听打听, 看那些病房的病人家属中如何酬谢大夫的。”高晡英抿了一下嘴说:“我打听了, 他们说送红包,少者五十,多者不限。我寻思了又寻思,就用红纸包了一百元钱 给主治大夫王大夫。我害怕有人看见,盯着他进了大夫值班室,见他一个人,我 就跟了进去,给人家往衣兜里塞,不想人家硬是不收,好说歹说,说死说活也不 收;把我给气的不知所措儿。人家就像你刚说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手术我们一 定要做好,一是为了我个人的荣誉,也是为了医院的荣誉,万一有个啥,我就无 脸见人。这,你还有啥不放心的?他指着自己胸前的胸牌,我一看印有‘共产党’ 几个字,一时心中又愧又羞。不想人家王大夫也就像你爹说得那样,要谢就应该 谢祖国,是祖国培养了我,是祖国让我上了大学。还说,为了病人早日康复,他 们都在踏踏实实地工作。天下真还有这样厚道的好人!汪天录放下手里的一卷纸, 肯定地说:“本来就是嘛,党一再教导我们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而如今,这 样衡量一个人的道德标准似乎是被 逐渐丢弃,未免有些可惜和不应该。以钱作 尺码去丈量一个人的与否,一个人获得的钱越多,这个人就越受青昧,不管这个 人的钱从何而来,即使暗流,也会变为正当渠道。这种变异了的畸形的道德标准 所要求的人能好吗?”说着,悲哀无限地摇着头,“那个王大夫的确太难得了, 让我来亲自看一看究竟。”高晡英纳闷地说:“我正寻思,这么好的人物,干么 不介绍给爱丹?牡丹配个绣花枕——真是天生的一对儿。”曲莹也道:“要真那 么好,那可是我们爱丹的福气。如今,人心隔肚皮,都是那个人头猴脑的,你能 说谁好谁坏?尤其女儿家,若找个贼头猾脑的人,那不是跟着爱一辈子苦,受一 辈子气吗?”说着,就随汪天录、高晡曲出门而来。高晡曲向着汪天录示意: “就是那个,那个挺面善的,生得白白净净的,个头不太高的;对了,瞧他坐下 了,靠里边角落上,面正向着咱们呢,呀,他抬起头来了。”汪天录随她指向看 去,果真是一位好面善,好秀气的小伙子,长得一张娃娃脸,又嫩又白,面善得 就跟画上的唐僧似的。汪天录痴目地望着那个王大夫,突然王大夫站起来,呀, 是他向他们走来,微笑着。汪天录有些忐忑,却见这王大夫彬彬有礼地问:“大 伯,有事吗?”曲莹忙微笑着:“我爹,来看一看你的。”王大夫犯惑:“看 我?”高晡晡英忙说:“我们是汪爱师的家属。这是汪爱师的父亲…”王大夫似 乎明白了,点了点头。听他说:“是打听病人的病情吗?目前很稳定,还在恢复 阶段,只要不出意外,一般不会有什么事,请放心好了。”汪天录脸有敕色 , 不知所措。高晡英介绍说:“这是娃他爸,是想跟你认识,认识。”王大夫伸出 手来:“那好,有什么事尽管叫我。”汪天录握住王大夫的手,感到这双手就是 那样的有力,而且还有一股热气直暖人心。汪天录忙道:“谢谢,谢谢!”   离开了王大夫,高晡英就按奈不住,说:“不错吧,我的眼睛里有水呢,亮 着呢,认人可准了,好人坏人我一眼就能辩认出来!这个小伙子准没错儿。你若 同意我就当这个红娘,把王大夫介绍给咱们爱丹,那才叫鲜花配绿叶呢。”汪天 录叹道:“只怕人家看不上咱家的爱丹呢。”高晡英说:“那可不好说,千里姻 缘一线牵,就看他俩有那个缘份没。”   高晡英是一位非常热心的老人,一当有事在心,便耿耿于怀,不得安宁,直 等把事情办完才踏实。送走了汪天录后,她一直在病房的走廊里候着王大夫,大 约等到一点左右才见王大夫脱去白大褂从值班室出来。她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叫 住王大夫,小声道:“王大夫,说来你别见笑,跟你说点私事儿;冒昧,请问你 有对象吗?”王大夫心有所会,不好意思的摇着头,微笑着道:“现在的姑娘挑 剔得很,我这个农村娃有哪个姑娘能看上?”高晡英一听,喜得直拍手:“那感 情好,我有一侄女,要人物有人物,要模样有模样,十里八里没个比的;要才能, 人家也是中专毕业。你若同意,我牵个线,你俩见个面儿。”王大夫显得稳练地 说:“先别急,你把我的情况向她仔细谈谈,让她充分考虑好再说。我家在山区, 也就是大山深处,我祖祖辈辈在那务农,家境十分贫寒。我的月工资一百来块, 已工作五年了,仅有两千块钱的存款…”高晡英忙打断王大夫的话:“咳,我们 不在乎钱不钱的,也不在乎你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只要人好!我们闺女是要嫁 人又不是要嫁钱呢。只怕你心高的看不上我闺女呢。话说回来,你要是找上我们 家的那个闺女,你娃娃有享不完的福呢。现如今,那样的姑娘太少太少了,就看 你有那个命没。”王大夫 轻轻一笑道:“那是另一回事,还是让双方都考虑好, 有个了解再说。”   高晡英回到家中,家里已有好几个外人,仔细一看都是老头子车间的工人, 听他们在说什么 ?有一个叫金英的在说:“师傅,把你撤了职我本来就不服。 如今给我们少发奖金,我们能受得了吗?那姓赵的想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没 门!他是什么玩意儿,那种人,心贪的,跌倒了都要抓两把土往衣兜里装的人, 我们跟他不是一条道 上的。照我说,师傅,如今讲什么竞争,你千万不可把自 己的真本事传给别人,不像你教我们那会儿,我们是同壕的战友,不分你我的。 如今争吃争喝的,有人家强权抢夺,还哪有你的份?你没了权,靠什么 ,还不 是靠本事。俗话说得好,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我当然除外,我是不与 你争的,但我指的是如今的人;你若把你这把技术教给了他们,就那赵玉袂,有 的人用了,会一脚就把你踢开的,你那时喝西北风去。如今是技术保密,技术保 守的时期。比方说我吧,我磨出来的道具就是平,公母贴在一起连个缝隙都没有。 我这一招,厂里除了您再没第二人。我就这么牛气,他姓赵的不给我发奖金,我 不会业余时间到私人厂子挣外块,那两个臭奖金我不稀罕。就是,起先 我在外 边偷着干,有点于心不忍,有点吃里爬外的感觉。如今,他姓赵的逼我,我堂堂 正正在外边干,看他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他不要我?开除我?只怕他少了我,那 一关他过不去呢。现在我留一手,咱们这道工序让我徒弟干去,干好干坏就那么 一回事,谁让他们不重用你我呢?再说如今提倡第二职业,师傅,假若你我把咱 们的本事全教给了别人,那姓赵的还在乎你我是谁?非把咱们当狗一样赶出去— —我说话还能这样理直气壮,这样昂首挺胸吗?”曲嘶慢慢朝他肩膀拍了一下说: “工作,你还得好好干。如今你们这些年轻人思维活跃,不同我们那时候了。我 们那时候兢兢业业地工作,是为了公家,公而忘私。而如今功利成份多了,争名 争利,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公家之上,那这个‘公’字就要倒霉。”“对了”旁边 坐在另一把折椅上的正时不时地扇着扇子的金英说:“既然师傅想明白了,就等 于我没白苦口婆心一场 ,我也就放心了。如今竞争,争什么?还不是争名争利! 像你这样的人,正直、老实,靠什么才能争过人家?当然是真本事了,说白了就 靠你的技术。假若把你的技术毫不保留地教给了别人,就等于把你的吃饭碗拱手 让给了别人了。假若你保留自己的技术,那一个工序只有一个人能完成,你垄断 了它,谁还敢把你怎样?别看他姓赵的把你给从车间主任的位置上撵了下来,那 是他玩弄的政治把戏。他就没那个技术。因而,他还得用你,你不给他好好干, 看他承包的任务咋个完成?产品质量咋能过关?放电影拉序幕——好戏在后头 呢。”高晡英听了道:“你别看人家金英人小,说话可在行了。人家豆腐三碗, 三碗带豆腐翻过来调过去,口干舌燥地讲给你听,就怕你愚完了。你万不可犯傻, 从今后他们若不用你,你就在家睡你的大头觉,看他姓赵的笑话,看他有多少能 水子放出,看他长了几个脑袋?人善被 人欺,马善被 人骑。哼,你老实巴交地 让那龟儿子欺负呢。赶明儿,你也学金英到人家私人厂里去,你那门技术走到哪 里都是顶呱呱的。”曲嘶说:“我想,一心不能二用,我在这儿干活 同时想着 在另一处如何挣钱…”曲嘶摇着头,“这个厂我付出了那么多汗水和心血,我咋 好意思背叛它呢?我咋忍心看着别人企业把它挤垮呢?”一时争论不休…   9   霍部长从省城回来了。白梓召见胡果、林立走、梁砭祷、莫敷琦等人到“梦 如仙”饮食娱乐城摆了一桌高档宴席给霍部长接风。酒过三成,白梓看一个个都 快成醉半仙,便给胡果递了个眼色,胡果即刻跟白梓出门而来。在背处,白梓向 胡果道:“你去向老板娘打个招呼,找几个绝顶漂亮的小姐,要没结婚的,十七、 八岁的,明白吗?”胡果嘀咕:“这要花多少钱?”白梓道:“小器,你这样怎 能谋大事?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反正不要你掏钱,怕啥?要大方一点 ,千 万不可小家子气;在领导面前缩手缩脚的,领导还能赏识你?”胡果听命去了, 不一会儿便返了回来。白梓向着大伙说:“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吧,有机会咱 们改日再聚。”于是,莫敷琦、梁砭祷、林立走等人告辞了。这里,白梓、胡果 带着霍部长直奔大厅而来,一进门,就见门口坐着三个模样十分俏丽的女子,都 是水灵灵的,看起来都是少女。白梓心里发痒,一时兴奋,先是向那三位小姐点 了点头,又向老板道:“今个儿我们包场 ,外人不准放进一个。这样吧,把大 门锁了,我们在里边玩个痛快。”老板道:“锁门倒不必了,我们这儿很安全, 你们就放心玩你们的。你们看这几个小姐如何人?不满意我再重叫。”白梓道: “让我们先试一试。”于是,走到几个小姐跟前说:“今天有我做东,这两位老 板是我的客人,你们一定要把他们陪好,有啥招术`绝技尽管使出来,一定要让 我们这两位老板玩的高兴,要不我们的生意可就难做了。”霍部长听说忙赔笑道 :“是我们这位老板太客气了。”说着邀请一位小姐去跳舞。白梓、胡果也分别 拉了一位小姐,搂着她们的腰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晃。   “大厅”不大,大约也就是间半房大小。靠南墙挂的是大屏幕;那荧屏上面, 一个风骚女子身着三点式,正搔手弄耳,飘眉吐舌,妖目做情,故做姿态。荧幕 两旁的是包间,每一包间框上都挂有牌名:“梦缘阁,仙缘殿,花缘宫,水缘 屋”。并标有阿拉伯数字:“888、898、868、688”。白梓把脸贴向怀中的小姐: “咱们进888吧。”小姐说:“那可是花缘。”白梓道:“我这个人平生两大爱 好,一是女人,二是花。”小姐向她飞了眉眼,嘴一抿说:“看得出来,你是个 风流种。”白梓听了,想:听这女子的话,好像是个老手了。方道:“你今年多 大了?”“十八。”“接过客吗?”小姐道:“没有!”白梓不信:“真的?” 小姐说:“信不信由你。”“那你怎么看出来我风流?”小姐说不出来。白梓说: “我看你倒像个老手呢。不过跟你玩可能很刺激,很心跳吧。”随之一曲终,白 梓便拉着这位小姐进了888。一进门,白梓便把小姐往怀里揽,小姐挣扎:“进 这里可是要小费的。”白梓“啪”的拍出一沓钱来扔在茶几上。小姐 扫了一眼, 全是伍拾元的钞票,心里一喜,便倒在了白梓的怀里。白梓看她很在行,问: “你见过的男人这家伙究竟有多少?”小姐迷着眼笑,不答。白梓突然害怕起来, 今个儿真遇上烂货,跟多少男人做过事,一定会柒病的…一面问:“你总没病 吧?”小姐道:“没,我啥 病也没有。”白梓急了,恶狠狠地说:“我指的是 性病,性病你懂吗?”小姐趴在他身上,“你别想那么多了,看你不高兴的样子 我的心里真难受,我真的是没病的,有病的人下身脏,有臭味,不信你看我的。” 随之,撩起裙子递在白梓的面前,白梓哪有心思去看,一听“脏”字,“臭”字, 更是诚惶诚恐,惊悸不安。白梓怏怏不快,小姐也觉扫兴。白梓问:“你们这儿 有没有没开花的小姐?”小姐边整理衣服便摇头:“这得问老板。”白梓将茶几 上的钱抓 进手里,抽出两张塞进小姐的胸罩内:“够吗?我得找个花苞苞玩一 玩,实在对不起了。”便走出包间。荧屏上正播放“纤夫的爱”依旧是那几个裸 体女子在海滩上骚情。那位小姐走向白梓,厚着脸皮搐动着脸上的笑纹说:“咱 们唱歌吧。”随之递 给白梓一个话筒。小姐的歌唱的不赖,怎能赖呢?她们就 是以此讨男人欢心的,整日混在歌厅里,能赖吗?白梓的歌唱的实在不怎样,就 像哑公鸡叫鸣似的,但那小姐不嫌他。一举一动,一个媚眼,一个流盼,对他是 那样的亲昵,那样的温柔,大概是为了那一百块钱白拿做点补偿,以此尽量去满 足对方以让对方达到心里平衡吧。白梓不再那么性急了。歌毕,便要了饮料、瓜 籽、口香糖,水果之类与小姐坐在大厅看荧幕。胡果、霍部长都已不见了,是在 包厢内,瞧那两个包厢的门闭得严严实实的。白梓一时觉得冷清,心里空荡荡的, 便起身来到老板跟前。老板是位女性,三十多岁,身材不肥也不瘦,但穿的衣服 很紧很紧,束得两个乳房和臀部直往外凸,眉涂得很浓,像是两个子弹头,让人 感到寒气发悚;她的头发挽在脑后,倒像个小丫头似的用白手绢扎着,头上别着 黄色的发卡。白梓有些忐忑,与她套近乎:“还认识我吗?你这儿我来好多次 了。”女老板一笑;白梓这才看清,她满脸都是皱纹。听她说:“怪不得呢,看 上去那么面熟,谢谢赏光呀!怎么样?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白梓愣了片刻,说: “你们这儿有没有没开过花的小姐?”女老板说:“这我倒不敢保证,倒是昨天 来了一位姑娘,看上去还没咋接触过男人,才十六岁;那姑娘真嫩,发育得也蛮 好的;你若有心的话,我叫她来。”白梓想:“十六岁,又是刚来的,肯定新鲜 了,何不试一试?”方点了点头。   老板唤保镖:“你去把艾荩叫来。”   不多时,那保镖真的带着一位女子进来。但见这女子果真清秀,白净的颜面 上闪烁着两颗黑色透亮的珍珠般的眸子,鸭蛋形脸蛋儿,玫瑰花苞苞样的小嘴唇, 身子十分苗条,也丰腴绰约,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两个乳房圆凸凸的 鼓了起来,把那宽松而无袖的蛋黄色衫子顶了起来,使肚皮裸露着,肚脐眼忽闪 忽闪地若隐若现。胳膊细细的,却十分浑圆,娇嫩。那臀儿也是小巧玲珑的,有 低腰无带裤遮着,越发使腰部显得细长优美。腿儿更显长了,被黑色的细高跟皮 鞋撑着,更显得挺拨。右脚踝处,洁白的袜子上系着一条红绸带。白梓好奇,想 着红绸带有什么讲究,是表示何种意义?他把她带到包厢,当然是换了另一间 666的。在今 儿,就是今儿,那888对于他并不顺,还是选个顺的好。这位小姐 一进门就坐大沙发上,头是低垂着的,头发遮了下来,把脸面全部挡住了。白梓 递给她一块口香糖,小姐抬起头来,亮出那双眼睛,而这眼光不是白梓所期待的 热辣辣的眼光,而是充满了悒郁、忧伤、羞怯;突然让他生出怜爱之情来。白梓 心里痒痒的,痒的直挠心儿,这是另一种感觉,是先前那位热情主动的小姐所不 能带出来的感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仰头发现包厢的墙壁上贴着两幅画: 一张是单身女性的裸体画,像狗似地爬在海边的沙滩上;另一张是一男一女,都 是全裸着身子,像是外国人,男的含情脉脉 地注视着女子,女子伸着舌头舔着 男的乳房… 白梓一时激动,便靠着这位女子坐下,他怜爱地用手托起她的脸, 柔声柔气地说:“你叫什么名字?”他本还想问她的家在哪里?有没有工作?又 怕这样问话揭了她的伤疤。小姐回答:“艾荩,草字头下打叉的艾,草字头下尺 字两点的荩。”白梓照说在手心上划出这两个字来,说:“这名字儿真有味儿。” 但是,他心跳得厉害,令他双手发抖,心想:“这的确是个宝贝,万不可伤着她 了,但还是按捺不住要去抚摸她。他手自她裆下摸了进去。艾荩 “嗯”着,半 推半就,这让他越发兴奋,就要解她的裤子,她却用手死死地抓住,口里强烈地 说:“不么,不么。”这声音却嫩嫩的,越发让白梓激动心切。他道:“让我玩 一玩么,只要你是纯情的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艾荩说:“老板说,你要破我 的青春,就问你要二千块青春损失费。”“两千?”白梓道,“才两千;只要你 是初次,只要你让我高兴,别说是两千,两万都行。”艾荩道:“老板看出来你 是大户,她说,要是你在这里玩得不高兴的话让你到楼上客户部,专门为你开一 间。”“哦”白梓欣喜异常,说:“还有这等好事。”说完,就随艾荩偷偷地上 楼去了。   却说白梓与艾荩事毕,就满床的寻找,终于发现两点血迹,白梓高兴地从床 上跳了起来,大叫:“见红了,见红了。”又乐滋滋地扑在艾荩的肉上狂吻,道: “感觉如何?疼吗?冲动了吗?”艾荩早已泪流满面,不吱声。白梓怜悯倍加, 用舌头舔着艾荩眼角上的泪串儿,一手抚摸着她的奶子,艾荩不做反抗。白梓为 了安抚她,便取出钱来,道:“这两仟让你的;老板知道了,一定还要剥削你的。 这三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先收着,日后,我肯定还要找你的。”艾荩只是落泪 儿,一言不发,眼睛半眯着,无限伤感。白梓道:“你,你不高兴了,要不高兴 的话,钱多一分钱都不给你…”艾荩听了,抹起泪来:“我想我是你的人了,你 留下我日后该怎办?”白梓听了,说:“我,你想终生跟着我?那好,我把你招 到我的厂里 ,你同意吗?”艾荩道:“你,你能行?”白梓道:“当然,我就 是那个厂 的厂长,我说了算。你要是愿意的话,把你的简历拿来,我把你招到 我身边。”艾荩说:“听说招工得走后门。”白梓说:“你不相信我?我是轿车 厂的正厂长,也就是那个厂长的皇帝,这点芝麻大点事,办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就放心好了。”艾荩说:“我爸妈都是棉织厂的工人,他们厂倒闭了,两个人 都下了岗。我家没了收入。我两个哥哥都 在外地上大学,花费大得很,把我爸 几年的积蓄花光了。我小哥没钱上学了就退学了,在家闲着跟我爸闹气,我爸想 不开,喝了老鼠药自杀了…”说着,泣不成声,半晌儿又说,“你的话我是信的。 如今厂长一手遮天,就像我爸他们单位,钱都捞进厂长自己的腰包里,厂子倒闭 了,他反而高升了,一拍屁股,升到纺织厅当副厅长去了。怨不得人家说,厂子 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果真是这样的了。”白梓道:“你的心情我理解。这 年月就是这样的气候,识时务都 为俊杰。达尔文也告诉人们:适者生存。你要 学会适应生活,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适应生活而迈出的第一步。你说是吗?这 是我的名片,别忘了来找我,有可能 的话,我连你哥哥,你妈的工作都给你解 决了。”女子不言语。   二人穿好衣服,下楼而来。此时,胡果正与老板闹得不可开交。老板在大笑, 那笑声之狂连整栋楼都为之颤抖。两个保镖斜瞪着眼真有点剑拨弩张的气氛。白 梓忙过去问:“咋了?”胡果道:“他们这儿也真宰人,就这么一下,就要问咱 们要伍仟块。”女老板吼道:“放你妈的屁,伍仟块,伍仟块都是少的,惹恼了 老娘跟你要一万八仟的又怎样?你他妈的,吃了, 嫖了,竟然说些便宜话儿。 嫖得起,给不起钱,算哪门子。不行,一分钱都不能少。”白梓听了,怒着眼睛 训斥胡果:“球都干不了,就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不就是伍仟吗,反正是公家 的钱,这有什么可争的。来,开个票行吗?”女老板听了立刻有了笑脸:“这爷 们才像个男子汉。票咋开?”白梓道:“你就开会务费。”“这好说,这样,我 撕给你一张票,你回去想咋开就咋开去。”   胡果付了钱,将发票接在手中,端祥着:“总不是假的吧?”“假的?你看 仔细,要是假的,这伍仟块钱我一分也不要。老娘开业这么些年,没有上百万也 有几十万收入,稀罕你这鸟钱。”白梓拉着胡果的手说:“走,走你的,你脑子 有病 不成,做事总这么婆婆妈妈的,没长记性。”   霍部长已在门外的轿车上等着,白梓向他招了招手,回过头来寻找艾荩,艾 荩正微笑着为他送行…   10   尤仁莲匆匆来找白梓,一进门就将手里的批条砸向桌面,气恨恨地说:“都 是你那斑马老仗人,人家不签字,你这批条顶屁用。”白梓连忙问:“是吗?他 真的不签字?”“不是蒸的,莫非是烙的不成?人家是说慌的人吗?不信,你自 个儿去找他好了。”尤仁莲赌着气,吊着脸子,一扭屁股落在沙发上,好像是天 太热了,捺不住地掏出手绢当扇子一个劲儿地在面前煽动。   白梓气道:“这土八路,不食人间烟火。”尤仁莲忙说:“他还说什么,只 要他管一天财务,就不准你们这些败家子胡来。这样的绊脚石你还不赶快一脚踹 进沟里,留着祸害不成?”白梓想了想说:“我正寻思把谁提拨上来好呢?你去 干劳动服务公司经理,不可能再兼财务处长,我想在劳动服务公司单独立个帐户, 那样可以掩人耳目,明白吗?”尤仁莲嗯了一声,声音有意发的嫩嫩的,像个小 姑娘似的。听白梓道:“你看郑治那小子怎样?”尤仁莲摇着头说:“那可是个 祸根。那人太精明了,用了他,不是让他抓你的辫子吗?现如今不是时兴用庸才 不用人才,用奴才不用帅才吗?庸才是糊涂的,他的账也是一本糊涂账;奴才是 听话的,你让他东他不敢西,尽管把他当驴的使唤——大凡庸才奴才都是狗儿, 你给他几块骨头,就会把他们给喂乖的,凭你任意宰割。”白梓问:“你看用谁 的好?”“我看范仁最合适不过了。这个人眼小,见钱眼开,不仅整天粘粘糊糊, 而且还爱出风头,爱逞能儿,你就让他逞能好了,几个弯子两个绕,就会把他给 糊弄到沟里,你还愁他不听话?到时候狗拉下的都是他拉的。”白梓听了,高兴 地拥抱着尤仁莲说:“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没想到的你全为我想到了。”尤 仁莲说:“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把笼套套在他的 头上,就会由着你牵着他走了,到时候狗拉下的,也是他拉下的。”白梓要把她 往沙发上抱,她却扭捏开来。她说:“暂缓,人家还为你想到了一件事。”“什 么事?”白梓问。“人家不说,你猜嘛!”尤仁莲妩媚有增,娇 态无减。   白梓猜想,但半晌儿猜不出是什么事儿,皱眉摇头。尤仁莲微笑道:“人家 想你,为你生个儿子么!”白梓这才明白,“哦”了一声,表现并不强烈。尤仁 莲说:“你该有个儿子了,你这么多财富,应该有个继承人的。因此,我想到为 我们生个儿子。你赶快想办法帮我弄个生育指标,你不同我结婚也行,只要是你 的种…”白梓随口说:“你还经常跟你老头子睡觉,那生出来的孩子谁能说得清 楚是谁的,弄不好,有可能是个杂种呢。”尤仁莲听之,面现愠色,说:“你咋 能那样说话 ,好心当了驴肝肺,你存心是给我气受。人家既然愿意与你同生同 死,我们恋爱一场,就应该有个爱的结晶,一切不就更永恒了吗”白梓好似明白 了,说:“放下以后再说吧。成立了劳动服务公司后先给你拨两千万如何 ?” 尤仁莲摇了一下头:“你看行就行,反正人家啥都听你的。”   正说着,忽听有人敲门,尤仁莲忙从白梓怀中挣脱,去整理衣服和头发。白 梓更像是偷嘴的耗子受惊一般,仓惶跑回办公椅上,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尤仁莲过去将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个穿西装,却是衣服不甚整洁的农民。尤仁莲 告辞而去。白梓认出这位就是私人建筑公司的包工头包发。包发浅浅地笑着说: “白厂长公务繁忙呀!实在不敢打扰,前两天请教的那事不知白厂长考虑得如 何?”白梓把头往后一仰,伸了伸懒腰,说:“这事还得研究,研究了再说,市 长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工程包给市建筑公司。我还没给回话呢。唉,这两年你们这 些包工头做事真损,把人家市建筑公司给挤的,几乎没饭吃了。听说工人连工资 都拿不上。”包发说:“公家咋能跟私人比呢!这年月不是让搞活吗?咋个活法? 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那公家的钱他们谁敢拿出来进贡呢?只有你这样有 魄力的厂长会‘活’,让那些‘死’厂长、‘死’经理去死吧,他们就不会 ‘活’。这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些,是学,学不来的;教,教 不会的。 因此,我今个儿又来了。听说你要盖两栋家属楼,请厂长考虑是否全包给我们? 这是心意,请厂长笑纳。”说着,就将提包放下。白梓不动声色,包发点头哈腰 的退去了。这里白梓对那包东西不屑一顾,但害怕被他人看见,便起身准备藏于 柜中,又感觉这东西很沉的,到底是什么 ?禁不住 要打开看一看,心中想到不 外乎是几条香烟,庄稼汉能送什么?打开,果真是数条“红塔山”,白梓没好气 地把它往柜里一扔,却听咚的一声,烟怎能砸出响声呢,不由自主的要打开;打 开一瞧,呀,全是50元现钞。白梓大致一清点,足有十余万。这是白梓万万没想 到的。在他当供销科长以前所接受的回扣向来不是这么个法儿,给人以冷不丁的 感觉。他有点心颤:“这么大的数额,一次性?”却同时又在心里发喜“这家伙 真会来事儿。”便把包腾了出来。又想,柜中有别人送来的“红塔山”,便取出 来装入提包内。这是个军用旅行包,本是黄绿色的,却已旧的发白。白梓心生一 计,将提包放入办公桌下。打电话找来梁砭祷,装着与他谈工作之事,寒暄间, 有意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军用包,道:“是什么东西,直碰脚。”梁砭祷忙低头去 瞧,叫道:“是个军用包。”白梓问:“是谁丢下的,快给保管起来。”梁砭祷 倒还聪明,边说:“看一看究竟是些什么。”边将拉链拉开,清点,一共是八条 硬盒红塔山。白梓装着想:“今天来的人很多,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又指示 梁砭祷,你把保卫科的人找来,让他们暂时保管好,等失主来取。梁砭祷忙给保 卫科打电话让拿去暂保管。   两天后,包发再次来找白梓;一进门,他就从口袋里掏出“红塔山”烟抓 了一根递给白梓,那双鼠眼越发眯成缝儿,紫红色的颜面上疙里疙瘩,肉赘越发 堆成块儿,脸皮厚的塞过门板儿;满口黄斑牙,眦咧着嘴,跟狗熊咬人时情景有 些相似。而就这样的人竟然得势,竟然爆发。白梓问:“你的要求基本上满足了, 再过两天你来把合同签了,上次丢下的包请取回去,务必今天就领走。你是个明 白人,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你万不可诱我犯错误啊,在这个位置上我还想多干几 年呢,你觉得如何?”包发答应道:“那太好了,路越走越熟,亲戚越串越亲, 咱们常 来常往,你厂长当的越久我就跟着沾光,真是谢天谢地了。我这就去把 东西领走。”白梓一笑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话真好。你不能去的,找个人 好了。你出面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与你做了什么黑色交易。”于是,包 发打了个传呼,让他弟弟来取这包东西。白梓说:“亲兄弟勤算帐儿。有我们保 卫处的人在场,我们还是当面的点清的好。”包发弟弟会意,当面将提包打开, 已看明白是调了包,但还是点头哈腰的连声说:“全在全在,太感谢你们,等会 儿我请人做一面锦旗送来。”白梓畅然一笑,向着保卫干事说:“那当然好了, 何乐而不为呢?”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锣鼓喧天;白梓正纳闷儿:外边工人在闹啥事?忽见梁 砭祷匆忙赶来说:“白厂长,喜事,喜事!”白梓犯疑:“喜从何来?”梁砭祷 道:“你捡到的那包东西失主领 了去,这阵子人家送锦旗来了。要当面向你表 示感谢。”白梓听了,随梁砭祷赶了出来,就见包发的弟弟带着一帮人抬着一面 锦旗,打着锣鼓在厂办公楼前恭候。他们一见白梓出来,即刻燃放鞭炮,喜气洋 洋。白梓接过锦旗,只见上面写着:   赠给白梓同志:   廉洁奉公的白厂长   拾金不昧的好领导。   失主:包氏   白梓向着梁砭涛假惺惺地说:“本来是你捡到的,荣誉应该属于你的,我沾 了你的光,抢了你的功哦!”梁砭祷献媚地说:“哪里,哪里,是厂长先发现的, 厂长的荣誉,当之无愧,当之无愧。”白梓仰起头哈哈大笑。梁砭祷被笑声震得 晕头晕脑,眼冒金花,但也不得不跟着笑,却是笑声怎么也做不出来,只让脸皮 搐动着…   不想醉汉王军哼着谣儿迎面走来。且听:   过来小车往里看,   里面坐的是贪污犯,   先逮捕,后审判,   统统枪毙无一例冤假错案!   11   林立走找到办公室主任梁砭祷,说:“你们评定职称是咋搞着呢,给本科学 历条件那么优厚,专科学历倒像是后娘养的,百般刁难,不论能力唯学历,那怎 能调动那些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同志的积极性?科学不仅仅是理论科学,他还包含 着实践科学。在某种情况下,实践比理论更重要。若我这个技术科长连副高都不 给评,那好,我就辞职不干了。”梁砭祷说:“莫急,莫急么,这又不是我定的, 是省科委搞的。”“搞他妈的蛋呢,搞,只知道纸上谈兵,不注重实际能力,那 怎么有利于科学发展呢?历史上推动科学发展的人才,难道都是大学毕业的?未 必,恐怕占的比例恰恰相反。要像我们这样不切合实际,本身就违背了科学规律; 因而就调动不起来工人技术革新的各级性,调动不起来工人们从实践中创造发明 的积极性。凭多学一两年书就红极一世,那好,工人们的技术活都让他们去干好 了。尽搞了些形式主义,一点实用价值都不讲。好了,我的那些专利一点也不给 厂里,我去卖!那科长你们想让谁当就让谁当去。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呢。我们那年代学习的基本功多扎实,如今的教育浮躁的,大学生培养也变得急 功近利,这无疑是科学的悲哀。凭心而论,职称评定不该一刀切,应该全面地评 价一个人的知识、学识、业务、生产、科研、创造、发明等实际水平,惟实而不 惟虚。”梁砭祷道 :“光用学历估量一个人,那这个人大学毕业后一天工作经 验都没有也评为正高,成了专家。这种现象在工厂倒还有一说,要放在医院里, 连个看病经验都没有,那这个专家不就是坑蒙拐骗,害了病人吗?有的有学历, 不去用心,不去钻研技术,业务没个长劲,却因为有了学历一路顺风,从主治医 生,到副高,再到正高,这样的专家华而不实,遭殃的还不是那些渴望健康百姓 吗?这些科委的人真真是害人的帮凶了。因为他们害的是乞求健康的病人呐。如 今,医院里的专家有几个是真才实学的?咳,可要注意呢,弄不好就栽了进去。 正如假烟假酒到处可见一样,龟日的哄龟日的,欺上瞒下,慌报业绩,到后来苦 了的还不是老百姓,亏了的还不是国家?因此,你就不必当真了,好好的当你的 技术处处长吧。这年月,有钱就是爷,那些评上了副高、正高的又能怎样?若没 了真才实学他们心里也难受着呢。咳,难受个屁!现在有几个 能做到自知知明, 尤其所谓的知识分子,一个个恨不得尾巴翘上天呢,那些人,肯与你急,脸也厚 着呢,更不知羞耻的,是只知争名夺利的人。公平?没个公平。”林立走道: “没个公平?这个工作咋干呀,人的积极性又怎能调动起来?”于是想:上大学 时老师一再教育我们,要注意保护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虽然现在不讲革 命了,但有了好的身体就可多为祖国贡献几年,党要求青年 人为祖国贡献五十 年。为祖国?如今祖国多嫌儿女,即便是儿女有那孝心,也报国无门。就拿我本 人来说,我哪儿干得不好,我倒是没有本事;我倒是缺德无能?仅仅少读了两年 书,大专文凭,就因为是大专文凭,就设了门槛把我划在非正常学历之列而百般 地排挤,不准我晋级,伤害我的尊严积极性—唉,既然有人——祖国的儿女我着 呢,有的是人来忠孝,我这个被认为残疾了的孩子只有悄悄地离开她,带着一颗 受伤的心默默地祝福祖国好运!我只有顾及自己了,让自己在激烈竞争中生存下来! 于是,林立走想走非走地说:“我去跟厂长滩牌,厂长要用我就给我晋级,不受 任何约束的,管他政策不政策的。为什么不能呢?厂子完全可以这么做,它是用 人单位呀,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拿出具体和方案来。”梁砭祷说:“知识分子就爱 那个面子,虚伪。照我说你不要在乎那个职称了,它能说明什么?现在的大学都 在混文凭,搞什么自学考试了,什么夜大,函授了,的确有的在为充实自己的知 识在认真学习。而更多的学都不学,只要把监考老师买通,考试的时候照着巴掌 大的纸条去抄,抄够60分就及格了,抄他个毕业证有啥难的,那些甚至初中没毕 业的人都一抄抄他个本科文凭,你想拿那个文凭有啥难的?听我儿子说,他们大 学,有的学生一天课也不上,整日在外边做买卖,一到考试的时候回来拿着卷子 往及格里抄,更有甚者,有代课老师帮着往及格时抄。教育已失去了他的严肃性, 科学又咋能进步?什么都拘泥于形式,只讲表面现象而不讲实用。就拿这职称评 定,有才能的也评没才能的也评,一些有才能的就因为学历不够或没学历而拒之 门外,太不讲实用价值了。比如说,你们技术处,就那齿轮的构造,有几个人能 精通,一车间人有个小伙子设计的多齿轮结构,你们技术处有几个能看出个门道 来?你们技术处可是人才济济,一个个都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都只在图纸上循规 蹈矩,不下车间 ,他们咋能有所发明,有所创造。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又咋 能 算是这方面的专家,那方面的专家?如今,搞承包,人们都 忙着多出产品,一 遇到技术难题避而过之。谁还肯把精力和人力放在那上面?现在,好的一点,是 白厂长还能给我们发两个奖金,一个月存一百,一年还能存一仟多,存上几年也 可以当个小万元户了。让儿子安心学习,不要愁钱的事,只要厂子效益好,工人 么,没啥外块,就靠 的是厂子,以厂为家。不象你这个吃技术饭的,到哪儿都 有用武之地。”林立走转了几个圈儿又走了回来说:“也未必呀,人家不用你, 你只有徒叹奈何了。”说着,就出了门,径直来到白梓办公室:白梓正低头看什 么,感觉有人进来,拿眼斜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看。林立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 想:“你说我是你的心腹,你是要把我当你的心腹了,这明明是搞的帮派;自古 乱世都是因为拉帮结派者为了个人利益去争去斗,闹的人间不太平。我起先感激 他是个知人善用,是个伯乐。如今他当上了厂长,神气十足,再把我当成他们圈 内人,也未免是对我人格的诋毁。我是靠本事吃饭的,又不是靠溜须拍马去混日 子的。”踌躇了好久,白梓才转过了头,一本正经地问:“什么事?”林立走说: “当然有事了。目前职称评定,因为我是专科毕业而不给我晋副高,既然不给我 评,就等于不承认我的学识和专业水平,也就等于不承认我的技术革新和专利。 我想就此事问一问厂长,听一听厂长的意见。”白梓沉闷了一刻:“这个嘛,职 称的事,那是科委搞的,我不大清楚。的确,我也觉得荒唐,我一天业务和技术 操作都没干过,干的是行政活,图案咋个设计,机器出了故障判断是哪个环节 ----”白梓摇着头,接着说:“真是擀面仗吹火——一窍不通。人家都给我评了 个高级工程师,发了个红本本,我要这干么,送给你好了。”林立走有点缓和的 口气说:“是厂长开玩笑,我并不是计较名利,但我实在是要这个面子。厂里最 新式的火塞是在我的带领下搞出来的,电脑空调是我的专利,第一台机器出了毛 病,都先请的是我去指导修理…”白梓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你的专业技术的 确棒,比我强多了,可是科委制定的就这个政策,专科不准进副高,他妈的,谁 定的,就不能放到一条起跑线上去竞赛,连个机会都不给,妈的!你不会也去捞 个本科学历。”林立走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不上,我就认为我用不着去做假, 我的学历是一方面,我的造诣又是一方面。我的成就完全可以给本科大学生的教 课了,我为什么再去读本科?”白梓沉思了一会儿说:“也的确是,大专也好, 本科也好,都是大学毕业生,理应在专业领域看怎么有造诣的现在他妈的,她逼 着你去混学历,有必要吗?人家没那个金刚钻,就不揽那瓷器活儿。他妈的再在 学历上卡人家一下,用你是一条龙,不用你是一条虫,就靠主观意断来制定政策, 真他妈的缺乏科学性。这样吧,你先安心工作,我去跟他们交涉,你说行吗?” 林立走高兴的张口叫:“那太感激厂长了!”忽的,一个女人气恨恨闯进来,向 着白厂长哭泣道:“他赵主任剥削人。”白梓听了,紧绷着脸,严肃地说:“你 怎么能这样说话 ,什么剥削不剥削,那是什么词儿?”女工擦了一把眼泪说: “咋不呢?我这个月做了一百八十个齿轮,按照承包合同,每个齿轮挣两块钱, 他赵主任是清楚的,可是,他发工资的时候只给我算了一百五十个,那三十个哪 去了?我问他问不响,就来向厂长讨个说法。”“讨个说法?”白梓一笑。这笑 是那么的阴,那么的冷,好像是冰箭似的向女工戳来,令女工心儿直打哆嗦。听 白梓道:“你没权直接来找我。你先找你们班长,班长再找主任,一级一级解决 问题。若工人都象你这样一有事就来找我,我这个厂长还怎么办公?你去吧。” 女工垂泪饮泣,欷嘘流涕,说:“赵主任要报复我的。他说我不服管,要给我小 鞋穿的。咋就成了这样?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是老百姓的救星,为老百姓主 持公道的。咋就由着姓赵的想怎么就怎么整我?”一时嚎啕大哭:“咋就由着他 呢,他想开除我就开除我了?咋能是这样的哇……”白梓见女工嚎啕大哭,忙拨 了电话,叫来保卫科的人把女工给拉了出去。白梓冷笑道:“这女工太天真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像是在梦游,不识时务。我要维护你们的利益,维护我圈内人 的利益。只要你们紧跟着我,我会支持你们的。老赵的事,我就不插手。我想得 很开,老赵帮我当上了厂长,我怎能忘了呢?”林立走插话道:“不过,该厂长 决策的还得厂长决策,车间主任们大权独揽了,恐会失控的。有可能造成不良影 响,职工们会有意见的。”“有意见能怎样?刚才那女工不就很有意见吗?但她 还得好好干 ,不愿干者走人,中国十多亿人口,干活的人多着呢。因此,我支 持老赵采取强硬手段,要不由着工人们闹翻天不成。”   林立走听白梓这么一说,心象是被揪着似的。他一阵恐惧,再多一句话都说 不出来了。正在他羝羊触蕃之时,就见邹书记带着刚才那个来告状的女工进门而 来。白梓睥睨一憋,便装着看文件,头抬都不抬。邹书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女工立在当地搓手。邹书记向白梓说:“老白,老白…老白。”连唤数声,白梓 才抬起头来。邹书记对着女工说:“你把你的事向厂长讲一讲。”女工刚想开口, 白梓抢先道:“你刚才不是来过了吗?就为那事?”邹书记说:“如果像她所说 的,这可是个严重问题,应该进行调查落实。或批评教育,或知错改过,挽救同 志,避免赵主任犯更大的错误。”“错误?”白梓显出惊奇的样子说:“赵主任 有什么错误?他只不过是在行使他的权力而已。”“行使权力?”邹书记迷惑, “行使权力?,克扣工人的工资,这是什么行为?是剥削!工人加班加点,辛辛 苦苦,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图我们有这样使他们赖以生存的厂子,可以给他们发 放工资,维持他们的生活吗?他们把厂子当成自己的家,为了这个家创造财富, 同时也应该是财富的享有者。像赵主任那种行为,其后果不堪设想。长期下去, 工人还有什么积极性,工人对这个厂还抱有什么希望?”白梓冷冷嘲笑:“工人, 谁让他们是工人呢?他们是被支配者,他们就应该听从领导者,谁不听话,就让 谁走人,干活的人比吃饭的人多,你还愁没人干活不成?”邹书记冷言相驳: “你咋能这样说话?工人是这个厂的主人,你没有解雇权。再说,他们本身就不 是你的雇用工…”“我是这个厂的承包人,我说了算。谁不服,就清除谁。你明 白了吗?哼,你不当家,你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贵。我们厂一年上缴税款一千万, 哪了去?还不是去养活行政人员。那些人难道也是剥削者?再说,上缴了的一部 分钱被税务局截留去当奖金分,几千几千地往自己口袋里装,你说这又是什么行 为?他们的钱可是工人挣来的呀,偏他们就比工人拿得多,吃得好,他们就比工 人富有。有本事你别让他们拿,把他们拿去的夺了回来!你不是同情工人吗?你 把这些钱拿回来,分给工人去。哼,工人就是工人,干部就是干部 ,没有平等。 自古如此,创造财富者贫穷,管理财富者富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 能奈何?”邹书记一言九鼎,力拨千斤,说:“我们改革的目的是让工人过上好 的日子,目的是推动社会进步!假若照此下去,回到解放前那种剥削制度,工人 的出路在哪里?你,你们这样做,违背了党的强国富民政策,违背了改革开放的 基本原则。你们纯粹是搞你们自己的一套。你们这样做很危险,对于你们自己、 工厂、工人都不利。你们不仅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中饱私囊,大耍淫威,而 且是在损坏党的形象。党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说着,怒火千丈,夺门而去, 林立走顿时目瞪口呆……   12   林立走刿怵于目,心中唯唯地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浑身冒着虚汗,口里喃喃 地:“厉害呀,厉害!恶影不将灯作伴,怒形常与镜为仇…咋可与其为伍?”回 到家里,依旧不自觉地叹着气。他懒懒地倒在沙发上,身子沉沉的。妻子正在做 饭,似乎感到他的回来,半晌儿不见他的影子,方来到客厅察看究竟;见丈夫软 绵地躺在沙发上,目光呆呆地看前方。她问他:“你在想什么?”忽听丈夫“唉 ---”了一声,听他道:“他会踩死我的,我要躲开他。”妻子更觉奇怪,头脑 发闷。她走近丈夫问:“你有心事?”丈夫否认:“没,没事儿。”却又不自主 地叹着气。妻子紧紧逼问:“你明明有心事,你是信不过我的;你这样待我,我 们还算什么夫妻?”林立走忙解释,把白梓是怎么怎么在上边跑官,跑的是谁, 花了多少钱;白梓又让赵社玉袂和他怎么帮着拉选票,又答应他们个人什么好处。 今个儿当看到白梓那副狂妄样儿,他感到后怕。随口说出:“那姓白的是个危险 人物,要人都俯首贴耳地听他使唤。否则他就会对你打击报复的。”妻子听了有 惊有疑地说:“在他跟前干不了,你不会不跟他干,莫非一棵树上吊死不成?树 挪死,人挪活;你不会也换个地方。如今人家都跑官,你不会也学一学人家。” 林立走有点茫然地说:“咋个跑法?有时候我也这么想,但又想,要真给我个官 我能称职吗?”   妻子气道:“你真窝囊,那有啥不能的,中国人受封建思想影响深着呢,只 要你在台上,就有人给你抬轿子,就有给你当吹鼓手的,也有给你擦屁股的。你 怕啥?你是个好人,兴许你在抬上,还真能为他们做些好事呢。”“那怎么个跑 法?我哪好意思厚着脸皮向人家要官?”“你真愚,现就这种风气,你不跑谁谁 能认识你是光脸子还是麻脸子,黑脸白脸,姓张姓王?你的同学不是在市上吗? 让他牵个线,找一找市长。你不是说白梓花了多少多少钱?那有啥,不就是一句 话吗?”随之说了一段谣儿:   我拿我的钱,去买你的官:   再用买来的官赚回我的钱。   妻子继续说:“咱们不贪,只要不亏了咱就行了。咱们家没钱,倒是有现成 有,你家祖传的那个‘玉壶’放着也是压箱底的货,让人家整天为它担惊受怕, 万一被贼偷走了…”林立走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你的眼真小,你是想当官太 太了,好让你风光的,要是害我坐了牢,你是不是想改嫁?”   一句话把妻子给说气了。正巧儿子放学回来,妻子冲着儿子道:“你要好好 念书,给咱们考个名牌大学,将来当他个省长、部长的,千万不要学你父亲那么 没出息,真真扶不起的阿斗!”   妻子的忿恨之情难以言状,脸上的青筋“突突”地直跳,目光傲睨,且闪着 伤感的泪花。儿子才不过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对母亲的教唆似懂非懂。只见他风 风火火地丢下书包,忙不迭地打开电视,原来,电视上正播放着“汤姆猫和米老 鼠”。他是那样的专注,任母亲说什么,他全然听不进去。林立走心里明白,妻 子越来越对他不满意了,不是情感而是他不能给她带来荣耀和财富----这是目前 中国中年人家庭流行病,也是家庭不稳定的重要因素,是个人欲望膨胀的必然, 是财物引诱人的灵魂使其变得浮躁不安和不择手段的结果。妻子已不再是那些 年听之任之的本分女子了。她有她的想法,有她的追求;起先,她把梦想寄托在 他这个丈夫身上,但却发现丈夫并不是她所希望的。这些女人时常会在心里狠毒 地怨恨她的丈夫,恨就恨吧,不就是恨铁不成钢嘛,谁又不是全为她活着,都老 夫老妻了,她能咋着?   林立走心里难受。他很后悔当初听任他人帮着白梓拉选票。其实,林立走心 里也明白,选票是啥玩意儿,那只不过是那帮人愚弄老百姓的伎俩,你就是不帮 他,他就是获得很少的选票,他照样当她的厂长,只不过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唉!现在的人,那种卑鄙的人,哪还在乎别人说他的坏话?脸厚得赛过城墙。让 林立走后悔的是,对白梓这样的人,认识其灵魂太晚了,他对他寄托的希望也将 破灭,倒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这个厂,为了上万职工啊!-----他可能是个疯 子,林立走这么想,这个厂将毁在他的手中!   林立走无心吃饭,便来找邹书记。邹书记正在家中看新闻联播,见林立走来 到,忙起身相迎。林立走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儿不发一言一语。邹书记 道:“你要说什么?”林立走随口应道:“今天在白厂长办公室…”“哦,是不 是我进去那阵子?”“是的,他怎么能这样做事?化公为私,一头几沉,职工跟 着他要遭殃的。”邹书记长叹一声:“可悲的是职工们没意识到这一点。党一再 号召职工做一名‘有觉悟’的工人。但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始终没有觉悟,始终沉 沦于封建的思维中,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了,竟然把党教导的‘大公无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忘得一干二净。这 些卑鄙的人总是不安分的,依然是为了他们个人,一是他们可怜的象条狗,谁给 他们扔了骨头,他们就向谁摇尾巴;二是总是在做着爬爬虫,投机钻营,一有机 会就削尖脑袋往里钻,上蹿下跳;他们那样看重权势,依然是为了个人利益。爬 爬虫当了官,他们爬到官位上,用钱,用肉体,用肮脏的私下交易——爬到官位 上,他们首先要满足的是他们的欲望,大耍淫威,玩弄权势,损公肥私。当然这 些也满足不了他们的私欲;私欲在无限的膨胀,他们挥金如土,花天酒地,纳妾 嫖娼。但这些依旧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就是这样贪得无厌----让这些贪 得无厌的人去当一厂之长,一地之官,那这个厂的职工,那这地方的百姓,还有 不倒霉的?”邹书记呷了口茶,“再谈这些没觉悟的职工和百姓,目光都很短浅, 他们盯的就是眼前利益,多拿几十块钱奖金了,多长几块钱的工资了。他们根本 没意识到厂子被搞垮的后果。那时,别说奖金了,就是吃饭钱也被败家子们折腾 光了。这些人,这些没觉悟的工人,尝到了一点甜头,就像灌了一肚子迷魂汤, 一时三刻是无法清醒的,难啊…”邹书记仰天长叹:“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 个厂子就这样毁了。因此,我写了一封检举材料。”说着,就取来那份材料让林 立走看。林立走看罢,说:“写得很深刻,我签上我的名字,也有我一份。”说 着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在材料上签上了“林立走”三个字。邹书记意味深长地说: “唉,中国人啥 时候才能真正的觉醒?一朝一朝,一代一代。动不动报怨新中 国贫穷,新中国才建立多长时间?美英法等西方国家建国都在几百年的历史上, 能不积蓄财富吗?这就像成家一样,新家就没有老家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 们呢,虽有几千年的历史,文明史吧,但建立的家拆了重建,建了再拆,而且都 为封建帝王建 的,财富不属于人民。这朝毁了那朝,这一朝又被另一朝毁了。 积累点财富也就被一朝又一朝的毁灭,到头来囊内空空,兜内羞涩。毛主席,共 产党为我们建立了新中国,是从废墟上,在一穷二白的基础建立起来的国家在逐 步走向兴旺发达的时刻。我们要加强管理啊。”林立走果断地说:“我们的国家, 我们的民族要发展,不能折腾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们要铲除败家子,让我 们的祖国蒸蒸日上,走向强盛。”邹书记也很有气宇地说:“最重要的是从思想 上解放我们的人民,让他们明白做主人,还是当奴隶?我们的人民是国家的主人, 他们主宰着我们国家的命运!我们要当主人,绝不做奴隶!”   13   转眼进入冬季,城市的喧闹使人们常常忘了季节的变换。要不是受凉患感冒, 林立走是不知道已进入冬天了。这次病得不轻,不得不使他这个强硬的汉子倒下, 一连几天软在床上不能动弹。母亲请来大夫给他做了检查,写了五副中药,说是 火大得很, 泻一泻就好了,可是五副中药吃完,依旧没有通便,不过病情一天 比一天好起来。母亲见儿子病渐好,昔日忧伤的脸色即刻有了笑颜。母爱是人间 最美,最伟大,最无私的情感。“也许是我偏心眼儿。”林立走想,“也许我在 情感上太自私了,但母亲对儿子的爱是才是无私的。”讲爱情,那是少男少女们 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这繁杂纷乱的生活中,爱情只不过是渴望异性的生理需要 罢了;当彼此厌烦的时候,爱情又是一杯被喝进肚里的苦酒 。对异性,你需要 的异性,不与她讲爱情又怎样相处呢?在某种意义上讲,爱情又是蜜,是一口哄 骗对方,让他或她心驰神往而又回味无穷的蜜。它没有母亲那么朴素无化。这种 感觉,在林立走心里好久好久了,特别是这几日病了的时候。母亲啊,你为儿子 操劳到啥时候?中国的母亲把爱全部给了儿女,世界其它地方的母亲能如此吗? 而妻子呢?那曾经发誓与他白头偕老的妻子,就没曾按照誓言照办。那时候压根 儿就没想到有什么灾难的,本来就没那方面的思想准备。按妻子的话说,她太忙 了。当然了当上官了,要忙些政务。妻子终于如愿以偿了,短短的几个月就爬上 了市城建局副局长的职位。妻子走的是哪条门路,攀的是哪条高枝,林立走全然 不知。 反正林家祖传的玉壶不见了,那可是无价之宝哇!但也要看落在什么样的 人之手,不识货者把它当成瓷器砸了也有可能。看来妻子找到识货之主,要不她 能青云直上?不是社会上这样流传:一千块挂个号,五千块报个到,一万块给你 个副科,万加万步步升高…这城建局副局长究竟是哪一级干部来着?林立走曾问 过妻子,妻子很有情绪:“那算个屁,如今在哪个单位还不都由着正职挂帅呢, 我们这些副职还不是听任使唤的下三烂。”   花两个钱倒无所谓,那种身外之物,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只要人在世 上,就有挣钱的机会。气人的是,妻子,一个女人家去攀龙附凤,要附凤也罢了, 怕的是攀龙。如今,那些私欲膨胀的女人尤其不爱惜自己,为了达到目的而出卖 肉体,出卖姿色----但愿妻子不要成为那样的女人。林立走对此一直放心不下, 曾加以干涉。妻子信誓旦旦地说:“你放你二十四个心,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别说二十四心了,就一颗心,林立走也是放不下的,而且是悬在嗓子眼上的。于 是妻子便把她靠的是谁的关系大略讲给他。说她的一个同学,当然是女同学在财 政局当局长呢,人家的父亲原是省组织部的副部长,现升到省人大的领导,都是 老梆子了,根本玩不了女人…尽管妻子这么说,林立走还是放心不下,常安抚妻 子说:“看在儿子的份上。儿子还没成人呢,千万别做出伤天害理,丢人现眼, 侮辱我们林家 荣誉的事哇 。”   林立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哑哑的,微微作喘发颤,怎能不这样呢?这等于在 乞求妻子呀,一个男子汉的面子,在妻子,尤其在令丈夫不能放心的妻子面前这 样低三下四,实在是太那个了。   大病初愈,使他倍感轻松。他踱到窗前,窗外已失去往日的生机,变得灰朦 朦的;灰色的、参差不齐的楼房被灰色的尘雾压得喘不过气来。阳光同样被灰色 所笼罩;瑟瑟寒气不时地打窗户的缝隙浸及他那尚未封闭的毛孔,进入了他的血 液,使心灵感到冰凉冰凉的。他连打了几个喷嚏;母亲听到了,召唤:“你身子 虚着,快别站到风口,小心贼风伤着你了。”   不管窗外的世界多么严寒,他都得投身进去。四季变更,万物兴旺。不经过 冬季,又何曾有春有夏有秋?林立走穿好大衣。母亲又叮嘱:“出门后吃碗牛肉 拉面,好让身子暖暖和和的。”林立走像个孩子似的答应着母亲的话。是啊,每 个人,不论年龄,哪怕是年过花甲,在母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他出了门,一股 寒气吸来,像无数颗冰针穿破他的肌肤直刺骨髓;他忙将大衣往紧裹了裹,疾步 直奔牛肉拉面馆。拉面馆里人很多,人们把吃拉面作为早餐。据说,一些拉面馆 的老板事先在拉面的肉汤里放有大烟壳,因而吃过的人都有些上瘾,隔三岔五非 要吃它一顿不可,否则,总觉得胃里少了点什么。唉,这些该死的生意人为了赚 两个黑心钱,什么卑贱事都能做出来;心 ,比锅底还黑,但…唉,有啥办法呢? 你得生存呀。   排了很长时间队,终于买到了饭票,又排了好长时间队,才等到了那冒着热 气,有红有绿有黄有褐色的拉面。神了,这东西吃进胃里就是舒坦,身子骨一下 子暖和起来,,就连心窝窝都 像是在冒着热气。他将大衣搭在胳膊上出了面馆。 天,看来是阴着,一时半晌晴不了的。风呼呼地直叫,大概是拉面的效应,内热 使他感觉不到寒冷。他信步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厂门口。门口已围满了人,原 来是人们围着板报栏交头接耳,叽叽哝哝。多日 不到厂了,是厂部又发布什么 重要消息?林立走挤进人群,踮起脚尖往前看,只看到一张红纸上的上半部,两 个大字格外醒目:“布告”。多少次了,它总是在夜间偷偷地出现地那里,让人 们把梦忘掉去指着它评头论足,议论纷纷;但向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引人关注。究 竟是咋了?林立走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拍了身旁一个人的衣服,那人回过头来, 原来是曲嘶。林立走问:“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曲嘶叹了口气道:“邹书记的 儿子被开除了!”“啥?”林立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问:“啥?你说 啥?”曲嘶偷偷地瞄一下周围,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邹书记的儿子被 开除了;事出有因的,人家说那小子旷工,就是前天晚上停电那会儿,他睡在电 工房自怎么也叫不醒,最后敲开门看见他喝酒了,说是喝醉了,人家怀疑他与苟 谒几个喝的酒,怀疑酒里做了名堂,故意陷害那小子。就这样一条文,一张告示 就把那小子给开除了。人家都劝邹书记,邹书记说什么:‘开除就开除,谁让他 不争气呢?’”林立走不相信是真的,信口说:“他可是厂里书记的儿子呀!” 原因就在这,前两天,邹书记号召开党委会,你知道,前几次邹书记就因为白厂 长不参加党委会对白提出过批评,尤其对他长期不参加组织活动,不主动交纳党 费进行公开指责。白厂长怀恨在心。星期五的党委会上,白厂长又没来,让人去 请了几次,他还是没来,反而去洗桑拿去了。你知道邹书记那个人倔得很,一但 听说,就带着几个支部书记和支委追踪到娱乐城,正巧白厂长和胡果在里面,两 人一间房,脱得净净的让小姐按摩。邹书记很不高兴当时就训斥:‘你们咋能这 样放肆,还是党的干部!’白梓理都不理,反驳道:‘党员咋了?党员也是人嘛, 是人就应该有七情六欲…’邹书记险些被 气得晕了过去。我们都劝他想开点。 谁料,邹书记回来后就做了材料,讨论撤销白厂长 的党委副书记的职务,并给 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这样一来,还没定下呢,就有人把风传出去,白厂长听了能 高兴吗?这不,就拿他开刀了…?”   林立走听了,心想,目前在工厂搞党政分开,党只能是监督,可厂长一手遮 天,你能把他怎样?像白梓那类混进党内的投机派,再没有党的约束,不知他们 要怎样呢。党的方针政策咋能达到贯彻执行?这是不是要造成党难管党的局面? 那样,那些道德败坏的厂长更是肆无忌惮了。   当他进厂后,突感到事情的不妙;径直来找邹书记,却不知他干么去了。林 立走如坠云海,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技术科,不,是技术处了。自白梓上任后就 把厂子升了一格,由处级单位升至厅级。由此看来白梓对官位、级别之看重。   当他进门后,技术处的人都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就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 他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扭过身子走进里间屋——他的办公室。然而,在他的位 子上已坐了个人,当见他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半睁眼,说:“上班啦?这是厂部发 的文件,你看一看。”随之将那红头文件推给他。原来上面写着:“关于免去林 立走技术处长的决定。”林立走惊呆了,大致浏览一遍,意思是免去了他技术处 长一职,调离技术处到锅炉房暂烧锅炉。   “烧锅炉 ?”文件就是这么写的,字字句句写得很清楚,让他这个满腹经 论,有多项专利技术发明的大学生去烧锅炉?林立走不信,快步来到白厂长办公 室。白梓在看报纸,对他的到来置之不理。林立走先是压着气愤说:“厂长。” 白梓像没有听见似的,头抬都不抬。林立走大声道:“厂长,为什么要调我到锅 炉房烧锅炉?”白梓依旧不抬头,却是在冷笑着:“又为什么不能呢?工作需要, 你不是在搞发明吗,到锅炉房体验体验,发明更优质的锅炉。”“我的专业是机 械制造,那样驴头不对马嘴,是存心整人吧。”白梓将桌子一拍,吼道:“咋了, 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老子不缺人才。是啥玩意儿!” 林立走也怒火中烧:“我哪儿没干好,请指出来。你作为厂长,不应该说出这样 的脏话来。再者,你调我到锅炉房,也违法。”   白梓终于仰起头来,而且面部朝天,张大嘴“哈哈”大笑。这笑倒像是爆炸 了的炮弹,震耳欲聋,慑心即怵。只见白梓来回踱步,猛然道:“老子就是这个 厂的法人代表,手中有的就是这个权,让你东,你就得东,你向西就不行。你好 了,还把你当人看,你不好了,也不过是短命的毛毛虫,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 你捏死。你能怎样?你还想告我?这是你们给检察机关写我的黑材料,现在在我 手上!”   白梓拍着手中的材料,积恨于容,咬牙切齿:“你告哇 ,有本事你告哇!”   林立走完全明白了,原来他和邹书记写给高检的揭发材料已落在白梓的手中。 因而,邹书记和他都遭到了报复和打击。   白梓仍在说:“老子的关系网大着呢,靠你俩个龟儿子想冲破,那不是傻狗 想吃月亮——你跳啊,蹦啊,再跳,再蹦也是痴心妄想!孙猴子那本事也跳不出 如来佛的手心,你难道比孙猴子还能跳?实话告诉你,你也只不过是折了腿的鸡 娃子——走飞都不行。哈哈, 哈哈…”   白梓得意忘形地笑着。林立走脑子轰轰地响。他不堪忍受白梓的嚣张气焰, 抽身出门而来,心里一个劲的叨叨:“咋搞着呢,那材料咋就能落在他的手上? 他难道真的一手遮天,让别人插翅难飞?还是他与有关人沆瀣一气,祸害一方? 看来我、邹书记都太傻了,太嫩了…”想着,似乎头晕目眩起来,走起路来禁不 住要左摇右摆。   林立走悲不堪言,又像是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地,只有听天由命了。妻子见他 这般郁悒彷徨,意气颓丧的样子,说:“你脸色怎那么难看,整日像霜打过似的。 你不是说你的病好了吗?要不请个好大夫看一看。”   林立走不知咋回答妻子,但经不住妻子再三追问。他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及目 的向妻子 做了阐述,道:“不想东窗事发,反遭其害。”妻子埋怨道:“我说 你蠢你就蠢,蠢的拿耳朵打苍蝇呢。你啥事能干得了?整日就知钻研了,发明了, 顶屁用!你以为你是谁呢呢,动不动就说是为厂子着想,别人谁又是为你想的? 俗话说,百姓是一群羊,谁拿鞭杆谁来吆。这鞭杆就是权利!让你往东你就得往 东,让你往西你就得往西,不听话就的挨鞭子。如今这么多人疯了似的跑官、卖 官,图个啥?还不是图掌上了权个人捞很多实惠?有几个是为了群众利益,为了 民族利益,为了国家利益?过去组织部门考察干部,是考察这个人的德,能,勤, 而如今,谁去这样做?你再有本事,能力再大,贡献再多,你不去组织部门毛遂 自荐,不到当官跟前跑一跑,那些人谁认识你是张三还是李四、王麻子呢?照我 说,你别发犟了,低下头,花两个钱,给你也跑个一官半职,谁还敢给你气受?” 林立走说:“我这个人不是当官的料,我不能胜任呀!”“什么胜任不胜任,现 如今的人,大多数是属羊的,他们不认识你是谁,盯着的是你手中的鞭子;只要 你把鞭子高高举起,就有人给你溜勾子,擦屁股,为你跑前跑后的。你光知道别 人支使你,你就没想着去支使别人。快去跑吧,你要是再不跑,就没机会了。过 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况且,你再有本事,双手会写梅花篆——不用你也干球 蛋!”   经妻子这么一发脾气,林立走再也不敢吭声了。自己的处境尴尬,落地的凤 凰不如鸡,折了腿的麻雀遭人欺------我还能说什么?   不几日,妻子就要领他去见霍部长,说是活动的差不多了。林立走问:“你 咋活动的?”妻子不愿多说:“别管那么多了,跟我走就是了。”林立走就要问 明白,他不敢直问,但在心里害怕,害怕妻子用肉体做交易。谁谁不就是拿自己 的大腿跑了个什么科长,害得老头子被 绿帽子压得抬不走头来。现在的人都犯 了官瘾,为了那个一官半职,什么都可以出卖。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去的。”林立走执意,倔强。   妻子 不得不往明了说:“你忘了,我还兼建管站站长,前几天那几个包工 头跑到咱们家来干啥?别怕,是合法收入,不过不是咱亲手挣的花出去也不心疼。 因此,跟霍部长通融通融,他答应提拨你的。”林立走怅然若失。   第二天,妻子就领着他去见霍部长。临行时妻子再三叮嘱:“你再不要当直 脖子狼了,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没学会处事接物。你见到人家要笑,这样,微笑, 可不是傻笑;还要看人家的脸色,先问候‘部长好!’等人家伸出手来你再同人 家握,万不可冒冒失失的,没等人家伸出手来就把手伸了出去,那样即没礼貌又 丢脸。俗话说,好话一句三冬暖。大方点,你得学会奉承,即使是溜勾子也是要 溜的,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何况霍部长也是人,是人都 爱听顺耳话的。你别 出言伤人了,一头顶在南墙上回不来,人人都尴尬。”林立走却在想:“跑官? 多没面子!有能力的跑,没能力的也跑,谁想当官谁就得跑官?什么他妈的跑官。 我他妈的要不是受白梓的打击报复,这种没眉眼的事我能做出来吗?还没想出个 所以然来就随妻子坐了个人力三轮车来到市政府办公楼,进了办公楼,再随妻子 上三楼,向左一拐便到了霍部长的办公室。当然是办公室了,这是明事,只能在 ‘明’处。至于妻子与人家的幕后交易,那却是不可告人的‘黑暗’交易了。霍 部长坐在办公桌前边品茶边看报纸,一见林立走的妻子来到,分外热情,热情得 让林立走嫉妒。林立走的妻子忙介绍:“这就是我的老公。”霍部长打量了一下 林立走,并没有伸出手来,而且点着烟,轻声说:“坐嘛,材料带来了吗?你想 挪动挪动,不知是出你们厂,还是厂长里动一动就行了;要是就在厂里动一动, 我给你们白厂长打个招呼,那可是我的哥们……”   林立走听之,尤如羝羊触藩,狼狈不堪,脸即刻变得煞白煞白,心儿突突地 直撞胸壁,好似要寻死一般,着实是疯了,一种做贼心虚又怕被当众揭发的感觉 简直令他无地自容。突然,猛地“轰”的一声,直震心房。原来是霍部长在呵斥: “原来你就是林立走哇。”霍部长把那份材料向桌上一砸,“像你这样的小人, 像这样吃谁的饭砸谁的碗的小人也配来我这儿要官当?谁还敢用你?谁用了你你 就会向谁打黑枪,你还有脸伸出头来跑官?你不是能告状吗?告了白厂长再来告 我么,告呀,写你的揭发材料去!”   说着,屁股一抬进了时间屋。林立走的妻子忙撵去,却闭门不开。林立走的 妻子狠狠地一跺脚,像是要哭似的跑开了。林立走没法能使自己发疯的心安静下 来,脑子里乱槽槽的。他想恼,想吼,想歇斯底里,他哭或笑---但是又有什么 用呢?唉!他叹着气;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懒懒地站起身来,他不想否认 他所做的一切,因而他不想去辩解,请求饶恕。他装着满不在乎,用平常心做一 个平常人。   妻子不再理他了,比陌生人还陌生。林立走也不打算理睬她,女人么,头发 长见识短,就像如今那些掉进钱眼里的人们,只顾眼前利益,不会展眼未来。之 所以有这么多目光短浅的人大概就是因为有了这么多这种世俗的,斤斤计较的, 贪图个人得失的女人教唆,挑拨的原因吧。而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妻子,管她爬到 处长,局长,爬官的能有几个好损?他们为了个人利益去投机取巧,去损人利己, 去卖辱主求荣,去花天酒地…唉,不提了。   林立走老老实实地到锅炉房报到。他想,广大的工人们会帮着帮着他呜不平, 说公道词儿:“看,白梓滥用职权,竟然把那么有才华的人调去烧锅炉,公报私 仇。这样小肚鸡肠的人也配当厂长。”“人家堂堂正正的大学生,工程师烧锅炉, 这哪是量才用人?厂长这样任人惟亲,不任人惟贤,这个厂子能搞好吗?”没有, 没有人这么说,倒是很多人当面训斥他“真是贱骨头,人家白厂长待他不薄呀, 他倒翻脸不认人了,告人家白厂长,白厂长整他活该!”“白厂长一上台,咱们 跟着沾了多少光,工资涨了又涨,奖金拿了又拿,人总该有个良心!”“纯粹是 白眼狼!就是狗,扔块骨头都能喂乖的,人家对他那么好,他反而咬人家一口, 良心何在?”   林立走忙向他们解释:“是你们错怪我了。我是不忍心厂子毁在他们手里才 那样做的。你们知道,他花起钱来一点也不心痛。原来那点积蓄快要被折腾光了。 目前,职工是获得了些好处,可这是暂时的,万一厂子被折腾垮了,职工们再想 得好处恐怕难了。厂子可是咱们的家哇!我们每个人都得依靠厂子生存呐!”   可是,可是没人能听明白他的话,一个个对他嗤之以鼻。这些人都像是受了 他的妻子传染似的,害了同样的病,只认眼前利益。今日有酒今日醉,哪管明日 喝凉水!哦,这是些不能觉悟的人呐,尽管共产党一再号召工人们做“有觉悟 “的人,但人的自私本性常使他们成为低级趣味,贪图个人享乐的行尸走肉。自 私的人是殃及人类美好生活的祸根,他们 的存在,人类将永远不得安宁,将永 远卷入明争暗斗的漩涡之中。自私的人不是奴隶者便是被 奴隶者,他们永远无 法享受高尚的脱离低级趣味,无私奉献,助人为乐的人那种幸福和快感。正像麻 雀不知鲲鹏之志,不过麻雀时常唧唧喳喳地议论鲲鹏,对鲲鹏说三道 四,恶毒 攻击,蓄意伤害…麻雀乃小人之德性。   14   尤仁莲请客,是为劳动服务公司的成立而举行的招待会。邀请的客并不多, 有公司的出纳杨芝敏,厂财务处会计郑治,供销处长胡果;还有财务处长范仁, 丈夫吴恁,厂长白梓以及白梓的随行司机共一桌人。气氛并不是预想的那么热烈, 却由着尤仁莲出尽风头。由尤仁莲开场 白,说了些客套话儿。罢了,便猜拳饮 酒。哪料,杨芝敏身为女姓,大拳划得特棒,一下子抢眼,成了众人注目之星。 尤仁莲自觉自己的色彩暗淡,十分嫉妒。这倒罢了,让人气愤的是有了杨芝敏, 白梓一下子轻浮起来,与杨敏芝划了大拳划小拳,把个酒 场给吵红了。白梓输 了一杯又一杯,赖着不喝。杨芝敏竟然用食指去蠹白梓的前额,玩狎妩媚:“你, 你——厂长坏,厂长是赖皮!”   “啧啧”尤仁莲在心里咧嘴,“这还了得,只有女的喜欢上了这个男的才敢 说‘坏’字呢。看来这杨芝敏…”   尤仁莲将一切看在眼里,却装不应,低下头暗想:“这个小贱人,今天可是 能坏了,出尽了风头;狐狸精,也想勾引厂长?只怕你是小姐的身子丫坏的命!”   当杨芝敏的食指吻在白梓的额头时,白梓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忙察看尤仁莲; 尤仁莲拿余光嘹在眼里,假装生气,故意不睬他;哪知白梓一个劲地在盯她。尤 仁莲暗自一笑,忙挟了块鸡大腿给丈夫,故意显示亲热的样子,说:“实在对不 起,多少天我没给你做饭了,这权当是我的心;你快请吃,我实在是太忙了。今 当着这么多人,我给我的老公赔个情。”   那个样子真是温柔可人,吐爱吐情,淋漓尽致。   胡果见说,有意讥讽说:“呵,真体贴。小心感动雷公下起雨来!”   尤仁莲白了胡果一眼,说:“废话,我的老公我不体贴,难道体贴是给你的, 那不麻烦大了。”   白梓忙把话接上说:“给了我又怎样?美是属于大家的,理应大家共同享 受。”   尤仁莲轻蔑一笑:“你未免太贪了吧!不怕你享受多了暴殄乌乎也。”   白梓并不生气,嘴一咧,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却是‘凭谁为 歌长恨?暗殿锁,秋灯夜语,叙旧情,不负春盟,红朝翠暮’。”   尤仁莲并没听明白白梓之用意,更没听清楚他口里念的是啥经。只说着“叙 旧情”三字,也不知指的是她与吴恁,还是她与他的私情?为了不让丈夫看出破 绽,便笑道:“厂长喝多了,我们再不敢招惹他了。”   白梓说:“我偏要跟你来两杯… ”   于是,伸过手去与尤仁莲划拳。尤仁莲见白梓伸过手来,习惯地挥手过去, 快速地将白梓的手一抓一放顺之嬉戏地拍了一下,说:“来就来,谁怕谁?大压 小,还是砂锅舀水?”白梓说:“大压小就大压小。一个大男人压不过一个女人? 日求怪了,我就不信,女人骑到男人身上不成?”   尤仁莲见说,笑得前仰后合,又是掩嘴又是遮鼻,身子扭了又扭,耸了又耸, 做作的要把女姓所有妖态表现出来,尔后又靠在丈夫的肩膀上,说:“你看他, 满嘴的轻薄话儿。我不跟他玩了。”   丈夫沉阴着脸不语。尤仁莲暗地里掐了一下丈夫的大腿,丈夫这才微微露了 点笑。尤仁莲止了娇笑,向着白梓说:“来,压就压,谁还压不过谁?一个爷们 的,就难道是怕的?”说着,便伸出手来与白梓做大压小游戏。二人口里喊着: “压着了吗?”“没。”“压着了吗?”“一样的。”“压着了吗?”“哦,压 着了,压着了,还是我压着你了!”   尤仁莲赢了,高兴得一个蹦子跳了起来,连连拍手;像个小姑娘获奖似的。 天真,活泼,无可掩饰,但这都是装出来给大家看的。白梓要与她继续压,她再 也不肯了,但又不甘心,改了花样。“砂锅舀水。”于是,二人又做起砂锅舀水 的游戏来。   听白梓口里念着:“叮当榔锤,砂锅舀水;麦粒粒荚,荞麦开花;进了你家 的门,上了你家的床…”   正念着,伸出的手背被尤仁莲 伸过来的手掌拍了一下;听尤仁莲笑道: “什么呀,尽说些让人恶心的话。我不跟你来了。”说着便偎在吴恁的肩膀上作 喘,娇嗲嗲的的笑道,“我乏了,我不再跟你闹了。”哪料,杨芝敏并不甘心寂 寞;只见她道:“厂长坏,不把门前的酒清理干净,我们谁都不和你来了。”白 梓说:“那好,你喊我一声哥,我给你来表演个‘楼上楼’怎样?”胡果、范仁 也帮腔,向着杨芝敏道:“你就喊厂长一声哥,喊吧,喊了让他把门前的酒全喝 了。”杨芝敏听说,微微含笑,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递向白梓:“白哥,请喝 酒!”白梓笑道:“应该喊阿哥!”杨芝敏含羞地说:“那怎么行呢?”胡果说: “你就喊他一声阿哥能怎样?”杨芝敏想了想,扫了尤仁莲一眼,见尤仁莲低着 头想什么,方清了清嗓门:“厂长阿哥请喝酒。”白梓听了,兴奋地把三个杯子 用右手几个指头分别上中下夹在指头间,嘴一张,头一仰,顺势全倒入口中,罢 了 ,又把酒杯一扬,杯净如擦过一般;众人看了有惊有奇,拍手称道。杨芝敏 却又伸出手指在白厂长额上挑了一下,说:“耍赖,就为了占这个便宜。”这一 举动,正好又被尤仁莲看在眼里,一时嫉恨在心:“这,这还了得,厂长身边咋 能容有这个狐狸精?”果见杨芝敏满身的妖气,人长得蜂肩蛇腰,身子像是弹簧 做的,一个劲地在颤动。再看那眼睛,杏核状,看谁都直溜溜的,还带着钩儿, 直钩人魂儿。再看一看她的眉毛,一会儿直,一会儿弯,一会儿打起折来----变 换着各种姿色诱人看,啊呀呀,你看她的嘴,鼓鼓地突着,像是口里含着糖似的, 白齿红唇滋润滑腻,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再说,她毕竟是姑娘,皮肤展光光的, 又白又净,唉!年龄不饶人呀!我与她比,时间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想着,想着,嫉惶不宁,不再言语,但又不能容得她去招惹白厂长。尤仁莲 端起酒杯走向郑治:“来,咱俩碰个杯,怎样?“郑治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端起 酒杯。尤仁莲说:”你不想说点什么?”郑治一楞,说点什么呢?他没有思想准 备,更没想到尤仁莲会放到台面上这样问他;其实,他应该想到,来这里就是为 她升官而祝贺。所有来的人都这么说,他说不出口,但这种厚脸皮的女人很在意 别人对她的态度,又时刻在算计着别人。她自作聪明,总爱把别人当猴耍,现在 又想耍弄他。说点什么?郑治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不外乎“祝贺你当了财务处长, 当了劳动服务公司经理之类”。这是尤仁莲早就想从他嘴里听到的,但他一直没 这么说。而时常用蔑视的眼光斜她,是的,他一点也看不起这种不择手段,以出 卖肉体而获得官位的女性。他看不起她,见了这样的人就来气。然而,他与她又 是一个处里的,原来是在一个办公室面对面坐着。他比她年轻,到厂不过两三年 的时间;她比他资历长,虽然她是个中专生,但那是老中专生,在财校确实学了 不少东西。因为她没有背景,她必须去实打实地学一些知识。如今,她犯心病, 总害怕这位本科生看不起她,而他看不起她的不是她的学历,而是她的人品。   现在,她高升了,往透彻地说,是他的顶头上司。她器重他的才干,总想笼 络他,偏这个郑是个倔骨头,就是不理她。而她呢,感到对她的命运威胁最大的 就是他了。本来财务处长应该属于他的,要不是有白梓对她的特殊提拨,这个财 经学院的大学生,思维敏捷,头脑清醒,办事认真。她一直想把他搞乖儿,想把 他玩转儿,想把他捏在手心儿-----可是,这家伙就是不跟她粘糊。有一次,她 真想把肉体给他,以一个女人的柔情百般地调情于他,给他织毛衣,送礼物,可 是这家伙就是不吃这一套,唉,她实在拿他没办法。   “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是给他最后机会。”尤仁莲在心里狠狠地说。   她之所以要郑治表个态,其目的是要郑治承认她。她要的是面子,可这个郑 治连口服心不服都做不到。郑治与尤仁莲碰了杯,嘴唇动了动又没说出来。他刚 想把碰了杯的酒 喝下去,但见尤仁莲阴沉了脸。他再也没心饮它了,只好坐在 原位上,一声不吭。   且说宴散,白梓要进舞场,尤仁莲不肯。本来尤仁莲是作了这方面安排的, 今个儿,只因为有了杨芝敏,心想:这个女人轻浮的像根羽毛,进了舞场又不知 咋个飘飘然?于是,不理白梓,自个儿跟着丈夫一同回家去了。白梓正酒醉八分, 也不管尤仁莲高兴与否,领着其余人进了舞场 。   回到家里,尤仁莲越发吃醋,心里一个劲地想着杨芝敏跟白梓在一起如何如 何,眼前还不时浮现出白梓与杨芝敏,就像跟她在一起的情景,顿时怒火攻心, 七窍生烟,又气又恼,且周身酸醋难忍,心儿像是被毛刷子、 鬃刷子、塑料刷 子、铁刷子、钢刷子交替刷着,蹭着,戳着、刮 着,痒痒难受 ,坐卧不宁。丈 夫不知她咋 了,像往常一样为她端来洗脚水,不想被尤仁莲一脚 蹬翻。丈夫骂 道:“真是二八月的天,说变就变。”尤仁莲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心不在焉, 魂儿早已脱身,因而任丈夫怎么骂她,她都 听不进去。丈夫猜不透她为何不乐, 又想到与白梓之间的事被人传闻,心中一气,自个睡去了。尤仁莲就这样在沙发 上呆呆地坐了两三个时辰,大约快到午夜,方才挪动一下身子。她打开抽屉,取 了几片安定吞入胃内方上床。以前,她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时睡不着仅服一片 就够了。不想这家伙越吃越多,现在三五片都抵挡还不住。唉----   第二日一上班,尤仁莲就疾步到公司财务处检查工作。她要杨芝敏把帐本拿 出来。杨芝敏莫名其妙。尤仁莲翻了一会儿账本,二话不说,又把账本封了。这 让杨芝敏百思不得其解,快到下班时间,有人传话,说尤经理找她;杨芝敏匆匆 赶往经理室。尤仁莲表情严肃,令杨芝敏提心吊胆。   尤仁莲一副严肃的表情说:“你把你那一滩子交给小张。”   杨芝敏忙说:“让我干啥 ?”   尤仁莲冷冷地说:“你另有安排,你先与小张把账交清。”杨芝敏木楞楞地 站在当地,半晌儿说:“我很喜欢我的工作…”仁莲看了看表:“下班了,下午 再说。”   杨芝敏不情愿这样,为了早日打听到给她安排什么样的新职,便亲自来厂部 找白梓探听。白梓见杨芝敏来到,十分热情,问:“有事吗?”杨芝敏把尤仁莲 所为阐述了一遍说:“我干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尤经理要调我?”白梓带着一 丝惊奇:“哦,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等我同她商量商量再说。”“你,你这个 大厂长做事还要同她商量?”杨芝敏吃惊地问。白梓只是轻轻地一笑,好像杨芝 敏要说什么来着,还没等她开口,尤仁莲进门而来;杨芝敏一见尤仁莲,像个耗 子似的溜了。   这里,白梓对仁莲仔细瞅了瞅说:“你把杨芝敏凋了?”尤仁莲“哼”了一 声:“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要来找你的,咋了?你偏心她?”白梓抱怨地说: “哪儿的话呀!我是说她很可怜的。”可怜 ,你还没认出她是个狐狸精呢,她要 媚你的。自古帝王将相,哪件坏事都 还不是因为有狐狸缠在身上!我能容得这 样的女人在你身边?她会坏咱们的事。你拈花惹草,姑娘少女,媳妇婆婆,你看 上谁,就跟谁玩一玩,但像杨芝敏这样的女人反而会要了你的命。她不像我,把 整个人都给了你…”说着,说着,竟然呜咽起来。一时弄得白梓六神无主。白梓 赶忙把话支开:“我看你跟你丈夫亲热劲,想必你才是真真日弄我的人。”尤仁 莲止了泪,眼睛一瞪:“咋了,吃醋了?你想,我那男人壮得像头雄猪,我要不 把他哄乖,你我还能在一起?你要是肯跟我结婚倒也罢了,可你并没有那份心思。 因而,我跟你只有偷偷摸摸的来。我要把他喂乖,否则,他胡来时什么事都能干 得出来。我是怕给你若麻烦才那样的,不想你笨得看不出来明堂…”说着,又嘤 嘤啼哭,抽泣不止,呜咽的越发起劲了。白梓拉慢了语气说:“太感谢你为我操 了那么多心。”说着,把尤仁莲揽在怀里,吻着尤仁莲的眼泪,“你,我真不知 咋疼爱你是了,我看你倒像个狐狸精呢。”尤仁莲将眼睛一翻说:“少胡说,我 又不打算迷惑你的,我只不过是把你看成我自己罢了。”白梓哪还听尤仁莲在说 什么,早已在其身上摸起来…   15   杨芝敏万万没想到,她会被下放到车间当工人;一时怨屈在心,无处诉说, 只好再次来找白梓。白梓仔细端详了杨芝敏一会儿,心想:她毕竟是少女,你看 她细皮嫩肉的,再瞧一瞧她的眼睛,果真有点像狐狸,这样的女人揽在怀里,肯 定别有一番滋味。方言道:“你先别急么,人挪活,树挪死。她那儿不让你干了, 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说着,走近杨芝敏,刚想动手动脚,忽然有人敲门,进 来的是艾荩。白梓一见艾荩,先是一楞,即刻想到那次与艾荩的情景,顿时心花 怒放,丢了杨芝敏,嬉皮笑脸地迎着艾荩:“你怎么才来…”忽然感觉杨芝敏的 存在,方回过头对杨芝敏说:“你还有什么事,我已答应过你了,你先去吧。” 杨芝敏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正在杨芝敏出门的一刹那,就见一车间的王师傅气喘吁吁地来到。听他说: “白厂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呀,按合同,我们是说好的,一个螺钉三分钱,加班 加点,没日没夜地干,拼了我这把老命,一个月做了两万三千个螺钉,我交给了 赵主任,当面点清的,这会儿他只给我按一万八千个螺钉算工资,那五千个螺钉 呢?这可是我的血汗钱呐,我拼死拼活为了啥?还不是想多挣两个钱给我儿子攒 着娶媳妇。如今娶媳妇花钱多得很,难啊…”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白梓心中只有艾荩,哪还肯听王师傅之言?他不耐烦地摆着手道:“快先去吧, 明天再说吧。”偏这王师傅不识眼色,一听厂长这么说,“扑通”跪在地上: “我要厂长给我做主,我拖家带口的,全家人就靠我挣点钱过日子。我今天给你 反映情况,你得保护我呀,前些天给你反映情况的那个女工,你可记得?赵主任 说那女子告他的黑状,打击报复那女工,不给那女工活干,整得那女工整天偷着 哭。我今个儿回去 ,不知又要遭到什么 ?肯定没好果子吃。厂长大人,你是明 白人,请给我做主呀,我求一求你了。”说着,把头叩在地上不起。白梓将办公 桌一拍,吼道:“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是给我示威?小杨,你去把他扶起来, 这是什么事儿!”又打电话叫来办公室主任梁砭涛,“你带老王去找老赵,问清 究竟,做个材料,等候我处理。”梁砭涛带着老王师傅出门去了。杨芝敏刚想说: “厂长拜托了。”白梓却把目光逼在了她的眼睛上,好像在说:“你还不走,莫 非等着我撵你?”杨芝敏难以启齿,方慢慢腾腾地出去了。这里,白梓咕哝着: “麻烦死了,尽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也来找我。”说着就来到艾荩跟前,就要拥抱 艾荩,艾荩一转身溜掉,含着笑说:“你这是要干嘛呀,我是来找你要工作的 么。”白梓说:“这还当回事?”艾荩呶着嘴,撒娇说:“烂损工人我可不当。” “好说,好说,一切好说么。”白梓急不可待地扑向艾荩…   却说梁砭涛带着老王师傅往一车间走着,边问情况,听了王师傅的叙述,梁 砭涛止了步,低声说:“你就揉着肚子疼吧。你这是捡着苦菜往嘴里嚼——自找 苦吃。谁让你是工人呢?人家是承包人,有权,牛气得很。教你东,你敢西?如 今能给你两个吃饭钱就不错了。你还争个啥?再争恐怕连吃饭碗都得砸了。你们 车间的老马师傅就是个例子。他跟人家闹气,结果呢?拿着鸡蛋碰石头——找惨 儿。他的技术你是知道的,可人家就是说他磨出来的底盘不合格,没事找事儿, 鸡蛋里挑骨头,结果呢?一连几个月拿不上工资,还罚他损坏零件的款。这一来 倒赔了几千元钱,老马师傅还能干成?找厂长要求调换个车间,厂长不答应,硬 逼着马师傅离开了厂子。这不,天天在门口卖包子。你吵,你闹有何用呢?棒槌 敲鼓呢——挨打的响,响了能怎样?还不是挨打吗?人有一份奈何,谁还愿意向 马师傅干 那事?安居乐业,安居乐业,谁不热爱自己的行业?可是,只能望洋 兴叹了。熟透了的栗子落了地——千颗栗万条理,栗理入泥。你只有忍气吞声地 呆着,否则,你也只有去卖包子或叫卖别的什么…”王师傅无言地听着,眼角上 巴嗒巴嗒地滴着泪,半晌才说:“这帮人真心黑,捞人家的血汗钱!”   老王师傅性格十分倔强,尽管老梁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无奈,老梁只有领 他到赵玉袂跟前论理。赵玉袂把脸面拉紧,傲慢无礼地说:“咋了,我是承包人, 我想咋干就咋干,我忙不过来,身边也需要个人,因此,我招了内勤。内勤又不 计件,只好从工人身上摊,人家都没意见,就你不乐意,能怎样?不愿干走人, 干活的人多着呢。”梁砭涛听了似乎明白了,点头说:“是这么回事。”当然老 梁更清楚赵玉袂说的内勤,这老王师傅 心理也清楚的。这女子上技校那阵子与 赵玉袂的风流事,那段年龄的人哪个不知道?这女子叫什么来的?对了,叫宁吾 兰,上技校时不过十七、八岁,当时老赵在技校负责,是宁吾兰那个班的班主任 吧,当时,说是在老赵办公室被人发现的。起先传闻没人相信,但后来,大概八 三年春节吧,单身宿舍的学生都放假回家了,就宁吾兰没回家,是门卫有意盯梢 赵、宁二人,就在大年二十九的那天晚上,门卫察觉赵玉袂鬼鬼祟祟地进了单身 宿舍,门卫便叫来保卫科长。当时梁砭涛是保卫科长。那时厂子只不过是科级单 位。门卫哄他说单身宿舍全部回家过年去了,突然有个宿舍的灯闪了一下,像是 有贼进去了。梁砭涛带着执勤的几个老头和门卫对着那扇窗户观察,果真见那宿 舍的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便相信是贼进去了。他们追上楼,到那间房子的门 口隔门听。当时梁砭涛好象听到里边有动静,那几个门卫也听到了,确确实实听 到里边有做贼的声音。梁砭涛让门卫把门踹开,谁知门卫有个胖小子,浑身是劲, 一脚上去门就哗的散开了。哪是贼,是赵玉袂和宁吾兰赤条条在床上…老梁傻了 眼,调头就跑,那几个门卫哄笑着。事后,梁砭涛才明白是那几个门卫戏弄了他。 唉,现如今那像过去,一人得势,鸡犬升天。这宁吾兰是二车间的工人,赵玉袂 一当上了车间主任就把她安排在身边。如今车间主任有权了,有权就来钱,宁吾 兰一到就让她当考勤,迟到五分钟都 罚款二元,迟到五分钟以上都罚款五元, 早退、旷工都罚款五元。这罚的款都 到哪儿去了?工人们都怀疑是老赵为姘头 办的实惠。人们都 心照不宣,只在私下议论议论,谁又敢反对?赵玉袂的高压 手段,使人们敢怒而不敢言,像老王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工人们一盘散沙,谁有 意见谁倒霉。老王的日子难过呀!   梁砭涛心中一本账儿,因而没多说什么就悄悄地溜了。老王师傅恢心丧气, 正想离开,忽听赵玉袂吼道:“站住!”但见赵玉袂满脸阴云,怒气冲冲,恨不 得一口吃了他似的,直冲着他吼:“咋?喊怨!喊呀!哼。‘君叫臣死,臣不得不 死’,我叫你吃屎,你就得吃屎!不服,你还没长那副脑袋呢。从今天起,我放 你一个月的假,你先好好想一想,反省反省,想通了,我给你机会,想不通了你 觉得哪儿好,就请到哪儿去。像你这样的人,就跟那野外的驴粪蛋儿——-遍地 都是。活着也是多余的。”老王师傅怅然若失,万念俱灰,他还说什么呢?   老王师傅回到家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唉声叹气,好象走了魂似的,饭也吃不 下,觉也睡不着。王夫人见之,问:“你这是咋地?”王师傅把前因后果向夫人 叙述了一遍。王夫人听了泣哭道:“这可咋办?你没了工资,我们家还靠谁呢? 儿子还是个学徒,就要订婚了,还差一万多,这让我们咋办?”老王师傅说: “这事你还不能让小羔子知道。那个二杆子,知道了又去跟人家胡闹一气,那不 是火上浇油吗?先稳一稳,若小羔子问起来我为啥不上班,你就说我这几天身体 不大舒服,请假休息。”王夫人抹着泪。王师傅所说的小羔子正是他的独生儿子, 在三车间当学徒,一月八十来块钱。王夫人没有职业,原来在厂里当临时工,后 来厂里待业青年多了,就把她辞退了,现在在家闲着,有时在厂区捡些破烂卖一 卖,补贴补贴家用。老俩计划着,三口人,省吃俭用花小羔子的工资,存老王的 工资。如今老王的工资得不到保障,就等于破了这个家的计划,灭了这家希望。   熬了一个礼拜,王师傅实在熬不下去了,蔫不唧地来找赵玉袂。赵玉袂哪还 理他?但老王师傅已打定主意认错儿。就缠着赵玉袂使他不得脱身。赵玉袂气道: “你不要死皮赖脸好不好?我说过了,像你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满地都是。如今 人满为患,我这儿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哪儿好,你到哪儿呆着去。省得我见了你 心烦。”王师傅听了,两眼发直,形若木鸡;言外之意是把他开除了。王师傅好 似芒剌在身,如坐针毡,一时六神无主,只好再来央求白梓。偏这白梓这几日与 艾荩粘在一起,如漆似胶,这会儿不知又在哪儿寻欢作乐去了。王师傅扑了个空, 又转身来寻梁砭涛讨个主意。梁砭涛说:“我琢磨了这事,现只有一个人能救 你。”老王听之,惊疑莫明,道:“当真,你快说是谁呀?”老梁说:“宁吾兰, 只有她说话老赵才不敢不听。这女人,我观察过,就是风骚点,但性好,面善, 也就是面情软,她不同 一般水性杨花之女。”于是,教给王师傅如此这般。老 王师傅将信将疑,按梁砭涛所授,到小卖部买了两包红果牌奶粉趁中午时间来到 宁吾兰家。宁吾兰正在做饭,她的丈夫不在家,丈夫是哪个单位的司机来着,老 王师傅已记不清了。老王师傅把来意向宁吾兰说明,宁吾兰说:“我也不好说。 不过,我给你说一说看。唉,你当初不应该那么冲动。人家说识时务者乃俊杰。 你要看清形势。如今车间主任都是这样的,老赵也是学人家的一套,要不咋管理 工人呢。”老王忙点头:“是,是,你说的是。”宁吾兰又说:“你先去吧,你 不必客气,你家境不好,礼品你还是自己用吧。我会尽力而为的。”王师傅不好 再说什么了,硬是把那两包奶粉放下,大概是宁吾兰觉得与一个男人争来争去的 不方便,方收下。   王师傅刚到大门口,就见梁砭涛迎了上来,诡秘地问:“怎样?”王师傅说: “人家答应是答应了,不知是否能成?”梁砭涛嘴一咧说:“嗨,只要她答应了, 还有不成的?那女的比老赵小二十三岁吧?你看那儿耍的几个孩子,那个穿蓝条 绒裤子的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你仔细端详他,你看像谁?”王师傅调过头 看,只见有四五个孩子正在玩耍,其中那个穿蓝色条绒裤的男孩就在眼前。老梁 说:“他是宁吾兰的孩子,你看他像不像老赵?”王师傅听说,更加仔细的端详 了一会儿,说:“果真有点像,尤其那走相—唉!”“我想一定是‘腹里带’。 他妈怀他那阵子,正是跟老赵打得火热的时候。我刚才算发一下,刚好跟小家伙 年龄相仿。不久,宁吾兰便出嫁了。也说不定是个杂种呢,如今,宁吾兰不过三 十岁,你刚才接触了吧?做那种事的人并不都 妖艳。”   这时,听有人在诵醉谣儿,原来又是王军。见他提着酒瓶,歪歪扭扭地,进 一步,退半步,口里闲不住:   一杯千愁解   三杯万事通。   矮人看戏何曾见?   都是随人说长短…   16   王师傅正在发愁,忽然儿子小羔子疯疯火火地进了门,对他劈头盖脸般地砸 来一排 话儿:“逞能去告人家赵主任?你真是,人家赵主任差哪点了?我当学 徒,挣不来钱,人家赵主任同情我。把我招到人家私人厂里加班,每月下来二佰 多。比两个正式工的工资还多---这是托人家赵主任的福。你如今跟人家较上劲, 让我还咋好意思在人家手下干 ?”王师傅吃惊地望着小羔子,半晌儿说:“咋 了?你在赵主任手下干活?他开工厂?我咋不知道?”小羔子有些委屈地说: “你糊涂着呢,都开了两个月了。人家叫了几个关系好的,像我,都是人家的心 腹。暂时保密。”老王师傅问:“开的啥工厂?造啥的?那可要好多的钱吧?” 小羔子说:“咳,那能花几个锱麻子。你们车间不是新进了 几台铣床吗?旧的 哪去了?”“淘汰了。”“咳,什么淘汰了,还是人家赵主任聪明,有心计,将 那两台机子趁夜里用拉煤车拉出厂放到人家家里,当时,我帮着抬机器来的。说 是报废,那是掩人耳目的事,人家还向厂长申请要两台新的磨床,把旧的报废了, 再搬到人家厂里收拾收拾再用。旧的也罢,还挺好用的。我们这个月就加工了五 十件成品轴承,一百件齿轮。价值几万块,全销了出去。这不,人家赵主任看在 我的面子上,说不计较你的冒失,理解咱们家收入低,困难大。说让你暂时到他 家厂子上班,厂里工资也适当给你发上。他厂里每天按加班算,一天十块钱。我 一听,就替你答应了。那感情好!”小羔子兴奋地在当地踱来踱去。王师傅喃喃 呓语:“还有这等好事?还有这等好事?”“是啊,不信你跟我走一趟。”王师 傅却仍自言自语:“赵主任真不计前嫌?他当真那么开明?”小羔子说:“那还 有假?是人家亲口给我说的。人家说暂不让你到车间上班,乃是杀鸡给猴看的。 要不,人家手下的都 像你那样还咋好管理?人家的的确确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 砸你的吃饭碗的,而且还要加些肉给你,给咱们吃,人家的情义咱可不能忘呀!” 王师傅念道:“阿弥陀佛,当真是这样也就放心了。”   天傍黑,王师傅父子二人就出了门。小羔子先带着父亲来到一车间。小羔子 将门打开。王师傅很惊愕,呼吸急促地问:“你咋有我们车间的钥匙?你这是干 么?”小羔子没有吱声,只见他摸黑儿进了车间,不多时就拖出了一只木箱来。 这时,听得汽车喇叭声,就见一辆轿车快速驶来,稍一停顿,小羔子就将木箱抱 进后车箱,上了锁,让父亲钻进车内,自己进了前排,一溜风出了厂门,绕了几 个弯儿停下来。原来,已出了城,到了一家村子的院落里。这大概有六七间房子, 都是灯火通明,只听得机器的嘈杂声,有好几个人影在机器旁闪来闪去。车门开 了。王师傅见他俩抬得挺吃力,忙伸手过去帮忙。一直抬进院里,就有另一个工 人将木箱撬开,天呐,这里边尽是些已车好的轴承、螺杆,其中还有王师傅没日 没夜削出来的螺钉。王师傅刚想说什么,就被儿子将胳膊掣住了。这时,就见与 他同车间的小罗笑盈盈地迎着他来,说:“王师傅,今个儿也过这边来了?你可 是及时雨呀!我们这儿正差你这样的磨床师傅呢。”说罢,就引着王师傅来到铣 床间,地上已堆满了很多车光了的轴承。一个铣工正将有雏形的轴承一一切削。 小罗说:“小孙,这是王师傅,他的磨床技术可是我们厂数一数二的。他唯 一 的缺点是反应慢,你年轻,可要多帮一帮啊。王师傅对你的铣工货挑剔得很,你 要干不好,王师傅发起脾气来你可是受不了。”叫小孙的只知龇牙咧嘴地笑,而 不知言语表达。王师傅将轴承抓在手中,端详了端详,回头望去,见窗下已摆满 了那么多轿车厂轴承商标包装盒。原来他们是打着轿车厂的品牌进行销售的。王 师傅似乎是全明白了,刚想开口,又象是被儿子拽了一下,欲言又止。再觅儿子, 却见儿子正陪赵主任在说什么,或是做什么检查,那样子,好象儿子也成了这里 的管事人。   一见赵主任,王师傅的心儿即刻快速奔跑起来,脸火辣火辣地滚烫,好象是 在做贼而被赵主任发现了似的,但又见赵主任与儿子那般热情,俨然儿子是本部 门的主管;一时他按捺不住兴奋,心儿又慢慢的平静下来。   赵主任拍着儿子的肩膀,满脸喜色;不知他又给儿子什么重任,只见儿子一 个劲地点头,两人同时放开口笑了个前仰后合。呀,赵主任调过头来了,向我这 边看…赵主任是看见我的,但却装着没看见的。他这是啥意思呢?王师傅的心儿 瞬间又捣腾开来。真像是被棒槌擂的鼓。却听小孙说:“感谢赵主任为咱们创造 挣钱的机会——这就叫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这句话王师傅 近些日子听 得多了,因而不去琢磨它。儿子好象工头一般,过来给他分了些活让干。   干罢包到手的活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王师傅找到儿子,儿子正在磨齿轮, 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充满了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再看他满头汗珠儿,在灯 下不时地闪着粼粼光辉,又似雨水般自头上一个劲地往下滑。王师傅有点心疼, 万般感触压在了心底。他忙捡起一个齿轮,捧在手中,良久良久。唉,真乃是心 有余而力不足哓!   “干完了,咱们回家吧!”   儿子问:“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   “这么快?嗨,我还当早着呢,那咱们走吧。”   小羔子说着,就脱了手套和父亲一道出门。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村落间的小路在幽黑的夜色中忽隐忽现,脚下总是有 石头拌脚。大概儿子也感觉高一脚低一脚吧,忙过来搀扶父亲。这一举措使老王 倍感亲近。多少年啦,已数不清多少年了,父子间已没这么亲密过了。老王是老 实人,一向听话,那时听党的话,忠于党。现如今他依旧是听党的话,因而他十 分遵守厂规,本本分分地做人。儿子呢?既像他又不像他。像他的一点忠厚,不 像他的一点是不守本分,动不动就与人打架斗殴,这正与他辍学过早有关。待业 几年没事可做,在社会上混油了…每当想起这,老王师傅总有一种负疚感。真觉 得对不起儿子。唉,那时根本就不懂,谁知他妈的后来流行走后门,越走越猖狂, 本来儿子完全可以读高中的,不知咋,硬是被人挤掉了…唉,这话不提了,不提 了。   过来一辆黄包车,父子二人迟疑了一下,谁也没吭气,车夫问:“坐吗?给 四块钱,两人四块。”父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四块,这么贵,加了班才 能挣 几块儿?”而小羔子更是说:“去球,有那四块钱我买一斤肉吃。”车夫 摇晃着头,蹬着车去了。   “路还远吗?”父亲问。   “已进了城,瞧,前面那灯光。”   孩子毕竟是孩子。   “那,那么…小羔子,我真不知咋开口?但我不得不把话说清楚,先前赵主 任跟你嘀咕啥?也许我不该问,但看那个样子,他又指派你做啥?你是我的儿子, 我对你放心不下呀…”父亲终于有勇气把压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他们让你干 的好象是犯法的事呀,我们王家向来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什么犯法不犯法? 你在说些什么呀!”“你从车间提走那箱东西…”“那是些废品,是工人们干活 过程的废品,报废过的,那怎么能算是犯法呢?”“那明明是磨过的优等品,是 赵主任在捣鬼,我真害怕他把你给日弄进去。”“不会的。”小羔子坚定地说: “赵主任绝对不是那号人。再说,不是有这样的传言吗?当官的捞大头,百姓捞 小头吗?不捞白不捞,会捞的,顿顿是肉;不会捞的饿死活该!”王师傅叹道: “你那是叫捞哇,分明是在偷。”“捞便是偷,偷便是捞,管他是偷是捞,只要 把钱拿在手里才算呢,就像今天,赵主任就给了我五百块。”   夜,越发的黑了,就像是墨染过似的。天边只有几颗寒星,若隐若现,那城 市也 湮没在黑夜之中。只有那霓虹灯似妖精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姿色招诱着意志 薄弱的人们。父子二人迎着霓虹灯而去。   17   且说,爱娟与丈夫白梓闹离婚,一赌气自个带着芹芹到郊外农村租了两间一 套空的土平房暂住。她想图个清静,不想郊区散杂人员甚多,使这个地方显得并 不安静;无可奈何,只得凑合了。   她想清静,却是清静不了。这土房好几家,不知晚上都 在做些什么 ,总是 有嘈杂的脚步,一会儿疾跑,一会儿疯走,一会儿三五成群,吵吵嚷嚷;一会儿 似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害得院子看门的鹅一个劲地高叫。幽暗的夜色使房间显 得朦朦胧胧;一股沙枣花的清香从窗外的清风中挤了进来,轻轻地捋动着她心头 繁乱如尘网的思绪。芹芹已经熟睡,嫩嫩的鼻息从那玲珑的鼻孔中一进一出,把 无忧无虑和天真无邪全都带进梦乡 。   “我要是个孩子该多好啊…”   也未必,孩子还是要长大的,像她这个缺少父爱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处呢?不 知她懂事后怎样看待父母,看待社会,由此,对她的成长有多大的影响?若有个 三长丙短,若是走向邪路,若是…我该怎样向她解释呀!   爱娟的心在滴血。突然,院内传来捉贼般的奔跑和叫喊声,使她这受伤的心 即刻乱跳起来。她实在无法使自己安静下来。这一夜她又失眠了。   第二日,她便找到房东,问夜间吵闹是咋回事儿。房东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少 妇,大概是刚起床的缘故,披头散发,睡眼惺松,连衣服都不曾系严实,或是习 惯了,乎间露出白净的胸脯去招摇惑众;裤带也不曾系紧,松脱脱的直往下坠。   “哦,那是几点钟的事?昨晚我十二点多才回来。进城了,到人家金苹果娱 乐城看热闹去了。呀,真有意思,不知娱乐城的老板从哪里搞了那么多侏儒,男 的女的,二十来个,让侏儒在台上当模特扭动。那些侏儒真没有傻的,学模特儿 学的蛮像的。女的穿上三点式,不知是真是假,那乳房也鼓鼓的,个头不高,那 乳房倒长得像山芋蛋似的。男的只穿裤头, 两腿裆里兜着一嘟噜。我想那也总 不会是假的吧?然后 然后人家又让侏儒成双成对地跳交谊舞,跳着,跳着,突 然灯灭了,我以为是停了电,还没眨眼睛,灯又亮了。就见男侏儒抱着女侏儒在 亲嘴…”说着,她竟然忍俊不禁地笑得前仰后合,那白胖白胖的肉在涌动,就好 像茅坑里的蛆。爱娟感到恶心和憎恶。心想他们怎么能这样做事呢?侏儒也是人 哇,虽说残疾,但也有人格,有灵魂。就是那些爱钱而黑了心的人打他们的主意, 教唆他们做蠢事,把他们当笑料,当小丑,当玩偶地看热闹。当真,就有人愿意 看,就有人看得进去,可见良心真让狗吃了。爱娟悲苦地像是淹在咸菜缸里, 她刚想打断她的话,不想那女人正在兴头上,越说越起劲:“你当啥呢,我们那 个村长一个劲地说,‘现在的世道真好,啥世面才能见着,啥稀奇古怪的事,做 梦都 梦不到的你也能见着。’起先,我没听明白他说的啥意思,后来他终于吐 露真情。说现在的的男人真有福气,要啥样的女人都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漂亮的丑的,风骚的腼腆的,生过娃娃的没生过娃的,皮肤黑的白的。你想要啥 样的就有啥样的。我听了,就戗了他一句,那么多的女人都被你们破了身,你们 男人不就都成了王八了吗!“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爱娟不愿听她的,还是打断了她的话,问:“这里安全不?若不安全,我就 搬到别的地方去住。”房东冷笑道:“好我的你啊,除非你搬到几十里外。这几 十里内的房子都住得满满 的。最近又有老板为小姐租房子了,听说,从东北又 来了一些小姐,你有这房子,是你的运气。原先住着两个小姐,不知咋染上了这 个---”房东用两手放在嘴前一比划,用口吸了一下,“你知道是干啥的吗?” 又凑近爱娟,悄悄地说:“是吸毒的。”然后又放大声,“这周围有很多做这种 事的人,我们都叫它吸白面。后来那两个小姐吸得瘦干瘦干的,房费也交不起了, 我一看没人要了,就把她们给撵了。”   正说着,从隔壁房间走出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大约二十来岁,青褐色的皮 肤上涂了一层脂粉,那样子犹如驴粪蛋上面盖的霜一般,不过女人发育得很好, 故意用紧身衣把两个乳房搂得圆凸凸的,将腰收得细细的,宛如蜜蜂的腰。房东 与那女子打了招呼:“这几天生意可好?”那女子一笑:“还可以吧。”   房东又向着爱娟说:“至于安全,你更不要担心了,你跟我来。你看,这院 墙虽矮,墙头上全是玻璃渣儿。再说,鹅一叫,我们就会察看的。”随之,把爱 娟领进屋内,“你跟我来。”又掀起挂在墙上的布帘,原来布帘后藏了个拱形门, 从这门钻了进去,又是一间房子,房子有一门通向另一院落。听房东说:“你住 的那间向阳的是前院,这是阴面,是后院,全都住的是打工的愣头小伙子,只要 前院一有贼,我的一声吼,这些小伙子就会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将前院包围了,拿 刀的拿刀,拿锹的拿锹,反正是家伙都用上;别说是一个贼了,十个八个来了, 也是逃不出的,就是长了翅膀也别想飞走。我也是住在前院,你就放你二十四个 心好了。”   爱娟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住在这里确实是不安全的。” 又向房东打听隔壁住的那个女子情况,若好人家攀个伴儿以便相互照应。问道: “刚才那女子是做啥生意的?”房东说:“咳 ,能做啥生意?歌厅里的小姐, 搞三陪的,说是三陪,四陪五陪也是陪了,只要给钱。说白了,是供男人们玩的, 说是山里的,我听口音也是北边的,也有南边的。”爱娟一听“嗡”的一声,心 想:“自己本想躲开那喧闹的城市,躲开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都市,图个清静, 却不想农村也这般肮脏,就好像刚出狗窝又入猪圈似的。还安全呢,周围大都是 贼,也许兔子不吃窝边草。爱娟在城郊农村走了一圈,大都是如此这般,一时找 不到理想的住处,暂且落脚于此。她心里总是嫌邻居住的是“小姐”。“小姐” 本身是大户人家女子的尊称,如今却被这些不要眉眼的卖淫女剥夺和玷污。每当 想到这些女子淫乱,想到性病的传播和流行,爱娟不寒而栗。但周围实在没有更 好的安身之处,无奈,还得与这些小姐做邻居;做邻居倒罢了,还得供用一个水 龙头…真不敢想。那乱抓乱摸的手能不带有传染性病的病毒和细菌?于是,她建 议房东把那两个小姐赶走,可房东为了赚钱,眼已经红了。哪还管什么传染不传 染。爱娟无法,暂且居住,但每当用水的时候,来到水龙头跟前就好像龙头上玷 满了病菌。起先是看不到的,没过几天居然看到了,那病菌在上面爬行,就如同 前几天看到在地上爬行的鸡虱一般,一群一群的。她咨询了大夫,大夫说碘酒是 最有效的消毒剂,她便买了一瓶每当用水之前她都要用碘酒把水龙头擦一遍;可 是,没过多久,她又发现鸡虱,白色的,针头般大小的鸡虱在门前的地砖上翻动, 那地砖正是那几个小姐每日走过的地方。偏巧,其中一个小姐正从她眼前飘来, 在向着她微笑。她想,她们这些人的脸都很瓷实的,怎么会笑?仔细看,果真是 不会笑的,只会翻白眼,咧大嘴,尽管那小姐打扮的花里胡梢的,瞧,你瞧她脸 上的粉粒,那是粉粒?可能是爬满了像鸡虱一样的病菌。她们下身在流着脓,脓 滴在她们踩过的地板上,呀,这哪是鸡虱呀,分明是病菌。爱娟好像自己的肌肤 也爬上了病菌,开始发痒,她慌忙取来碘酒在门槛上,再用鞋底踩一踩 碘酒, 她想,这样可以将鞋底消毒。   这样的地方怎能住哇!爱娟不得法子,只好到一个离郊区较远的农村。这毕 竟太远了,离2路公交车终点站还有二、三里路程。她备了个自行车,每日骑着 它到2路终点站,把车子存在那里,再乘2路车到厂门口;下班后再乘2路车到终 点站,换自行车回到住处,真可谓忙忙碌碌了。   幸好,这个住处还算是满意的。住户家有一位老奶奶非常慈善,整日领着一 个光臂孙子;自己务农,由着孙子在地上摸爬滚打。这也是用黄土垒墙围成的院 落,院内栽了两株葡萄树,非常茂盛,枝叶相互交错在一块儿,遮阳蔽日;树荫 下种着绿茵茵的小葱、韭菜、豆角,一只花公鸡领着几只母鸡在其中觅食,每到 早晨或中午便能听到花公鸡高吭优美的打鸣声。院内被老奶奶打扫得干干净净, 根本见不到一丁点儿鸡屎。这里又是避暑的好地方,尽管烈日当空,阳光炎炎, 但院内十分凉爽。这里也是养 心的好地方,根本没有城市或郊区的嘈杂声。夜 是宁静的,安详的农村的夜晚是那么的纯净,璀璨的的星辰在深蓝色的天空尽情 闪烁。空气中飘动着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广垠的大地上散发着泥土的潮气, 令人舒心怡神。蛙、知了、蟋蟀在纵情地放声歌唱…在这赏心悦目的夜晚,爱娟 往往陷入美好的遐想中。每当夜幕降临时,她就会把芹芹安排在床上睡下,她自 个便出门来到夜色之中散心。此时,她什么 都不奢望,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 不愿去回忆,只有安安静静地养心了。   18   这日,爱娟买了斤半羊肉,准备和芹芹包饺子吃。肉一放到案板上,老奶奶 家的孙子就像馋猫一样守在厨房的门框旁,两眼睛直盯着案板上的肉,咽喉里不 时地咽着口水,使瘦长的颈部每过一会儿就“咕”地作响。小家伙实在是瘦得可 怜,两条胳膊犹如柴棍一般,破烂的衣衫下肋骨一条一条的,裸露的臀部凹陷着 两边相对称的髋臼。爱娟顿生怜悯之情,想这一老一少生活一定贫困,忙多做了 些馅子,多包了些饺子与他们共用午餐。待饺子下锅时,老奶奶招呼孙子“圈生” 吃饭。爱娟忙拦挡:“咱们一起吃吧,我也给你们把饺子包够了。”老奶奶发犟, 一个劲地说:“不了,不了。”老奶奶虽这么说,口里却在咽口水,使干瘦的颈 部前边隆起的甲状软骨一上一下地走动了好几次。老奶奶硬是把小孙子拽走。爱 娟巴不得饺子快一点熟,可这才过了五分钟,实在是令人心焦,爱娟对着表看, 那秒针不紧不慢地扑闪着,半晌儿才转了一圈。爱娟将它狠狠地扔在菜篮子里, 道:“这劳什子,一点也不通人性。”   她过去将饺子翻了一下,再去将手表拾起,又过了五分钟,一阵兴喜,忙舀 了两大碟饺子端进了老奶奶的住处。她惊诧瞪目,愕然哑口;这一老一少在喝着 玉米粥,桌上一盘不知腌了多久的咸菜,已成暗绿色。还可嗅到一股霉味。爱娟 道:“大妈,你咋 能吃这种菜?”老奶奶很平静地说:“只是淡淡口味的,正 经吃也吃不了几口。”爱娟说:“这变质的菜有毒。”老人听了抹起眼泪来。那 个叫圈生的孩子抢到饺子,一口两个地,满口满 口地塞着,突然又张大口吐了 出来,吐还啥不得吐,吐一半咽一半。爱娟见圈生被烫了,那深陷的眼珠子滚动 着泪花,忙说:“慢着,小心烫坏了。”老奶奶听说忙伸过头来用嘴对着圈生的 嘴吹凉气,又把碗内的饺子翻了翻,边翻边吹凉气。圈生哪还顾得烫痛之苦,抢 着饺子吃。   “他爹结婚的时候,我们背了些高利贷,没法儿,他爹只好出去打工,她妈 也跟着去了。几年过去了,利越滚越多,省吃俭用,挣死挣活,不知咋还是还不 清人家的账儿。没法子,庄稼就留给我来种,让他爹安心在外打工,好歹把人家 的账还清。我带着圈生熬呀熬,终久熬不出个盼头。一天,我真想我们一老一少 吃老鼠药死了算了,可又一看这娃活灵活现的眼睛儿,我真下不了那个手哇。” 爱娟问:“你能种得动庄稼?”“没办法,不种粮食吃啥?再说,还要交那么多 公粮,不缴公粮要罚款的,我一年来种一亩多稻田,还种点菜,稻子打下来还不 够交公粮的数儿,还得挨罚,连个喘气的机会都不给,直往死里逼人。就这,还 要这税那税的…”老人已是泪人儿。爱娟再也听不进去,忙从衣兜里掏出二十元 钱递给老人,老人不肯,爱娟说:“就当提前交的房租。”老人这才伸出颤微微 的手收下。   爱娟心里实在找不到平衡。那些税务官要把所得税全部缴给国家也罢了却偏 偏他们明目张胆地截留给个人发奖金。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住豪华楼房,穿时髦 衣服,却不想这是些没名堂的黑心钱。榨这些穷困潦倒的农民的血汗钱!老百姓 ----那些富裕了的人也倒无所谓,可这些衣不遮体的贫困农民们,榨取他们微薄 的收入去供养那些吃得肥得流油的蛀虫们,这理是如何讲哇!就这还要给他们涨 工资,每 涨一级,就等于剥这可怜农民一层皮哇!   圈生瞬间就将一盘饺子吞进肚内。爱娟问他吃饱了吗?老奶奶抢先说:“饱 了,饱了,一碗都吃了进去,小娃娃人家,吃得多了小心撑着了。”便替圈生揩 嘴,圈生看着爱娟,小手儿偷偷地伸向奶奶的饺子碟内,抓了一个饺子就喂进嘴 里,爱娟忙端圈生的碗:“还多着呢,我去给你舀。”老奶奶拦挡:“小孩子, 猛吃儿,不敢吃的太多了,小心伤着脾胃的。”爱娟知这是老奶奶的借口,但也 觉得老奶奶的话有道理,孩子久饿成疾,消化功能的确受影响,猛然过饱,确实 不利于身体健康,方放下碗筷,说:“那就留着过一会儿再吃吧。”又说,“大 妈,这样吧,咱们住在一起就等于一家人了,好说我还吃供应粮。我们娘俩吃不 完的,咱们四口人一块吃。我上班忙。每日中午、下午的饭你帮我做上,等我回 来炒菜、做汤…”正说着,圈生又偷偷地在奶奶的碟子内抢了个饺子填入口中, 老奶奶见了,拍了圈生的那只手一下:“这个日囊损,再别吃了,小心撑死了。” 又向着爱娟说,“那怎么行呢?你托儿带口的,一个女人家也够艰难的。”“大 妈,您老再别说了,我求一求您 了,您 帮我做饭,有时照料孩子,就等于我雇 的保姆——这总行吧?”老奶奶说:“你的好心我领了,要这样的话,你就别给 我房钱了。”   这样说定,每日老奶奶早早起床到田里劳动,快晌午时再回来把米饭蒸好, 有时炒两个小菜,有时等爱娟回来——一般这样都是爱娟叮嘱过的。有时爱娟回 来时打斤半肉,改善改善生活。有时爱娟上夜班,老奶奶就把圈生和芹芹放在一 张床上照看。日子过得很平静。这日,爱娟向老奶奶打了个招呼,说想回娘家看 一看,因而中午的饭由老奶奶自行方便。昔日有爱娟娘俩在,日子过得很快,不 知不觉这么多天过去了。今天中午爱娟娘俩一去,顿觉少了什么,日子显得漫长, 屋里屋外空荡荡的,老奶奶觉得心儿跑丢了,惘然若失,禁不住暗自落起泪来。   且说,爱娟回到娘家,家中正为爱师的事而怏怏不快。听爱金说道:“啥鸟 法医,颅骨骨折,颅内出血,人都 差点死了,还给鉴定个轻伤,偏轻性。这会 儿花了一万来块钱,谁来出?打人的逍遥法外,便宜了那驴日的。”母亲道: “人家说调解来的,打群架不追究刑事责任。”“真真的屁话,若人死了咋办? 幸亏人活着,照你说没个讲理的地方了?”爱金很不服气。母亲又说:“我去找 过你姐夫来着,他说要咱们别管,药费厂里报销,说要爱师以后省点事。我明白 了人家当了厂长,害怕我们给人家惹麻烦的。”爱金怔了一下,说:“他好坏是 怕添麻烦的人吗?那就看谁了。哎,姐,你俩的关系真那么紧张吗?你想开一点, 现如今就那么一回事了,认真认真,到老伤心,你何必那么较真呢?这次我贷款 求人家帮忙。我知道人家跟银行有业务来往。我求他牵个线儿,贷一百万给他两 万,现对现,结果只贷了五十万,这样再给信贷科长回扣五万,到我手的仅四十 多万…”爱娟说:“你们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把我拉进去了。你生意做得怎样? 贷那么多款,光利息就多少呢,啥时候能还清?”爱金一笑说:“这你就别怕了。 贷五十万太少了,我的目的是一百万。因此,我今天想请信贷科长的客,再想法 贷出五十万来,请姐今天陪我去。”爱娟疑问:“让我陪去?”“是的。”爱金 说:“你是最佳人选。去了你光点头就是了,你的话本来就少。到了哪儿,你光 笑就行了,笑不出来就点头,陪着喝一两杯就行了,吃,尽管吃你的好了。”爱 娟说:“我又不是猪呢贪吃。”母亲听着插话说:“你别独出心裁,万不可…万 一有个闪失,那可如何是好哇。”爱金听了,说:“妈,你真是死脑筋,都啥时 候了,你还前怕狼后怕虎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这次机会,后悔都来 不及。在南方就流行这样的谣儿---”随之念道:   要想当大款,必须搞贷款;   贷上款,有的是钱;   你说富翁就富翁,   钱在腰包里转。   名曰办公司,实就那点款,   吃喝嫖赌样样全,潇潇洒洒心儿欢,   反正是银行里的钱,不贪白不贪。   债期到了能怎样?   赖着不还!   要命有一条,   公司是皮包办。   要想还贷款,还得贷些款。   只要贷上款,才能钱赚钱;   贷你也得贷,谁让你把回扣贪?   贷上款,我还是大款!   爱金接着说:“我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了。我是想炒点股,南方有炒股昼夜间 就是亿万富翁了…”母亲摆手说:“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反正你要注意,掉 脑袋的事万万不可做哇。”   爱娟也说:“咱们家世代百姓,朝里没人,你要是不检点,我们无能为力 呐!”爱金肯定地说:“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外面也跑这么长时间,啥风风雨 雨没经过?这,你们就放心好了。”   中午,爱娟随弟弟早早地来到“客家好”大厦,他们由引导小姐带到888KTV 包房。爱金要姐姐坐在沙发上等候。小姐帮他们打开电视。电视上出现了三点式 女性在海滩上风骚。爱金把话筒递给爱娟,说:“姐,你先唱歌,他们马上就 到。”爱娟是不会唱歌的,因而现代时髦与她无关。这话咋讲?这只能说爱娟不 愿意唱这些她不愿意唱的让人倒味口的歌的一种借口。你要爱娟唱民歌,爱娟不 比谁差。歌,谁都会唱,喝得好的没几个;文,识字的人都会作,作得精的没几 个。随大流的事,爱娟是不会落伍的,只是不情愿罢了。因此,她说:“关了它 吧。”   那个被请的信贷科长到了,是与一位妙龄女郎摩 肩而来。二人有说有笑, 亲昵无间, 卿卿我我。爱金将他俩让坐在餐桌的上座。服务小姐即刻为他们沏 一杯碧螺春。信贷科长说:“先每人来上一杯蛇胆饮,爽爽肺。”爱金要信贷科 长点菜,信贷科长接过菜普,拉高桑门说:“人家不是说‘鸡鸭鱼肉搬下去,乌 龟王八摆上来’嘛。现在的人,肉已经吃腻烦了,还是海味新鲜。”爱娟听之, 心里“噔”的一声:“肉吃腻了,吃腻了的又是些什么人呢?还不是些管钱的人 吗?像我们房东老奶奶一年到头能吃几顿肉?虽然她家养的是鸡是鸭,而鸡鸭都 拿去卖钱了,供有钱的人享受去了,他们自身又有几个是舍得吃的?老奶奶是财 富的创造者,养鸡种田,而她却不能享受到财富。而像信贷科科长,是财富的管 理者,却又是财富的奢靡者。人间的公平在哪里?”爱娟忿忿不平,但又无可奈 何。听信贷科长道:“先每人再来一杯鳖血喝一喝,一定要现宰的新鲜血。”服 务小姐听说,转身去了,不一会儿领着两厨师进来。但见那两位厨师每人手中擒 着一只鳖,只见那鳖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而且活头活脑的。但是其中一位厨师手 中明晃晃的刀子已经刺向它们。爱娟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忙把眼睛闭上。爱金赶 忙说:“姐,既来之则安之。这鳖血相当名贵的,有大补功效的作用;你平素身 子骨弱,今个儿正好补一补。”爱娟为了不让弟弟难为情,方点了点头。但,那 鳖血她实在是不忍心喝的。而那两位,信贷科长和他的小蜜吧,那样子, 两情 眷眷,明来暗往,且年龄悬殊,你说她不是小蜜是啥?是情人?现如今的小蜜跟 情人又有啥区别?你看他俩端起鳖血,一古恼儿灌进胃内,一杯罢了,再来一杯。 血,那鲜红的血,这不仅仅是鳖血,还有,唉,你瞧桌上的菜肴,什么的:“海 怪腿”、“群虾戏珠”“鹿腰肾花”“金龟蝉玉”等,他们吃腻了肉,倒对杂碎 感兴趣而变着花样吃什么的“锅仔羊杂烤全鱼”你再瞧他们油乎乎的嘴,再瞧他 们嘴上的残物,那“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的情景仿佛在人类进步几千年 后的今天再现。爱娟实在是不忍心于此,这本就不是她能够参与进去的生活哇。 信贷科长听说爱金称爱娟“姐”方说:“让你姐陪酒哇!”爱金怔了一下,说: “我姐不会喝酒的。”“嗨,”信贷科长似有不高兴了,“不会喝酒来这里有什 么兴致?”又向爱金说,“你去找两个小姐来!来这里就是为了玩的痛快,喝什 么酒?五粮液?那是什么档次,直接上茅台!”爱金忙向前一弓身子说:“听说 茅台假酒多,因此,我就不敢…”信贷科长说:“假做真来真也假。现如今连小 姐都是冒牌货,还谈什么真假!”   爱娟听了,蛮不是滋味。就拿这桌上的菜肴,这些我不曾见过的东西,我房 东老奶奶做梦也不能梦到的食物在这些挥金如土 的人口中淡着嘴舌——-这是罪 孽呀!   “这些人,啥都 能吃进去,只要他们想吃,只要他们高兴感兴趣!他们是 贪婪的,放荡不羁的,毫无同情心和民族责任感。他们吞噬的是民族的血呀!不 是说能者多劳,多得吗?那这些管钱的人‘能’又体现在哪里?难道就体现在他 们父母是官僚而把他们放在管钱的位置上而鸡鸣狗盗,纸醉金迷?难道就是靠溜 须拍马,买官卖官而飞黄腾达到寻个官位去肆无忌惮地侵吞人民的财富吗?他们 一掷百万,酒池肉林,这难道就是他们的“才”他们的“能”他们的劳动所得吗? 分明是一种剥削,是一种掠夺!那些节衣缩食的工人,那些辛勤劳作、创造机器、 用具的工人——那些像我房东老奶奶的人的财富,是被这些贪官们无节制地榨取、 欺骗,巧立名目。这些财富,本来么,公民是有义务给国家上税的,但都被腐败 国家的蛀虫多吃,多占,诈用,要不,这些管钱的,那些税管们能一个个吃得肥 头大耳,流油溢精呢?他们也是公民,有国家每月的工资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骗 取老百姓的血汗钱以做为他们的奖金,凭什么?!”   爱金唤来两个小姐。小姐们的确穿的入时,那紧身衣把两个奶子箍得凸凸的, 那凸起来的也未必是真的。那副令人恶心的脸只脱粉粒,青青的眼窝,青得发暗。 如噙血的嘴唇和牙齿上粘的难以洗净的口红,还有舞厅、按摩床上,幽会的窝里… 令人恶心的简直要吐。她起身告辞,这些小姐嘴上的病毒在向四周发散,那共用 的菜肴,酒杯都已被污染。你还不赶快离开等什么?爱金,爱金是他们一伙的? 是他不能洁身自好。唉!他是为了钱吗?她们也是为了钱吗?金钱使他们沉沦, 他们将一个个变成钱的奴隶,听从钱的支使。   爱娟是不会陪玩的,因而,那信贷科长也巴不得她快点走开。她要告辞的时 候并没有人理她。她默默来到街上,街道 两旁摆满了小贩的货滩,稍一不慎就 会踩着了他们的货物。叫卖声此起彼伏,喇叭声在吆喝;穿梭的人们行影匆匆, 使街道显得格外浮躁。爱娟看了看手表,已下午五点了,再过半小时芹芹就该放 学了。她该接她回家了。家中的老奶奶此时不知在做什么,也许已把面和好了。 也许还在田里锄地,唉,人比人活不成,骡子比马骑不成。这人的差别,咋就如 此悬殊呢。   爱娟乘坐5路车也就十分钟就到了幼儿园门口,此时,已有好多孩子的父亲、 母亲、或爷爷、奶奶在幼儿园门口等候。自打芹芹入园以来,她的父亲是没管过 她的,这也无所谓了。爱娟是任劳任怨的,像她母亲那样,也像千千万万中国良 家女性一样忍辱负重,艰辛劳作,只盼着有个温馨的家,可白梓无情无义,竟然 把她娘俩不当人看…想着想着,爱娟不禁流出几滴伤心的泪来。   孩子从幼儿园出来了,家长开始向门口涌动着,人缝中,芹芹绽了出来 , 尤如一朵艳丽的花朵。这就是母女的灵犀,不论拥挤的人群有何多,她们都 能 从中找到母亲或女儿。她领着芹芹高高兴兴地在街上行走,刚过街口,来到马路 上,芹芹蹦蹦跳跳,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猛不防,只听“哇”的一声,芹芹跌 倒在地,天呐,孩子滑倒在烧碱上,你看这正是造纸厂门口,一定是烧碱,爱娟 下意识地抱起孩子直奔纸厂大门内,大呼小叫:“快,快,我的孩子被烧碱烫着 了,快帮我用水洗。”门卫说:“水房离这儿还远呢,快去吧。”爱娟一听,那 要多久?孩子已满脸是烧碱了,她忙用舌头去舔,“舔眼睛,舔眼睛…”她边舔 边求门卫:“求您,求你帮忙给弄点水来,再拖廷恐怕…”她顾不得说下去,伸 出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去孩子眼睛上的烧碱,还有鼻尖上的,额头上的脸颊上的, 嘴唇上的,边舔边吐,好像是舌头有点发烫,烫得发火。但哪还想到自己?师傅 咋还不把水端来?呀,还有孩子那一双嫩嫩的小手也沾满了烧碱。爱娟心疼女儿, 这可是一张幼嫩的女孩儿脸呐,毁了这张脸就等于毁了她的一生!爱娟心酸的, 两眼滚出泪水,“叭嗒,叭嗒”滴在了芹芹的脸上,她已无唾液了,泪水帮了她; 泪水滴在孩子的脸上、眼睛上,她再用舌头舔脸、舔眼睛……   19   且说,爱娟母亲赵月英正准备到医院看望爱娟去,一出大门,正好碰上了白 梓开着小车进来。白梓不理踩赵月英。赵月英一气,拦在车头。白梓打喇叭,赵 月英就是不听。在白梓旁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要开车门下车,白梓一把 把她拽着。白梓自己走下车来,赵月英气道:“你还算当爹的吗?你家里遭了祸, 你还嫖着女人耍高兴,你还算人吗?”此时 ,已有好多工人进出,一看厂长遭 丈母娘训斥,都 围过来看热闹。白梓为了不使自己难堪,同时为了稳住赵月英, 忙热情地叫唤了一声:“妈,你老消一消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月英奈不 住地抽泣:“她娘俩被烧碱烫了,正在医院里呢。”赵月英说着就推着自行车出 了大门。白梓没好气地回到车上,车上那女子正是艾荩。艾荩问:“那老太婆是 谁?竟敢对你那么横。”白梓没吱声,将车倒出了大门,直奔他与艾荩时常寻欢 作乐的地方——是白梓专门给艾荩买的一套八十平米的楼房。   车一停下,白梓就说:“你先回去,我忙点事就来。你帮我准备好早点,过 会儿我来接你。”艾荩不知他有什么事,不敢多问,只好遵命。白梓驱车直奔医 院而来。   爱娟正在打点滴,母亲为她送来牛奶粥要她吃,说奶可以保护伤口。爱娟烫 得不轻,尤其舌头好像掉了一块肉,看上去就像剥了皮的肉,血乎乎的,令人心 痛;嘴边全是花生壳大小的泡,还有颈后也起了三、四个水泡,那是孩子小手抱 上去给烧的。因为舌头烧伤,进食困难,每日得补充液体维持生命。赵月英准备 开口说:“白梓知道了。”刚好白梓就进了门,爱娟见之,背过头去。白梓狠狠 地步到床边,凶凶地说:“你干球啥着呢?整日带个孩子也带不好,你他妈的还 能干啥!”赵月英本想让白梓知道了,来安慰爱娟,今日见白梓这样对待爱娟, 哪还有爱有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咋了?你管谁?你吃了火药? 你看你那副驴样!你才他妈的,能过就过,不能过就一脚踢翻煤球炉——散伙。 你以为你是谁呢?也不过是王八掉进茅坑里——满身的尿和屎。你来给老娘气受? 老娘正一口吞了满包的回形针——满肚子的委曲(屈)呢,要发泄都发泄,谁是 怕你的呀?你还算人吗?你的心肝叫狗吃了!你的女儿跌倒在烧碱上,爱娟为了 你的孩子那张脸不被毁容,不顾生命危险,一口一口地用舌头把孩子的脸舔了个 干干净净,如今爱娟的舌头被烧掉了一截,水都咽不成,别说吃饭了。你来了没 句好话儿,倒把她给骂个狗血喷头,你这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终久要遭报应的, 你要绝后的啊…”说着,泣不成声。白梓还想说什么,赵月英骂道:“你趁早滚 吧,屎壳郎滚蛋蛋,滚得越远越好。我们家有了你真是我们家的晦气!”于是掩 面泣哭不止。   白梓走近爱娟,爱娟早已 脸朦在被子里哭成泪人儿。白梓问:“芹芹呢?” 爱娟不吭声。白梓大声道:“芹芹呢?”爱娟就是不把脸露出来。白梓急红了眼, 满面狰狞,吼道:“你是在装死?你闹个啥 ,闹,不愿意一起过就算了,明天 咱就上法院。”爱娟依旧不理踩他。赵月英实在看不过眼,口里叹道:“你别再 造孽了,你害得她还不够苦吗?”白梓道:“我是在问芹芹呢?”赵月英没好气 地说:“死了!”白梓见没趣儿,方出门去了。   赵月英心疼女儿,刚想坐到爱娟床边说几句安慰话儿,就见爱丹、爱金、曲 莹齐齐进门。爱丹见姐姐泪眼红肿,心下酸楚难忍,苦不堪言。曲莹问:“我见 白厂长气呼呼地打这儿去了,想必是俩口子又闹了气。”赵月英没好气地说: “那龟贼提他干啥?天闹腾要下雨,人闹腾要出事呢,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散 了的好。”曲莹咬咬牙:“那太便宜他了,让爱娟不要说离婚的话儿,就拖着他。 女儿家的青春让他说毁就毁了,又不是身上穿的时装,新鲜一阵子。照我说,爱 娟拖定了,让那些跟白梓的贱婊子沾不到便宜。”爱丹甩了手中的提包:“什么 便宜不便宜,他又不是什么宝贝,谁稀罕拿去好了。天下有良知的男人多着呢, 像他那样没心肝的,跟畜牲一样,用不着把他往眼里放!一棵树上吊死,太划算 不着了。”爱金也说:“照我说,这个婚是离定了,反正他有的是钱,芹芹跟你, 那抚养费,青春损失费至少得十几万赔偿。不说是敲诈他,至少是应该的。”   爱娟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是让坐。曲莹见爱娟烫成这样,也忍不住揩起泪来: “大夫咋说,可留疤不?”爱娟说了什么,语音含糊,谁也没听清。赵月英忽然 语气平稳地说:“大夫只说边治边观察。没有肯定会不会留后遗症的。”曲莹又 说:“那我去问一问王大夫,就是那个给爱师治病的王大夫。那人心善,还是让 他来给爱娟看一看。”众人说:“既然有这样的好大夫,太好了,你还不去!”   曲莹直接到脑外科。王大夫正在写病历,一见是曲莹方起身相迎。曲莹说: “王大夫,我今个又要求你了,我大姑子被烫伤了,请你过去瞧一瞧。”王大夫 问:“住院了?”“嗯,住到你们医院的烫伤科,你们那些大夫不熟悉,请你说 一下。”   王大夫随曲莹来到走廊。曲莹边走边说:“上次我给你说的事不知你考虑的 怎样?今天我那小姑子也来了呢,你顺便侧面看一看,有意的话,你俩见个面 儿。”王大夫不好意思,白净的脸面上飞起了几朵红晕。曲莹见了,更是喜在心 里。   曲莹带着王大夫来到爱娟的跟前。王大夫为爱娟做了检查,说:“不要紧的, 水泡里的渗液要抽掉,再往水泡里注射抗厌氧杆菌和长伤口的营养药混合剂,一 般是不留伤疤。溃烂的部分把那混合剂涂沫上,每日五到六次。舌头上也可用那 混合剂漱口,可加速伤口愈合。”众人听了,多了些安慰。曲莹说:“没想到王 大夫一专多能,那脑袋上的手术做的一流,这烫伤也会治,真是三生有幸,三生 有幸!”王大夫谦和一笑道:“哪里,那是实习的时候,跟着烫伤科老师学的一 招。”曲莹抢道:“那就请王大夫给我们治疗治疗吧。”不想王大夫面有难色说: “别的大夫管的,我不好插手。”爱金说:“管那么多干么?我们求你看好了。” 曲莹也赶紧说:“你哥住了一趟医院,我可真真的明白了一些道理。医院要有熟 人才知底呢。你别看那一个个人模人样的,都穿的是白大褂儿,都是大夫,可那 水平有高有底,参差不齐,有钻研业务的,也有不钻研业务的。你若遇到了私心 重的大夫,你可要倒霉了,不但药费花了,你受了痛苦不说,病还是给你延误了。 如今,金钱开道儿,那大夫也有三教九流的,有的态度没个说的,那可是笑着吃 人 ,他没那个金刚钻儿,揽去了瓷器活儿,那会毁了瓷器的,那是哄你的钱儿, 坏你的事。还有那态度生硬蛮横的,没球多大本事就翘起尾巴来了。但也那些真 正为病人着想的大夫,大概是处于医学方面不敢直言,侧面点几句,你听明白就 是你的福气,听不明白了,那大夫不便多说,对着你严肃地说上几句,那是为了 你好,给你提个醒儿,就看你明白不明白了,是聪明人就会听出话中有话,就会 套那大夫的话儿,一直套出底细来。”“天呐”赵月英倒吸一口冷气:“看个病 这么多讲究,那可是人命关天呐。”曲莹又说:“大夫也不是以前的大夫了那么 尽职尽责,没能力看了,还请示上级大夫,或另请高明。如今,那样的大夫实在 是太少了,动不动话说得烈烈的,先把人吓着,害得你听信他的话大把大把掏钱 ---照我说,咱们家遇上王大夫真是咱们家的运气。我在王大夫身上真正体会到 啥叫谦虚谨慎四个字。我想,这四个字是一个大夫最起码的品质。”   爱丹扫了王大夫一眼,果见俊秀的面部像个少年似腼腆,明亮的眸子多些窘 色,一时,由不着要去打量他,真是一副白面书生样儿,文质斌斌,纯朴恬静。 爱丹上卫校期间也曾实习过,对王此所说全然不疑,一时更加羡慕王此的学识。 正在她打量王此的时候,不想与王此投来的目光相撞,她忙回避,顿时心里像揣 了个鸽子,扑腾扑腾地安静不下来。王此也在猜想:这少女可能就是曲莹的小姑 子,你看与烫伤者面貌想像,真好像是从哪儿见过,在画上,那秀美的面部轮廓 就跟画上的美人似的,可不呢,你瞧,她圆凸凸的前额和棱棱的鼻梁;鼻翼,鼻 孔是那么的小巧玲珑;深陷的双眼明亮而又传神,似水汪汪的墨色珍珠,光辉粼 粼;娇嫩的小嘴唇红润滋泽,使整齐的牙齿如玉似珠,坚韧而生机勃勃。她个头 也就一米六左右,却苗条绰约——这真真是我没见过的美人呀!   曲莹打量到王大夫对爱丹那般痴迷样儿,暗喜自乐,一时出主意说:“那让 爱娟出院,我们请王大夫到家里治好了。”赵月英说:“那感情,那咋好意思。” 爱丹偷偷地拽了一下母亲的衣襟,悄声道:“那咋 行呢?”曲莹耳灵嘴快地说: “保准行。王大夫又不是外人,咱们家有王大夫这样的人真是福气。”王大夫只 是谦逊地一笑。   就按王大夫的说法,给爱娟做了治疗,那嘴周的水泡再未起来。王大夫说: “起泡的皮将来要干燥脱落,泡下边要长出新皮来,半年后退了色,会和正常皮 肤一样。”众人听了,自然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但王大夫又说:“颈后项皮肤 烫得太厉害了。恐怕要留疤的,舌头也可能缺失一点。”众人听之,一时心里像 灌进淹菜汤,满不是滋味儿。   爱丹并不知道曲莹与王大夫之用心,每当王大夫到家里来给姐姐换药时,她 都陪在身旁,招呼王大夫用茶,小吃,相互客客气气的,彼此没有多余的话儿。 王此见爱丹寡言少语,又不失姣好妩媚,更是钦慕在心,几次想邀爱丹,与她单 独约会或相处,都几次欲言又止。但是每次都是由爱丹默默地将他送出大门的, 然后是微笑着,眼睛一闪一闪的,那眼睛里似流动着清澈见底的溪水,那么的悠 然,轻快和纯朴。然后是一句话:“劳你大驾了,不胜感谢,再见!”这话儿犹 如抚摩垂柳枝叶的微风,也似春日沐浴青苗的阳光,那么的爽心怡人。她每次只 把他送到门口,然后依在门框,用手在门框上拨动着什么。这次,王此有意察看 了一下,见门上有一个洞,小洞已被磨得光滑平整,这说明 爱丹依在门框上是 在抠它。每次等王此拐湾不见了爱丹才离开门框。为了证实他的想法,王此这次 有意将换药碗丢下,等他出了大门转湾时,他像往常一样与她交换了一下目光。 虽然她是在撬 那个洞儿,但是她的心并不在那上面, 因此,每次他拐弯时她都 能感觉到,然后将目光递过去,伸出白嫩的小手向他挥了挥。今天,她还是一如 既往,当王此拐弯后,王此想证实爱丹是否还在撬洞儿,便装着取丢下的换药碗 而转身回来。此时,爱丹已进了屋。   “我的判断是没错的,她之所以那样做,说明她心起波浪难以平静;她之所 以那样,是用此来做自我调解罢了…”   王此仅仅猜对了一半,曲莹还没有把她的想法告诉爱丹。爱丹之所以那般对 王此,一是倾心王此的技术,并感谢王此能业余时间亲自上门服务——这在商品 与金钱做砝码来估量一切的时候真是难能可贵了。二是,她总有一种预感,每当 去看他的时候,都能碰到那火辣眼神,执着而热烈,纯朴而又充满爱意;对于一 个少女来说,这种含情脉脉,绵绵柔情的眼神令她心烦意乱。这种预感果真应证 了。这日曲莹给王此打了个电话,问:“对爱丹的印象如何?”王此激动地说: “很好!”曲莹掩饰不住兴奋,直奔汪家,向着爱丹把王此如何看上她一五一十 地说了。爱丹一下子蒙了,半晌儿才回过神来,说:“这,这,这怎么行呢?”, 曲莹说:“咋了?是你看不上人家?”爱丹摇头。“是人家家是农村的?”爱丹 仍然摇头。“那是咋了?”曲莹百思不得其解,迫切地问。爱丹呢喃嗫嚅:“这, 这怎么可能呢?”曲莹果断地说:“那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窈窕淑女,君子好 逑。难道你连这也不知道?谁让你是美人香草。小家碧玉呢。”爱丹当不过嫂子 的言语,只能说:“我想一想再说。”   爱丹之所以这般犹豫不决,乃是有原因的。跟她父亲一个处的郑治在追求她。 他们曾见过几次面,虽还没确定恋爱关系,但他总是爱约她看电影,有时还跳舞。 虽然,郑治曾几次迫不及待地说:“你答应我吧!”爱丹还是在摇头。在郑治再 三催促下,爱丹说:“了解一个人不容易,爱一个人更难。我不愿轻意做出决定, 时间会给出答案的。”时间,这个时间太笼统了。   爱丹从姐姐的身上吸取过教训,对异性心存疑虑。因此,她要更好地了解郑 治,在接触中虽然父亲曾多次称赞褒扬郑治,但爱丹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女子。   爱丹并没有把这事告诉曲莹。曲莹在给王此回话中这样说:“那张窗户纸给 你们捅破了。爱丹虽没表态,但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也很喜欢你。你就大胆 地去追吧。有我在中间给你们搓合,你们准成。”王此听了个心花怒放,借给爱 娟换药的机会匆匆赶往汪家。今天,照常是爱丹给他开的门。二人一见,王此情 不自禁地要痴目打量爱丹,像是爱丹身上有股磁力在吸引着他的目光,以至令它 热乎乎的,只往爱丹身上扑。爱丹慌忙避开自己的目光,但心儿已被这又目光射 准,让她倾心向往。但是,但是…这颗心还是被她用根线绳拽了回来。她闪开身, 让王此进门而来。   但是,她实在是不知咋待他是好,话也不知咋说,笑也忘了,大概是过分在 意人家了,连脚步也不会迈了,腿软的直打歪儿。她有意放慢脚步,跟在王此的 身后进了屋。   王此在给爱娟的伤口上药,这伤口明显好多了。舌头不再感觉到疼了,进食 咀嚼正常。那口角处的水泡自上次打了药后便干瘪了,上面那层皮薄薄的,透明 状,能看清皮下的伤面已经完全修复了,只等这层皮干燥脱落。   当王此在给爱娟上药时,爱丹只在一旁发愣。她不像以前那么热情地倒水、 沏茶,准备水果及糖食,她忘了,也许是不主动了。她脑子里乱极了,真不知怎 样说才说清楚。她跟郑治的关系也是刚刚建立的,那是友谊,可能有郑治的爱, 虽然爱丹没有把爱捧了出来,但也有难舍的情怀。郑治给她的印象是个性沉稳, 言语寡默,就像一个大哥哥似的关心爱护她这个小妹妹。而这位王此,虽然是农 村出来的,但却热情奔放,才华横溢,活力四射——这是青年人青春闪烁的光芒, 令她十分向往。因为,她也是青年,在她的胸膛里跳动着一颗火热的、渴望真善 美的春心。这颗心曾做过多少次罗曼蒂克氏的梦想。虽然她是一位不善言辞,不 善于表达的女性。王此的热情,也只有那样的热情才能涌动她的春心。但,她是 不属于他的,因为她已经在与一个值得爱的人交往。她想,她与郑治间不会起波 澜,因为郑治有宽容的胸怀来容纳她。   “我将会嫁给他的。”爱丹在心里这么说,“可是,这个王此,他那双目光 真会抓人心,以致让我不敢正视他----”   当王此给爱娟换罢药后,爱丹就要送王此出门。王此感到异常,只好随爱丹 来到院落。   王此盯着爱丹问:“怎么,下逐客令了?”   爱丹 低着头说:“你对我家的情意,我家人都十分感谢!”   王此道:“看得出来。而你对我……哦,你不是…至少说在今日,你是不欢 迎我的。”   爱丹仍低着头,向前走了一步,半晌儿猛然抬起头来说:“是你错了。”又 过了半晌儿,“我听嫂子说过了。她对这事实在是荒唐。在这之前她就没征求过 我的意见,她不了解我。”   王此恳切地说:“那没关系。咱们可以在交往中加以了解。”   爱丹又温和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真不知咋给你说得清楚,我已 经有了男朋友了。”   王此听了,愣神儿,痴目地望着眼前这位坦诚而美丽的女子,更是钦慕向往, 说:“你爱他吗?”   “我们正在交往中,但是他爱我。”   “那是一厢情愿。爱情是属于两个人的,是两个心灵碰撞而产生的美妙的音 符,永远在两人的生活中演奏。你不应该去委身一个爱你的人,你更应该去爱一 个你爱的人。爱和被爱是统一的,也只有爱和被爱存在一人之身,那才叫爱情。 现在我也爱你,是的,虽然咱们接触的时间很短,你的美貌,你的善良,以及你 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丑恶行为的诅咒——都让我动心。当今,好多女子都沉沦 于对金钱的追求中,俗不可耐,是非不辨,美丑不分……你却像‘出淤泥而不染’ 的荷花,这样的女性,对于向往美好生活的男士来说,是多么的难得呀!我猜想 追求你的那位男子肯定不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恋爱也是气味相投的异性的 结合,在你尚未拿定主意之前,你不妨在他与我之间选择。”   爱丹仰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他,我实在是不 愿伤害他!”   王此意味深长地说:“‘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因此,‘换我心为你心, 始看相忆深’;真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20   对于王此的插入,爱丹防不慎防;送走了王此,爱丹便躲进里屋。她想静一 静,却是静不下来的,脑壳里像是装了一团乱麻,心像是掉在了麦草堆里;脑子 是理不出头绪的,心却变得焦燥,企望着雨露,而且被草芥蹭得隐隐作痛。郑治 几日不见了,已记不清是几日了,真不知他咋想的,莫非是因为我对他太冷淡了? 或许我没明确表态惹恼了他?不至于吧,他对我的爱难道就是为了得到吗?若仅 仅是为了得到,那他这个人也太小器了,心胸也太狭窄了吧?不,不,不,他不 是那号人,绝对不是那号人!   对于爱丹的举动,爱娟感觉异样,便下地来到爱丹的跟前,用含糊不清的语 音关心说:“你好像哪儿不舒服舒服,心病?”   爱丹不语。爱丹曾赞赏姐姐,称她为典型的中国式贤慧女子的继承者,以至 被 一种,——哪种呢?还不是那种封建思想的伦理把她个人束缚住 了,委曲求 全——这在爱丹是绝对不服从的。爱丹要反抗,她不甘心听命运的摆布,以至她 要斗争。为了个性的解放,她是不愿做奴隶的,更不愿做任人宰割的羊羔。但是, 对于做一个好女人她是愿意的。所谓好女子是什么样的?众说众有理,各表各的 善。爱丹的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标准,那就是为爱情忠贞不渝,对美好生活不懈 追求。   爱娟抚摸着爱丹的肩膀说:“我猜想是你个人的事。以我的经验,你千万不 要被夸夸其谈的男性们所迷惑,更不要去看重他的金钱和地位…”   爱丹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眼睛:“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爱娟忙说:“我是为你担心呀。人心隔肚皮,你要了解一个人太难了。什么 样的男人好呢?起码的,也是唯一的衡量男人好坏的标准,那就是他有没有责任 感。这个责任感体现在对家庭,对他人,对社会,对祖国,对民族,对他自己有 没有责任。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是绝对靠不住的。再一个,看这个人的私心重不 重,私心重的人,你最好远离他,他会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去做卑鄙无耻的事,他 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欺骗朋友。坑蒙家人,出卖祖国。因此,一个无私的人,也 只有那些无私的人才能成大器,才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无私,体现在他的 心里装的是整个世界,说白了,就是心里有祖国,有民族魂,而忘了他自己。可 惜呀,在被铜臭 薰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当中,这种男人实在是太少了,太少 了。”   爱娟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千,继续说:“这种自私的人,这种极端自私的人 是绝对不会有责任感的,他们是吃喝玩乐之辈,他们就为的‘玩个高兴,玩个痛 快,玩个心跳’。为了‘玩’什么都不顾了,什么脸面,什么荣誉,什么羞耻, 他们全然不在乎了,还提倡什么‘厚黑学’,厚黑到家了还不够,还黑和厚;什 么的祖宗了,什么的后辈了,先人后代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尽了,就不怕人们诅咒 他们的先人,羞辱他们的后代?他们即便是一时大方,解囊相助,也是为了那一 时的兴致,为了他们的‘高兴’哪个还真当一回事?他们是一些地地道道的极其 聪明的骗子,千万不可相信他们。”   爱娟之所以这般苦口婆心,是出于对爱丹的爱护,也是出于对爱丹个人事情 放心不下呀!她自己遭遇了不幸,是毁在了那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之手。这一生注 定是悲剧,再也无法改变的悲剧。如今的好男人实在是太少了,一个个变得低级 趣味,俗得不能再俗了;在这种情况下,妹妹的婚姻…爱娟想都不敢想,不觉揩 起泪来。爱丹知姐姐的心思,说:“姐,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成为你的,也绝 对不可能成为你的——像你这么软弱。倒是,你让我放心不下呀!‘玉贞而折, 不能瓦合;鸾铩而萎,不同鸡群’。我这辈子如遇不到好男人,就不嫁他。女人, 为何一定要嫁人!”   爱娟说:“‘玉石相类,惟良工能识之’。因此,在婚姻大事上万不可草率, 良工会有的,三年还等他个闰腊月呢。我已经觉悟得太晚了。”   爱丹不知咋去劝说姐姐,姐姐已苦不堪言。爱丹一时辛酸,说:“‘伯乐能 识千里马,盲人何能见仙葩?’那姓白的不知珍惜你,那是他没那福气,是他有 眼无珠。天下之大,难道男人们的眼睛真的一个个瞎了不成?若男人们都瞎了眼, 这个世界即便是光明灿烂又将如何? 因此,男人们不可能全都是瞎子。因此, 你也会遇到慧眼识知己的好男人的。”   爱娟唉了一声,说:“我已心死,还求什么 ?只要你不重蹈我之覆辙,那 是万幸的事。我真不知咋 为你而高兴了。对于 我,你再不必说这劝那了。我这 颗心已是伤痕累累,结好的伤疤,万不可再结它了,我会受不了的。”   正说着,见芹芹进来,爱娟揩干泪;芹芹不知母亲为何而哭,眼巴巴地锹着 母亲的眼睛。这时,赵月英也进屋来,说:“原来你俩在这里,我进门还说人都 哪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爱娟听到母亲的脚步声,即刻背过脸去,因而那眼 泪没被母亲看到。赵月英忙着做饭,又慌忙退了出去。爱丹一看表已六点半了, 便说:“姐,我给你做茄夹吃,好吗?这样吧,我做金汁茄夹。”   吃过晚饭,爱丹想着羞郑治,便直接来到单身宿舍,但郑治已不知去哪儿了。 她想向别人打问,又恐他人是非只好依依不舍离开单身宿舍,在厂门前徘徊。   落日不情愿地被西山遮住,竭尽全力地把余辉喷射出来,使西边形成一抹橘 黄色的晚霞。晚霞在山间飘动,不多时,便湮没在灰色的云雾之中。黑色从东方 悄悄步来,带着玩皮的星星,带着灰暗的雾霭,也带着飘动的微风;那风在拂动 着爱丹的秀发,逗的爱丹心烦意乱,爱丹想挥手将它赶跑。她看了一下手表,已 八点多了,他会去哪儿?   她实在猜想不出他去干啥了?她双眼巴望郑治从大门口走来,她不时地巴望 着:“咋还不见他呢?”再一看表才不过八点十分,这表咋走得这么慢?莫非是 它坏了?   看来是等不着了,夜来得太猛了,也来得太狠了,人还没感觉,它就变得像 墨汁染过似的,黑的让人压抑。再一看表,已十点多了。咋办?我非等他不可, 我得听他的口气,看他的态度。他若真心实意,死心踏地的爱我,我是不辜负他 的。他要是再糊涂…爱丹实在不敢去那样想。这王此,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挺聪明的,聪明中夹带着狂妄,说狂妄有点过头,但,确实很傲,也许人 家有傲的资本,也许是人家站的高才“昂昂独负青云志,下看金玉不如泥”。   爱丹忘了与来来往往的熟人打招呼,有那么些时候,熟人向她微笑,或问候 什么,她竟然像是没有看见似的不予答理;她太专注了,那些熟人不解,只以为 她傲气。不知不觉中, 漫步在十字路口,该往何处去呢?她全然不知。   “哦,是爱丹呀。果真是,打老远我看是你的背影,就过来了,真不知这摸 黑的夜你要干什么去呢?”   爱丹听到声音,赶忙回过头来,原来是高晡英。高晡英又道:“你哥这几日 怎样?医药费给报了吗?”   爱丹唤了一声“伯母”,说:“好是好点了,还经常喊头痛,脑外伤后遗症, 一会儿半会儿的,哪能好哇。医药费得等新规定下来再说,听说要进行医疗费改 革的。”   “啥医疗费改革不改革的,不就是东变成西,西变成东,由制定政策的人嘴 里搅舌头。那帮龟儿子,酒店、妓院少去两趟,别说工人报医药费了,就是举家 过日子的生活费也够了。我就想不通,这改来改去,厂长的权越改越大,就像厂 里的皇帝似的,谁都不敢把他怎样。前些年政策法规是针对当官的制定有,现如 今那些当官的专门制定条条框框来整老百姓。百姓么,还不是一群羊?那些当官 的制定的政策遇到了他们自己就成了橡皮条,要长有长,要短有短,而对百姓, 就拿尺子量,一分一毫都不能差。照我说,工人们可怜兮兮的,有啥整头呢。”   正说着,突然转了话题,说:“你看,那是不是尤仁莲?那个骚婊子,能得 很呐!哼,卖大腿的烂货,就靠风骚吃饭,狗日的,我不相信你儿子大了把你当 人看!”   说话间尤仁莲已走了过来,高晡英迎面吐了一口痰,拽着爱丹避到一棵大树 后,等尤仁莲走过,高日晡英又向着尤仁莲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狐狸 精,满身臊味,总有一天被你那戴绿帽子的爹给宰了的。”   爱丹无心听她唠叨,仍然顾盼郑治。高晡英似乎有所察觉,问:“你在等人? 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王大夫你可考虑好了吗?人家那才叫好小伙子呢,面善的, 见人一说一笑,一点架子都没有。再说,人家是当大夫的,世道再变,也少不了 人家的吃饭碗的。”   爱丹想:家人都这么说,家人都看王此好,难道他们就没有一人察觉我跟郑 治的事吗?本来,我们是要把这事挑明的,偏这几日就不见他了,我一个女孩子 家,咋好意思上他的科室去打听他的下落?   正寻思着,就见醉汉王军摇摇晃晃地打那边来,听他口里哼着调儿:   鸡鸭鱼肉摆满桌,   蛇蝎王八爬上菜;   吹牛拍马神气摆,   樽中酒流肚肠坏…   21   娘家住宿拥挤,爱娟只好返回到农村的租房去住;一进院门,房东老奶奶就 迎了上来,含着笑说:“可回来了,可回来了。”说着,房东老奶奶就抱着芹芹 进了屋,也不知喜的,还是有什么伤心之事,竟然擦起泪来:“可把人等得焦燥 死了。我就想这娘俩做啥去了?是有啥事?一天又一天,这么些天过去了,怎么 就不回来呢?”   爱娟说:“我也想你们老少,只是遇了点事。”   老奶奶听爱娟语音含糊,把目光直直地射向爱娟的嘴,见爱娟嘴旁有大片紫 疤,问:“你的嘴咋 了?”   爱娟忙遮掩:“不要紧,只是烫了一下,住了几天医院,所以就回来迟了。”   “哦,要紧不?咋个烫了?你总小心点,唉——你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真够 难的。怪我多嘴,芹芹她爸呢?他干啥着?让你母子俩跑到这儿来。”   爱娟见问,苦笑一下,说:“他爹没了,不提他了,我们这样也挺好的。”   老奶奶抚摸着芹芹的头,叹道:“这孩子也真命苦,还不懂事呢,爹就死 了…”   芹芹听之,用小手打着老奶奶的脸,嚷道:“你胡说,我爸没死,我爸是厂 长,我爸没死。”   老奶奶疑惑不解地看着爱娟。爱娟自老奶奶怀中接过芹芹,放在地上,说: “芹芹,不许胡来。”   芹芹哭道:“我爸没死,她说我爸死了…”   老奶奶见其中有疑,不便多舌,只有哄着芹芹,自个儿拍着自个的嘴,说: “是奶奶嘴长,是奶奶胡说,等会找个刀子来把奶奶的舌头割掉。”又狠狠地打 了一下嘴,“这不争气的东西,割掉喂狗去。”   房子有些零乱,电视框的抽屉好像被撬了,在锁处裂了几块儿,再回头见窗 户玻璃透了个洞,用一张旧报纸贴着。老奶奶忙解释说:“都怪我,是我没把家 看好,让贼进来了。你快看一看丢了啥?唉!”爱娟安慰道:“没有啥值钱的, 丢就丢了吧。”老奶奶在唠叨:“贼被派出所抓住了,就是我们村那几个抽大烟 的合干的。唉,说起来真惨呐,那几个吸毒的吸成干猴了,走起路来直打摆儿。 他们家四分五裂,一败涂地,啥都被他们换成钱买了什么的‘海洛因’抽,孩子 孩子没人管,老人老人没人操心,几间房子也变卖给了别人,几个人合起来挤在 一个向日葵杆杆搭起的窝棚,猪狗不如;那个惨呐,想都不敢想。”爱娟见老奶 奶揉泪,便说:“就这给您老人家添了很多麻烦。这是我打来的二斤肉,咱们一 块儿包饺子吃。”老奶奶吃惊地瞪着那双灰暗无神眼睛说:“这怎么行呢,你们 娘俩吃去吧。”爱娟拉了把老奶奶说:“你就别推辞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 说两家话。再说,我身体还没完全好呢,你就帮我做一做饭。”老奶奶听说,信 以为真,方拿着肉,颤微微地去了。   爱娟病愈上班。孩子因暑假放假没人照管,爱娟只好把她托付给老奶奶了, 而且与老奶奶的孙子一块儿玩,每日浑身是土 。爱娟想:入乡随俗吧,圈生也 是人呀,同样有灵有魂,与芹芹是一样的,何必把他们区分开来呢?说来也好, 两个孩子一块儿玩得很开心,整日整日地在院子土 堆上玩锅锅家儿,不厌其烦; 每到天黑,就累倒在床上睡去了,一睡就是个大天亮。爱娟每天早早儿起床,要 赶公共汽车。因此,孩子的起居饮食也全托给了老奶奶了。哪 料到,这日正在 上班时,突然有人传话说她的孩子出事了,让她快到医院去。她的心儿“咣”的 一声,像是地球翻了个过,腿软的好像不听她使唤似了“扑通”一下,她再也支 持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   但是,她还得起来。她只得自己给自己打精神,心想:“不可能吧,大概是 我的耳朵听岔了。”传话的人见她倒在地上,忙过来搀扶,并说:“是个陌生人 打的电话,可能是有口误,或是我耳朵出了毛病,你的孩子谁看着?能出啥事? 不管怎样,你赶快到医院去看个究竟。”   爱娟听后,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自那次租房被盗后,爱娟就把自己的工作单 位,电话号码写给房东老奶奶让妥善保管,以便于联系。看来芹芹真的出事了。   爱娟赶到病房,医生护士正在全力抢救。老奶奶的孙子已死去,被白色的床 单盖在病床上。老奶奶正抱着芹芹的头,手一个劲地颤动,一见爱娟来到,忙解 释:“两个娃娃吃了晌午饭就在院子里耍。我心说,田里的稻子别长荒了,就想 着去薅两把,回来时,就见两个躺在院子里,口吐白沫。 我忙请来大夫,说是 老鼠药中毒,打了两针不顶用,就送来了…”爱娟赶到芹芹跟前,芹芹已奄奄一 息。医生问:“打过维生素K了吗?”“打过了。”一个男子答。医生问:“你 咋知道?”那男子回答:“我是乡医,是我最先看过病人的,他们把孩子送到我 那儿时,我见孩子手中抓着老鼠药。这是样品---”医生点了点头,医嘱护士: “再注射几毫克。”   医生、护士为芹芹洗谓,输液。呀,芹芹的脸在发白,发灰…医生为芹芹做 人工呼吸,做心脏按摩,做…医生摇起头来,医生放弃了抢救,爱娟一看大势不 好,忙跪在医生面前:“求求大夫,救一救我的孩子,快救一救我的孩子吧!” 医生惋惜地摇着头:“呼吸,心跳都停了,抢救不过来了。”爱娟听之,一下子 昏了过去。   等爱娟被人唤醒时,芹芹也被白色的单子盖了起来。她忙扯开单子,扶着芹 芹的头,用脸体贴,孩子的肉已凉若冰冻。爱娟就这样脸贴脸的与孩子在一起, 她恨不得与孩子一块死去。   “你是我的心哇,你死了,我还咋活?”   “你是我的太阳哇,你死了,我还能有光明吗?”   “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哇,你死了,我哪还有力量站起来?”   “你是我的一切呀,你死了,也将我的一切带走…”   不知过了多时,她感到有人唤她,原来是父母、兄妹。你们来了能怎样?你 们啥话也别说了,啥话也别说了。有人来收尸,爱娟说什么也不肯让把芹芹抬走, 她固执地护着芹芹,乞求着:“你们都别打扰我,求一求你们了,别打扰我…”   爱娟再次昏了过去,赵月英见之,赶忙搂起爱娟,向爱娟的人中上掐了又掐, 又换大夫来,大夫为爱娟摸了脉,测了血压,说:“万不可像那个老太太,大概 是经不起打击,原来就可能有心脏病,也就是刚才一下子休克了,抢救都没来得 及抢救就去逝了。”   爱娟朦胧中听到房东老太太的死,她刚想问个究竟,但是说不出话来,无限 悲怆,万般绝望,她挣扎着,把芹芹弱小的身体抢在怀里,木愣愣坐在地上。这 时,好像有个魔鬼在向她吼叫,不是恶魔是什么?那般的凶,这般的恶,又是这 般那般的没人性。原来正是她的,呸,恶心透顶的丈夫-----白梓。   “你她妈的,干球啥着呢。带个孩子都带不好,今这事,明那事,终久让她 送了性命。”   骂着上去就是一脚,将爱娟踢了个仰面朝天,芹芹的尸体也滚在地上。爱娟 害怕伤着芹芹,忙爬起,用身子护着芹芹…赵月英扑到白梓面前,斥骂道:“你 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说你总有一天会绝后的。你的女儿还不是你害死的,你 是真真的凶手,你若当初不把她娘俩赶出门,她们能出这事?若你能尽一点父亲 的责任,你的女儿尸骨能寒冷?你还有脸来见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九泉之下都会 恨你,诅咒你这个没人性的父亲!呸,你就不配做她的父亲,你只配跟娼妓婊子 鬼混。你终究是要死的,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死都死不到个干净的地方,掉在茅 坑里淹死,倒在垃圾堆里呛死,爬在婊子的水门上淹死!”   爱丹护着姐姐,气得脸色发青;汪天录抄起输液架直向白梓砸来,幸亏被白 梓的随行拦挡。汪天录暴跳如雷,瞪凸了双眼道:“你们都别拉,我把这龟儿子 砸死,省得让他以后祸害更多的人。”   白梓的随行将白梓劝出抢救室。这时,有个陌生人向白梓抛了一句:“人没 救过来,当心药是假的。”白梓一听,火冒三丈, 冲进医生办公室,乱叫乱咬: “你们这些杂种,抢救人命用的是假药。我要调查你们,告你们,把你们送到监 狱。”有一个医生不甘示弱:“讲话可要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诬陷栽赃。” 白梓听之,回过身来找陌生人。可那陌生人找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白梓再次冲 到医生办公室,大骂:“你们这些王八蛋,白学了医,有啥屁本事,连人都救不 活,你们草菅人命,你们这些庸医!”说着,竟然一脚将门踹了个洞……   爱娟终究没能抵挡着父母的眼泪而听从了父母的安排。芹芹的尸体由收殓都 扔进了黄河。他们说小孩子不能土葬。扔到野外又何居心?最后还是汪天录拿主 意塞给收殓者伍拾块钱让坠进黄河去了。爱娟几经劝说,再次回到娘家,但是像 是没了魂似的,整日发呆,彻夜不眠,连片言只语都没有。赵月英心疼女儿,为 了能使女儿收心,便把她打听来的一些消息讲给女儿听。这日,她说:“给你拉 行李的人回来说,你那房东老太太可怜不可怜,人死了,连棺材都买不起,就跟 过去一样用席子裹着…”爱娟好似没听明白,又有些吃惊的问:“您说是谁死 了?”“就你租房的那个房东老奶奶。”“她咋死了?那天,我还见她来着。”   爱娟不相信母亲的话。母亲叹了一口气道:“说来真惨,就那天,两个孩子 出事那天,大概老奶奶受的打击太大了,受不了,当场昏死过去,大夫说是心脏 病。你说快不快,抢救都 没来得及抢救,就死在医院了。”   爱娟不言语了。她下地,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存折,捧在手中,半晌儿才说: “妈,这点存款,放下也没啥用,求妈请人买口棺材送给房东家…”余下的再也 说不出来了。赵月英将存折拿在手中,存折上仅有贰佰壹拾伍块钱。赵月英禁不 住叹了口气,懵懵懂懂地出门去了。   第二日,赵月英又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证实那天抢救芹芹、 圈生的那 个乡村医疗所用的药有可能是假的,白梓正在找有关部门状告那医疗所。爱娟说: “告能怎样,鲜鱼要烂,先从肚坏,那坏肚肠不清除,鱼咋能好?”赵月英又 “唉”了一声,“当时若要把芹芹直接送到市医院也许会有救的。唉,真是命呀, 偏偏先要经过村医疗所,耽误了一个时机…”说着,浑身一发酸,那泪水儿便扑 籁籁地从两眼角滴了出来,忽怕惹得爱娟伤心,又揩进泪说,“听命吧,老天造 就她活那么几岁,那是她的造化。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人呐。”   22   娘家的住房太拥挤了,爱娟只好试着到总务处要了一间单身宿舍居住。父母 及爱丹见爱娟面有起色,再说芹芹也夭折过了月余,都以为爱娟回心转意了,便 允许她另住。偏这日,爱娟感到下身奇痒难忍,令人坐卧不宁,方到医院妇产科 检查。这是一位长得很丑很丑的妇科大夫,脸绷得紧紧的,好像害怕谁数她的牙 齿似的而不敢笑;她带着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大概是医学院校的实习生吧,对她 惟命是从。爱娟不好意思地向她俩诉说了病情,那个大夫先让实习学生给她做检 查,罢了那学生出外间向女大夫汇报情况;只听她俩叨叨了半天,便进门边议论 着:“肯定是性病,追问追问她的性生活史。”那女大夫恶语歹气地说:仿佛他 老公昨日嫖了妓,让她发现了惹得她不高兴似的。爱娟听之,惊诧莫明,忙解释 道:“不可能,我们一年多没在一起了。”那妇科大夫满脸氤氲,恶狠狠地说: “躺好,腿叉开。明明是长了尖锐湿疣,你不跟你丈夫在一起就不等于没跟别的 男人!”   爱娟平白无故蒙受耻辱,面对这样蛮横无理,满脸凶煞的大夫能怎样?有口 难辩,含冤受屈。爱娟不相信自己会得性病的,怪事,这种见不得人的肮脏的跟 猪屎狗粪一般的病莫非干净人也会遭遇吗?上天,你当真是有眼无珠,或是你瞎 了眼,有意伤害好人不成?不,不,那个恶煞凶神的女人也会看病?也能去做那 等行善积德的好职业?可见上天的眼睛是瞎了。   我得去找个真正的好大夫问个明白,我绝不可能得那种不要脸,没眉眼的病。   她来到挂号室,向着挂号员,心里唯唯诺诺,但是不得不问,那声音怯怯的, 弱弱的,问:“你们这儿有性病专科吗?”挂号员抬起头来,那面相是三十来岁 的少妇,狭狭的脸,跟书上描写的尖嘴猴腮一模一样。爱娟心儿一颤,低下头。 她似乎是有些做贼心虚而无颜见人似的倾听对方训斥。那挂号员说:“没有,去 皮肤科瞧一瞧吧。”爱娟想说谢,但是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却听到挂号室内窃窃 私语:“长得怎样?”“快看,身段不错。”“脸蛋我没看清楚。”   爱娟慌忙躲开这是非之地,匆匆来到皮肤科。皮肤科诊室里闲坐着个女子, 不过三十岁,面色白净,眼神和善。她干净得就像她身上穿的白大挂一样,一尘 不染。爱娟坐在她面前,不知怎么开口,那年轻的女大夫问:“你有事吗?是哪 儿不舒服?”爱娟吞吞吐吐:“我想问个事?”那女大夫微微笑道:“没关系, 请说吧!”爱娟说:“我刚去过妇产科,她们说我有性病。我,我不信,我们大 约一年多没有同房了,咋可能呢?”那年轻女大夫很认真地听着,善气迎人,和 蔼地说:“是不是有啥症状了?我给你检查一下行吗?”   这年轻女大夫为她做了检查,似有恻隐之心,说:“看来还是尖锐湿疣,不 知你丈夫的身体如何?”   爱娟摇着头,苦不堪言。那年轻女大夫告诉她:这种病的确属性传播性疾病, 但不一定都是经过性传播的,比如个人卫生,与患病者共床,共浴,共洗澡用品, 如洗澡巾,肥皂等都有可能传播的。经过一提示,爱娟即刻想到二十多天前,她 到澡堂洗澡,不慎肥皂滑入地上,当时----她记起来了,她想到了房东老太太, 那洗用,哪有肥皂?清水搓一搓就等于洗了。于是,她糊里糊涂地捡起肥皂用青 水冲了又冲。是不是病因在那里?年轻的女大夫听了,表态,有可能,该病有一 定的潜伏期,长短不一,最长者可能半年之久。在临床上,我们还遇到过几例潜 伏一年以上的呢。这种病确实属于性传染性疾病,回去让你的丈夫也检查一下, 说不上你的丈夫与你相互传染。再者,你要注意个人卫生,千万不要再传染给家 人…   爱娟明白了,总得来说,这是一种脏病,我这干净的身子无端地被污染了, 由此而不得不清洁。上天啊,你莫非真的瞎了眼不成?对我如此不公!   爱娟抚胸呼天,椎心饮泣,却惘然盲从,迷迷糊糊地走在大街上,忽的,被 谁撞了一下,险些踉跄跌倒,再一看,原来到了闹市区,人如潮涌,肩摩彀击。 再穿梭几步,越发商贾云集,废气弥漫。一阵又一阵的刺耳噪音,不时地戳痛她 的鼓膜。那小喇叭就搭在她的耳朵上直叫:   看,看,看,快请看!   浪漫伴侣,新婚燕尔,   迷人三点,销魂时刻,   远古赤身,当代裸体,   开放大胆,性感健美,   想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要什么 便有什么 ,   不够刺激当场退票,   满足不了砸锅毁灶…   再一看那宣传画,是几个身着三点式,跳着摇摆舞的女性;另一副画上是蛇 身人头像和赤身裸体的狮头人身画。人不是人,妖不是妖,这也叫艺术?如今艺 术乏味如此,竟然打起女人和儿童的主意!把女人当摇钱树,把儿童当玩偶,这 不是在作孽吗?   “突”地,广播里传出摇滚乐,就见几个活生生的,仅有红黄蓝绿白等颜色 的乳罩和三角裤头遮掩的女子在大蓬车上扭腰摇臀,故弄风骚;那一个个油头粉 面,根本无法看到她是否知羞害耻。这些女子个个活像臊头母鸡,在乱扇翅膀。 果真有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们买票钻入有帐蓬搭成的黑窝棚里。   爱娟想:这都是谁家的女子,这般厚颜无耻!是穷得揭不开锅,还是贫得无 法活,非要卖身不成?她们的父母看见了该如何?她们的亲朋看见了又该如何? 这准不是些良家女子。这是不是那些标榜外国月亮圆的人的女子?大概是日本侵 华时强奸了她们的曾祖母,祖母或母亲们生的杂种或杂种的后裔。因此,才这样 不要尊严,不顾国民之耻辱而如此放肆!   爱娟感到恶心,匆忙离开此地,绕了个弯便进入一胡同里。有几个小孩在胡 同里蹿来蹿去,天真无邪。胡同大概是唯一未被污染的净地,有阵阵清香扑鼻而 来。爱娟放慢脚步,感受着这沁人心脾的芬芳。芬芳来自一家馄饨馆,爱娟有些 口馋,口里禁不住地溢满了口水,咋能不流口水呢?已一月余没进荤了。她摸了 摸口袋,又叹了口气,省一省吧,原来工资的存款都给了房东老奶奶买了棺材了, 上月的工资买了些生活用品,所剩无几,今个儿又花了药费,现在真是囊中羞涩 啊!   爱娟对着馄饨馆端详了半天,终究没迈进去。回到厂门口,就见厂门口有个 小贩拉了一板大肉,那么的眼馋,爱娟又开始流口水了,情不自禁地流…她驻足 而视,见人们提着肉,她开始翻衣兜了,翻了个遍也没翻上几块钱,再东凑西添, 一共凑了三块七毛钱。她眼巴巴地望着那肉,嘴里的口水咽也咽不完。她恨自己: “你又不是小孩子,这样馋嘴没出息?你呀你,就像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这样 丢人现眼。”可是,她身不由已要往肉铺跟前去,就像一只馋了几日的猫,馋得 只想叨块肉吃。   “一斤肉多少钱?”她悄声怯气地问。   卖肉的似没听见 ,头也不抬,忙着为旁边的老太太砍排骨。爱娟等候着他 砍完又问:“一斤肉多少钱?”   “啥,你买肉,五块钱一斤。”卖肉的把目光置在她的面上问,“要点吗? 来这些买上。”   爱娟叹了一口气,刚想要去,却又回过头来,吞着话说:“师傅,麻烦你给 我称半斤肉行吗?”卖肉的嘟嘟囔囔:“半斤,半斤让我咋个砍法?要买一斤, 少了不卖!”爱娟听说,禁不住脸颊火辣辣的发起烧来,环顾四周,尚未有熟人, 便压低噪音道:“我没多少钱。”卖肉的听说,好不情愿地叨唠着:“想吃肉, 不带钱。半斤肉还不够喂只猫吃一顿呢。”说着狠狠地挥刀一砍,便砍下一长条 肉来,往秤上一放道:“八两,高高的八两----四块四毛钱。”爱娟一听,心里 “咯噔”一声,吓了一大跳,说:“我要不了那么多,我只要半斤。”卖肉的气 急败坏,大吼道:“你咋这样的人,刀子又不长眼,你要半斤就砍半斤不成?” 这一嚷一吼,一下子招惹来了一群围观者。爱娟不敢抬头,好像有很多熟人的眼 睛在审视她。她喃喃地,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买了。我…”说着想溜走, 卖肉的哪肯放过她?挥着刀凶狠歹恶的样子:“站着,你让我砍下肉,你又不要 了,你还算人吗?是不是在耍我?今个儿,这肉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四块 四毛钱,一分也不能少,拿来!”   爱娟一时羞辱,感到无地自容,乞求道:“我,我不是不要,我是…”却说 不出“没带钱的话儿”。卖肉的却不依不饶,野蛮地拿着刀子逼在她面前:“你 掏钱不掏钱?掏!”爱娟不得法儿,只好从衣兜里摸出那三块染毛钱递向卖肉的。 卖肉的见了:“就这点,再掏!”爱娟只好翻开各衣兜,却翻不出一分钱来。猛 地就见尤仁莲在一旁,目光轻蔑,唇喷讥笑。爱娟实在受不了,咋能受得了呢? 这可是夺人之夫的婊子。那一丝不挂,没羞没臊的样儿却在今个又是那么的狂妄。 爱娟更觉得羞辱难堪。却听尤仁莲在喊:“师傅,师傅,你还剩多少肉我全买 了。”说着,尤仁莲就将一沓子钱亮在卖肉的面前,说:“只是,你手中的那丁 点不够狗叼一口的肉我是不要的。”怒不可遏的卖肉的将那块肉当着爱娟的面向 地上一砸,臭骂道:“你她妈的,吃不起就别吃了,老子不稀罕,就当扔给狗吃 了。”   爱娟那能忍受得了,撒腿跑向单身宿舍…   羞辱,羞辱尤如把她扒了个净光让婊子糟蹋她,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不明真 相的众人,如此羞辱,不是在逼我死吗?天呐,我可没作过孽呐,我的先辈们也 都没曾作过孽呐,你为何对我如此 狠,如此毒,如此要命!   苍天啊苍天,你可在上?你可长眼?你是我头顶上的铜鉴?你是我头顶上的 青天?你可是青天呐,那你为何那么颟顸?为何不主持公道,给好人一个生活空 间?有人说你是雷电,专杀妖魔鬼怪,为什么妖魔鬼怪在世上这般肆无忌惮,害 得好人难活难堪?莫非是你瞎了眼,好坏不分,邪恶不辨,或许,你也沦为妖魔, 与妖魔为伍,共同掠夺善良生灵,没了善良生灵的妖魔世界又将如何缺残?   爱娟悲痛欲绝,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杀我也!   上帝啊上帝,万能的上帝,你既然主宰万物生灵,为何世界没个公平?就眼 睁睁地看着,美被践踏,善遭蹂躏,真被慌言蒙住了眼睛,你可忍心?你的能力 在哪里?为何由着恶魔猖行?你,乞求你,崇尚你的生灵你无能保护他们,你还 算什么上帝?还算什么神灵?莫非你也叫人行恶的,你也是阴一套阳一套,糊弄 百姓?你实事上也是在作恶的吧?为啥你就战胜不了鬼魔,你虚有其名,我诅咒 你,你无能,你惧怕淫威,或是你已被恶魔收买,你有着与恶魔一般的德行!   爱娟找不到公平,无法讨个公道,哀哀难奈,天已经黑了下来,爱娟擦干泪, 来到女儿的遗像前,点了一柱香,嗫嚅絮语:“孩子啊,你为何不带我一块儿走? 你等一等妈吧,等一等妈吧!”一时殊暴殄念,忙把女儿的遗像揣在怀里,“女 儿啊,等一等妈,有你陪伴,妈不至于孤独哇---”   主啊,我的主,我是那么的信任你,胜过爹娘,有日月作证!我心祈祷,日 复一日,所换来的是逼我去死,是你赐予我?还是你听从魔鬼来逼我?我是在邪 恶中,在邪恶的眼中,在邪恶的嘲笑中,在邪恶的淫威中无法解脱而去死的;你 在哪里,我的,给予我生命和心灵的主啊,为何生了我又要折磨我,抛弃我?— —一个信奉你,忠实你的生灵。你在哪里,在哪里?主啊,我的主,救一救你哺 育的听从你的善良的生灵,莫非你的无能是因为你也罹疾?莫非你也软弱无力, 莫非你也要去死?!   这样悲悲戚戚,呜咽泣哭一夜。第二日,天方有亮色她便爬起来,整了妆, 到娘家转了转。父亲上班去了,仅有母亲一人,她询问了母亲的衣食住行,听说 母亲腰痛,忙替母亲捏了捏。罢了,母亲说要到街上买点菜。母亲再三叮嘱她留 下来中午一块吃饭,爱娟满口答应。但当母亲出门,爱娟就把放在母亲家中所有 芹芹的照片找了出来,揣在怀里,想着,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受罪,她纯洁的身心 万不可沾染,她无邪的心灵万不可受到创伤,她天真的梦想万不可湮没在人世的 风风雨雨中,她,她的,都需要我来呵护……   23   这天,赵月英去买菜。她本想多采购些生活用品,却不知怎么了,脑壳里一 片空白,算账儿尽出差错;一气之下,便返回家来,却不见爱娟。她嘴里叨唠着: “这丫头,又上哪儿去了?”但,并没在意,就拣菜准备做饭儿。不多时,爱丹 回来。赵月英问:“你见你姐了吗?先那时来过,说好了一起吃饭的,偏她又不 知上哪儿去了?”爱丹说:“姐能上哪儿?大概又回宿舍去了,我去看一看。” 说着爱丹就直达爱娟单身宿舍。门锁得严严实实。爱丹只好恹恹地返回家来。此 时,汪天录也进了屋。赵月英一见爱丹回来,问:“找着你姐了吗?”爱丹摇了 摇头说:“人没见着,倒见着个铁将军把门。”汪天录没有细想地说:“急啥, 等一会儿就回来了。”赵月英絮语碎言:“明明说好了一块儿吃饭的,这丫头, 能上哪儿去?向来不是这样的。她能去干啥?除了她的宿舍,哪是她的去处?” 可是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不见爱娟回来。爱丹再次来到宿舍,门还是紧紧 的闭着。爱丹只好写了留言条:   见条后速回家来,我们等你一块儿吃饭。   爱丹 。   天渐渐黑了下来;但却越来越闷热了,就像是把人置在蒸笼里似的。仨人便 将桌凳搬在院落里,但,依旧是个闷,闷的的喘不过气来,身上一身又一身地出 汗,把一杯又一杯喝进肚里的开水又从汗孔里蒸 发出来。东北边起了乌云,翻 腾着,有闪电。乌云来了,直碾压过来。有了风,风来得突然,连搬出来的桌凳 都来不及搬回屋去;风卷着黄沙,沙尘四处飞扬,闹得昏 天黑地。听,有雷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是炸雷声,如炸弹爆炸似的响亮,从天空中直响下来,震 得大地瑟瑟发抖。   他们刚把东西收拾进屋里,就有“刷刷刷”的雨点落了下来,紧接着,又是 几声炸雷,便听得哗哗的水流声响,房顶上的瓦槽似瀑布一般地倾泻,一落千尺, 在闪电照耀下闪着粼粼之光。爱丹依在门槛上,出神地看着这雨,突然,见黄豆 大小,却是白色东西落在地上。只听的万物噼噼啪啪地响,响得越来越紧,越来 越急,“嗒嗒”地,“咚咚”地,又“喀嚓嚓”地地,顿时沙枣大小的冰雹,白 光光在辅了一地。爱丹忙叫:“下冰雹了,好大好大。”汪天录,赵月英也挤在 门口观看。汪天录叹道:“唉,今年又是个灾年!”   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雷声才渐渐地离去。闪电却依旧如利剑,如宝刀, 一会儿戳向天空,一会儿又砍向山峦。雨也慢了起来。但是,万物却依旧是万物, 闪电终将偷偷地疲惫不堪地躲在山那边去了。苍穹出现了星光,星星在增多。雨 停了,只有湿浸浸的大地在悄悄地饮泣哀叹…赵月英对着爱丹道:“咱俩一块儿 看一看你姐回来了没有?”可是,当娘俩踩着水汲汲的小道直奔单身宿舍,却照 旧吃了个“闭门羹”。俩人不得法,会上哪儿去呀?汪天录,爱丹也都猜不出爱 娟会到哪儿去,只有默不作声了。   夜已深了,汪爱金早已酣声阵阵。汪天录头贴枕头,不时地有气从口中呼出。 赵月英盘算着爱娟会在哪儿,想来想去,也没个期望,但有了倦意,不时地眼皮 打起架来,她只好按灭了灯,刚想闭目去睡,就见爱娟一家子来到,爱娟还怀抱 着芹芹呢。赵月英纳闷儿:芹芹这会儿又从哪里钻出来?方道:“你这小妖精, 跑来作啥?”却听白梓道唤道:“妈,是我把芹芹找了回来。”又见白梓高兴地 向着芹芹说:“快喊奶奶。”芹芹照旧那么董事,笑着唤了声“奶奶”。赵月英 高兴地招呼他们“快坐下”,殷勤地招待他们。过了一会儿,悄悄地来到爱娟跟 前问:“你们夫妇当真和好了?”爱娟点了点头:“是的,他说他要好好待我…” 赵月英听了,喜得热泪盈眶:“那太谢天谢地了。”却不自主地一个劲儿捋泪儿。 爱娟说:“妈,你别哭了,都是女儿不好,三十而立的人了还是让你操心,女儿 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报答您。芹芹他爸在深圳开了公司,我带芹芹到那儿去,挣了 钱好回来孝敬您老人家。”赵月英说:“钱,要那么多有什么好的?够花就行了。 钱太多了恐怕事多。人家说什么来着‘男人有钱便学坏,女人学坏便有钱’!可 见,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爱娟说:“你养女儿一趟,女儿一直无法报答,心 想着能挣上两个钱孝敬孝敬二老,看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泣不成声, “你们就当白生了女儿一趟,女儿九泉之下保佑您们。”赵月英气道:“看你说 的啥 话?你好生生的活你的人,不吉利的话不说,不吉利的事不做。如今你们 夫妻俩和好,那是老天有眼。”爱娟轻蔑一笑,说:“养驴难道还不知驴毛病? 他是啥人,肚子里长着牙呢。我是看在芹芹的份上,妈,你就别在相信他了。” 说着就听爱娟说:“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又向着芹芹说:“快跟姥姥说再 见!”赵月英一惊:“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快留下一块儿吃饭。”就见爱娟和芹 芹从窗户上跨了出去。赵月英大声呼唤:“爱娟…”却从梦中醒来,原来是虚惊 一场,梦中情景历历在目。赵月英心悸得厉害,顿觉得不吉祥,忙把身边的汪天 录推醒。汪天录询问究竟,赵月英把梦述说一遍,一时泣哭起来:“我真担心爱 娟呐!”汪天录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是因为爱娟今天没回来和你 一块儿吃饭,你一直念叨她的关系吧。你还在意它不成?你真是老糊涂了。”赵 月英见丈夫责怪,只在心里说:“但愿是梦。”   夜,偌大的没边没际的夜,黑的,仿佛人们掉进了万丈之深的地窟里,漫长 漫长的地窟,似乎是没个尽头。赵月英无法入睡,只好让自己的思维在漆黑的夜 窟里摸索着行走,怎么不见亮光呢?再看表,才四点过十分。这是老上海表,有 夜光显示的,如今再也不会有这种表了。现在的人们浮躁得很,连造出的表都华 而不实,样式一个比一个好看,没用上三天半就坏了……赵月英对着表看,看那 白色的闪光点在“噔,噔,噔”地跳动。睡不着还不如下地来走一走。这样想着, 就下意识地翻下地去,脚还没立稳,就又叹气道:“我这是做什么呀!黑洞洞的, 你不睡,莫非还要惊动他们不成?”方又重新躺下,依旧是辗转不寐,只等着东 方欲晓时方有点倦意,浑身困乏地令她不得不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因惦记着爱娟,赵月英连洗漱也不顾,就三步并作两 步,飞奔爱娟宿舍,但依旧敲不开门。于是,她想到了梦,希冀着爱娟与白梓重 归于好,方来到白家。敲门没回音,再敲,有拖鞋的“蹭蹭”声。她期待着,门 终于开了,是白梓穿着睡衣立在门口。赵月英道:“爱娟呢?”说着,跨步进了 屋,尽管白梓在阻拦,赵月英却像疯了似的冲了进去。   卧室里躺着一个女人,却不是爱娟,而是尤仁莲。尤仁莲惊惶失措地用被子 把自己裹了起来,就像被人逼在死角的耗子无处藏身似的,瞪着一双圆溜溜怯生 生的眼珠。赵月英顿时火冒三丈,扑过去就扯裹在尤仁莲身上的被子,骂道: “你这个婊子,你没了偷的,专门来偷别人家的汉子。拿我看一看,你的身子骨 有多贱,有多痒,男人们没本事给你止痒,让我来…”说着,就冲上去向着尤仁 莲就是乱抠乱抓乱拧。白梓见之赶忙劝架,但为时已晚,尤仁莲的肚皮上、大腿 上已是鲜血淋淋的好几条儿。尤仁莲见白梓替自己说话,顿时乘人之危,扑向赵 月英就“咣咣”地煽了几个耳光。赵月英想还手,哪能呢?双手被白梓牢牢的擒 在身后,不得法儿,只见尤仁莲两个奶子在眼前晃动,赵月英更是杀气动火,猛 地,头一伸,就将一个奶头咬在嘴里,只听尤仁莲“哇”的一声惨叫,赵月英已 是血口殷红。赵月英“呸”的一声,将口里的奶头吐在地上,且不解恨,又用脚 碾了又跺,口里骂道:“你这个烂水门的臊货,身子痒了没法挠,就拿铁刷子刷 去。你这个害人精,害了男人不说,还要害女人,不要脸,老娘叫你不得好死…” 却被白梓抱出了门。她还想冲进去,但铁门已锁,赵月英用拳砸,用脚踢,使出 浑身劲儿,发了疯似的打,依旧不开。她扯开嗓门喊:“大伙都来抓奸呐,尤仁 莲偷汉子,偷到我女儿家了!你们快来看呐,两个不要眉眼的狗男女正在一块被 我抓住了…”但是,邻居们听到喊叫声,探出头一见是她,但都惧怕白梓之淫威 而又纷纷闭眼躲到屋里去了,有的仅从猫眼上往外看,有的贴着耳朵听,有的打 趣一下热闹或当缩头乌龟或暗自奸笑,又哪个是敢露声色的?赵月英歇斯底里闹 了一会儿,见无济于事,更没有帮腔呐喊的,越是伤心,一时腿软,倒在门口嚎 啕大哭起来…可是,哭又能顶什么用呢?   24   几日见不着爱娟,汪家人个个心急如焚,不得安宁。他们四处打听,八方寻 觅,却连个踪迹都没有。   这日,电视上突然登出启事来,说公安局在黄河边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有 关家属请速与公安局联系。汪天录、汪爱丹正在电视机前看新闻,突然见到这则 消息,心下“咯噔”一声,好像被谁割断了心系带儿,心直往肚里坠。爱丹自言 自语:“是不是姐姐她…”汪天录虽为爱娟担心,但又不肯疑心爱娟会出那等事 儿,嘴上说了声:“不可能。”但那掉进肚里的心儿还在往下滑,好像被谁一个 劲地往下拽着。爱丹忙给公安局挂了个电话,但是没讲几句就身子颤的无法说下 去了。   “我得去看个究竟。”爱丹向着父亲说,却是六神无主般地在当地来回踱步。 汪天录说:“我也去看一看。”但是,腿软得怎么也迈不出步子,无奈,只好坐 下来,暗自鼓劲道:“你咋能这样呢,那不一定就是爱娟呀。你这老不死的,莫 非是你咒女儿不成?”这样一想,方能站立起来,但腿还是软的直打颤儿。爱丹 见父亲要出门,忙随其后,又见父亲颤微微的,紧赶几步搀扶,歇了片刻,便扶 父亲出了院门。汪天录腿颤得更厉害了。爱丹见状,忙叫了一辆黄包车,父女二 人坐上直奔公安局。   公安局的人询问了大致情况,用警车把这父女二人拉到黄河边辩认尸体。还 用得着辩认?虽然尸体被水泡成发面似的,但耳后那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毛痣,还 有那衣服,还有模样的轮廓,都证明了这是爱娟。汪天录心里叫了声:“我的天 呐。”瘫软在地上,爱丹要往姐姐的身上扑,却被公安拉开。害的夫女俩更是撕 心裂肺了…   也正是此时,白梓在办公室等候艾荩,胡果匆匆赶来,向他汇报爱娟自杀的 消息。白梓大惊,这毕竟是与他有过关联的人,而且婚姻未解除。他的心儿紧缩 着,就像是被谁使劲地攥着,死劲地往下拽。胡果见白梓脸色煞白,心下责怪自 己多嘴。白梓不去追问爱娟如何,怎样,只是晃着脑袋摆了摆手,忽然狠狠地将 拳头砸在桌上,骂道:“妈的,你死,死,死!”胡果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中午,白梓连饭也不吃。胡果更是急在心里,便打电话给霍部长。霍部长说: “这有啥不好办的,把他带出去玩一玩不就什么都没有了?”胡果茅塞顿开,便 邀霍部长到塞外度假村去玩,又向着白梓解释:“是部长的主意。”白梓无兴致, 但一听说是霍部长,顿时来了精神,便驱车直奔霍部长住处,载上霍部长与胡果 一块儿,一溜风向塞外度假村疾驰飞奔而去。   霍部长见白梓并不提及爱娟。白梓会意,也闭口不谈。胡果依旧霍部长长霍 部长短的。白梓说:“什么部长不部长,应该称常委了。不久,我们的部长大人 就会荣升副市长了。正经说,我们有你这个靠山真是我们的福气。你啥时再捞个 一把手干一干,更是天地造化了。说真的,你上边有认识人…”说着,就把手伸 向部长的手,暗下搓着手指道:“只要找到保护伞,只要你能步步高升,花销多 少都不在话下。你的事就等于我的事么!”霍部长笑了笑说:“谢谢,恐怕得这 个数。”说着又把手伸向白梓的手心;白梓明白:“咳,那算个球,算个啥,才 不过是个零头么。”   胡果在前坐开着车,为了不使身后的二位谈话时起疑,他有意将播放器的声 音放得最大。上边正播放着“十五的月亮”。   说是度假村,实际上是专门给那些手握财权人权的人修的,供其进行吃喝嫖 赌,挥霍财物的场所。不信,你瞧一瞧,到这里,能到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除了厂长、经理、管人管钱的还能有谁呢?这连那所为的大款,哪个是肯拿自己 的钱花在这上面?一次就是几仟、几万的,有了这些钱他们还想钱生钱呢?工人, 农民,普通职员,教师,专家,有这几万块,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哇 。真真的 有了,又当如何?还舍得这般挥霍?那贫困山区的人们,让他们来如此消费,看 不把他们吓死!——这是谁心里都明白的事。   原来这度假村只不过是由十来个蒙古包式的建筑组成的庭院罢了。但是也有 门牌。五个金光耀眼的大字高高地矗立在琉璃瓦上:“塞外度假村”。提有对联, 扁额四字:   蜜月良霄   左联是七字:   金针刺破桃花蕊   右联是七字:   甘露滴进牡丹心。   白梓仔细嚼味,忽笑道:“一语道破天机,好联,好联!”霍常委,胡果也 自言自语“好联,是好联。”   说来也妙,不知是何等风流人物也真有眼光,更能动心机,选了如此风光的 地方供闲暇,游客来此赏心悦目。度假村座落在黄河与黄河大桥交叉的三角地带, 北有汹涌澎湃的黄河,气势磅礴。西见横跨黄河两岸的立体交叉桥,其上车水马 龙,十分壮观。东南是一往无际的大草原,牛羊成群,万马奔腾。不时地有牧羊 人的口哨声和歌声,请听:   光秃秃的南山,   明晃晃的天。   转弯弯的羊肠肠,   转花了妹妹的心和肝,   哥哥我挣不来钱,   小妹子脸难看;   没金没银我咋能不稀罕?   跟着哥哥过日子实在没脸!   小妹妹闯世界去挣大钱,   哥哥我喝闷酒,心苦心酸,   光秃秃的南山,山不长眼,   明晃晃的苍天哇,天也瞎了眼,   转弯弯的羊肠肠,   转花了妹妹的心和肝,   丢下我这孤单单的光棍汉,   石头梁上乱呼喊…   原来,这是院中园,每个蒙古包都座落在由花草树木围成的园中。比如,由 桃树围成的,名曰:“桃林”;由杏树围成的名曰:“杏村”;由梨树围成的, 名曰:“梨园”;由苹果树围成的,曰:“青苹世界”;由沙枣树围成的,曰: “沙枣之乡”等等。一进大门,就有几个细高个头的男青年来招呼:“先生,请 享用!”白梓三人首推霍部长,霍部长挑了个“桃林”,由一个保安领着钻进一 林子去了。白梓选了个“青苹世界”,一名保安说了声“请”便指着林间的石子 幽径引着白梓前行。已是盛夏了,天气酷热酷热的,日头真毒,似乎是在燃烧空 气似的。树叶在颤抖。蝶、蜂、鸟都躲在树阴下喘息。一钻进林子,就感到清凉 怡人。青苹挂满了枝头,个儿有鸭蛋大小,向人们展示着即将丰收的得意。林间 还有那么多奇花异草,姹紫嫣红,万般妩媚,引得蝴蝶蜜蜂争相采集。蚂蚱在草 丛中蹦来蹦去,偶可看到蜥蜴露一下脸便又窜进草叶间。一股股清香不时扑鼻而 来,使肺腑爽快的直想唱歌。在林子的深处显露着白色的包房,呀,包房前还有 游泳池呢,约三间房大小,白色的瓷砖上荡漾着碧波。一把大型遮阳伞竖立在池 边,其下是白色的茶几和几条条状的休闲椅。保安又道了声“请”,把白梓让坐 在条状椅上:“先生,请。”话音未落,就有服务小姐端来饮料和瓜果。保安又 道:“等会儿,给先生找几个小姐,请先生笑用。”白梓没吱声,保安鞠了躬便 哈着腰去了。   白梓刚想起身,只听得沙沙作响,回头一看,就见四五个女子齐刷刷的排队 过来。说来,这生意老板也真能用心,你瞧,这飘来的几个女子,有胖的,有瘦 的,有高的,有矮的,有圆脸的,也有长脸的,有皮肤白的,也有皮肤黑的,有 穿连衣裙的,也有穿泳衣的。个个花枝招展,令人目不暇接。白梓一眼看上了走 在最前面的那位紧身衣的,尤其那副晃动着的,圆鼓鼓的乳房令他眼馋,但这女 子的身段跟艾荩想象,玩起来的感觉恐怕跟艾荩不差上下。倒是那矮小的,小巧 玲珑,圆圆的脸盘,白净细嫩,特别是那对眼睛儿,像两颗黑色的珠子,光辉闪 耀。她在微笑,红润娇嫩的唇边飘动着青春的快感;是骚动的青春在升腾,如痴 如醉,令人心花怒放。白梓向她点了点头,那女子递进一步 ,其余的转身退下。   那女子痴痴 地看着他,眸子圆溜溜的,像是泡在水里,七情飘溢。白梓伸 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喜道:“你是个人精!”女子姣好一笑:“嗯,干么呢?” 白梓说:“来,坐我腿上。”女子半推半就,扭动着腰枝,却被白梓拉入怀中。 白梓要吻她,但是,心中萦绕着爱娟和芹芹,毕竟是夫妻,有那段姻缘,芹芹毕 竟是骨肉,怎能不心疼呢?因此,此刻虽说搂着如花似玉的小姐,因心里回忆着 爱娟和芹芹而变得敷衍行事,女子见他走神,抚摸着他的脸道:“咱们一块儿游 泳如何?”白梓点了点头,那女子到包间取来游泳裤头让白梓换上。女子解去外 衣,身着三点式;白梓一见她肤色这般白净光亮,又伸手将这女子拉到怀里拥抱, 刚有了点心情,却又想起爱娟。白梓在心里愤恨:“这个死鬼,莫非要拉我魂不 成?”女子见他又犯木愣,玩皮地将他一推,白梓栽入水中。白梓大叫:“救命, 我,我不会游泳…”女子见他在水中乱翻腾,信以为真,只在岸上大叫:“救命 呀,救命。”急得她直哭,原地打转儿。那些保安听到喊声,飞速赶来。白梓一 见来了保安,忙站在水中说:“没事,没事;玩笑,玩笑。你们去吧。”保安瞪 了那女子几眼,转身去了。   这里,白梓把那女子拉下水,捧她在水面上说:“你这个小贱人,乱喊乱叫 啥?你瞧一瞧,叫来他们你羞不羞?看把你的青春看去了。”那女子眉态万种: “你还说人家呢,人家差点被你吓死了,哪还顾得上别的?”白梓猛的丢脱双手, 不想,这女子水性像条鱼似的,钻入水底。白梓无意游泳,只洗了洗身子,站在 水里欣赏那女子戏水玩耍。女子见白梓无动于衷,也觉乏味,来到白梓跟前,说: “咱们到包间吧。”白梓点了点头,随之爬上岸。   包间不设床,倒辅了厚厚的地毯。二人赤脚踩上,又盘腿坐在绒被上。女子 说:“我给你按摩,按摩如何?”   白梓躺平身子,那女子骑在他的身上,说是按摩,纯粹是在抚摸,一点劲也 不使。于是白梓抓住她的手,放在那玩意儿上,女子会意,便揣摸起来。可是不 起兴,白梓心里着急…   是那死鬼在缠我呀!白梓想,本来嘛,说心里话,爱娟是不错的,尤其是当 老婆,可就是太死心眼了,认个死理。现如今,女人本来就是供男人玩的,男人 不玩女人还算什么男人,还叫什么男子汉?况且,我有的是条件,不玩白不玩。 照说,你爱娟要是个明白人的话,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就当没看见, 听见了就装没听见,可你就是糊涂,硬跟我闹,你闹腾个啥?你闹,只有苦了你 自己。说心里话我也是不忍心让你受苦的,况且,你受苦一定会连累女儿的,我 原想让你受一点苦,你会从中总结,从而有所明白,可没想到你钻了牛角尖,跟 我要求的越来越远了。你不给我面子,与我闹离婚。因此,我断绝了你的财路, 还是想让你悔过自省,让你明白,你失去我是无法生存的。女人必须依附男人去 生活。可你就是发倔,从而惹出那么多不幸之事。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让我 咋去原谅你?你视我为仇人,我恨你为傻瓜。你瞧一瞧,现在那些聪明女人,见 了有钱的男人哪个不百般在套近乎,哪个不愿从有钱的男人身上占点钱财的便宜? 可你,有钱不会享受,身在福中不知福,倒往绝路上去了…你怪罪我,我还怪罪 你呢!你去吧,去吧,该死,该死!   白梓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想爱娟。说实话,失去了芹芹,着实让他难受 了好几天,那个难受是他人无法想象和感觉的。难受的令他恨不得去自杀和杀人。 当然,要杀的自然是他的妻子——爱娟。是她没有照顾好女儿才酿成灾祸。一连 几天,他就独自呆在办公室,对着他的芹芹的照片发呆,水米未进,也无睡意, 吓得胡果、梁砭祷不知所措。幸亏有尤仁莲和艾荩,两人都答应给他再生一个。 但是,白梓是不愿意同爱娟离婚的。同这俩个人玩一玩可以,结婚是绝对不可能 的。当初,他曾向爱娟许诺,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我同别的女人玩是玩,但绝不 可能同你离婚再同别人结婚的。这就是家庭也要,情人也要。情人,情人是什么 物儿,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能让我开心的女人都是我的情人。可是爱娟不答应, 死心眼儿。这可恶的,该死的女人,只因为她才使我陷入困境和悲哀之中…   这女子见白梓无心,想是遇到了一个生病的人,说:“你要是不行了,去买 点药吃。”白梓先是没听明白,忽反应过来,顿觉悔辱,道:“你咋能这么说呢? 是你没本事,你他妈的不招人喜欢。你滚,你滚,滚!”女子被这如惊雷般的吼 声惊得目瞪口呆,忙解释:“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要我干嘛,我干嘛。”说 着,就呜咽起来。白梓见她这般可怜,于心不忍,忽见茶几上的香蕉,一时暗喜 道:“有了,你把眼睛闭上,我给咱们玩个绝活,保你满意。”那女子把眼睛闭 上等候,忽感觉不对劲,挣扎着一看,不由大叫:“妈哇,这是啥事哇!”   白梓的所作所为令这小姐气愤。女子喊道:“你咋能这样,你咋 能这样?” 但又不敢说别的,只伤心地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竟然扯起嗓门嚎起来。白梓 忙道歉:“别这样好不好,我多给你钱就是了。”“叭”地甩出一沓钱来,“这 是赏给你的,二千,如何?”   那女子慢慢地止了哭,要穿衣服,将那沓钱塞入乳罩内,低头不语。白梓也 觉无聊,说:“这样吧,你把刚才那个也穿紧身衣的女子找来,咱们三个人一块 玩。”“三人?”白梓说:“是三人。”“那多不好意思,羞死人了。”“你跟 我不羞,她跟我也不羞,她跟你谁是害羞的?玩得就是刺激,玩得就是心跳!去 吧,叫她来,我给你们多加钱,玩高兴了加五百,一千,一千如何?”说着,就 拉那女子起来。那女子迟愣片刻,方去了。   25   爱娟的灵堂设在了娘家。本来是要抬她回家的,可是找遍了她的全身也没找 到她家的钥匙。白梓又不知去向,传呼无数遍也不回音,无法,只有设在娘家了。 赵月英非要问公安局要个说法,她以为是白梓害了爱娟,畏罪潜逃。公安局答应 调查。可苦了赵月英,思念女儿,整日成了泪人儿,水米不进。爱丹为姐姐守灵, 汪天录变成泥人儿似的,从早到晚一言不发。汪爱师懦弱,只知闷闷地吸烟。赵 月英的主意,本来不打算即刻安葬的,但因天热,尸体实在放不着了,后在公安 局的保证下打算明日出殡。来赙仪的人也真不少,王此就是其中一个。郑治也来 了,他跪在灵前烧了两张纸,叩了头,点了香便要去。爱丹道:“谢谢你能来!” 言外之意是在责怪他。郑治明白了,在心里叫苦。本来么,他是那样的爱她,可 是,可是…唉,那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让人恶心呕吐,让人痛心疾首,让人跳 进黄河也洗不干净的一件丑事。多日来,尤如蝗虫咬在了他的心上,折磨着他, 怎么会是那样呢?郑治憎恨自己,顿恨害了他的那个婊子。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他同白梓,尤仁莲以及另加几个客户,一块儿在“醉 八仙”洒楼吃了酒席,不知不觉地醉了酒 ,是在不知不觉中,到现在都回忆不 起自己是咋个喝醉了。等清醒时,他躺在了自己的单身宿舍,而且,而且还有一 个女子陪睡,他惊诧,他愤怒,他发疯,但都无济于事。那女子哭着向他要小费, 硬说他怎么怎么了她。郑治不信,他有口难辩,狠狠地骂道:“你这个婊子,你 害了我。”那女子向他解释:“你喝多了,你们的人让我服侍你,而且还给了我 一些小费。说,我要是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他们就会给老板说的。他们把我送到 这里,我就陪了你一夜,我让你玩了高兴,你还这样不领情…”说着,呜咽哭泣。 郑治问她所说的朋友是谁,是男是女?那小姐告诉他是男的,长得如何如何,郑 治一猜就知是白梓,心里嘀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目的是?一时想不明白。 她问小姐:“小费是多少?”小姐说:“我陪了你一夜,而且你脏了我的身子, 至少也得一千。”郑治一听“脏”字,心里害怕,也感怨气:“究竟是谁脏了谁 呀?我一个童男子,你呢,一个婊子,你反倒说我脏了你?”于是他问:“你总 没病吧?”“病?”“性病?”“没,没有的,我也害怕得那种病的。”那小姐 在搪塞。郑治在心里说:“鬼才信呢。”但又奈何?她害了我,这是实事,一切 都完了,我对不住爱丹,我的生活将毁在这样的女人之手,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地毁在婊子手中。郑治的肺都要气炸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当天就去卫生所 看过爱丹,见爱丹身着洁白的白大褂,那水中透水,秀美洁净的颜面,洁净的肌 肤,像玉一般明朗纯洁,而且一尘不染。我真不忍心去玷污她,我的肮脏,被婊 子玷污了的身子怎能去污染她?那可是她呀,我忠贞不渝的爱人呐!   郑治这样椎心泣血,偷偷地打量着爱丹,良久良久,之后再也不见爱丹了。 是躲着她的,就像一名身患烈性传染病的人躲着他亲爱的人一样,总是害怕将病 传染给对方。那可是他心爱的人呀!我只有把爱情深深地珍藏。我还有什么办法? 只有绝断对爱丹的爱情。他本不打算结婚的,但,他出生在农村,那传统的封建 思想意识迫使父母时常督促他,“快点找一个,快点结婚;你要是再不找对象, 我们老俩就要入土了。”   父母的督促实在是令人心烦。但,那是父母的意愿呐,他不愿使父母心寒, 因而,当尤仁莲提出要把杨芝敏介绍给他时,他也动过心;他深知杨芝敏是个墙 头草,一般的是没主见的,还爱赶时髦,图虚名,但是,为了父母的宿愿,他还 是答应了尤仁莲。不料,在和杨芝敏的接触过程中,杨芝敏嫌他不会玩,没有男 子汉气,嫌他老实,不会来事,不会揣摩女人的心思。由此,判断他是一个没有 出息的人。他们分手了。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倒是杨芝敏在尤仁莲跟前说了 一些攻击郑治的话:“我不喜欢没有男子汉气质的男人。男子汉嘛,说不准,究 竟是什么样的,会玩,会体贴人,会疼爱我,会让我撒娇,不生我的气,气是气, 但气起来也会让我高兴。再一个,男人好色女人也好色----”郑治听了尤仁莲之 述,暗自一笑,再一句话没说,说什么呢?有什么意思呢?纯粹是无聊、乏味! 我的爱情将会因为我的失误而埋葬,郑治一直这么认为。但是,我得经过婚姻, 得有家庭的,找一个爱我的女子作妻子,那是我的福份。而爱我的女子又在哪里? 爱丹嘛,恨我吧,我对不起你,我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为了不使你过分伤 心,我只有远离你。   爱丹不便打扰姐姐的亡灵,因而只是瞟了郑治一眼,那一眼含恨含怨,也含 有缱绻不舍的恋情。但是,悲苦使她顾不得对过去的思恋多想。郑治装着不理睬 她,自言自语地说:“就此了结吧,就此了结吧!”便沉下头悄悄地离开灵堂, 来到院内,偏巧跟王此碰了个迎面。关于王此与爱丹之事,郑治早有耳闻,他曾 偷偷地端详王此,总觉得王此比他好,比他有朝气,比他有热情。但这只能是个 人感觉,至于王此的本性和为人如何?郑治一直惦念在心,为了把爱丹交给一个 可靠的男人。郑治多次上医院找熟人打听。大约找了十来个朋友吧,也有算不上 朋友的熟人,这些人都伸出大拇指称赞王此。他这才放心,不只是放心,而且是 相形见拙,自惭形秽。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心了,放心了,把爱丹交给他,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王此不知郑治曾与爱丹有过瓜葛,因而,与他擦肩而过。   虽说是伏天,天色却灰蒙蒙的,不阴不阳;焖热的空气只把人们的体液从肌 肤里往出榨。厂里的工人们三三三两两的匆匆而过;他们单纯的,只知打情骂俏, 又说又笑,看起来对工厂的未来没有一丝儿警觉。历史的变革使他们忘了个人利 益与工厂利益的挂钩,因此,他们就不明白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等古训。他们有 着孩子般的天真,因而,他们很容易轻信他人;因此,对未来信以为真。未来似 乎就是他们昨夜让他们高兴的从中笑醒的美梦,即现实又飘渺,没有必要去耗费 脑力,有那精力还不如去赌两把或喝两盅过瘾。谁让他们是孔夫子的后代呢!   郑治离开汪家,至巷口处,就见好几个人在议论,说北京大学生请愿中央, 要反什么腐败。其中一个老工人说:“反腐败是对着呢,但要相信党,党制定的 方针、政策都是好的,只是传到下面,遇到些歪脖子的和尚念经,把政策念歪了。 要反,就反那些歪脖子的和尚。再者,现在一些歪脖子和尚成了地头蛇,独来独 往,还应该打死这些地头蛇。”另一个老工人说:“党始终是我们的救星。党的 改革开放政策是为了咱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至于出现那些祸国殃民的腐败分子, 党会惩罚他们的,难道能由着他们横行霸道不成?学生起啥哄儿,万不可正事不 成,败事有余。”   郑治也在想:嘉木忌深蠹,哲人悲巧诬。但愿能够将深藏的蛀虫消灭殚尽, 免得后患无穷。于是,在心里祈祷:万物之主,台门大开,快请进来;手持利剑, 赶紧把那些教唆人做恶的魔鬼驱走,不,赶走了,他们还回来,快把他们杀死吧, 给善良一个生存的天地。太阳啊,你要停在基边;月亮啊,你要止在亚雅仓谷…   可是,月亮不知躲在哪里去了,连个影子也见不着。太阳也藏在乌黑的云层 里不敢露面儿。郑治恹恹地低着头往宿舍走去。偏碰着醉汉王军在唱谣儿:   老鼠打洞猪掀土,   老鼠搬家狗乱跳;   老鼠拉仓鹅打盹,   老鼠偷油猫睡觉…   31   “我要杀了他!”半夜,做恶梦惊醒的白梓恶狠狠地说。   躺在身边的尤仁莲被吵醒,问:“你睡不着。你刚才说要杀了谁?”   白梓往起靠了靠背,没好气地叹道:“还能杀了谁?有他没我们,有我们没 他。他知道的太多了,不杀他,咱们迟早要栽在他手里。”   “你说的是郑治吧?唉!那该死的,是喂不乖的野狗。”尤心里琢磨着,自 言自语道,“咋个把他整死?-——那都要判死刑的。”   白梓道:“如果他抓住咱们辫子不放,你我迟早要判死刑的。反正是死,不 如事情做的巧一点,妙一点,天知地知,他不就是车轱辘底下的毛毛虫碾死白碾 死了吗?先不着急,想周到点,搞他个金蝉蜕壳之计。”白梓把尤仁莲揽在怀里 忧心惶惶,疾心疾首;尤仁莲偎依在白梓的胸前,思来想去……   至天明,二人再也没合眼,就这样谋思着,但是,还是没想出个完全之计来。 白梓叹道:“他不死,我就睡不着啊!因而也打不起精神来做别的事了。”尤仁 莲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和复杂性,道:“保重身子要紧。心急吃不了热米饭,我 们应该从长计议呐。”白梓猛地翻起来,吼道:“妈的,那是在等死哇!若世道 有个变,你我哭都来不及!”尤仁莲见状,再也没敢吱声。   这天中午,尤仁莲回娘家,偏巧遇上弟弟尤仁猷。尤仁猷二年前向她借了两 万元钱,说是做彩电生意,有借无还,再无音讯;今个儿相遇,实属巧合。尤仁 猷一见姐姐,老远就龇牙咧嘴地笑着。   尤仁莲向着他道:“笑啥,是要还钱呐?”   尤仁猷道:“哪里,哪里,生意越做越大,你又不等钱急用,干么急着还哇? 你的情我记着呢。”   尤仁莲冷笑:“说那顶屁用。老母猪掀墙角-——嘴上的劲。关键时候各奔 东西了,谁还能记起我呢。”   “姐,你别怨枉我好不好。前段时间你被关了起来,我差点急死了。我到处 打听你的消息,动用各种关系,黑道白道上的人都有。”   “啥?”尤仁莲猛地反问道,“你黑道 上也有认识的人?”   “可不咋的,就你们厂哪地方的镇西门跟我是铁子。谁要是惹了你,你就跟 我说一声,小弟我找几个黑道上的,让教训教训他一顿,替你出口恶气。”   “真 的?”尤仁莲半信半疑,追问,“当真?”   尤仁猷道:“你不信?不信你哪天摆一桌酒席,我把‘镇西门’给你找来, 你与他见识见识。”   尤仁莲道:“不必了。只是我有个仇人,是他写的检举信害我的,险些把我 送进牢里。我有把柄抓在他手里,他不死就没有我活的路。假若你真的认识那些 黑道上的人,我知道那都是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你同他们商量, 把那个人给我杀了,让神不知鬼不觉,我一定重金报答。”   尤仁猷听了,恶狠狠地道:“尽敢有想害我姐的人?我一定要让他碎尸万断, 不得好死。不过,这我还得找人商量。”   尤仁莲诡秘道:“这事一定要做的天衣无缝,越快越好。这样吧,你现在就 去,我等着你的消息。”   尤仁猷道:“你就那么急吗?”   尤仁莲走到弟弟跟前,帮他整理整理衣服,温柔可人,啖以体贴,道:“好 我的傻弟弟呢,他要执意害我,把抓在他手里的辫子一甩,我就有可能被他们扔 进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哇!真的是有他无我,有我无他呀!你还不敢快替姐 姐想一想办法,还等什么?如果事情办成了,你拿姐姐那两万块钱就等姐给你的 赏钱。只要有姐活着还愁你不能吃香喝辣的,有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呢?”   尤仁猷所说的那个“镇西门”,心毒手黑,无恶不作,平时以经商为诱饵, 在西门开了几家餐厅、歌厅、桑拿、宾馆,并做一条龙服务,以此为晃子,干一 些偷盗抢劫、杀人放火之事。当然,他一般在幕后操纵,指使小卒们如此这般, 打砸掠夺。因此,人们惧怕他,而称之为“镇西门”。   这“镇西门”威风一方,除了实权派人物和公安、法院那些与他打交道的人 外又谁是能拜见他的?因而,尤仁猷说请“镇西门”吃饭实在是吹牛。他认识西 门上两个混混,叫毛三、王五,自称是镇西门手下之人物,谁知道呢,说不准是 拉大旗做虎皮,虎假虎威呢。因而尤仁猷找到毛三和王五一同在“同命宴”餐厅 边吃酒边商量做案之计。毛三一口答应:“那是个球,袖口的虱子捻死就是了。 只是这是条人命,两万块可太少了。”尤仁猷道:“事成之后再给你们两万块如 何?”毛三摇着头道:“先给三万,事成后追加两万。”将巴掌实实在在地亮在 了尤仁猷的面前。尤仁猷不敢做主,只好说,考虑考虑再说。   尤仁猷急急忙忙来回报尤仁莲,尤仁莲听了道:“伍万就伍万,只要他们干 的干净利落,那点钱还不是油炸花生米-——小菜一碟。去,你去让快点办,我 等着消息。”   尤仁莲安排妥后忐忑不安的来找白梓回报。白道:“可靠不?”“可靠。” 白想了想道:“这事就看你了。但你要保重,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要学会承担责 任。唉!我不想过问,但你要珍重啊,珍重!万一事情暴露,还要你担当呀。女 人一般不会判的太重的,加上有我在外边活动,估计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的。只是 让你担惊受苦…”白梓言语深长,却不由衷。尤仁莲听出来一二,忙道:“你就 放心好了,谁让我交了你呢。我愿为你赴汤蹈火。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白梓 长叹道:“我是舍不得你的,只要把事情做的巧妙一点,一定会安然无恙。我放 不下心的是你哇。”   再说尤仁猷带着三万块赏钱,来找毛三、王五。二人见钱眼开,欣喜万分。 三人商量如何下手。为避免错杀人,尤仁猷再三盯嘱,看准。毛三道:“光照片 恐怕不行,要不,我们见一见本人,”尤仁猷再打电话请示尤仁莲。尤仁莲约尤 仁猷,但不见毛三、王五。姐弟相会,尤仁猷来财务科称找姐有事,再三端详郑 治。郑治那能料到将有杀身之祸,还微笑着向尤仁猷打招呼;尤仁猷看准郑的长 相、特征,又去找到毛三、王五,一同等到厂门口;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厂门 口人踊如潮,密密麻麻。尤仁猷从人群中寻找郑治,真还等到了。他向毛三示意, “我上去与他打召呼,你们可要盯准哇。”   郑治漫不经心地随人流出了大门,听有人唤他,回头看来,见是尤仁莲的弟 弟。他上前道:“有事吗?”尤仁猷笑兮兮地迎了上来,假装递烟;郑摆手道: “不会。”尤仁猷硬给他递烟,郑谦和笑着:“真,真的不会。”尤仁猷道: “我在等我姐,不知你下班见着她了吗?”郑道:“没有,要不你给她打个传 呼。”尤仁猷道:“她的传呼号是多少?我咋给忘了。”郑告诉了尤仁莲的传呼 号。尤仁猷道:“谢谢!哪天我请你喝酒。”郑道:“不客气,我不会喝酒。”   就这个功夫,毛三和王五已认准了郑治的特征。尔后躲到一个胡同里等尤仁 猷。三人会面,尤仁猷强调:“一定要认准人。”毛三道:“嗨,你眼睛吃蓝了 ——把哥们当成社员了。这么重要的事,能让有半点闪失?”尤仁猷道:“那太 感谢了。我等着哥们凯旋,以酒接风。”三人击掌而散。   这毛三、王五得了钱,兴高采烈地到餐馆大吃二喝一顿后,再到歌厅耍小姐, 洗桑拿。毛三恣意妄为,为所欲为。倒是王五忧心如焚,蹀蹀不安,来到毛三跟 前道:“我有点害怕,这杀人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把咱俩小命搭上了。照我说还 不如咱得了钱一走了之,如何?”毛三豹眼圆睁,嗤之以鼻 :“小心你那孬样! 怕啥,今日有酒今日醉,那管明日喝凉水。我就今日享受了,别的,等明天再 说。”   一等就等了个王五一夜没合眼。第二日一大早王五就来找毛三道:“要干你 一个干去,我实在是怕得要命。我爸妈就 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万一有个三长 两短,我爸妈咋活?你倒好,还有个哥哥呢。”毛三凶相毕露,道:“要是不看 在你从小跟我玩大的份上,我真想先宰了你。”说着,“咣”的一声就给了王五 一个嘴巴。王五道:“你还没有仔细想一想呢,这事是背着老大的,万一让他知 道了不打个半死也打个缺胳膊少腿。照我说,得了钱赶紧走人,有这三万块钱到 广州、深圳,也许能闯出个名堂来的。杀人的事万万做不得的,那可是一条人命 呐。”毛三听之,半响无话。   这里尤仁莲着急地等待着消息,可一连几天郑治总是若无其事地晃动在她的 眼皮底下,令她心缩肉挛。她再打传呼催尤仁猷,尤仁猷再催毛三。毛三犹豫不 定,拖延说找不到机会,要尤仁猷耐着性子等。尤仁猷别无良策,只好等待了。   32   按照尤仁莲所讲,郑治就可能在这几天毙命的。就这几天,可是熬煎人的几 天,让他夜不能寐,昼不得宁。幸好,新盖的宿舍楼都已经分的差不多了,那些 给他送过礼的,与他有过人情的,该照顾的都照顾了,因而,暂时厂里没啥可操 心的了。白梓想出去散一散心。   偏巧,这日,白梓在二车间门口发现了一位条子很不错的姑娘,忙撵过去仔 细打量,长相也十分漂亮,花眼睛,棱鼻梁,小嘴唇,浓眉毛,长睫毛;皮肤说 黑不黑,光泽莹莹;身材不胖不瘦;胸部发育的鼓鼓的;那一笑一颦十分惹眼儿。 白梓顿生一念:出差时若有这样的美人儿相伴,那该如何?   经打听,这女子是二车间技工,叫解蚬,是本厂工人老解的二女儿,目前还 是学徒,尚未转正。白梓忙叫梁砭祷找来解蚬。解蚬听说厂长召见,疑惑不解, 循墙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前,抬手轻轻地敲开门。   白梓打量着她,道:“你就叫解蚬吗?经人推荐,厂务会研究决定,调你到 供销处如何?你先不急于表态,回去跟你爸爸商量商量再说。”解蚬听说,十分 欢喜,却腼腆羞涩,口拙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下意识地用手指铰动着挂在胸 前扎有红丝带的长长的发辫。这种举动更让白梓怜爱心动。   解蚬快速来见父母,把调动之事向父母阐述,想父母肯定会和她一样高兴。 那料,父亲阴沉了脸,半晌儿不语。母亲道:“供销处,那可是个拿钱买不来的 香窝窝。白梓怎能想到你呢,是有啥用意呢?”解蚬道:“那当然了。那供销处 比车间强多了,别的不说,就经常出差,游山玩水,啥世面没见过?你瞧人家卢 奁,出差费、奖金,月月都在一仟以上。活着,那才叫人呢,多洒!”   解蚬所指的卢奁是邻居卢穴的女儿,芳龄十八,是去年调入供销处的。就这 一年,人家家里就大变了样,冰箱、彩电、洗衣机样样有;而且人家穿名牌,吃 海鲜,件件挑剔。这次分房子,他卢穴比我工龄还短,就分上了,我却竹篮子打 水一场空。虽说生活水准高了。但也惹来了白眼磨牙——呸,话儿实在难听,什 么,拿大腿换的,变卖色相了-----等等,流言蜚语,不可入耳。说什么供销处 的女的是攻关小姐,卖笑卖唱卖皮肉,陪吃陪喝陪睡觉――唉!如今,这,这, 我的女儿…   解蚬的父亲茫然无措,椎心泣血:“这――你再考虑考虑。”   那料,事情紧迫,还没等解家考虑成熟,白梓已决定带着解蚬出差。解蚬的 父亲解谳瞰怎么拦女儿都拦不住,为此父女俩大闹一仗,闹得女儿寻死觅活。怎 能怪女儿呢?女儿才十几岁,初涉人世,不谙事世,那晓得人间烟火,而当爹的 又怎好意思说明呢?还没等解谳瞰反应过来,解蚬已偷偷地随白梓到上海去了。 六、七天不见解蚬,解谳瞰老俩着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解蚬,正顾虑道:“这 丫头会上哪儿呢?”突然家中电话铃响了,原来是解蚬从上海打来的,只说平安 到达上海,请家里人放心。怎能放心呢,与狼共舞,这正是父亲万万心放不下的。   这一夜,解谳瞰未合眼。他满脑子都是女儿被白梓蹂躏糟践的镜头;有苦难 言,彻夜唉声叹气不止。妻子见状,安慰道:“听天由命吧。明说解蚬也贼着呢, 绝不可能上当。”解谳瞰气道:“这个贱骨头,等她回来,我非把她剁成肉饼不 可。”   第二日,他劫声劫气地来到供销处,想打听究竟还有谁陪同白梓出差。到了 门跟前,又缩了回来,他好象感觉到人们用异样的窃窃私语般的神情在鄙视他, 因而,他更不敢张望。他不得不调转头往回走。他不敢抬头,好象有人指着他的 脊梁骨,用那尖酸刻薄的话――就象骂卢奁那样在骂他的女儿。他由不得心跳加 快,脸上火朴朴的发起烧来。他不得不加快步子往回跑,这当儿,头也不敢抬, 眼睛也不敢睁大,唯恐发现他人或被他人看见。   他羞愧难当,气压在胸口,憋闷的令他不思饮食,一个劲儿等着解蚬能再打 来电话,因而,他雷打不动地守候在电话旁。一天一夜他就这样守着。他心悸得 厉害,心下叨着:这丫头毁了自己,她被那个姓白的诓骗了,被那姓白的拐走了 ——   在他接二连三地接了几个无关紧要人物的电话,说了些鸡毛蒜皮之事后,第 三日晚终于等到了解蚬的电话。听到女儿的声音,他禁不住既喜又悲;喜之,终 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说明她还是个活人;悲之,女儿恐怕不是在家那会儿的人 模人样了,说不上有苦难言。因此,他还没听清女儿说什么来的就如打连发子弹 似的问:“你好着吗?你总不要紧吧?你没出啥事吧?”又叹道,“你可要学聪 明点,千万不要做蠢事。你还年轻,要自重自爱。这么远你只好自己靠自己了。 要珍重。晚上把门锁紧闩上,不要出门。不要跟生人说话…”说着抽泣起来,令 对方大惑不解,道:“爸,你怎么了?不要再罗嗦了,我是用厂长的大哥大打的, 别浪费钱了。”就这样,女儿就挂了机。解谳瞰一听用厂长的“大哥大”,心一 悸,瘫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她还是跟他在一起!!!   解谳瞰的妻子没有文化,六、七十年代扫盲时认识几个字,也没有工作,仅 仅是一名家庭妇女。在解谳瞰侧隐之心,痛苦不堪,惨恒于肺,折腾难奈的时候, 她却口笨拙的不知如何劝慰,致使解谳瞰郁闷而病。解谳瞰不愿见本厂职工,因 而没给厂医打召呼,而直接到地方医院就医。医生给他做了检查,结果查出了一 身的病,高血压,冠心病,骨刺增生,颈椎病。难怪晕得起不来呢,只好听从医 生的,住院治疗。但是用药三天多,还是不见效,解谳瞰有些着急;医生道: “慢性病需要慢慢治。”解眼瞰道:“慢,再慢我都要急死了。”医生听了个莫 名其妙,再追问缘由,他却闭目不睬,令大夫也尴尬无奈。   终于又过两天,解蚬风尘仆仆归来。解谳瞰见了女儿,一咕噜儿从床上翻起 来,也不晕了,也不呕了,抓住女儿的手端详了又端详,嘴唇动了又动,眼睛眨 了又眨。听女儿道:“爸,你这是怎么了,是女儿不孝,没给您打召呼,害得您 生了大病,女儿对不起您。”解谳瞰道:“哪里,哪里,我是对你放心不下呀。 那白梓是个什么货色,烧成灰我也认得。我把他认在骨髓里了。”“爸——”女 儿制止他道,“您看您,把您管好,说人家干啥,你不要学那些吃不着葡萄说葡 萄酸的人,那么咸嘴酸舌,无中生有。人家白厂长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敢作敢为, 出手大方,别人骂他,恶毒攻击,那是小人对他的嫉妒。”“孩子,”解谳瞰深 深的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人活的脸,树活的皮。人没了脸,鬼都害怕 呢。因此,活人是活的一张脸呐。那姓白的满脸的尖嘴猴腮,那有张人脸,你可 千万别被他的鬼话哄骗了。”“爸,”解蚬再次反唇相辩道,“爸,咱们再不要 说人家了。女儿都长这么大,是好是歹,皂丝麻线,是非曲折,分得清楚。您难 道不相信您的女儿?女儿绝对不会做给您丢脸面的事。您看您,该想的不想,不 该想的乱想,人都成啥样子了。”说着取来包裹,将礼品一一取出,道:“这是 西湖龙井,相当有名的茶叶,可香了,我先给您泡上一杯,您品味品味。”说着 就真为父亲泡了一杯,边道,“我们这次一共去了五个人,其中就有四个女的。 就人家白厂长一个男的。呀,可见了大世面了。飞机来飞机去不说,走走站站都 有高级轿车接送。我们住的都是星级宾馆,吃住全用不着操心,早有对方安排好 了。难怪人家都抢着当官呢,游山玩水,不用我们花一分钱,而且时时刻刻有补 助,给回扣。爸,您知道吗,白厂长还准备在上海办一个分厂,年收入仟万。您 说白厂长有本事没本事,听说净利润壹仟多万。白厂长准备在温州买一块地皮, 在温州再建个分厂。到那时咱们厂就越干越大了。”   33   再说毛三,王五二人拿到钱后没几天,就将壹万块钱花了个净光。于是,二 人不和,王五想退避,毛三却予以威胁。王五想一走了之,毛三还惦念着另两万 块钱;再加上尤仁猷再三催促,毛三不得不下决心搞掉郑治。毛三与王五达成协 议,由毛三杀人,王五放哨,然后二人分钱,得钱后各奔东西。王五同意。   两人踩点,终于摸清了郑治行动规律。每当晚饭后郑治都要骑自行车到市图 书馆看书,大约晚上十一点多才返回。返回时必须经过一个狭长的胡同才能到达 厂单身宿舍。这日,毛三将一把宰猪刀揣入怀中,传呼来王五,道:“你在胡同 口瞭哨,若有动静,就吹口哨。”王五答应了。二人于十一点整来到胡同四周转 游,大约十一点十分,远远就见郑治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来到。毛、王二人忙 各就各位。郑治骑自行车到胡同来,见前面有个人,便下车推车前行。毛三迎着 郑上去,想抽刀刺杀,却中间横了个自行车碍手碍脚,不得劲儿,因而没予下手。 两人各自斜了一眼,迎面而过;毛三回过头来刚想撵在郑的身后用劲狠下毒手, 刀已拨出,却听到口哨声,方又把刀藏入怀中。原来王五胆小,胡同口有家人家 院内突然灯亮,他以为有人出来,急忙吹了口哨,候等了片刻,灯便灭了,却不 见人出来。此时郑治已到跟前,王五吓得哆嗦不止,尿也流了一裆;他见今日事 不得趁,肯定会有下次,何时是了?于是,生一计,撵上郑治,道:“你姓郑 吗?”郑回答:“是,名郑治,你有什么事吗?”王五见问,胆子反到大了点, 便迎上去恶声恶气地说:“你小子放聪明点。实话告诉你,今天是要杀你的,算 你命大。你要是不想死,限你三天后离开本市,别让我再见到你了,否则别怪老 子不客气。”罢了,拍了拍郑的肩膀,追毛三而去。   毛三斜眼发现王五与郑治嘀咕什么,心中起疑,回到宿舍关起门来拷问王五。 王五双膝跪地,道:“我告诉他,限他三天离开本地,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他的。 哥,我这是全为你好啊,两万块钱害了咱们化不着哇。我跟了你,偷、骗、拐、 蒙咋个都行,惟杀人的事万万做不得哇,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又不是一只 鸡或一只鸭。哥,我向你发誓,限我两天时间,我若搞到两万块钱,咱们即刻走 人,远走高飞,你说如何?”毛三见王五说得忠恳贴切,也软了下来。本来他今 天是完全可以得手的,就是第一次,手有点软,心也有点发颤才错过机会。说实 在的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真的才不去杀人呢。   再说郑治自尤仁莲被放出来后,就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遭报复的。他想白梓会 找借口把他调出财务科到别的部门或给他穿小鞋儿,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狠毒到 要杀人灭口。这般暴虐无道,穷凶极恶,怎么不令他毛骨悚然!这该怎么办呢? 报案,扑风捉影的事儿谁信?那,明明是我的命受到威胁了,我总该想办法摆脱 这种威胁呀!逃,往哪儿逃?逃出去就意为着失去工作,意为着没了前途,没了 希望,一切都没了,那还不如死去。郑治下意识地整理着他所了解到和掌握到的 白梓贪污公款的证据,原来厂子就积压那么多的配件,在他上来后用吃回扣的手 段,全部销售出去,他却大笔一挥说是那些配件是废品予以报废。还有订购的几 台机床和车床,光有发票不见实物,后来以旧机床和车床的型号登记入账。还有, 成立劳动服务公司,转出去的伍仟万另立账户,怎么不到一年功夫,就说劳动服 务公司亏空,还申请贷款。这是些大账,还有那么多白条——那可是空头支票; 那么多死账儿,都是无法说清楚的账目,稍有财会知识的人都能发现问题,却已 成了潜在河湖里的泥鳅——捞呢出来,不捞就当没它。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但如 果他们真敢杀我,我也一定让他们活不安宁。郑治这么想,但却悲不言状,嗒焉 自丧:“都怪我太轻信上边了,假若检察院不把我的检举材料打了下来,我能暴 露?可如今,我就是握住了他们的犯罪证据,可哪里是惩罚他们的地方?弄不好 我收集的这些证据会被他们毁掉,我得把这些证据、材料藏起来,等待时机,总 有一天会有用的。共产党的江山绝不可能容他们这些败家子来糟践的!”   可是这些证据又藏在哪里,委托谁呢?交给父母,他们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 那能应及得了突发事件?交给爱丹,这可是不能遗失的宝贝,那帮穷凶极恶的家 伙,他们为了获取它,会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可以干出来;谁收下它都有可能引 火烧身,我这不是害她吗?但又如何,怎么办好?我自身难保,再连累无辜,况 且还是我心爱的人,于心何忍!突然,他看到爱丹的照片,那是他跟爱丹谈恋爱 时向爱丹要了一张黑白照片,原是二寸的,如今放大半尺。他很珍爱它,因而请 人为它镶了镀金的金属框摆在书桌上,供他欣赏;每每思念,心烦,孤独,无聊, 痛苦…它都会倾听他的诉说。也真怪每当倾诉完后,他都从中获得安慰,而变得 有信心了。此刻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把证据藏在相框里。他小心翼翼地将相框 后的三合板剥开一层,将两面书写有文字的证据折成巴掌大小夹在其中,剥开的 三合板再用胶粘合封严,牢固后再将相框复原如初。此举是想让爱丹永久保存。 他怀揣相框来等爱丹。   一大早,邹书记就在厂部花池边锻炼身体。那次他与白梓闹了个“罢免与开 除”玩笑似的风波,最终惊动了上边的领导,将他俩各打五十大板才予以平息。 邹书记依旧是书记,白厂长依旧是厂长,只是书记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可不, 厂里有什么事白梓都不通知他。人家大权独揽,眼中那还有他。邹书记识事务, 因而闲在家里养鱼栽花,闲情逸致,分外逍遥。   “邹书记早!”   “哦,小郑早。”   “邹书记,目前这种形势----”   “嗨,小鬼,年轻了些,经不起风雨。这算了什么,不就是乱在腐败上吗? 总的形势是   好的。你瞧物质丰富,要啥有啥,想吃啥就能买到啥。工资涨了又涨,物价 并不贵,市场搞活了,总体是好的。要相信党,党的政策,初衷,目的都是好的, 是要让人民过富裕的日子。”   “这,这我知道。只是,我担心的,能拿上工资的,只要有钱,就可以享受 市场上   丰富多彩的物品带给人们的幸福。可是,那些拿不到工资的人呢?”   “嗨,拿不到工资的毕竟少数。党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再带动未富裕 的人致富。这说明党把群众一直放在心上。”   “可是,——这我知道;可是,就拿咱们厂,若厂子再让白梓这样损公肥私, 腐蚀下去,   咱们厂恐怕要倒闭的。那时,咱们,咱们厂这些工人上哪儿拿工资?”   邹书记叹了口气,道:“咱们厂的事另当别论。我又向上边反映了,上边也 来查过,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世界在发展,咱们厂子也在发展,你瞧,厂子 不是在发展吗?瞧那些新盖的厂房,新建的家属楼;我们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 问题。你说是吗?”   郑治无可回答,默不作声。   邹书记道:“不容易啊,真不容易。我个人经历了解放前,解放后,又到现 在改革开放。解放前那是什么样,老百姓衣不遮体,暴死街头,烂席裹尸——真 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幸好,毛主席、共产党推翻了旧世界,建立新中 国;人民当家作主,昂首挺胸,那才真正感觉到挺直腰板,啥叫个人,啥叫个做 人。因此,人民为了当家做主,不怕死,不怕苦――那时候的新中国刚刚成立, 国库的财物被蒋介石卷到台湾去了,新生的共和国真真是从一穷二白中昂首站起 来的,她就象她的人民一样,为了做真正的主人,为了做主人而争一口气,勇敢 地大无畏地站在世界的面前。但是帝国主义强盗,硬是欺负我们,并不是我们不 开放,而是那种大气候,不允许我们开放。我们国家所遭受的强权制裁、封锁, 就象现在遭封锁的伊拉克,缺医少药,物产不交流,加上赫鲁晓夫那个王八蛋从 中作梗,更使我们困难重重,举步艰难。那是,毛主席、周总理他们也想同世界 建立关系,不惜国内人民受苦,也要支援亚非拉,最终,赢得了胜利。我们成长 了,我们祖国长成了巨人,昂首步入联合国,欣然与美国及西方国家建交――世 界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祖国——东方这龙的传人,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如今,是 出现了许多让人费解的事和肮脏难闻的现象,那仅仅是暂时的。前面我们所说的 是历史,是那个时代的时代背景。而如今,现在,历史还需继续书写。我们党的 纲领,党的光辉思想已经注定带领他的人民走向光明,走向富裕,走向兴旺发达 ――这无可置疑!要相信党,年轻人,党会荡涤污泥,惩办罪人――她为她的江 山社稷也会这样做的。致于那些传说,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的说法, 有些不符合实际,就拿我本人,我也有一官半职,我怎么就不贪呢?有人说我没 有实权,我给百姓办不了实事。这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为。现社会坏就坏在这 些不靠自己努力去为社会做贡献,而是整天想着投机钻营,爬官买官,之后用歪 门邪道捞取个人好处的人,就坏在这些爬爬虫手中。大多憨厚朴实的老百姓都是 好的,是社会的主流。”   郑治道:“这些爬爬虫都捞个一官半职,憨厚的老百姓永远是受苦的一线人 物。爬爬虫指使忠厚人,忠厚人能服吗?一但受爬爬虫影响,忠厚也迟早要学爬 爬虫而成为爬爬虫。”郑治摇着头,茫然地离开邹书记。邹书记不解地晃着头, 觉得匪夷所思,便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思维太活跃了,太活跃了,让我 们这些上了年纪人无法做思想工作;老了,落伍了,该退了。”   再说郑治来见爱丹,正是爱丹上班。此时医务室尚未来就诊的病人。爱丹见 郑治来到,不再说什么,因为多日郑治生疏避躲,使二人之间少了以往的热情。 爱丹迟等着。郑治也觉无话,迟疑片刻方取出相框给爱丹;爱丹见状,道:“怎 么,连这么点友谊都不要了?”郑治慌忙道:“不,不是。”爱丹气道:“你老 说不,不,可你的行为证明你眼中没我。你老是否定,你不承认,你就是不承认, 你不像个男子汉!”经这一激,郑急道:“你——我自身难保,由于我的不成熟, 我写信告了白厂长,如今,事情败露,他们有可能要杀我的。”爱丹道:“那你 怎还不去报案?快去找组织反映呐。”郑治长叹道:“光天化日之下,都这样胆 大妄为,气焰嚣涨,我向谁反映,又谁是相信我的?我恐白费口舌,说话等于出 气,谁能听得进去?算了,算了,听天由命吧!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能连 累你,希望你好自为知,多多保重,遇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像我引 火烧身;千万,千万,一定要学聪明点,识事务者乃俊杰,一定要适应形势,适 应环境,适者生存是真理。爱丹,答应我,要活着,很好的活着,为了我,你活 着是为了我,你明白了吗?我送你这相框,你一定要好好珍藏它,它好比阴阳手 中的降妖瓶,假若我惨遭不测,你万不可将它露相,免得妖魔鬼怪知道了嫁祸于 你,惹来杀身之祸,切记,切记!直等党中央派来包青天一样的人,请你再把它 交给他,让用来降妖捉怪。遇不到包青天,你就把它珍藏好,万万不可轻易交给 别人,切切,一定要找到包青天,那样才可出手!答应我,我今天来找你,申冤 召雪,就是为了这事。”爱丹象听天书一般听,听了个懵里懵懂,以致让她无法 与他交流,因而发愣。郑治又道:“我祝福你,王大夫的确是好人,你要珍惜他, 我今天向你告别,但愿我能吃到你的喜糖,喝到你的喜酒,我祝福你,真的,永 远祝福你!”说着挥了挥手,便调头去了。爱丹听了,又气又怨,所气的是郑治 越来越古怪,性情越来越倔,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知,每每来伤我的心;所怨 的,明明我们见面以来是要谈恋爱的,可在我心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体 量我是否爱你,好象我要与你断绝关系似的。我们就这样糊里糊涂见了面又这样 糊里糊涂分了手---想着,想着,泪水酸溜溜湿了自己眼眶。   门外传来王军的疯言疯语:    男人笑容满面,两眼放电,    不是犯病发贱,就是坑蒙拐骗;    女人丰胸细腰,放荡风骚,    不是掏你腰包,就是放你黑刀;    难怪女妖,小心中招!          34   白梓出差回来,满以为事情已经办妥,一进办公室就急急忙忙召见尤仁莲, 不想大失所望。尤诅丧着脸道:“镇西门手下的两个喽罗兵钱拿到手跑了,我想 他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跑了?你怎么搞着呢!干球的啥,是不是事情暴露 了?”尤道:“种种迹象表明,郑治还不知道。昨天我俩还碰见了,好象没发现 异常。”白道:“总的来说,此地不可久留;我准备与别人合作在浙江办个分厂, 想派你到那儿当厂长,你看如何?”尤知道白主观臆断,容不得商量,方道: “什么时候动身?”白道:“你挑选一批技术优秀的工人。定好名后再说。”尤 听了方出去做准备。   这里,白梓刚想在办公室的床上小憩,忽听有人敲门,道:“请进。”原来 是郑治。白梓一愣,突然回过神来装得不冷不热,道:“哦,是小郑,有事吗?” 郑治本想直说,但见了白,把事先想到的话全忘在了脑后,道:“厂长,我想调 换个岗位。”白道:“为啥?”郑治想说,那是个是非之地,却又止了口,另道: “我觉得我胜任不了。”白道:“象你这么个秀才,下车间可惜了,看大门糟蹋 了。那这样吧,你先别急,你我都考虑考虑再说。”郑道:“我听说供销处差人, 我也想到那里。”“哦,谁说那儿差人了?那里需要的是女的。不过,你既然提 出来了,我成全你。你我是啥关系,哥们,我能不向着你?不过你可要想好,后 悔饭是吃不得的。”“那就谢谢白厂长。”说着调头出门而去。本来,他是想直 截了当地说:“厂长,有人想害我。”看白梓怎个反应,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调动工作纯粹是节外生枝,弄巧成拙的事。他见白梓能这么痛快地答应,并以哥 们相称,顿时疑心,莫非是我错了?是我过度紧张,判断失误?那是谁要杀了我 呢?我一没招谁,二没惹谁,除了姓白的,还有谁呢?莫非是尤仁莲所为?她倒 是有点,有点神色异常,老好象是躲着我。难道她背着白梓行事?他们本是一丘 之貉,穿着一条裤子走路,这会儿能不一鼻孔出气?   再说,白梓一见郑治出门去了,脸即可气得煞白煞白的,忍无可忍,拳头捏 得咯吱吱地响:“调,调到哪儿,我也会让你死的,让你不得好死!”这时,瞌 睡也被气跑了,也不觉得犯困,正准备出门散一散儿,就见苟谒来到。   苟谒笑容可掬,道:“厂长,您辛苦了。”   白厂长道:“还好,有什么事?”   苟谒道:“也没啥事,只是我也去了一趟西安,想着厂长,就给厂长带了个 薄礼。请厂长收下。”   “哦,”白梓瞪着眼睛道,“你小子还能想着我呐,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苟谒将手中的礼物递给白梓,原来是一枚飞亚达手表。   苟谒道:“谢厂长栽培,提拔!祝厂长健康,只有厂长健康,我也好跟着沾 光。”   白厂长一乐,呼出一串话来:“你小子还会耍嘴皮子哇,快说,有什么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别给我耍滑头了。”   苟谒摸着头道:“我,我要结婚了,没房子,听说家属楼还有几套房子,恳 请厂长照顾照顾。”   “哦,”白厂长再次将眼睛一瞪,“你听谁说的?你小子耳朵也够长的哇。 好吧,看在你孝忠我的份上,算你运气不错,仅剩一套了,分就分给你吧。”说 着,写了个条递给苟谒,“去,到总务处领钥匙去。”   苟谒恭恭敬敬地将纸条接在手中,深深地鞠了一躬,刚想离去就听白厂长道: “对象找哪儿的?”苟谒轻轻一笑,道:“你认识,就是那个杨芝敏。”“杨之 敏?”白梓一惊,回想了一下,“哦,原来是她呀,那恭喜你了,恭喜你了。”   关于杨之敏,白梓本来是要搞到手的,只因尤仁莲那个醋坛子从中作梗,而 没有得逞。后来杨之敏下到车间,也曾找过白梓,但白梓身边美女如林,杨之敏 甘拜下风,也就没信心去争了。一时也被白遗忘。杨之敏见回财务科无望,一时 自暴自弃,偏巧遇上了个苟谒死缠活缠的来追求她,她当时心情差,情绪低落, 因此,和苟谒一起看电影,逛商场、遛公园,烦中取乐,再一同赴宴,跟着苟谒 学喝酒溜嘴皮,在与别人的调侃中寻找快乐。“人生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会事儿, 快活一阵是一阵。”就是这种思想致使她一时忘情,没有把握住与苟谒未婚先孕, 此时生米做成熟饭,心再想飞也飞不起来了;只得被人家拴在手中,于是答应与 苟谒成婚。本来白梓还能想到杨之敏的,用她接管出纳,替换郑治,今还能用她 吗?白梓打消了这个念头,因而想到了艾荩。于是他打传呼,要艾荩即刻来到。 二人相见,免不了拥抱,接吻,诉说相思之苦。白梓用手指刮了下艾荩的鼻梁, 道:“我有个想法,想让你去上大学。”“上大学?我高中都没念过哇。”“好 我的傻瓜呢,高中没毕业难道就不能上大学吗?这样,我找个关系,给你疏通疏 通,你能混一个财经大学毕业证就好了。”艾荩道:“那可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 我连大学门都不知向那边开的。”白梓揽她在怀中,笑道 :“我的小贱人,上 了大学后不许你招蜂惹蝶。我一旦发现你跟哪个小白脸眉来眼去,或迷哪个愣头 青,可别怪我不客气。”艾荩道:“你是我的心上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 鬼,今生今世,我不可能有二心的。”白梓道:“你哥的工作我都做了安排,准 备让他们去浙江去。”“浙江?”“是的,我要在浙江办个分厂,那是沿海开放 城市,比咱们这大西北强多了。也让你妈在哪儿安度晚年。你瞧,我替你想的周 到吗?谢谢我。”艾荩高兴地将白梓的头勾下来,一阵狂吻。   各位读者,我们千万别忘了一个人,乃就是白梓的儿子。只因事情纷乱复杂, 盘根错节,罄竹难书;但,还得把他介绍给大家。你们可记得白梓前妻的一句话: “要是能把儿子也转成城市户口,我死也闭目了。”白梓的心被这句话强烈的震 憾着,枢触甚深;他觉得愧疚。但,他的心大口大,不是一个城市户口的问题, 而是如何做人上人的事儿。于是,他告诉前妻,暂且保密与儿子的父子关系,只 以表舅相称,儿子暂随母亲姓。当然,当他抛弃那母子后,他的前妻恨他,根本 就没让儿子跟他姓,而随母亲易姓,名易僭。此名不改,易僭以有个在城里当大 官的舅舅为荣,总巴望表舅能帮一点,却不想这个表舅出手大方,一掷千金,突 然成了他命中的大恩人。表舅投资十万圆教他如何做彩电生意,如何吃回扣,如 何个逃税,如何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贿赂他人。这表舅关系网真大,各行各 业,四通八达,因而他的生意顺利、红火、两年就赚了几十万。钱也是溜勾子货, 钱越多越能赚。易僭喜在心里,也底气十足。穷人暴富,没天没地,一时不知天 高地厚,虽不到二十岁,屁股后追的姑娘已达一个加强排;因此也快变成花花公 子,吃喝玩乐,海阔天空。白梓见他胸无大志,便冻结了他的财产。易僭愤愤不 满,白梓却佯装不知。这易僭摸不准白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物,也不敢造次,只 有听命。这次南方之行,白梓有意带他出去见一见世面,对外宣称易老板,放言 易老板准备投资与我厂联合办厂,具体事项还在商谈中。后来,易僭才知道表舅 想与他联合办厂,他作为私营业主占股份百分之 三十。易僭如梦初醒,暗中钦 慕表舅目光远大。   易僭把资产全部转到浙江,对外成立了一个电器公司,营销彩电、冰箱、空 调、录像机等家电。一边等着表舅这边把厂子建好后双方签合同。他心中没底儿, 一佰万,能占百分三十股分?但事到今日,表舅一直没提钱的事。   白梓见儿子成人,暗暗喜在心里,但不理想的一点就是农民进城,土气不改, 且目光短浅,真乃小人得志。几次他想当面教训一顿,但都怕暴露真相而瞒神弄 鬼。因此,他驱车匆匆赶往乡下来找前妻,道:“你要把他看紧点。他夜郎自大, 有点屁股冒烟-——觉不着。因此,我劝你到他身边,把他盯紧点。有些钱我看 过到你的名下比他知道强多了。对你,我还是了解的。苦日子过惯了,钱再多, 你都珍惜。”如此这般交给前妻;前妻听了,道:“你说这么多,我就象听天书, 啥都不知道。”白梓道:“你不明白,只要你随时请教我,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了。”白梓前妻言听计从惯了,现如今又把心思全寄托在儿子身上,今听白这么 说,觉得在理,也就满口答应了。   35   这日,天还没亮,霍市长就给白梓打电话,告诉他轿车厂被例为改革的典型 上报北京,不几日,北京就要来人考察,要他做个准备,具体事项有考察接待办 与你协商。白梓听了喜不自禁,精神振奋,即可起床洗漱完毕后早早地来到厂子。 初冬时节,寒风已不约而至;草木早早感知,个个抱起膀子缩起头来;叶色枯黄, 有的经不起风吹,便飘飘扬扬地飞到地面;没了鲜花,使厂子门口那个轿车厂的 象征――飞翔的雄鹰显得孤立无援。于是他打电话叫来梁砭祷,指示在雕塑雄鹰 下建个喷泉。梁砭祷吹牛:“那还不是芝麻大点事。”白梓笑道:“限你三天完 成如何?”“这么急?”“不急怎行?告诉你,上边要来到咱们厂子考察。展示 我们厂子形象的时候到了。”又兴奋地说,“是个机会哇,好事好事!”   刚过八点,姚秘书就赶到。白梓邀请他到职工食堂,边吃早点边说事。姚秘 书告诉他考察安排:“一,走访一线工人。要选一家政治表现优秀,工作卖力, 获得过省级以上劳模的人做为被方对象。估计要走访家庭,因此,要设法让被访 人会讲好话,善讲好话,而且家庭装饰、摆设不能寒酸;要体现改革使工人富裕 起来的样子。二是,要参观车间。这一般是个过场,只要人们认真干活就行。三 是,防止上访告状事件发生。有这类迹象的一定要想法制止在萌芽中。一定要周 密安排。”   后两项好办,关键是第一项,一定要找一个靠得住的,肯说好话的;可人心 隔肚皮,你能相信谁呢?自己身边的亲信该提拨的提拨了,该照顾的都照顾了, 那还有在一线当工人的呢?他问梁砭祷:“一线当劳模的都是些谁?”梁砭祷举 了四五个,却都很陌生。白问:“你看谁合适?”梁道:“我看姜篆啄比较合适, 不仅那人老实厚道,而且当急忙时只会点头说是,是。别的几个…”梁砭祷边讲 他们的缺点边摇头。白道:“姜篆啄,好陌生好陌生的一个人。那好,你把他叫 来,我跟他见个面吧。”   不大功夫,梁砭祷带姜篆啄来到。白梓一见,并不觉得陌生,仔细想来,不 禁“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位,前段时间为住房找过他,说什么祖孙三代挤在一 间房内,请求厂长照顾看能给分一套住房;白梓暗中一笑:“你跟我不沾亲带故, 凭什么照顾你在?”方道:“你先去吧,等我考虑考虑再说。”这一考虑便考虑 到脑后去了。今个儿一见,心里“咯噔”一声,自言道:“糟了,咋偏偏遇了个 偏偏,就一定是他呢?”方让先去了。白梓道:“你说的那几个一线劳模有没有 住进楼房的。”梁砭祷道:“没有。咱们厂就他们几个是省级劳模,没一个分到 房子。这次分房就没有考虑到他们,要不,咱们从分到房子的选一家如何?” “可他们都不是劳模。万一问起来该怎说,冒名顶替?这次是北京来人,那可不 是闹着玩的,那可是犯欺君之罪哇。”梁砭祷无奈,又把几个劳模招来。白梓会 见之,不仅心里又犯愁,原来这几个都找过他,向他申请住房来的,可是,他们 一个都没有分到住房。白梓暗叹一口气,让都辞了,,随即定夺:“就选姜篆啄 好了。”   按上边要求,姜篆啄的家庭条件实在太差了,再走访几个劳模,大都是蓬户 柴门,四壁萧然,不差上下;因没有分到住房,个个住六、七十年代盖的土屋里。 这与改革的成绩格格不入,丑媳妇难见公婆。白梓顿生一计,找来苟谒,道: “你那套房子暂缓住进,先把钥匙给交了回来。”苟谒问:“厂长,为…为啥?” 白梓道:“上边来人考察劳模,咱们这次分房子偏没把劳模考虑进去。如今别的 分到房子的人家都搬了进去,就你分到的晚,还在装修,我想先借一下你的房子 用一用,过后再还给你。你说如何?”苟谒犹豫:“我们结婚登记了,日子也定 了。”白梓摆了摆手道:“你要支持我的工作。这是政治需要,是一件大事。我 答应事后归还你的,你还要说什么?”苟谒听到白梓语气很重,因而再不敢造次, 方怏怏而去。这里,白梓又指示梁砭祷找来姜篆啄,亲自面授。白道:“老姜哇, 实在对不起,本来这次住房应该优先考虑你们这些为厂子做出贡献而且表现很优 秀的劳模同志,但是,作为一厂之长,我得先着眼于如何振兴工厂,如何发展经 济,因此,先考虑那些中层干部,因为他们是领头羊,个个所作所为直接影响着 咱们厂子的生产和效益。请你谅解,我再次向你表示欠意。”姜篆啄将两手捏来 捏去,没有表态。白梓道:“这起来的是一号、二号楼。明年开春,我还打算盖 三号、四号楼。我现在就答应你,明年最先解决你的住房,到时候楼房大小、高 低随你去挑,你说如何?”姜篆啄听了,惊得两眼圆溜溜凸着,想对方是不是狐 狸给鸡拜年呢,还是假郎中葫芦装了些什么,在这卖狗皮膏药儿,一时大气不敢 出,只在嘴里搅舌头,半响才道:“那感情,那感情。”白梓道:“这样就好了。 今天有件事要你与我们配合,你得支持我的工作。”姜篆啄激动地说:“厂长这 么想着我,我就是掉脑袋也要听厂长的。”白梓道:“好,这太好了,有件事情 想请你配合一下。”姜篆啄好似一头栽进酱锅里,糊头糊脑的;他木愣愣地听着 白梓娓娓道来:“是这样,咱厂被上级部门列为改革典型,上边就要来人考察, 我们专门安排你做为被访对象。我见你为人忠厚,实在,也为了你的政治荣誉, 因而选中了你。”姜篆啄闻之醒悟,那悬在咽喉眼的心儿一下子落地了,原来是 这样,怪不得呢,他绕来绕去,绕了一大圈,在这种情况下谢天谢地,我还以为 要打我的什么目的呢,原来是这样。那阵子,他真是紧张到了极点,虽然坐在沙 发上,但始终是身子前倾着,手心出满了汗;当明白白梓之意后他长长的呼了一 口气,这才想到是坐在沙发上,忙松开双手,扶在扶手上,身子往后舒展了一下, 靠在背椅上。梁砭祷取了一支香烟递给了他,他双手接在手中,转动了几下,原 来是红塔山;他再次转动身子,将烟夹在唇间,刚想拿打火机时,只听嚓的一声, 梁砭祷已打着火递在面前为他点烟。那叼在口中的烟对着上窜的火苗颤动了两下 便燃着了。他猛吸两口,将残烟吐出,又重新舒展身子,靠在沙发上。白梓和梁 砭祷盯着他,原来他们期望他表态呐。梁砭祷一边吸烟一边把烟灰往烟灰缸里弹, 他是陪着姜篆啄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白梓不吸烟,是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的沙 发椅上,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篆啄,一边转动着手中的铅笔。半响儿,姜篆啄 才道:“我们听厂长的。厂长怎安排,我就怎办。”“只是,”白梓道,“恐怕 要麻烦你了。目前没有空余的房子,暂且把苟谒的房子借给你,先住进去。你知 道,苟谒等着房子要结婚呢,因此,事后你还得搬出来,把房子还给人家,明年, 明年的房子一盖好,先敬你挑,看上哪套就住哪套,你看如何?”姜篆啄点头道: “那感情,那感情。”白梓道:“我知道你嘴牢,但我还得叮嘱你几句,借房子 的事一定保密,保证对你的家人也不要说,明白吗?我该说的话都说了,就等于 你帮我一次忙,也等于我欠你一次人情。大丈夫知恩图报,不报那是驴不是人, 你说是吗?”姜篆啄口拙,点头道:“是,是。”   不几日,姜篆啄全家就搬进了新房。白梓不放心,便亲临姜篆啄的寒舍观察, 一进门就让白梓大失所望。进门的客厅摆了一套组合沙发,却是破烂不堪,坐在 上面,高低不平,还杠匹股。“这,这都折了,领导坐在上面…不是给我丢人 吗?”方道:“老姜呀老姜,我说你也真能凑合,这搬了新家,没说换上两套新 家居。”老姜听白厂长批评,脸刷的从额头红到脖颈,唇咧咧着不知说什么;倒 是老姜的老婆嘴快,听她道:“我们当工人的比不得厂长,一个月才挣得几个锱 麻子,能买得起吗?”白梓一听,心里“咯噔”一声,天呐,是遇到一个母夜叉, 若是在上级领导面前这样说那不就完了吗?方道:“嘿,你老有意见就提,我这 就给老姜涨工资。”不想那女的仍口不饶人,听她说:“涨不涨也不碍你的事, 是你制定的政策不对。像老姜这样这么大年纪,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得苦,就 象在黑夜里摸黑走,啥时是个尽头?他在装备车间,车间承包了,车间主任要在 他身上扒皮,拿的是计件工资,一个月苦死累活,最多拿到柒拾捌拾到头了,再 想多拿,那也是旱天的糜子——收成都没望了,别说抬头了。我就想计件计件咋 不计利润?巴望着到终是头枕黄梁。你说,你说涨工资涨给谁,除非你让他退 休。”白梓的心扑扑地跳着,那心儿就象是孵蛋母鸡,看见有一只大蟒来叨蛋似 的令他恐惶不安,怔营惶怖;但事到如今,生米已经下锅,总得煮熟哇。方安抚 道:“好的,老姜的确年岁大了,年底就安排他退休,并且上浮两级工资,你老 看怎样?”那女的道:“你是厂长,你说了算,我们百姓还能说什么呢,就算是 上天有眼了。”白梓一乐道:“这下你把我当厂长了,相信我说了算。”接着又 拍了拍那女的肩膀,道,“老嫂子,这下可麻烦您了。你得帮我个忙,老姜给你 说了吗?”女的道:“啥,没说。”老姜插话道:“我等着到时候再说。”“到 时候,到时候,现在就是时候了。求这位老嫂子帮忙了。上边领导要来咱厂考察, 还请这老嫂子美言几句;你的困难我这就帮你解决,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帮我呀。” 又道,“梁主任,你去安排一下,买一套好家居搬进来摆好。你瞧一瞧,这窗帘 也得换一换吧;看,看这电视,十四寸的黑白的,也换掉,抬一台二十一英寸的 大彩电来。这厨房也空空的,买一部冰箱摆在这地方,装饰起来,让看上去就是 富裕人家。”梁砭祷一一点头答应。随在白梓身后的姜篆啄夫妇不知薡蕫,骇怪 不止。姜夫人自言自语道:“这,这究竟是我们搬家还是他们搬家哇。”白梓见 姜夫人目瞪口呆,道:“老嫂子,我替你们做主了,你把你这些老古董该扔的扔, 该卖的卖,有我做主全给你换套新的。”姜夫人惊得两眼巴拉来巴拉去的,嘴里 一个劲的“这——这——”终于“这”出了:“这些东西是送给我们的?”白梓 道:“可不,老姜是为厂里做过贡献的人,是公家人,当然公家承包了。让他安 度晚年,你说好不好?”“好,好,好。菩萨显灵了,我家烧了高香---”姜夫 人激动的连说了几个“好”字,嗓子都沙哑了,眼泪也热呼呼地流了出来,鼻涕 也收不住了,水涟涟的往外涌,慌乱中不自主地用襟子去擦,连声道,“那太谢 谢厂长关心了。谢谢,谢谢!”而姜篆啄早已魂不守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腿 软的挪都挪不动,只是念念有辞:“送的,借的?送的?借的;白送?要还?真 的,假的?这要花多少钱,可别吓死我了,我没钱,没那么多钱,要钱,不要? 送的,借的,真的,假的?。。。”只等那些人从卧室里转了出来 ,他还在客 厅当地发呆。白梓道:“老姜,满意吗?”老姜那还能听得到,魂都不知跑哪儿 去了,只见眼睛嘴动弹,却心里全无他人。白梓递进一步拍了一下姜篆啄的肩膀 道:“老姜,你在想什么?”老姜这才回过神来,道:”哦,哦,是,是,是。” 白梓满意的放下心来,而且乐哈哈地带着那帮人去了。   很快地,梁砭祷他们就将新家具抬了进来。那些旧家具全被扔了出去,扔到 厂部库房。还没等老姜俩口说个好不好,家具都已摆到位了:一套皮沙发,两张 双人床,大立柜,电视平台,两个独柜,儿媳用的梳妆台,餐桌,厨柜,换气扇 ——真是焕然一新。害得老姜的妻子一个劲地问老姜:“你拍一拍我的脸,看我 知痛不知痛,总不是在做梦吧?你们家人老几辈子谁见过这些摆饰,是你的老先 人显了灵降福咱们的?”姜篆啄只会说:“是的,是的。”   至下午,儿媳狄遽开门竟然不敢入内,只在门口召唤:“妈,妈——”老姜 夫妇从厨房赶到客厅,惊的,以为儿媳有什么要紧的事;方才听儿媳惊道:“这 是怎么了,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以为进错家门了。你们怎把家变成了这样子?” 边进了门,窜进里间屋,又窜了出来,喜得合不拢嘴儿,“妈,你快说,这是怎 么回事?”这之前姜篆啄已叮嘱保密一事,因此,姜夫人随口编道:“是你爹这 个劳模,要退休了,厂里给奖赏的。”狄遽激动的将双臂一抱:“哇,太美了, 太好了,太酷了。”忙给丈夫姜嵬韦打电话:“快回来,咱家变得你都不敢进来 了。你别问为啥,快回来看一看就知道了。”姜嵬韦匆匆忙忙赶回来,一见这般, 顿时懵了头,向着爹道:“你说你没存下钱,怎能买这么多大件?”狄遽忙做了 解释。于是,没等二儿子姜嵬钱回来,便打开彩电观看起来,喜的,好奇的,连 饭都顾不上吃,一直看到晚上十一点多没了电视节目方才罢休;但兴致未尽,个 个美不堪言。   这夜,姜篆啄翻来覆去睡不着,半晌儿不时冒出话来:“借的,送的。”身 边的老婆听到后责怪道:“什么借的,明明人家白厂长说得清清楚楚,是送给咱 们的。嗳,你说,明儿领导来咱们家,那多光荣,我见了他们该说些什么呢,嗨, 我得多夸一夸白厂长好,厂长领导有方,厂长是我们致富的带头人。”姜篆啄道: “还是多夸夸共产党吧,要没有党,我这个小短工能有今天?”姜夫人道:“共 产党是要夸的,但厂长也是要夸的,要不是白厂长看得起你,那么多人不选,偏 巧就选中了你?人家对咱们有这么大的恩,咱们能不在上级领导跟前说他的好 话?”   36   眨眼间到了上边来人考察的时间了,白梓原以为要陪同参观厂部的,却不想 仅通知他在厂部会议室待命,具体欢迎事项由省委办公厅和市委办公室安排。做 为厂领导根本连边也沾不上。大约十点多,才接到电话通知,该领导马上就到, 欢迎的人群到时排成队等候。有那么多警察戒严,根本不让没有通行证的人进入 厂区。这边刚列好队,那边警笛就传来,一队高级轿车飞驰电鸣,从人群中进入 厂部。中间是一辆高级面包车。每辆车都镶得是茶色玻璃,根本无法看到是哪位 首长,哪一级领导来考察。还没等人群反应过来,车队驶入厂区,随之门被警察 封住,人们只能从大门的铁栏杆向里张望,隐约看到领导的身影,却依旧辩不清 是哪位驾到。此时,白梓坐在厂部会议室焦急万分,期待着能同领导握一下手。 他很在乎与上级领导握手。据唯心的说法,沾了皇宫的喜气,不发财也会升官的, 那可是从皇宫里来的人呐。但是,着急尽管着急,门口早已被警察封住,不得随 意出进,无奈,只有干等。白梓只有去无限的遐想,我见了领导应该,应该先向 他笑——这样微笑;他如果伸过手来,我就,我就双手去握,用劲地去握——那 不敢,万一握了那可是好?肯定有人会作介绍的,因而我就用不说什么。他是来 考察我们厂的,虽然有关部门没让我准备在接待会上发言,万一,万一领导询问 开了我该怎么回答?我应该先感谢领导,我应该这么说,我所取得的一点微不足 道的成绩——不,不应该说微不足道,应该说很大的成绩――这是政绩,领导爱 听,就此,这些成绩都应该归功于领导,归功于中央的英明决策。然后,然后再 谈一谈我的打算,从哪点说起呢,谈继续深化改革,谈…该怎么谈来着呢?忽然 有人说快撤吧,领导早已走掉了。白梓觉得是耳朵有了毛病,听岔了话,不,不 可能的,领导不可能就这么走掉的,我刚才就要,刚才就要见到他的。不大可能 走的,不是说好了要接见我的…可是警察不知啥时候撤离了,走出门时厂里已空 荡荡的,哪还有先前领导要来时的繁华和气派?   领导为什么就这么走掉了呢?莫非遇到了什么?总不是姜篆啄俩口子胡言乱 语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把领导给气跑了?想到这,禁不住心惊肉跳开来。他忙取出 大哥大给霍市长打电话,可是从大哥大里传出提示音,对方已关机,请用其它方 法联系,于是他给霍市长打传呼,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过去,还是不见霍市 长回电话儿。莫非真是那姜篆啄俩口子嘴里喷粪把领导给气跑了,要不,怎么会 一声不吭地走了呢?要是这样,我非把他老俩吃了不可。对了,我先到他家问一 问。   这样想着,白梓就急匆匆地来到老姜家。这时,老姜家已围满了人,只听老 姜的老婆在说:“怪不得人家当大官呢,那手厚实得很呢,我双手去握才握住人 家四个指头。我见了真不知说什么,事先想好的词儿全忘了个净光…”白梓见人 多嘴杂,不便参和,只好退出来,再次给霍市长打传呼,他告诉126台小姐,就 这个号,请给我急呼十遍,但是,一小时,两小时过去,依旧不见霍市长的音信。 白梓如座针毯,三魂离壳,六神无主,完了,恐怕是出了差错,要不我能遭此冷 落?白梓顿感孤独无助,只有对天长叹了。   正当白梓惴惴不安时,原银行信贷股股长、现银行副行长马凿来到,二人寒 暄了几句;就听马凿道:“今有一事很犯难,汪爱金贷款不还,催了几次,他都 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真拿他没办法,想请你帮帮忙。”白梓正心如乱麻, 胸闷脑胀,今听对方如此说,没好气地冷言冷色道:“我能帮你啥忙。我们早已 脱离关系了。”“这我知道。”马凿道,“当时,当时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贷给 他的。如今要是不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早就起诉他了。”白梓冷笑道:”是被 面子还是裤面子,我好大的面子呐!他究竟贷了多少万?那小子听说在深圳办公 司,却不知在做什么,神出鬼没地,大约一年多了,我就没见着面。”“贷了二 百万。我们去深圳调查过了,他那是个皮包公司。”“这样吧,你们要起诉就起 诉好了。他确实与我没有关系了,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实在对不起。”这意 思是下了逐客令;马凿心想这家伙真是翻脸不认人的,上次还到我们行给厂子贷 了伍佰万呢,今个儿认识了正行长,倒把我这副职抛到一边;如今还过河拆桥, 如此冷落我,真的是小人呐,瞎狗看人低!   到晚上十点钟才与霍市长联络上,他打问:“说好要接见我,怎么又变了呢? 是不是我们厂那个老姜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霍市长回话:“是省办公厅安排 有误,时间有限,还要到农村和别的市去考察,因此取消了与你们厂座谈一项。 你们厂的那个老姜夫妇可是把你夸成了一朵花,我是在跟前听说的,这你放心好 了。”白梓听了,的确放心了,只是为没有握上领导的手而遗憾。又听霍市长道: “你做个准备。我让杨秘书过去跟你商量出国考察一事,本来计划你厂两个名额, 但只能去你一个;那一个得你包了。我答应让管政法的副省厂的二公主了,你看 如何?”白梓一听跟管政法的副省长挂上线了,眼睛一亮,激动不已,连声道: “那不成问题,那不成问题,别说包一个,就是包十来八个都不是啥问题。好事, 是好事,太谢谢霍市长看得起老弟了。”   越是事务忙繁,越是冷静后果,如今已过月余,还是杀不了郑治,心头大疾 不除,命在旦夕,那还有心思谋划别的?拖就拖吧,郑治不是想到供销处吗?那 可是调虎离山的好时机,但有谁来替代郑做财务出纳呢?真没了人选,白梓显然 想到艾荩。于是找到了市重点中学高副校长,道:“我有个朋友参加成人高考, 想请你帮个忙儿,让上了分数线。要求不高,能半工半读就行了。”高笑了笑道: “那还不好办?只是那位的水平究竟如何?”“嗨,不瞒你说,初中毕业。”高 道:“我明白了,那种水平的人恐怕让他抄都抄不及格,这样吧,你给我几张他 的照片,我给他找一个高中生,当枪手,随便就考上了。”正说着,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一位军人,样子象个军官,因为他穿着军服,面料好象带点毛料。再说, 他戴的是大盖帽。这位军人看样子与高副校长很熟,一进门就与高副校长握了握 手,便坐在另一沙发上。这位军人扫了白梓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高副校长。高伸 过手去道:“第几考场?”军人递上纸条,道:“十八考场,这是准考证号。” 又将目光投向白梓,“这位是?”高道:“没关系,你说吧。”且听军人道: “明说,一天也没复习,请你给监考老师安顿好,睁一眼闭一眼,让抄去,只要 能混个文凭就行了。”高副校长道:“那你放心吧。”军人道:“中午没事吧? 那说好了在黄河饭店见,不见不散。”高副校长点了点头,那位军人起立去了。 白梓道:“我本想请你吃饭的,既然你有约,那就改日吧。”高副校长道:“不 客气,事成再说。”于是俩人握手道别。   在白梓的谋略下,这个仅初中毕业的艾荩在神不鬼不觉的情况下就拿到了省 财经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是半脱产,喜得艾荩热泪盈眶,抱着白梓道:“我这辈 子遇到你是我的福份。你给我的,我下辈子都无法还得清。”又道,“这大学究 竟是什么样子,那课我能听得懂吗?万一考不及格那多羞人,尤其英语,我只会 二十六个字母。”白梓用十指点了一下艾荩的鼻梁,道:”好我的小傻瓜呢,成 人大学大都是混文凭的,除了钱,再啥是真的?你进去就知道了,全靠钱买及格 的。有的女生千方百计讨好老师,说难听的话,甚至出卖肉体换取毕业证的大有 人在。不过话说回来,你可不能卖笑讨好老师哇。你是半脱产,我的目的是让你 到财务处当出纳,你的算盘可一定要学好,别的知道大概就行了,当然了,能多 学习知识,拿到学历,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艾荩一一答应不提。   窗外传来醉汉王军的声音:   男人二十哈八狗,花言巧语不离口;   男人三十看家狗,洗衣做饭最拿手;   男人四十是野狗,到处寻花又问柳;   男人五十是疯狗,拿着伟哥到处走;   男人六十是老狗,能叼一口是一口。   37   考察团一走,苟谒就迫不及待地来找白厂长要房子;白道:“好的,我写条 子要姜篆啄腾出来归还你。”苟谒拿着纸条高高兴兴地来找姜篆啄,偏巧姜今日 夜班,此时休息在家。于是,苟谒便来到姜的家中敲门进来,正巧姜篆啄俩口子 都在。姜夫人在擦洗地板,姜有礼貌地让苟谒坐在沙发上。那大彩电正播放电视 剧<<红楼梦>>。苟谒一当屁股坐定,就将白梓批条拿出来,条子上明明白白 写着要将该房子返还给苟谒。姜篆啄万般无奈地叹道:“还就还吧。”在一旁的 姜夫人问:“还什么,还?”姜篆啄将纸条递给姜夫人,姜夫人见之,大怒, “呸,这不是耍,这不是耍弄人吗?老娘又不是泥猴呢,需要时捏在手心捏来捏 去,不需要时就丢在一边。狗眼看人低,他哄的说中央来人,让我好话说了两大 车,这会儿领导屁股一抬走了,就翻脸了?这可是张老脸,咋就是属娃娃的,说 变就变了?让老娘搬来搬去,这不是折腾人吗?是老娘好欺负,呸!这房子老娘 住定了,我看谁敢把我赶出去!”苟谒听之,也不绕人,道:“你怎能这么说话 呢?借,本就需要还的,这是人之常情。”姜夫人道:“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谁借你的了?这个厂子几千号人吵的轰轰烈烈,都知道我搬家,这房子是分给我 们老姜这位劳模的,这会儿,莫非出了个假李逵半路打劫不成?总之,这房子老 娘住定了,我看哪个龟孙子王八蛋把我撵走不成?”苟谒气也不打一处来,怒目 圆睁:“你骂谁,骂!你也太不要脸了,耍什么泼!告诉你,限你们两天内搬出, 若不搬,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姜夫人哪是饶人的人?即刻上前撕着苟谒的衣领, 道:“你把话说清楚,大白天你到我家行什么凶,你再骂一声我瞧一瞧,你这个 王八羔子,索性咱就把事情闹大。”说着就用头撞苟谒,苟谒急了,咣咣的地甩 了姜夫人两个耳光,姜夫人疯了似的,吼道:“你扇我,我让你这张脸见不得 人。”说着就用手在苟谒的脸上抓了几把,顿时,苟谒满脸血印儿。姜篆啄赶忙 拦了过去,将苟谒推出门,道:“有话好好说,你怎动手打人呢,好男不跟女斗, 你这是成何体统?”苟还是嘴硬:“限你两天搬出去,不然我有你们好果子吃!”   苟谒在姜家受了一肚子气,脑羞成怒,火烧七窍,只好来找白厂长,道: “---你瞧瞧,她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不说,还满口臭屎地羞辱你,说你说话连 女人都不如,说什么咬烂舌头嚼豆腐,红的白的都由着你在嘴里拌拌汤儿。纯粹 是个泼妇。”白梓听了青筋凸起,勃然一变,道:“这还了得,哪能由得这样女 人耍泼?”随打电话叫来梁砭祷,道,“你去把姜篆啄找来,让他把房子退给苟 处长。软的不行来硬的。你去他家,把那些新买的家具搬到会议室来,我看他娘 的是老虎还是绵羊。”梁砭祷听了,领命来到姜家向姜家夫妇讲明来意,姜夫人 怒目而视,啐了一口道:“呸,屁话,老娘是吃他那一套的,这些东西既然能搬 到老娘的家,就是老娘的了,我看一看哪个龟儿子敢动一指头!耍了老娘,老娘 为他装了人,这会儿,想一脚把老娘踢开,利用了老娘,给老娘喂了糖吃,又变 脸扇老娘的耳光,这是恶棍做法。呸,眼睛吃蓝了,把哥们当成社员了,老娘是 受气的人?”这梁砭涛见姜夫人正在火头上,一时不好言语,又因他平时为人圆 滑,此时,身单力薄,所以没敢说什么,就退了出来回报白梓,道:“我看是泼 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那怎行?”白道,“苟处长,你找几个人去抢了回 来,抢不回来,就把那些东西砸了。”苟谒刚想去,梁砭涛道:“不可来硬的, 否则会出人命不可。我看还是从长计议。”苟谒还发倔:“砸了又怎样,否则便 宜了他们。”白梓想了想道:“那好,不来硬的来软的。咱们从他的工资里扣, 看他们还有啥招数。”苟谒听之,急道:“那,那房子咋办?”白梓道:“你自 己看吧,能要回来要,要不回来就委屈你暂时搬到老姜的平房,明年还盖吗。” 苟谒见之,诅丧着离去了。   这苟谒哪是个省油的灯?原当工人的时候就喜好打架斗殴,也正因为此,白 梓才看准而提拨为保卫处处长。谁都难以相信,自他当保卫处长后反而收敛了很 多,学会了支使别人去冲锋险阵,当挡箭牌,自个儿反倒躲在后头出谋划策。今 个儿牵涉到自己的利益,便召唤保卫处的五个手下的,讲明了要到姜家抢房住时, 那几个人也都合起说要帮忙,纠集了一伙人齐刷刷的窜地而来。   这姜夫人经过几次折腾后,料定事情有再三再四,听到有人敲门,便不在再 盲目开门,而是从猫眼上向外睢来,天呐,黑压压的一片儿,急忙叫老姜:“老 姜,人家来了那么多人,看来是抢房的。”话没说完,敲门声变成打门声,打门 声变成砸门声。姜篆啄已吓得直在当地哆嗦儿;幸好,夫人经过前两次惊扰,这 次还算有心里准备,便拿起电话给两个儿子说:“你们快想个办法,人家苟谒要 抢咱家了——”   姜篆啄的两个儿子得到消息后,便分头找姜的徒弟们帮忙。原来姜篆啄为人 厚道,深得徒弟敬重,徒弟们把他称为师傅,几轮带教,就教了十多个徒弟,这 些徒弟大多文化不高,因而义气十足,不虚伪,很仗义,时常爱抱打不平,而且 不为名利争斗,由此,相互团结,每每联络。常言道:酒越喝越亲,赌越耍越薄。 在姜篆啄的管教下,这几个徒弟从来不敢进赌场。师徒感情笃厚,经常在姜家摆 酒设宴,设宴时少不了家中两个儿子参与。于是,姜家那两个儿子与他爸的徒弟 们也打成了一片,称谓“铁哥们”,曾在姜家发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今个 儿听师傅被人欺负了,个个急红了眼,闻风火爆爆地赶到姜家,有拿扳手的、有 拿钢钎的、也有拿钢管的,而且边纠集边骂道:“爷们倒看一看哪个龟孙子吃了 豹子胆敢动我师父一根毛儿,想让我把他的头打到肚子里去。”不一会儿,加上 姜家两个儿子,已聚集了二十来个,个个都是莽头小伙子,团团堵住了楼道。这 苟谒虽打架成习,但那见过这等阵势,如今混了一官半职,目前又近新婚,害怕 惹出事来即丢了乌沙帽,又丢人,心里发毛儿,灰溜溜地带着他的人夹尾缩头地 躲开了。姜篆啄那邦徒弟非常恼怒,警告道:“听着,谁胆敢在我师父门前逞凶, 我们就让谁脑袋开花。”   苟谒在姜家没有得到便宜,心里越加怒气难奈,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对着未 婚妻说:“我看住房的事泡汤了。”杨之敏顿时阴沉了脸,半晌儿道:“没房, 没房,就算结婚了。”苟谒听了,就象被灌了尿似的,有臊,有苦、有臭、有腥, 令他满不是滋味,一时反胃,噎在喉咙,使得他半晌儿上不来气,别说是出话了, 差点被憋死,忽想到白厂长喜欢女色,便道:“要不,你去找一下白厂长,让他 再给咱们想一想办法。”杨之敏听了道:“你那是要我风沙天里吃炒面—咋张得 开口吗?”杨之敏心里明白,白梓心里也清楚,至于苟谒心里咋想,那只有苟谒 自己感受了,看来他是糊涂着呢;白梓曾调戏过她,这是实事,给予现在那些报 刊上所说,属于性骚扰,但,那是她杨之敏自愿的,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就愿 意受他的跳逗和爱抚,甚至打算好献出自己,大概是为了调个好工作吧,但是, 当白梓试图拥抱抚摸她时,她害怕极了,下意识的一转身就从他的怀里滑了出来, 此后再没有机会了,因而,她始终窝在车间而没有跨出来。唉 ,不提了,如今 去找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但是,杨之敏还是 耿耿蹴蹴地来到白梓办公室。白梓见之,惊道:“哇, 是小杨,无事不登三宝殿,是 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好的,稀客,稀客。”说 着把两手一拍,又捏在一块,再伸出右手指向沙发:“请坐,请坐。”说着已到 杨之敏跟前。恋爱过的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算是老手,不象以前当姑娘时不 敢与男的单独相处,特别不敢与追求自己的,那些别有用心男人相处。而今非同 寻常,她很沉稳、很镇定。“我要结婚了。”她说,想看一看白梓的反应。白梓 道:“嗯,我听小苟说了,我正打算吃你的喜糖呢。”“谢谢!只是房子还没有 收拾好呢。”白道:“这是节外生枝。猪八戒借扇子,有借无还,不得意哇,不 得意。就当是肉包子打狗了。”说着习惯地把双臂扶在杨之敏的肩上,杨之敏也 情不自禁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我就要为人妇了。”白梓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然后又丢开了她,道:“我没能帮上你的忙,只希望你能多一份理解,暂且委屈 你们先奏合地去住老姜腾出来的那套平房,明年哦,一定优先考虑。”杨之敏在 白梓松开臂膀时,她的双手还揽在白的腰上;她本想楼紧他,但觉白无了热情, 也就丢开了。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当听了白这番话后,她道:“我并不在乎那 个,我倒是很在乎你的。”白听了心喜万分,再次张开双臂拥抱了杨之敏,边吻 着边说:“小傻瓜,我也很在乎你的,只是事情复杂,一直没能顾上你的。我一 直想把你调到财务处的,但因岗位的限制没机会。这次机会来了,过两天安排好 后,你就到财务处当会计如何?”   窗外,传来疯子王军的歌谣儿:   现在男人多美味,撒谎不惭愧;   明明在踩背,却说在单位;   依依在幽会,还装得是酒喝醉;   回到家里喊工作累,倒在床呼呼睡;   老婆若是献妩媚,假装肚疼手捂胃。   38   下午三点多,胡果驾车拉着白梓回厂部,突然,白梓发现郑治在马路边散步, 因车速慢,他认了个准。当车从郑治身边擦过去后,他回过头来再次认了个准。 他突然想到前几天与交警队队长喝酒时听他讲了个故事,一位司机借得包工头朋 友的桑塔纳,酒醉后驾车撞死了父女俩个,才拘留几天,赔了七、八万块钱就 完事了。   “才那两个鸟钱?”当时,他惊得叫出声来;今天,见郑治悠闲自在地走在 马路上,一个凶恶的念头即刻闪进了脑海。   “回头,回头。”他急躁火燎地命令道,“快回头。”   胡果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连问都来不及就打转了方向,向来的方向反去, 刚走了百余米,忽又听白梓命令道:“再回头。”胡果属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儿,只得听命于白厂长,再打转方向回厂部;且听白崔促道:“靠边,靠边,开 快点。”   胡果没意识到灾难就要发生,而听命于白梓,刚一加速,就见白梓伸过手来 抓住方向盘,一打方向,听得“哐”“扑通”,等他下意识地急刹车时,车便斜 了方向打晃晃。胡果大惊:“咋,发生了什么?”但听白梓吼道:“快,下车救 人。”随之,随白厂长走下车来,惊眼看去,几步远处躺着一个人,原来是郑治。 胡果忙去搀扶:“小郑,你这,这,这是怎么了?”尚有气息的郑治一看白厂长 走下车来,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只有少气所无力地盯着白梓,说着这么几个字: “厂长,你,你太…”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白梓忙打开车后门,指使胡果: “快,快,送医院,救人要紧。”说着,当着众人把郑治抬上车,自己亲自驾车 驶向医院,绕了几个湾儿停下来向着胡道,“下车看看人怎么样?”此时,郑治 有呻吟喘息声。白梓也走下来,抱着郑的头命令胡果快拿千斤顶来;胡果也也不 知他要此物干什么 ,早已吓晕了头的胡被白梓的吼声震醒:“砸,砸头,砸死 他。”胡果哆嗦地下不了手,白梓叫哮着,“你咋不砸?他不死就没有我的活路, 知道吗?他告咱们,要致咱们于死地。今天先让他去死,砸,快点砸。”这时胡 果仿佛明白了怎么回事,便将千斤顶砸向郑的脑袋,但白梓还嫌用力不够,夺过 千斤顶狠狠地砸向郑的头,一下,二下,三下。。。。直至脑浆迸裂方下了后座, 关好后车门,向四周打量了打量,原来这里是一座废旧荒凉的厂房,几只乌鸦在 破烂的楼顶上盘旋鸣叫。白梓弹了弹身上的灰,拍了拍胡果的肩膀:“这真是你 死我活的战争。他不死,那有你我活的路呢?这样吧,这是你开的车,你就 当 一回替罪羊。你就说喝醉了,不就是几万块钱的事嘛,我来保你,只要我在,就 会有你好日子过的。”说着,打开后备箱,取了一瓶五粮液酒来向胡的身上泼了 些,又让胡果大喝几口装醉。胡果听命:“厂长,你可要保我呐。”白梓道: “这你放心,咱俩早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跳都跳,要死同死,你说呢?” 胡果:“是,是。”   胡果心里清楚,那天交警队长讲的酒醉撞死人的事,他也在场。现在加上有 白梓的担保,受惊恐的心儿也逐渐平静下来。当他们把郑送到医院去救时,医生 告诉他们,人已经死了。因而,他一点都不害怕,也不慌乱,只是装醉,这里, 白梓打电话找来公安局局长和那位交警大队长,告诉他们说出了事故,请他们帮 忙处理。这两位主管交通的头头都是他的朋友,还能说什么呢?   当日胡果就被刑事拘留。当然,有多方管照,在看守所一个单人房间内,录 口供,自反省。白梓害怕他寂寞,为他搞了一个游戏器让他玩耍,调查的交警从 现场和死者的尸检上都 没发现可疑线索,一直定性为交通肇事,责任认定司机 负全部责任。白梓一再叮嘱能私了尽量私了,化再多的钱都无所为,只要别判刑。 为此,他专门在在本市最豪华的北方大饭店宴请有关人员,让他们做家属工作, 以便将此事能压的压,能化小的化小。   我们都知道郑治的家在农村,直系亲属除了郑的父母,还有一个哥哥,也在 山区的农村 。白梓当日下午就派专车到乡下去接郑的亲人。郑的父母及哥哥都 是老实厚道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民,见这么高级的轿车停在家门口而不见郑治,他 们就已经料到出事了,但不知事情的大小。因此二话没说,就匆匆忙忙随车来到 医院太平间,此时,二老见之,一下昏了过去。郑的哥哥不可抑制的抽泣起来。 本来,郑治是他们家的骄傲,他们郑家人老几辈子还没有出个大学生呢:本来, 他们都希望他能改变家的命运,由他指引家里的人,渴望能转成城市户而成为城 市人,以改变他们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这下,什么都没了,希望随着他 的死而破灭,永久的不可复活的破灭了。   白梓为了安抚郑的亲属,有意召集公安上的事故办案人及参加急救的医护人 员向死者家属谈了事情的情况,以及事故分析原因及医疗救护所见到的实情。郑 的亲属对车锅死亡深信不疑,也就没提任何要求。白梓道:“你们看是火化呢还 是土葬呢。”郑的父亲说:“拉回老家土葬,还要请阴阳念呢。”白梓听说,即 刻招来梁砭涛,让给一万块钱安葬费并买一口上等的柏木棺材,让厂里的大卡车 送回原籍。还告诉,人安葬后别忘了来处理后事。其实他最担心的是郑家不答应 私了。   为了安抚胡果那颗受惊而不得安宁的心,白梓拉着胡果来到胡果的家乡—— 陕北一山区农村,看望胡果的父母,顺便让胡果散一散心,一边电话联系那边公 安处理这起事故的进展。这天,他们起得很早,天麻亮就起身了,仅他二人,还 带着猎枪。胡果一见猎枪猛然想起白梓用千斤顶砸向郑直头部的那种穷凶极恶的 情景,禁不住寒颤,心下嘀咕他总不会杀人灭口吧?他这么残暴恶煞,杀人不眨 眼,他总不会用猎枪杀了我吧?我得提防着。方借白梓的大哥大给妻子拨通了电 话,道:“我跟白厂长回咱老家,有什么事直接打这大哥大,对,就这个号,记 住了,啊!”白梓见说,道:“等咱们回来也给你配一部。听说现在的大哥大, 不叫大哥大了,叫小哥大。时代发展的快哇,八十年代是电子时代,九十年代是 信息时代,这话一点都不假。”胡果也道:“听说现在买电视机还没提出商店, 再转手去卖就贴好几百。”白梓道:“可不呢。”   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轿车已驶进黄土高原的卯原上。起伏的丘陵一往无际。 已是初冬时节,天色灰蒙蒙的,各种植物都褪了色,有的变得灰暗,有的变得焦 黄。白梓停下车来,伸手去拿猎枪。胡果一见,心里“咯噔”一声,骨肉都酥了。 白梓道:“听说这地方野兔多,咱们去练练枪法,打几只回来。”胡果早已吓得 魂飞魄散,半晌儿回不过神来,只吱吱唔唔地慌称:“我,我有点晕,晕车。我 想静一静。”这么说,着心下想:“他如果对我开枪,非把车打个洞不可。他要 是聪明人肯定不会留下活口的,他本就是聪明人呐。”想着,眼睛贼溜溜地盯着 白梓的神情。白梓并没有强求他,自个儿提着枪向丘陵那脉过去。公路上车来车 往,虽然稀少,但不时地还能见到一辆;只要有行人过往,谁还敢杀人?这么想, 胡果悬在喉咙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就见白梓从东南方向 猫着腰,扛着枪,枪头挑着什么似的,一定是战利品,隐约唱着小调;随着走近, 就听他在唱陕北民歌:   “哥哥你走西 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远远的就见他招手,高兴地又蹦又叫,看来是他打了只野兔。胡果本想下车 为他祝贺,忽又想:下车了,我有可能变成兔子。方又调头回来 。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白梓喜形于色,兴致勃勃,随口关心了他一句。 胡听了忙道:“舒服了一点,只是还有点恶心。”白梓道:“你是屁胆子,连这 兔子的胆量都没有。就那么点事儿让你吃了牛大的劲,吓破胆了吧?”胡果苦涩 地笑了笑,那笑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沾连在嘴唇上的:“哪里,有厂长在我怕啥, 厂长的能力我能不知道?奥援有灵,神通广大!我这一辈子跟定你了,当保驾也 好,做坐骑也罢,反正是死心塌地地跟定您了。”他尽量很努力的表白自己的忠 心耿耿,以取得白的信任,免遭白疑心而惹来杀身之祸。白梓当然十分高兴了, 自鸣得意地说:“我对你是放心的。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有哥们吃的,就有你兄 弟喝的。”说着驱车飞也似的直奔胡果家所在的村庄。   翻过一道丘陵,胡果的家即刻显现在眼帘之中,加速不到五分钟便停在了胡 果的家门口。白梓、胡果走下车来。有数十个小孩从四面八方跑着、跳着赶了过 来,大概 他们好奇于这辆豪华型轿车了。胡果取出水果散发给他们,叮嘱道: “不要摸车,这家伙娇气得很,一动就坏。”这里娃娃老实, 听说后只在车周 围围着而不去动手。   胡的父母都在务农,当见儿子回来后喜的从农田里赶了回来。原来田里有窑, 贮存土豆,二老在堵窑门,以防冬冻。院落里几只土鸡在啄食,一条狗尾随人群 之后摇动着尾巴,显得十分友好和善。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女孩,天呐,这么 漂亮的女子,但见她细高挑个头,十分苗条,上身穿粉色银花的中式斜襟棉袄, 合体的腰胸恰当;下身是笔直的筒裤,裤缝棱棱的,就象是折了出来的。让白梓 喊天的是她那对眸子,亮的,亮的呀真难比喻了,水灵灵的,就象就象,真难形 容了,什么还能与它相比呢?那黑的如珠,白的如瓷,但都比它们有光辉,有神 韵,有灵气,眼睛很花很花的使那上眼皮几层分明,如杏核大小,睫毛毛绒绒的, 又秀长秀长,千万个女子里都找不到她这样好看的睫毛;眉毛呢,更不用说了, 说清秀太佐了,说黑太不忍心了,那,那中间浓黑浓密,边缘根根清晰,中间浓 黑的眉毛相拥抱一起,勾成梭角儿,边缘毛根清晰的一根一根的分明,让人想去 数一数;那鼻梁棱棱的跨在唇上,使两个鼻孔的弧度恰如其分地靠在了鼻尖上, 真是上帝雕刻出来的;唇红滋润,红的不暗,红的不淡,红的不溢,红的不腻, 红的如花瓣儿,在唇线的勾勒下显得棱角分明。那肤色白嫩白嫩的赛过婴儿,但 比婴儿更有水气,更剔透,更晶莹,更舒展,更娇美。那是一个发育完美的女子 脸颊,内含激素`血球`和青春的娇羞,而且很不安分地在皮内涌动着,闪 烁着。 白梓赏呆了眼,当这个女子从他身边越过时,唤了声:“哥,你回来了。”他突 然应了声:“是。”可是,这“哥”不是冲着他的,而是冲着胡的。大概是那女 子被他的目光盯羞了,在他跨进屋的一瞬间,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害得他出 门进门的窜这窜那的去寻找,终不见她的踪影。他想她是天仙飞上天了。   “刚才喊哥的那姑娘是?”胡早已看出白梓迷色的样儿,道:“是我姑的女 儿,就住在我家不远处,刚才可能是来窜门的。”“你表妹 ,你表妹?你怎没 想法把她安置在城里,放在这山沟沟里,实在是可惜,可惜。”   39   白梓走神于那女子,因而木头木脑的。胡果已从他粘在那女子身上色眯眯的 眼睛上看出一二,方奏近道:“真是尤物,是不是想打她的主意?”白梓方回过 神来,暗笑道:“乡下的水土养人哇。难怪深山藏妖呢,这哪是人,分明是仙 女。”胡果心领神会,但口吃:“这女子已有了对象,恐怕… ”“恐怕个球, 农村女子懂个啥情,啥爱的,哄一哄不就—”白梓把伸开的手一拳,喜笑盈腮。 胡果想了想方去了,不一会儿,便返回在白梓的身边嘀咕了几句,带白梓来到那 女子的家。那女子是父母的老疙瘩,其上有两兄,均在农村务农,因而她倍加受 宠于父母。其父母都是老实憨厚的农民,祖祖辈辈仰仗土地生存,也未曾见过啥 世面,今有两个城里人光临寒舍,格外辉煌,又是切瓜,又是宰鸡,忙手忙脚。 胡果称之谓:“姑爹姑妈,你们不要忙啦,歇一会,我有话要跟秋菊说。”于是, 那老俩把秋菊唤了过来。秋菊稍显局促,只甜甜的道了一声:“表哥。”那晓, 这声音却象是五香粉撒在了白梓的舌尖上,令他心旷神怡而又刺激的使他肉麻和 骚动不安。胡果直言道:“秋菊,我给你在城里找个工作,你喜欢不?”秋菊眨 吧眨吧眼睛,摇着头:“不。”“为啥?”“我不喜欢。那城里乱糟糟的,我 怕。”“嗨,那有啥个怕的。”“你还说呢。”秋菊道,“我和张强订婚到城里 买东西,一下车就被公安抓进派出所,弄得人像是老鼠掉进空水缸里——又急又 怕又臊毛。他们硬是说我是坏女人,要我们的身份证,农村人谁还把那家伙天天 装在身上,臊得人,幸亏没个认识的,要不然咋让我有脸活呢。”胡果道:“那 是个别现象。你要知道城里不受苦,还吃山珍海味呢。”“受苦?”秋菊道, “结婚了我就靠 张强,我在家里给他做衣煮饭,又不用下地,那能受个苦。别 说山珍海味了,一提起我心里发毛 ,你们城里人嘴脏的啥都能吃进去,吃狗吃 猫不说,还吃什么蛇了,狐狸了,蚂蚁了——还说是补呢?那吃进去不得病才怪 呢。我们农村不嘴搀,一年有几次羊肉、鸡肉吃就行了,不稀罕那些。”胡果道: “你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看城里人住得房子多奢华呢,哪象你们这破土 屋子,不遮风,不挡雨,水比油贵,又穿不了干净的衣服。”秋菊暗笑,不吱声; 胡果追问:“你笑啥?”秋菊道:“城里人是穿的花里胡哨,那给谁看呢,象电 视上的找男人呢。我们农村人讲究那些干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给你买 了衣服你穿,不买了也就 不穿了,没个比的。如今我们农村新媳妇都养在家里, 一个个养得水灵灵,白净白净的,不靠衣妆,不靠涂脂抹粉也好看着呢。再说你 们城里的楼房我住不习惯。我和张强到城里他叔叔家,整整憋了我一天。”“为 啥?”胡果问。“说来羞人,厕所是在屋子里。媳妇公公住在一个屋子里,羞得 咋好意思进那里边,况且人来人往,你进去蹲坑,别人有啥想法?真真的难为情。 那房子给我住我都憋气。”胡果道:“那还有独院独户的别墅呢。你如果给我们 白总当秘书,有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呢。”秋菊听了不语。白、胡二人以为对方 动了心,白向胡挤了挤眼睛;胡道:“你想穿金戴银;你想花天酒地,珍馐美味; 你想飞机来飞机去,或出国或游山玩水都不是梦。”秋菊红着脸背过身道:“你 们看错人了。我知道,那小秘长小秘短的人都是什么货色,电视上也常演着呢。 那些跟着野男人疯疯癫癫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白梓听了心里越发喜滋滋的, 说她不食人间烟火呢?她还接受了点电视信息;说她是个愚氓呢?她还表现出那 么多灵气。真是山间的一件珍品,深林中的一束奇葩,只是得有人发现,有人赏 识了。他又向胡果挤了挤眼睛,意思离开此地。胡果见状,向秋菊父母道了别。 二人默默踏出门,白梓突然止步,回头瞧来,不见人送,只见黄土垒起来的院落 显得荒凉而贫瘠。   “就这样的环境养着这样美丽的女子。”白梓自言自语。   胡果道:“不是有句话吗,盐池有三怪,‘沙土垒墙墙不倒,嫖客翻墙狗不 咬,皮袄反穿能睡觉。’这里的姑娘也怪,下田劳动太阳再毒也晒不黑皮肤,晒 得紫红紫红的两个脸蛋儿,缓上一个冬天,就 又变得葱白葱白的。只是这丫头 身处深山老林,不晓得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从小受父母的影响,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万不可被男人抛弃,如被男人赶回娘家,那就是奇耻大辱,没脸活了, 因而,一当许给了那个男人,就终身为那个男人所附庸,或死或活;因而,这女 子对她的未婚夫百依百顺,忠心耿耿。她已把张强当做她的终身依靠了。”   “这么说,她就依靠那姓张的了,恐怕她已不是处女了?”白梓叹气道。   “这不一定,一般没条件单独相处,因而就不会发生那事了。再说,山里的 女子没那么开放,借她个脸也不敢,因为她害怕开了花羞死。”   白胡二人回到城里,但秋菊的花容玉貌一直浮现在白的眼前,令他心驰神往, 脑海翻腾,一无心工作,二 不思饮食,于是他打电话找来胡果,道:“我心疯 的安静不下来。”“是不是为秋菊?”“再还能有谁呢?再别的,还不是球大点 事。”胡果想了想:“要不,咱们再去乡下跟秋菊说明,就说你想要娶她为妻。” 白梓把手一摆:“那倒未必,只是偿个新鲜。这样好不?她对象在外地打工,那 还不如招在咱们厂,她肯定会来的,到时候,咱们再拨如意算盘。具体有你来给 咱们操作。”胡果想了想,道:“那好,我先打听一下张强的下落再说 。” “球,不要再磨蹭了,快点办去,不行就把车开上亲自接张强来好了。”   不久,胡果果真开着车把张强接到轿车厂,按着白梓的意思暂安排在门卫工 作,受苟谒领导。起初,张强还很老实,厂里为他预支四百元的工资,他款款存 在银行里,几个零头子做零花;工厂里有职工食堂,每顿饭花费也不超过两块钱, 可谓省吃俭用了。一晃两月过去,也不见他叫秋菊来城里一趟,白梓按纳不住来 到门房探问张强:“一个人在城里孤单不?怎么不让你对象来一趟呢?”张强敢 厚一笑,道:“几百里路,来回一趟,不容易。我对象胆子小,一个人不敢来, 害怕走丢呢。”白梓见张强这般拙于言辞,厚道老实,方攻计于心:“听说你跟 秋菊订了婚;老实说,你们睡了觉吗?”张强那能经得起这么问,“刷”地一下 自头部直红到脖颈,头低垂下,不敢看人。白梓催道:“一定是睡过觉了,要不 你怎羞成那样呢。”张强老实巴巴地斜了一眼,嗫哜道:“没,没…”白梓暗笑: “说谎,谁信呢;婚都订了,不睡觉,能忍着呢?”张强道:“真的,我们秋菊 可倔了,要亲她一下都 不让,哪还敢那个。”“你骗人,我不信,老虎吃过了 吧?”白梓抛根寻底。“没,没。我舔了一下她的脸蛋,她就 哭了,说我欺了 她。”白梓道:“嗨,这么说你连女人味都没偿过,你也真够实在的啊!”“我 们还没有结婚呢。”张强解释道。白梓拍了拍张强的肩膀,笑道:“赶明儿到歌 厅玩一玩,见识见识女人是啥样子,搂着女人睡,‘吃舌头揉奶头,红肠半截插 里头’,快去尝尝甜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小心你的秋菊飞跑了。”说完禁不 住畅怀大笑,自乐不止,弄得张强目瞪口呆。不远处王军依旧醉言醉语:   你想贪他想贪,   小贪学着大贪贪,   工人农民没得贪;   你也贪他也贪,   贪来贪去还是   贪的工人农民的汗钱…   40   临出国前,一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如郑治一案,对郑治的家属软硬兼施, 郑家为了不使人才两空,答应私了.。十万元一条人命?尽管厂里和社会上风言 风语,怀疑这怀疑那的,但,他们谁又是能拿得出证据的人?说就说去吧,怕说 我白梓也就不叫白梓了。对于胡果肇事者判三缓三,依旧当他的供销处长,耗毛 未损;出国后的厂里的事情就交给他,随时联络。而近日又一桩事,那就是姜篆 啄的工资一事,那家人告到市上去了,霍市长打电话批评了他:“事情做就做了。 周郎那么聪明的人不是也丢了夫人又折兵吗?那是需要,是政治需要,适当做出 牺牲和让步,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不要造成对你我不利局面,那样不好哇,要 注意影响,人言可畏,万一传到上边,再上边那可是好?人家给你脸上贴金,你 再把贴金人的手砍掉。不要因小失大,卸磨杀驴,在社会上闹得风风雨雨,对你 是不利的。”白梓明白,就不再扣发姜篆啄的工资,并把以前扣的全部给补上了。 但白梓心里不负:你告我,告,让你不得好死也不得好活,你总别让我抓住你的 辫子了——算你命好。他对姜氏父子耿耿于怀。因而劝苟谒暂住在姜家的老房子 结婚。杨芝敏已调财务处当会计,尤仁莲早已到了浙江,因而没有拦路虎。杨芝 敏说要在白梓出国前举行婚礼。他明白杨芝敏的用意 ,虽说不想长久占有她, 但心里还有不少的醋味。但是,他还是去了,做为厂长,当然被推荐为证婚人, 向众人宣读结婚证书,同时讲话:“今天,在苟谒与杨芝敏喜结良缘的大喜日子 里,让我们用掌声祝贺这对新人前程似锦,财源广进,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同 时我借此良霄佳日,祝大家身体健康,恭喜发财;也祝我们厂日新月异,繁荣昌 盛-----”但是,在座者有鼓掌的也有沉默的,更有的交头接耳,私私窃语。人 们也都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他的所作所为人们也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人 们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当然,为他鼓掌的都是在他那儿得到过好处的人, 这些人希望继续在他那儿获得私益,就象一只贪嘴的哈八狗儿看到他手中还有骨 头,眼巴巴地期待他扔了出来。   白梓是被安排在贵宾间的—雅座内。本来他这一级干部向来不参加任何工人 的婚礼,但这次例外,是杨芝敏请客。由于他的参加引来胡果、梁砭涛、赵玉袂 等人,此时同在一个雅座,有新郎新娘敬酒,首先敬的是白梓,杨芝敏亲自端起 递给白梓,道:“请厂长喝我和苟谒的喜酒。”白梓接过酒向着二位新人道: “我再次祝贺你们,早生贵子,但要计划生育。”杨芝敏向他翻了一下白眼,道: “感谢厂长栽培。让我们再敬你一杯,祝您健康。把我们厂子也搞得跟您一样有 活力。”白梓听了好象蜜灌进了胃,连打嗝出来的味儿都甜滋滋的,回味无穷。 但是,令他更想不到的是,在杨芝敏出门的一刹那儿,她竟然大胆地回眸看他, 那眼光真真的是暗送秋波,那秋波滚动着,自他的眼波上挪过。她转头去了。是 她要告诉我什么,还是想我的什么 。白一时痴迷在心,胡乱捣腾开了:“我要 是给她种上了那该多好哇…”   不想厂里老工人为报销医药费而闹事:“国家规定全民企业医药费免费,怎 么咱们厂就克扣工人的医疗费,这不是违犯了社会主义的优越制度?”白梓道: “社会主义?中央有的是政策,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我们还没有达到那种水 准。老毛时代,那是政治需要,那是为了讨好工人老大哥儿;他只会打仗,玩政 治;他又不懂经济。如今政策就是要改掉那种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一切事物…” “屁话,老毛是你叫的,你算个啥?毛主席救国救民,救苦救难,是老百姓的大 救星,是我们开国领袖。你有什么资格称老毛,你有什么资格评论他。你懂经济, 你懂经济怎么把厂子搞成这个样呢?秋后的树木——一天败过一天了,现在连医 疗费都报不起了。”白梓见状,怒火攻心,满脸通红,定睛看之,原来是前任厂 党委书记章现珲。章现珲一见白梓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报复心强。别人怕 你我不怕。别人怕你,只是有求于你,看你有利可图,想沾你的光,得你的实惠; 我不然,我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在外地工作,因而不求你解决工作;我个人已经退 休了,不来靠你升官发财;我家就我们老俩,住房问题你想怎么就怎么办,反正 那都是奢侈物,我们过贯了苦日子,不稀罕你来施舍!唯一让我们放心不下的是 健康,我们大伙辛辛苦苦一辈子了,没功劳也有若劳,就这么点医疗费还被你苛 刻克扣了,你的良心何在?”白梓听说的确切。他没办法,吵不是吵的,打不是 打的,奈何不得,只好泄了气,道:“改革,就是要改掉那些不合理的东西,比 如说,公费医疗,那是全民要投入多少资金,把这些资金投入到建设上,那厂子 不就更有生机,更能快速发展了。如果光盯着眼前利益,今天吃这药,明天吃那 药,钱都让你们吃了药,那厂子如何发展?老牛不死,稀屎不断——咽呢咽不了 气,活呢活不好,那些年轻力壮都要受连累的。我们进行医疗费改革,是为了节 约,是为了限制不必要医药浪费…”“浪费,你把你花天酒地,朱门酒肉节省下 来的钱,也就够报销医药费了。这会儿谈节约,真真的是弦玉贾石,雁过拨毛。” 白梓道:“请客吃饭,那是花的我厂长津贴,那是 工作需要,是为工厂拉关系, 联系业务,假如把这些钱给你们报销了医疗费,你们谁能帮我的厂子销售产品? 谁又有那个本事?”章现珲道:“那好,只要你们的产品过硬,我去给你跑销售, 只怕你还没那个眼光。光知道眼前利益,哪晓得长久发展,你看一看你生产的轿 车,说句难听的话,风吹即倒,屁打就破,买你的产品的人,眼睛都瞎了。还是 要拿出真东西来,那还愁卖不出去?靠歪门斜道经营,厂子迟早要毁在你的手 里…”另一个老工人劝道:“老章,跑了话题。咱们是来要医疗费的,说那么多 干啥。”章现珲道:“我担心哇,明儿厂子垮掉了,别说医疗费,就是生活费也 无处着落呐。”白梓见这帮人越说越说准要害,因而担心他们会闹出事来,方软 下来,答应离退休干部、工人医疗费全报。医疗费改革,仅限于在职职工,具体 事项尚未出台 。这帮老干部、老工人方才罢休。   当那帮人一离开,白梓自言自语地骂道:“妈的,都是“文革”造成的,这 帮龟儿子动不动就上访,动不动就请愿,动不动造谣中伤,迷惑人心。中国人的 素质差,尤其是工人的素质太低了,一点厂规意识都没有,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 一点大局意识都没有,自私,狭隘,光知道为自己着想。妈的,等有一天老子一 个一个地收拾你,就要砸了你们的饭碗,看你们还听话不听话!”   这样自圆其说,自我安慰,一夜还算睡了安稳觉。可是,到了天明,章现珲 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使他气又不打一处来。他忙打电话传来 杨芝敏。杨芝敏刚过了个新婚之夜,本想睡个懒觉,忽接到白厂长的传呼,心想, 是他嫉妒而等不急了;心下沾沾自喜。苟谒被传呼吵醒,问:“是谁,这么 烦 人?”杨芝敏一边梳妆一边道:“电话号码显示是白厂长的,不知他有什么事, 你回个电话看一看再说。”苟谒一听说是白厂长的电话,不敢多言,方回电话。 这边白梓一听是苟谒的声音,方道:“打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就要出国了, 有关财务上还有些事情,我得向小杨交待一下。”苟蔼那边只应:“是是,我这 就让她赶过去。”   杨芝敏依旧是新娘子打扮,兴高采烈地来到白的办公室。白梓见了,目不转 睛地盯着她欣赏了好半天;杨芝敏被这火辣辣的目光炽的,好似害羞,低下头用 手捏着衣襟边角儿。白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个羞花闭月之容貌。可惜呀可惜, 如今成为他人的花衣赏了。”杨芝敏抬起头来,娇嗲地瞪着眼睛道:“还说呢, 人家早已是你的人了,就是你不要人家。”白梓走近杨芝敏,捧着杨的脸道: “怎么,莫非苟蔼查你是不是女儿身了。”杨芝敏将头依在白的怀里,嫩声儿的 说:“他想查来,只是我一哄就骗过去了。”“哦,告诉我,你怎么骗过他的。” 杨芝敏拧了一下白,道:“嗯,这,这你就别问了。”白却不放过她,追问不止, 杨道:“都怪你,都是你坏得事,让人家提心吊胆的,后来,在他们耍房中间, 我上了一趟厕所,我用手指把鼻孔抠烂,让渗在卫生纸上…”“哦,是这样见红 的,有那天我捅破你时的血多吗?”杨嗲怪道:“还好意思说呢,你真坏。”白 梓忽又捧着杨芝敏的脸颊:“是我的大,还是他的大?”杨芝敏听了,猛的推开 白梓,装怒道:“越说越没了把握,羞死人了。”白梓性急地搂着杨道:“说, 说么,我爱听,我要听。”杨无奈,只好瞪着眼睛道:“好象你的比他长。”白 追问道:“长,长多少,长的好,还是短的好。”杨道:“长,长的让人受不 了。”说着竟然玩皮自白的裆下抓去,不由惊叫:“哇,就这么就起来了。”白 见状非要摸着杨胡整。   罢了,言归正转。白道:“我找你来,一方面是想你,另一方面要叮嘱你一 些事。昨天,一帮老干部找我来报销医药费,我都给签了。可能那帮人会很快找 你的,到了你跟前,你就说没钱,暂卡住,往后拖,拖得越久越好。”杨芝敏道: “本来么,账上就没多少钱。”白惊道:“不是说好了从建行贷捌佰万的。” “哦,那笔资金,还没过到咱们账上呢。那天我看过了,他们说如今贷款不同过 去了,如今都要有抵押的。人家银行还要到咱厂做财务评估的。”白叹了一声道: “缓一缓,就缓一缓吧,等我出国 回来再说 。”   就在白梓出国的前三天,胡果匆匆忙忙来找他,说是省办公厅秘书长写了个 条儿,介绍一位电影演员来拉赞助。“秘书长。”白梓一惊,他记得——对当官 的怎能忘呢?尤其那些职务高,有实权的官员,接触一分钟,便终生难忘 ,何 况是秘书长,由霍市长介绍,一块还吃喝玩乐,怎能忘呢?听胡果说,就是那位 叫艾思的演员,经常关注过这演员演过这演过那,还获得什么样大奖,这次来, 在咱们这儿拍一部电影,因经费紧张,要咱们厂赞助,人家在片尾挂上咱们厂的 名字。白问:“人呢?”“我把他们安排在会议室让等候。”   白梓随胡果来到会议室。一进门,一眼就认出艾思来,他看过很多她主演的 电影,因而虽未见面却早已熟知。他就伸出双手快步递向艾思,艾思也起身相迎, 伸出右手来与白梓相握:“天呐,还有这么光而软的手。”白梓右手握着,左手 情不自禁的在那手背上抚摸:“怪不得呢,明星就是明星,这手都和别人不一样 儿。”正寻思着,哪料到艾思垫起脚 跟左手臂将他的脖颈一勾就要吻他;白梓 一时忘情,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刚想递过嘴,不想人家仅右脸贴左脸,左脸贴右 脸与他挨了挨脸就完了。“就这样完了?”白梓有些失望,但心下火燎燎的。明 星就是明星,怪不得大款玩明星呢,我要是有个明星玩一玩也不白活一场。   一时各就各位。艾思微笑着刚想说什么来的?白梓耳没在意眼却见了笑,尤 其这样名女人的笑;顿时令他豪气冲天,肝胆相照:“我听我们的胡副厂长说过 了,不知需要多少?”艾思没表态,仍微笑着,伸手向旁边的一位介绍道:“这 是我们的王导,请他介绍一下吧。”王导清了清嗓子说了些他们拍片的困难,还 想说什么来的,被白梓打断:“痛快,直说吧,别的我不懂,咱们直说,需要多 少?”王导吭喽了半天,道:“最少得十万吧。”白道:“十万,才十万,这样 吧,我给你们出十五万,你们看如何?”顿时,赢得一片掌声,只听艾思赞不绝 口:“痛快,白厂长真是痛快人,怪不得你们厂这么生机勃勃呢,多亏有了你这 样的厂长。”白谦虚而又装着文质彬彬的:“见笑,见笑;高抬,高抬。”说着 心血来潮,道:“今天能见到大明星,真是三生有幸。因此,我们还想请艾思女 士及诸位赏光;我坐东,到国际大酒店小坐。”随后,他把胡果叫到一边:“你 给咱找个可靠的人打听打听,我看这艾思有个玩头,价钱你说明 白就是了,哥 们就好这一口。”胡果领命去了。这里,白梓把大家召集到国际大酒店吃的螃蟹、 龙虾、鳖龟,饮的是XO系列酒。其间,胡果将他叫在背地里,说:“有一个专门 为艾思跑腿的小伙子,就象外国的经济人似的;他私下说,玩是可以玩的,但这 些不同歌厅的小姐,这些人注重培养感情,到一定时候自然会的------”白梓道: “他们一抬屁股回北京去了,怎么联系呀?”胡果道:“人家说先交朋友的…” “交朋友,交朋友,也算,也算。”   白梓想入非非,但时机不成熟暂不能如愿以偿,但是,还是对艾思惦念不忘, 想着与艾思独自合影,这一张那一张,便急着让胡果快点冲洗放大。自个儿驾车 回厂,一进厂门就见醉汉王军东倒西歪地摇晃着,听他道:   七级八级工,不如女人裤带松一松,   松一松,松一松,   松一松,夫君有了官,   松一松,父亲来了钱。   41   郑治的死令爱丹愕然诧异,而又大惑不解;本来她想见一见郑治,那怕见一 见她的尸首。可是,做为一个姑娘家,又与他不明不白,仅仅是友谊而已,怎好 意思独去呢?假若厂里有人倡议结伴去也倒可以,可是,等了几天都没人提议, 只是有人说那小伙子死的可惜,死的冤魂不散,死的疑团重重,一时厂里有人议 论有可能是故意行为,因为大家都知道郑治写检举信一事。“大白天,怎么就撞 死人了,除非司机没长眼!喝了酒,喝醉了,怎么不撞别人偏偏撞的是郑治呢? 再说喝醉了酒,那么远往回开就偏偏醉在了厂门口?再说,他白梓聪明人,司机 醉了他还敢让开车,他自己又不是不会开,他把命锁在口代上,难到他就不怕开 到沟里,或钻到大车勾眼里去?反而偏偏是个偏偏呢!”爱丹听了也觉有道理, 回想她跟郑治见最后一面的情景,她记起郑治说他们要杀我,她忽然想起那幅相 框,仔细寻找可疑之物,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感到孤独无援,便 向父母讲述了这件事。她的父亲听了道:“人都这么怀疑,但又拿不出什么证据, 就看郑治家中的态度,咱们作为外人如何插的手?”母亲听了道:“这还了得, 自古杀人要偿命的。我不信他姓白的当真做的天衣无缝?我要告他,他逼死了我 的爱娟,我不能便宜了他。”汪天录冷笑道:“告 ,你上哪儿告,谁又是能给 你撑腰的?人家若问你是郑治的啥人,你怎么说,你不是找着碰一鼻子灰吗?自 个给自个儿找没趣。”“那我去找郑治的家人,鼓动他们去告。”“这还有一 说。”   可是,赵月英打听到郑治家属,就是无法找到他们;当听说在医院,就骑自 行车赶到医院,人家已经离开。现打听,说是住在哪个宾馆,打听来打听去,终 于打听到在长城大饭店住,当匆匆赶往时,眼睁睁地看着白梓陪着几个农村男女 从大厅走出,女的一个个眼睛红肿,男的一个个表情呆滞;赵月英即刻想到他们 有可能就是郑治的家属,刚想上去拦住他们,却不想他们一个个钻进豪华型轿车 内,一串白烟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想他们有可能会回来的。便坐在大厅 的休闲椅上等候。等了半晌不见他们回来,方想到到服务台打听,才知人家的账 已经接掉了,再不来了。   “是前面出去那几个农民?”   “是的。”服务员肯定地点了点头。   自那后,她再打听有无发现郑治家人。她想的是厂里有可能开追悼会的;追 悼会是开了,却仅仅是在遗像前,听说郑治的尸体早已拉回老家了,追悼会上根 本找不到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儿。参加追悼会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白梓正 致悼词,说郑治这好那也好。赵月英听了,越发七窍生烟,当即大喊:“畜生, 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老虎数佛珠,狐狸哭鸡呢—— 你假慈悲!你是凶手,凶手是你…”会场一片哗然,骚动起来,可是,她却被苟 谒一帮人挟了出去。她乱骂道:“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帮溜勾子的,他屁股上有 那么多屎,你们能舔干净?他丧尽天良,无所不用极其;你们助纣为虐,莫非也 当坏人!你们这些生下七天不睁眼的瞎狗 !”但是她被这帮人轰得远远的,无 法接近会场。   爱丹觉得自己不便抛头露面,方来找王泚,把郑治最后的情景告诉王泚,并 说:“这肯定是预谋,是故意杀人。”王此道:“是有一定疑点,但我们必须搜 集证据。那天来,是送到我们医院急诊科的,我打听过了,来时人已经呼吸心跳 停止了,因而作了详细的伤情检查。听急诊科大夫说头颅伤情较重,说都变了型 ,估计受伤惨重。具体还得去法医那儿打听。”“法医做过验尸吗?”爱丹问。 王此道:“按照常规这种不正常死亡都要做尸解的,我想公安局的法医我认识, 因为我们是工作伙伴,要不,咱们到他那儿了解一下情况。”爱丹同意。而王此 所了解的法医鉴定令爱丹大失所望。鉴定报告称郑治死于车祸所致,严重颅脑损 伤,因而定性系交通肇事。爱丹听了道:“我承认是严重的颅脑损伤,可怎么能 认定是交通肇事,而不是故意杀人呢?难道车祸与故意杀人没法鉴定和判断吗?” 王此摇了摇头:“车祸本身就可致严重的颅脑损伤的。你要拿出证据,怀疑是不 能当证据使用的。”   再说赵月英听说白梓一伙给郑治家赔了十万块钱便了事,一时愤愤难平,便 想着要找郑治家讲明 情况,可是连郑治家属影子再也没见上。于是,她打听到 郑治家在某县某乡某村,便亲自坐班车,历经五、六个小时才赶到所在乡,按照 当地人们指的,又步行十余里终于到了个村子,可是一打听还得翻一座山梁。此 时赵月英已精疲力竭;因为几个小时水米未进,使她口干舌燥;又因走的仓促, 没换一双平底鞋,这半高跟皮鞋走在山路上,实在崴的一双脚痛。她刚想坐下歇 息,只见远远地有个黑影在摇晃。山路是两条陷凹的辙印,约一步之宽,平行延 伸着。路两旁是那么多沙鼠把土地钻成了筛孔似的。偶儿有一股寒风,卷着黄沙 和无根的小草;小草似飞速旋转的车轱辘卷着黄沙一溜风不见了。几只鹰儿一会 儿盘旋,一会儿相互追逐,一会落在残墙上。太阳已斜向山梁的西边,它的光茫 灰蒙蒙的。那个黑点越来越近了,原来是一辆驴拉车,还能听到铃铛声。赶车的 是一位大爷,大概是他看到了她那眼巴巴的疲乏的神情,他把缰绳一拉,“吁” 了一声,驴便停住了。   “驮一站吗?”   “不碍事的话。”   “那里,那里。”   赵月英把她要去的庄名告诉给这位大爷。大爷道:“正好,正好,我就是那 个庄的。”于是赵月英跳上了那辆毛驴车,只听大爷“驾”的一声,驴车咯吱咯 吱,摇晃着前行。车箱后部有一个小筐,原来里边装有几只猪仔,不时地发出烘 烘的响声;一股股酸腥味窜了出来只呛鼻息。   “大爷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郑治的人?”   “呸,”大爷啐了一口,“那个死鬼,死的太可惜了,说是车祸。那娃我是 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人可仁义了,可是个好小伙子呢。怎么,你是来看他的?”   “我想到他家转一转。”   “转一转,没听说他家城里有亲戚的。你是他家什么人?”   “哦,我们仅仅认识,我想到他家看一看他的父母。”   “哦,那都是一家放屁不响的老实人。郑治那娃很实在的,我就想不通,老 天爷当真瞎了眼不成,那个见了蚂蚁都绕着走的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当真 是好人命不长吗?”   毛驴车摇晃着爬上了梁坡,坡下座落着零零散散的村落,袅袅灶烟从每个屋 顶冒向天空,使黄昏的幕蔼多了些灵气。羊群在坡上觅食,不时地听到吆咤声, 偶儿传来牧羊人的口哨声。赶车的大爷用鞭绳梢抽了一下驴背“驾!”毛驴即刻 跑起,颠簸着来到一家庄户门前。门前栽了一颗柳树,是一颗歪脖子的柳树。   “到了。”   大爷先从车上跳下,并大叫:“圈生,快叫你奶奶接客。你们家来亲戚了。” 瞧着,从院落里跑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身后跟着一个村妇,约五十来岁,面 色憔悴,目光呆滞。小男孩也异样打量着这位陌生的来客。赵月英见状,赶忙迎 了上去解释:“我跟郑治是一个厂的。他是我老头子手下的,他们关系很好…” 中年妇女听了,扑漱漱地流出眼泪来。赵月英安抚道:“我知道他出了事,我正 为他的事而来。”   天已暗了下来。郑治的父母把她让进屋。一盏油灯窜着微弱的火苗,使屋内 昏暗而沉闷。这是两间一套空的正屋,屋的一侧是大土炕,炕的上面辅着羊毛毡, 毡上面放着一张小方桌。郑家人让她坐在方桌前。郑家人为她做了荞剁面。赵月 英边吃边道:“郑治跟我老头子的关系,那感情就象父子一样的亲切。咱们也算 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我总觉得小郑的事出的蹊跷,不能这样不明 不白,否则咱们到阴间怎有脸见他呀。”郑治的父亲道:“你说咱们怎个办呢?” “告,告他们。”“上哪儿告呢,人家说没礼物见不得当官的脸,没金钱进不去 法院的门;我们人生地不熟,这官司咋个打哇。再说我们郑家都是睁眼瞎,没有 一个双手会写个八字的。”郑治的父亲叹了声气,把头几乎摇到怀里。郑治的母 亲也道:“人家都说法院的门大大的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官司能打得起 哇?”赵月将碗快向桌上一撩,吼道:“你们咋这么说话呢?好说这也是共产党 的天下,共产党就是为老百姓当家作主的,这官司我帮你们打,只要你们打,我 就不信打不赢,除非共产党不执政了。不管你们咋想,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跟他们打到底。”   42   汪爱学学习十分优秀,在重点班名列前茅;不想爱娟的意外之死对尚未成年 的爱学打击非常大,学习成绩一跌再跌,以至高考落榜。家人让补习一年,其本 人心情一直未能调整到最佳状态,因此,拒绝补习。这让王天录愁上加愁,有心 招工呢,目前工厂这种状态,当个工人又哪是出路哇。有心做买卖呢,当前,人 人做第二职业,人人经商,大家都经商,谁来买呢,显然不行。思来想去,还是 让当兵的好,要不,有多少这样的少年放在社会上,耳濡目染,如入鲍鱼之肆, 最后大都学坏了。你不给爱学找个出路,他万一荡检逾闲,成了东西南北人,那 可是罪过啊!可是,当兵也不是容易的事,城市户每年就那么几个名额,而且人 都挤破头去争。当然了,当了兵有希望,当兵回来一般情况都给安排工作,大都 事业单位,总比进工厂强。可是,得走后门;我们汪家这几年都在工厂里,与社 会上打交道的少,因而,社会关系单纯,哪来的门路。正在苦思冥想,汪爱金从 深圳赶了回来;汪天录便叫来汪爱师与汪爱金一同商量汪爱学之事。汪爱金听了 道:“这还叫事,容易的象吐一口痰。交给我,只是爱学他愿不愿意当兵?”于 是找来爱学,爱学听说让他当兵,高兴的跳起蹦子来,大叫:“还是老爸知我心 也。老爸伟大,老爸万岁!”说着,就要拥抱汪天录。汪天录道:“你别高兴的 太早了,事情成不成还是另一回事呢,你不好好学习害得我几个晚上睡不好觉。” 汪爱金接过话题道:“这叫愁煞人也,不过,也真让老爸熬神的。这样吧,为了 答谢老爸,我今天请全家人到‘全聚德’餐厅吃饭。”汪爱学喜道:“那太好了, 今天让二哥做东,就等于是我请客,借花献佛,等明儿工作了我再还给二哥。” 汪爱金道:“罢了罢了,等你请哥,还等到猴年马月,西山猴叫,咱们今个儿现 对现;你快点给二姐打电话,我去订餐。”汪天录道:“好象你是个大款,鞋壳 里冒烟——不要觉不着了。你欠了人家银行那么多贷款,啥时能还得清哇?”汪 爱金道:“您老享您自个的福好了。儿女也自有儿女的福,用不着您咸吃萝卜— —淡操心,太多余了。实话告诉老爹,我在深圳的公司是假,可是,我在西安、 重庆有两个门面房是真。重庆听说要成为直辖市了,那门面房值 多少钱,只有 天知地知了。人家不是说,若要当大款,全凭搞贷款,只有贷上款,才能钱赚钱, 我拿我的钱,再去套贷款。你老是搞经济的,不过您那是计划经济,恐怕对市场 经济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汪天录叹道:“我怎能安心呢,人家催贷 款都催到咱们家了。”汪爱金嘴一咧道:“嗨,给你交个底,光我深圳那个公司 就够还贷款了。还了贷款,我睡着吃都来钱。”汪天录半信半疑道:“吹牛不上 税,你就吹吧。”   全家人聚到“全聚德”,包括王此、曲莹正好一桌。赵月英见后辈们有说有 笑,自然想到爱娟、芹芹,由此,自然而然想到郑治,不尽然抹起泪来。爱丹见 了,心领神会,私下扯了妈的衣襟。曲莹嘴快道:“妈,妈心里只装着老二,半 年没见了,这会儿见了就热泪洗面儿;你让老二看到,好象我们在您身边的给您 气受了似的。”赵月英见媳妇说了,忙遮掩道:“是的,是的,人老了,眼泪不 值钱了,等你们明儿老了也是这样的。”一时凉菜齐全,汪爱金道:“让我们后 辈们给二老敬酒,祝二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人齐声祝辞,举杯共饮。曲 莹道:“这是什么酒,含在嘴里绵绵的,还有股焦味,有股香味。”王此道: “这酒恐怕很有名气了,那焦香味就是人们常说的醇香。这是典型的粮食酒。” 爱金道:“是茅台,我买来慰劳大家的,大家辛辛苦苦,也该享受享受了。来, 让我敬大嫂一杯,祝大嫂早生贵子。”曲莹道:“谢谢!你是想让你侄儿喝了酒, 当酒鬼不成?”爱丹忙道:“让大嫂尝一尝就行了,大嫂有身孕了。”爱金道: “那让我们共同祝爸妈的小孙子,我们大伙的小侄儿干杯,祝我们的小宝宝健康 活泼地来到人世,健康活泼地成长!”曲莹道:“你还应该敬一个人的。”爱金 不解。曲莹道:“你应该敬你小姐夫的。”一句话提醒爱金,转过身来向着王此 道:“祝姐夫脾性好,别给我姐气受;打开天窗——往明处说,你若给我姐气受, 就小心我的拳头。”王此端起酒来与爱金碰了:“我祝小弟生意兴隆,财源广 进。”赵月英见汪爱金那么说,自然又想到爱娟,由爱娟想到白梓,禁不住心里 念道:“我那苦命的儿啊,受了那王八羔子那么多气,这会儿可好哇…”顿时, 又偷偷地抹起泪来。   众人边饮边吃,话儿越拉越长,很自然地扯到爱丹的婚事上。爱丹道:“这 事用不着着急,我们自有我们的主意。”王此道:“我听她的。”众人一乐。爱 金道:“你倒好象很惧内呐,不过,看得出来你是个文化人,文质彬彬,像我的 姐夫,好,我为有你这样的姐夫高兴;来,干杯!”   话儿又提到汪爱学的事。汪爱金道:“他小子学念不进去,管他干么?让他 混社会去。”汪爱学听了道:“混就混,谁混不过谁。”赵月英听了急不可待地 道:“这怎么行呢?混,你混成二流子咋办,杀人放火进了监狱你还咋活人呢? 不是,不是听你爹说让你当兵去吗?”爱金故意道:“当兵,您以为兵是那么好 当的…”王此见说,插言道:“当兵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这几年,年年 抽我参加征兵体检,与武装部的、军分区的人都混熟了,也知道些内幕。一个城 市兵恐怕得花这么个数。”曲莹道:“壹仟?”王此摇头,爱金道:“再加个零 。”王此点了点头。爱金道:“那好,我正背着香火找不着庙门——这会儿遇到 了李连杰;这下,小弟算你的福气,你的事交给小姐夫办,准成。”汪爱学道: “你答应的事就靠你了,这会儿你金蝉脱壳,把这个事再甩给小姐夫,你不觉太 耍滑了吧。”爱金道:“小姐夫正好认识人,我又不认识人,这事就拜托小姐夫 办好了。”说着从衣大兜内取出一个存折递给爱学,道:“你去取一万块钱。” 爱学高高兴兴地去了。爱金向着王此道:“该花的你就给咱们花去,钱的事不要 考虑了。”王此道:“照以往打交道来看,这点面子,他们还是给的。”   赵月英向着爱金道:“你一天风风火火的,不知你个人的事情考虑了没有; 你老大不小了,别耽误了。”“看妈说的。”曲莹道,“妈那是盐厂的老板—— 光操咸心儿。人家当老板的别说是小蜜了,就是情人也跟个加强排呢。”爱金道: “还不到时候呢,到时候了,我肯定给你们领一个回来。”爱丹道:“只怕那姑 娘瞎了眼,来找你这么个吹牛匠。”爱金道:“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 到时候我给你们领回来一个有品味,高素质,非本科毕业我不找的姑娘让你们瞧 一瞧,让你们眼馋。”爱丹道:“得了,得了,你的话我一听就发毛,起码你的 出发点不好,有本科学历怎样,难道就有品味有素质了,真真有素质和品味的是 不随波逐流,有主见,有教养的女性,那些女性很有责任感,不唯利是图,不唯 我自大,不享乐第一,而是敢于奉献于爱的女性,这样的女性才是最真最美最善、 最能忠于爱情的。”王此道:“爱金还不懂呢。光知道挣钱而忘了生活。爱情是 生活的一部分,是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白头偕老的具体体现;它不受外界的影 响,纯粹是两个人的,只要是爱,哪怕对方有残疾。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再别的 都是虚伪的,也是无法获得美好感情的。”   爱金听后默默无语。   汪天录向赵月英道:“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他们有他们的思想,有他们对生 活的理解,也有他们的追求;只要把握住一点,不让他们触犯法律比什么都强。 你不要再把他们看做不懂事的孩子,整日挂在嘴皮上叨叨。我的耳朵都 快被你 叨出老茧来。”赵月英道:“他这样冲州撞府,漂泊不定,我咋能放心?他倒是 有个家,有人管他,操心他,我就心静了。要不,大旱望云霓,啥时是个盼头? 就这样我都落不下一个‘好’字儿。儿行千里母担忧,谁让你们是我的儿女呢。 常言道,父母的心都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不过母亲才不在乎这个, 母亲总归是母亲。”王此道:“儿女的心也是在母亲身上,他们为事业奔波,为 的是不连累母亲;他们要独立,为的是更好的孝敬母亲。”爱金道:“老人常怪 儿女不孝,假若他日子过的艰难,他拿什么去孝敬父母?孝敬要搁钱孝敬,他若 有钱就可拿钱给父母买高兴,假若没钱,他连见父母的脸都没了,还谈什么孝 敬!”汪天录道:“再别提钱字了。你们能经常报一下你们的平安比什么都强, 只要你们一个个能争气,能独立,还说什么呢?社会真是复杂,生活越来越难, 别说是享受未来,现在是活好每一天。”赵月英道:“山羊骼绵羊骼——各管各。 你们能把自己的事管好,省得我们老俩操心了,那该是谢天谢地了。我的高香没 白烧。”曲莹道:“看妈说的,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们没那么自私,孝敬 老人是我们的福气,谁也有老的时候,我们要做个榜样给后辈看,一代影响一代。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仔会打洞;这些与其说是天生的,还不如是教给的。”   正说着,汪爱学取了钱回来递给爱金。爱金又将那迭钱交给王此,道:“这 事儿就交给你办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不够随时填上,总得有我来付。”赵 月英道:“你要给一下给够。小王紧巴巴的哪有余钱,你好人做到底。”王此道: “照说,这一切让我包了的…”爱丹道:“你美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别提钱的 事。”王此无奈只好收下。王此道:“爱金有什么买卖,让我们也发发财,如今 人人都搞第二职业。”“你们当大夫的也搞第二职业?那边做手术边想着买卖, 这多了那少了,一不溜神儿把针留在肚子里,或割错了地方,那可是好?专心致 志,一丝不苟,医生,那可是人命关天的职业呐;是谁不长脑子出了这么个馊主 意,缺德哇缺德。”曲莹道:“你当大夫的尤其像你那么有手艺的大夫,还缺那 钱,光红包都收不少呢。”王此道:“有钱人送红包呢,没钱人送什么?再说送 红包是有钱人花钱买放心,是给大夫施压,是给没钱的人气受,那种恶劣行为害 了社会害个人——害人不浅。我一般是不要的。”汪天录道:“这才是好样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要贪图不义之财,况且那是在别人疼痛的时候;就等于 在人家伤口上撒把盐,那事万万做不得。”正此时,听得曲莹道:“瞧你哥脏相 不脏相,这功夫儿,一盒烟全让他抽光了。”汪爱师嘴一咧道:“你们说你们的, 我听着就是了。”汪爱金道:“闲话少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图个高兴,来喝 酒,猜拳,来,来…”   43   宴罢人散,王此和爱丹携手上街转一转。已是八点多了,夜色完全笼罩在上 空,使城市淹没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之中。   “柏拉图氏的爱情你欣赏吗?”   “哼,”爱丹轻蔑一笑,“那是伪君子的说辞。正常人会笑掉牙的。”   “你拉着我的手让别人看见了害羞不?”   “那有啥,人家喜欢;正大光明,又不是做贼。就要拉,拉着你的手就像拉 着人家自己的魂,踏实。人家就要拉嘛。”王此心动,趁四下没有熟人之机,猛 回头在爱丹脸上亲了一口,令爱丹躲防不及。   二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新建的职工市场——这是政府为解决职工就业和鼓励 在职职工从事第二职业`第三产业的商业行为;不论各行各业,均可享受优惠条 件从事各种买卖活动。说是市场,实际上占了一条街,街两旁设了各式各样的滩 位,一时商贾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只见人影窜动,比肩击榖,热闹非凡。二 人随人流前涌着,突然有人唤“王此”,二人回头望去,原来是王此的同事,正 在叫卖皮鞋。王此害怕与爱丹走散便紧紧地拉着爱丹的手挤到同事的鞋滩前。王 此道:“鞋找到了吗?”同事道:“嗨,丢了的别想找,跑了的回不来。别提那 事了。”同事问他:“这仙女是何许人也?”指爱丹。王此道:“是女朋友。” 那同事笑道:“好漂亮哇!怪不得王大夫喜滋滋的,原来当了护花使者。”   为了不影响同事的生意,王此与对方寒喧了几句,便离开。王此道:“他可 是个一把刀,不知咋热衷于经商,大概也想发点财吧,只可惜那才华了。他还年 轻,连三十五岁都不到。前天我给他当助手,为一个胃病患者实施手术,不想他 光走神,手抖的实在做不下去了,让我主刀。事后我问他咋了,他说他脑子乱得 很,老想昨天少了一双鞋的事,脑中不由自主的要算账。他记得当时卖了九双鞋, 可算账时差了一双;他想不起那一双鞋是怎么丢的,或是被什么样的人骗了。就 这一双鞋,害得他连手术都做不成。可见一心不能二用。”爱丹道:“本来就是 嘛,隔行如隔山呢。行业专才能精。<<西岩赘语>>中讲到:‘利’之一字,是学 问人品一片试金石,又要名又要利,名利双收,一根甘蔗两头甜,哪头便宜都想 沾,天下哪有这等美差。我倒是很欣赏<牧民忠告>所讲:名节之于人,不金币而 富,不轩冕而贵。”   正说着又听有人招呼王此。王此`爱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挥着手;王 此认识,忙携爱丹挤上前去。王此诧异:“余部长,怎么你也经商?”那人道: “响应政府号召么,搞个第二职业,第三产业。”王此关心道:“生意怎样?” 余部长道:“还可以。干我们这一行,做起买卖来还是很方便的,遇到谁谁都得 给面子的。”王此听了点了点头:“也是,也是。”随之告辞。再次返回人潮中。 王此告诉爱丹那人是组织部的副部长,一年前因车祸住医院,由他主管而认识了。 爱丹道:“原来他是‘椅子族’的,一张报纸一杯茶,从上班坐到下班,可能是 闲得慌,也出来赶赶时髦。”王此叹了一口气,道:“要那么简单也倒好了,只 怕是苗头不好呐。古人讲‘为官不商’。以前的‘官倒’都是暗中经商,而如今 公开明大明的在政府支持下搞买卖,你说那不是一路绿灯是什么?官商呐官商, 由古到今多少代跟着吃亏儿,现政府为什么不吸取教训,还指令他们去绿灯行 呢。”爱丹道:“人生好比一个大舞台,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有主角也有配 角,更多的是群众演员了。这好比山顶上有一堆金子,梦想发财的人,碰破头的 往山上涌,到了山顶,他们只能捡一丁点被人丢下的渣子了,因为早有人乘坐直 升飞机将金子卷走,实属是劫,何之是劫,实际上是抢——能乘直升飞机的有几 人?是哪些人?百姓事实上是被愚弄者,这政策那政策,实际上是制定政策的人 为自己利益而制定的 ;这就叫借足先蹬,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这时髦不是 一般人能赶的。可是,中国人穷怕了,总是在梦想着暴富,恨不得一夜间成为人 上人而锦衣玉食,高阳酒徒;他就不可怜被他踩在脚的人呼天抢地,度日艰辛! 悲哀!”   又挤了几步,便到了人流稀疏的地段,偏又碰着了一个熟人。原来是棉织厂 的机修工人,见了王此憨然一笑,冒冒失失地说:“王大夫陪夫人转街呐。”王 道:“是女友,女友。”那人一听便不好意思起来,道:“原来你还没结婚。” 王见他的滩铺仅摆了日常用品,什么手电筒、剃须刀、茶水杯、切菜刀等。王道: “生意如何?”那人道:“赚点吧,只能混口饭吃。下岗了,没办法,你不出来, 与其在家里等死,真不如出来扑腾扑腾,这年月有钱的贩车贩家电,没钱的只能 捣腾些小百货。养家糊口,哪敢想发财?钱是溜勾子货,越有钱越能赚钱,越没 钱越能花钱,在我们这些人盼望的是不要得病了,大小有个病,都 得花费的,唉! 真真的难过哇。”王此听说,心里满 不是滋味。他回想到这人的小孩,大约七、 八岁,早晨出门时因为没开路灯而掉入下水道,当时昏迷两天,积极抢救,渐渐 苏醒,当时,本来要做CT的,还本来要用好的营养神经的药,一是为了明确诊断 伤情,二是防止颅脑损伤后留后遗症。可是,这些却因为患儿家属穷而无法实施, 第三天患儿一清醒,家属就要出院,好劝歹劝,劝不下,当时,这人就说,听天 由命去吧:我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还有给他治病的钱?就这样,硬硬的出院 了,住院化了还不到三佰块钱。王大夫 不愿回想下去,内心充满伤感,便关心 地询问那孩子的状况。那人道:“有点呆,学习成绩差,念不进书,让退学在家 养着呢。唉,象我们这个家庭,生个孩子都是罪过呐。不瞒你说,我现在不敢听 说个‘病’字,听了这个,我就象疯了似的。那个‘病’字,或大或小都是 要 花钱的,人一天能挣多少?全化在看病上了,唉!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日子难过哇!”王此无言以对,只好默默离开,谁想,没走几步又遇到了个熟人。 此人系法院干部,也算是个法官了,怎么也经起商来呢?听他道:“实在不好意 思,做我们这一行的,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这买卖行当实在是见笑,见笑了,但 也无法 ,从我手中的权来说,应该是要钱有钱的,但是,我于心不忍呐。倘来 的之物不可得,还是自己亲手挣两个化起来舒坦,都四十岁的人了,升官也没机 会了,何苦呢,再说,孩子上大学,找工作,成家买房子等等吧,你不挣两个钱, 也实在是对不起孩子。”王此应声道:“也是,也是。”与那人打个招呼匆匆离 开。   爱丹道:“你可认识的人真多。”王此道:“没办法,是职业的关系。”又 想了想道,“看来我也应该投入商场。”爱丹道:“你可要仔细考虑,依我看, 当大夫最适合你不过了,修路铺桥,救死扶伤,行善积德,造福于苦难人,那是 多么崇高的职业呐,何苦为了一个钱字把人搞得那么累,就像这些人,上班下班, 时时刻刻惦念着那个钱字,挣多挣少都是花。人生求名获利,如果把名利装在心 里,好比磨盘压在心上,永远无法轻松的生活,永远是个累,压的久了,心灵就 可能扭曲,就可能变态,想那时候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淡泊名利,平平淡淡才 是真。”王此道:“这是一理,但是我也要成家的,我也想过富裕点日子,我也 要生儿育女…”爱丹道:“人生苦短。幸福是争取来的。有的人爱钱,痴迷于钱 字是一种幸福,可有的人且不然!王宝钏住寒窑,白毛女吃野菜,她们若为了钱 何苦那样?人活的是精神,活的要有盼头,要有奔头,财富是慢慢积累的,一口 吃不了个大胖子,况且你是专业技术人员。你如果想着去经商,免不了要影响你 的专业,‘一夫二心,拔刺不深’。业,不仅仅是‘精于勤荒于嬉’,更重要的 是,‘学问尚精专,妍摩贵纯一’。否则,你就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一事无 成。”云云。   再说,王此取了伍仟块钱装入一信封内,斗胆来找武装部部长。之所以装五 仟,目的还是为了少化两个;求其帮个忙,恰逢武装部部长无事儿愣神在办公桌 前。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王此敲了敲门,武装部部长斜着眼睛道:“进来。” 忽一见是王此,起身相迎:“贵客。”王此快步上前握住部长伸过来的手。   “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好的,好的,不说我也知道,来我这儿还能有什么事,你老弟打个电话, 还用得着亲自光临。看在咱们多年的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弟尽管吩附。”   王此见部长这般热情,话语那样恳切,一时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 兜里的那伍仟元钱,有心掏出来呢,怕碍着面子,使双方难堪,方腾手出来,喜 道:“真要谢部长大人,给你添麻烦了;我对象的弟弟想当兵,我来求你帮个 忙。”   “那感情,只要合乎条件,那还不是吹口气的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王此又下意识的挟了挟那衣兜里的伍仟块钱,不知咋就是手抖的拿不出来, 心中嘀咕,我这样做能行吗?社会上传说是走后门,钱开道的,可这种行为法律 上明明规定是犯罪,我是在求他呢还是害他呢?万一,唉,我拿出来,他不收, 那多臊毛?罢了,罢了,别吓着他了。再说,他给我印象不错,若我这么做,他 对我有什么看法?那,那,那,罢了,罢了。方又空手腾出,将手伸向部长,热 烈地有力地与对方握着。   44   再说,赵月英第二次走进公安局。她第一次走进公安局是因为爱娟的死,那 时她脑子一片空白,跟着家人,警察说东就东,说西往西 ,根本没有心思去看 一看公安局啥样儿,昏头昏脑地被警车带着去黄河边辨认尸体了。而今,不知咋, 还没踏进公安局的大门,心里就象揣了个兔子,怯懦忐忑,战战兢兢,双腿只打 软儿 。当她入门后,即可被门卫拦住。   “我找你们的局长,反映一下情况。”她说。   大概门卫见她是个老太太,又是城里人,想她也不是闹事的,更不是干不正 当之事的人,便很热情的告诉她局长办公室在几楼。赵月英一时安静了许多,向 着门卫道:“谢谢!谢谢!”   她刚迈几步就看见院落中央的花丛里藏了只野兽,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座石 山,石山上有一只下山虎,只见那虎虽是猛冲状态,但头是高昂着的,口张得很 大很大,牙缝里流着血,似乎在叫啸,也似呼是要猎物;虽是青铜制成,却栩栩 如生,威慑一方。赵月英的心顿时又忐忑不安了。   “怕啥,我又不是罪犯。我是来讨公道的。怕啥!”   这样想着,她的胆量自然好了。她快步走进办公大楼,按着门卫所指点的直 接上到三楼,往右边一瞧,果真见到挂有“局长室”的牌子。她敲了敲门,听到 了“请进”声,门开了,就见一个派头十足,梳着偏风头的人坐在办公桌前看报 纸,见了她,斜着眼睛道:“有事么?”赵月英忙道:“是,是有事,我是来反 映情况的。”“哦。”局长放下报纸,呷了口茶,道:“你说吧。”“我是轿车 厂的。我们厂门口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撞死了人,他们说是司机喝醉了酒的缘故。 试想若是司机喝醉了酒,他能从十里长街平平安安的开车,偏偏开到我们厂门口 撞死了人?这话讲给鬼听鬼都不信,何况是他们撞死的人是他们的眼中盯,肉中 刺…”“哦,”局长很感兴趣,道:“你们厂门口出了几起车祸,不知你指的是 哪一起?”赵月英道:“就是白梓白厂长那一起。我想他撞死的是郑治…”局长 摆手了:“那起车祸我知道,是酒醉肇事,已经定性了的,你没必要再怀疑这怀 疑那了。”这局长一口拒绝,脸色即刻变得阴暗起来;赵月英一急,忙道:“我 知道,是他们预谋杀人的。”局长狠狠地瞪着眼睛:“看你也上年纪了,怎么说 话这样冒失呢?你的证据呢,证据在哪儿?你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你去吧,我 还要开会。”赵月英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冰冷冰冷的,一时晕头,不知从哪门进 去烧香拜佛。她那知道,这位局长是白梓的铁哥们,自那次为了尤仁莲之事与白 梓交往过后,常与白梓吃喝玩乐,交往甚密。如今她当着这位局长的面告白梓, 那不是抱着猪头见八戒呢——惹得让猪八戒生气吗?   一连几日,赵月英心里都不舒坦,喉里像梗着一枚梅核,胸里似压了块磨盘。 她想,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是穷苦百姓的大救星,是老百姓的再生父母, 只要共产党做主,就不可能没有老百姓讲话的地方。于是,她打听着,该到哪儿 申诉,对,应该找市委书记,他是党的代言人,是应该找他。赵月英这样想着, 也这么做了,径直赶往市委,但却找不着书记,正在她东窜西寻的时候,突然听 到一声:“请问你找谁?”赵月英回过头来,原来是一位眼面和善的女子,约三 十出头,生得干干净净,一看就觉得面善。   “我找你们的书记——市委书记。”赵月英忙说。   “哦,”这位女子道,“请问你找书记有什么事?”   赵月英道:“是,是有事。”说着她把她要告白梓的经过讲给了这女子听。   女子道:“这事用不着找书记。请你跟我来。”说着这位女子带她进了一间 房子,听那女子向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道:“肖秘书长,这位女士有事要找咱们 书记,我便领到你这儿。”   肖秘书长打量了赵月英一会儿道:“什么事?请讲。”赵月英又把要告白梓 的前后经过讲了,道:“我就不信无法无天了,由着那恶狼横行霸道,祸害一 方。”   肖秘书长道:“你这事儿急不得。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找一下专管政 法的副主任。正主任出差了,先让副主任帮你处理行吗?”赵月英听了个“帮 你”,顿时喜形于色,如干旱的禾苗逢甘露似的,什么希望,幸福,满足,惬意, 那不是一个词句能表达清楚的高兴。赵月英感激流涕,伸过双手将肖秘书长手中 的字条接了过来,连声道:“谢谢!谢谢!”   赵月英欢天喜地地往家里赶 ,步行,小跑,挤公交,直奔家来,门还没打 开就叫:“老头子,老头子。”汪天录听到老伴大呼小叫,忙掀起门帘,探出头 张望,见老伴喜腮笑眉,满面春风;听她道:“老头子,这下我可是遇到好人了, 这下我可是遇到好人了。”“什么好人坏人的,咋了?”赵月英道:“我去告那 龟儿子。我一定要把那王八蛋送进牢里。”汪天录嘴一撇,冷言道:“我还以为 什么呢。”   汪天录平淡的日子过贯了,不希望生活有什么波折,因而,一直不主张老伴 状告白梓。赵月英道:“他害死了我的骨肉亲情,我不把他送进监狱,莫非便宜 他不成?”汪天录听了不冷不热。赵月英只好等爱丹回来。   “老头子,你说这秘书长是多大的官?”   “市委秘书长就是正处级吧。”   “我是说,他跟书记、市长比有多大?”   “哦,哦,那咋说得清楚,好比过去大户人家;那秘书长就相当于大户人家 的管家,你说这官有多大?”   “这么说,那权大着呢。照你这么说,有希望了,有希望了。唉!现在我后 悔得恨不得抓腔子呢;不把那龟儿子送进监狱 ,我死不闭目 。早知如此 ,我 何苦费那么多周折。”   爱丹下班归来,赵月英合不拢嘴的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爱丹听,道: “这政法委在哪儿呢,它是啥部门,我听都没听说过?”爱丹、汪天录都没听说 过。汪天录道:“我们又不犯法,哪管那些事。”赵月英道:“肖秘书长给我说 是主管政法委的,我想一定是管理部门了。”   吃过午饭,稍息片刻,赵月英就拉着爱丹的手兴致勃勃地来找政法委。她们 不知政法委在哪儿,经打听,在市委大院,与市委同楼。赵月英喜滋滋地说: “我高兴糊涂了。早知在这儿,我早上就办成了。”   政法委在二楼;一上楼,正好碰到了个女士,赵月英三步并做两步赶到跟前 打问:“同志,请打听一下哪个是政法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她把同志二字说的 优为响亮。这女的回眸端详了赵月英一眼道:“你跟我来。”赵月英跟着这女的 来到一间房门前敲门,听“请进”后,这女子推开门向着里边道:“付主任,有 人找。”说着,就将门完全推开。赵月英眉开眼乐地向在后边的爱丹招呼,随之 进了门,她向坐在办公桌前的付主任点一点头;爱丹紧随其后。付主任掉了手中 的报纸,愣神儿痴目定着爱丹,迫使爱丹赶忙躲到母亲身后。付主任露着奸笑问: “有什么事?”赵月英忙掏出肖秘书长写给他的字条。付主任一见字条,忙起身 给赵月英母女让座在旁边的沙发上,道:“请坐吧。”   赵月英把郑治之死前前后后叙说一边,并提出几个疑点:“一、若司机喝醉 了酒,能把车开那么远;要出事早出了,偏偏压死的是他们的眼中盯,肉中刺? 二、司机喝醉做过什么 ?用什么来证明他喝醉了?三、据访问车祸发生地有关 人,都能证明撞倒后的郑治还有声音;被白胡二人抬到车上送入医院的,要按医 院的检查结果,结果是当场就有可能毙命的,这又做何解释?四、公安局对上述 疑点做过调查没有?”那副主任听了当即表态:“只要你反映的是实事的话,这 案子不能了结的,一定要让重新调查。你们做家属的应该上诉。”赵月英道: “嗨,我们要是家属倒好了,早拽着它不放了。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反映情况的。” “这么说,肖秘书长你也不认识?”“是,是,肖秘书长那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 大好人,我以为遇到包青天了。”付主任沉思了半晌道:“人家做家属的不提起 异疑,这件事真不好办呐。”赵月英一急,脱口而出,“咋了,我们虽没有直接 关系,也有间接关系的,那死了的就是我这姑娘找的对象,你说与我们有关系没 关系。”赵月英说这话时,爱丹一个劲的拽赵月英的衣襟,让她不要这样说话, 赵月英却不理会。那付主任对着爱丹欣赏了一会儿,道:“这事先放在我这里, 等我们调查后再通知你们。”赵月英忙把家中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付主任。母女二 人随之告辞。   过几日,那付主任果真打来电话:有机会需要与死者的对象单独对证,地点 是‘五一宾馆’三楼,318房间。汪家接到电话,想都没多想,老老实实地派爱 丹赶去。爱丹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宾馆,敲开了318房间,就见付主任一个人在 此。付主任让她坐在沙发上,顺手关严房门,道:“这个案子我做了初步的了解, 说复杂的确复杂;说简单,就简单的没法提了。因为按交通肇事处理,郑治的家 属已与当事人签了协议,该 赔的也赔过了,是结了案的。如今你提出来重新受 理,就需要你提供大量的证据,有充足的理由来重新审理。估计既然你与郑治有 恋爱关系,想必郑治死前有些话对你讲过,看能否从中发现什么线索。”这付主 任说着眼光儿一个劲地往爱丹身上看。凭直觉,爱丹怀疑起对方的为人,刚想把 郑治与她见面,还她相框之事说出来,又多了个心眼儿,没说,道:“真的,真 的,在他死一个月前时间里,我们就没见过面。”那付主任眼睛一斜道:“看来 你是信不过我的。实话告诉你,在政法界,我想让谁翻车,谁就得翻车。这样吧, 你回去先考虑,考虑,这是我的大哥大号,等你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 帮你出这口气,不说别的,就充着你长的这么漂亮,国色天香,哪个男的遇上了, 都会愿意帮你的。”爱丹听这话,心里是咚咚的跳,忙道:“那我先走了,等跟 我妈商量好后再说。”说着就要抽身离去,就这样还被撵在身后的姓付的长手摸 着了后背。幸亏爱丹逃的快,一呼一吸间跑出了宾馆的大门,一溜烟儿回到家里。 母亲见之慌忙迎了上来,问:“怎样?”爱丹没好气地说:“能怎样。”赵月英 一听,觉得不对劲,道:“要没个着落,我就找那个肖秘书长。那个肖秘书长是 个好人,凭直觉他是绝对的好人。”爱丹道:“妈,这事急不得,没到火候;你 再不要瞎操心了,省一省。”“什么瞎不瞎的, 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我眼睁着那姓白的那么日鬼倒棒槌,我的喉咙就冒火儿。不把他送进监狱,我就 气不打一处来,就没我好过的日子了。”一时老泪纵横,“这么说那姓付的不帮 咱们了。”爱丹见母亲抹泪,顿时心软,劝慰道:“人家没说不管。人家说帮咱 们调查了,就是有点费时,恐怕不是一天二天,半月二十天能解决的。就耐着性 子等吧,怎么的?”   45   白梓一直把秋菊挂念在心,时常陶醉在那一颦一笑,纯真自然,天然雕刻的 花容笑貌之中,但时常又苦于无从下手,而变得闷闷不乐;每每一见到胡果,言 谈语聊中总要带出秋菊二字来;胡果心想:要是厂长当真娶秋菊为妻,那也是她 秋菊的福份,比她窝在山沓旯强多了。偏这秋菊不暗世事,不晓得荣华富贵,以 清闲为自得,以过那种男耕女织的日子为乐,生儿育女,平平淡淡,无所追求, 真是千人千付面,一人一条心呐。人类文明至今,还真有这样与世无争之人?说 白了,还是她涉世不深之故,一但她日子清贫,她一定会奢望钱财,知晓奔富; 她还傻着呢。   “要是厂长真喜欢秋菊,我可以把秋菊接来。一当她挣了工资,学会穿着打 扮,受现在时尚的影响,耳濡目染,到那时,她就会动心的。她没出过大山,属 井底之蛙,何曾见过世面?”白梓道:“秋菊之美,美在纯朴;秋菊之可爱,可 人在天然。性格懦弱,令人生怜心疼,想去搓捻她,又舍不得碰疼了她。与其为 妻,可谓小鸟依人;与其为情,却是抽青妃白。看那长相,那位画工能画出那么 令人赏心悦目的人物来!摸了她,抱了她,又是何如?城市女子千篇一律,扭捏 造作,令人扫兴和厌烦,到是她的纯真让人心动,让人垂涎呐。”   胡果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厂长用心,那还不是咸白菜拌辣 椒——小菜一碟儿。过几天,我就回去,带她来。”白梓听的美滋滋的,心花怒 放。   一当留意,白梓发现张强每月初拿到工资都要到歌厅里去,看来真是眠花卧 柳,琵琶别抱,执迷不悟,已是身不由已了。没过两日 ,胡果果真要回老家, 前来向白梓告别;白梓明白此去之意在于秋菊,方道:“拉上人了,就给我打电 话。”胡果手中也有了大哥大,相互联系甚为方便。当胡果出门,白梓眼球一转, 计上心来。   过了晌午,估计胡果已到了老家,白梓打大哥大却是无法接通,接二连三的 打,还是无法接通。白梓气道:“龟儿子,把她妈的那玩艺儿关了干啥?”重打, 依然无法接通。白梓一时心焦如麻,丢魂落魄。   再说胡果回到了老家,又到秋菊家看望,临起身时,便有意向着秋菊道: “你想不想张强?要不,坐车顺便看望一下。”秋菊咋能不想呢,张强是她的终 生依靠,且挂念在心,以往二人书信往来,鸿雁传递,而如今,张强回信甚少, 难免让秋菊疑团莫释,忧心缀缀,正想着要是能见上一面,以解心头怨气,但, 自身胆小,只好攀上母亲做个伴儿。这里白梓到晚上七点多才拨通了胡果的电话, 一通话,白梓由不着生气道:“你干球啥呢,把你那破鸟关了做啥?”胡果忙在 大哥大里解释:“那山沟沟里没有信号,无法接通,这才到了县城,大约两个小 时才能回去。”因拉着秋菊不好直言,便道:“货已买上,准时送到。一切顺 利。”白梓一听,捧檄色喜,想入非非。   白梓向保卫处挂了电话,问张强值班情况,对方说是休息,正好在此。白梓 便让张强到其办公室来。这张强正闲着没事,月初发的工资已在歌厅消费殆尽, 吃饭已向同事借了100元,今日 下午吃过饭,便呆在门房与同事谈天说地,一时 头枕黄梁,魂游仙景,梦想着如何经商,如何发财,不想白厂长电话召见,便匆 匆赶往厂长办公室。白厂长一见张强来到,装着关心,问长问短,然后取出信封 递于张强:“这是给你的奖金,悄悄拿着,不要让他们知道了。”张强起先不好 意思要,结巴着,却手早已伸了过去,将那信封嵌在指间。今个儿手头正紧,怎 能不见钱眼开?连声:“谢谢,谢谢。”方去了。   白梓知道月底了,张强手头紧,已憋了几日,正如饥似渴,尤如烈火干柴, 今得了钱,准往歌厅而去,便驱车在不远处等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果真见张 强蹬着自行车慌慌张张地出了厂门。白梓便尾随其后,绕两个弯儿,见张强停下 了,在存放自行车,瞬间,一转身溜进一个叫夜码头的歌厅。白梓便绱洋进去, 就见张强坐在一暗处。白梓要了一包间,又从包间出来,故意露在张强跟前,忽 调头,不禁大叫:“哦,原来小张也在。”一时惺惺作态,同小张握了手,便坐 在小张跟前,向着服务员道:“来,上酒,再物色俩个小姐。要绝顶美貌的。”   不一会儿,就飘来两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只见她们微笑着,厚着脸皮,往张 `白二人身上靠。白梓将其中一个勾在怀里,一番调情后,便走下舞池,带着那 女子摇晃在音乐之中,大约陪跳了几曲后,方才回到原位,张强与那女子依旧嗑 着瓜子喝着饮料。白梓道:“怎么不亲热亲热?那样子,扭扭捏捏的,哪有男子 汉样儿!”张强似有拘束,只是微微一笑。白梓道:“这样,我请你的小姐跳两 曲。”罢了,真的将张强身边的小姐领入舞池。白梓搂着这位小姐的腰问:“怎 么,你不够主动,将客人冷落了,我可不给你小费的。”小姐道:“哪里,你那 位先生在你面前不好意思。他说他想把我领到他的住处去,是让我出台…”“哦, 这么说,你同意了。”小姐道:“那要给我老板打招呼的。”“你出台费要多 少?”“人家都 给壹佰伍拾,伍拾老板收了,我个人落壹佰的。”“哦,”白 梓道:“那过夜呢?”“你说的是包夜?”小姐道,“那就看先生的用心了,至 少得叁佰吧。”“哦,那好,我找你的老板,你把那位先生侍候好,他让你上哪 儿,你就去哪儿。你跟他过夜,我付你伍佰块。但丑话说在前,你若不陪他过夜, 那你一分钱也别想得到。这些钱,咱们当着你的面押在你们老板哪儿,事成后, 你如数拿去,若事不成,我可要从你们老板哪里把钱取走。你可听清楚了。这样 吧,干脆一仟,一仟怎样,这可是到口的肉,就看你想吃不想吃。”小姐听了喜 上眉梢,飞眉舞色,道:“先生你可真大方呀,哪个小姐遇上你,那个小姐可就 走了财运了。”说着,二人找到巴台老板,白梓如数掏了钱,如此这般交待了老 板,另把先前与他跳舞的那位小姐的台费交清便匆匆离去。   再说胡果载着秋菊母女俩于晚上九点多才进了城。一时,秋菊母女便晕了头, 不知是车速快,还是目眩,从黑黑的夜色中突然冒了出来那红的、白的、黄的, 五光十色的玩意儿只绕撩人,让人头飘目旋;昏 暗的,明亮的,方的,圆的, 高的,矮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翻腾着直扑面而来,又飞跃而去。再看街两旁灯 火辉煌,乱人窜动,更令人眼花缭乱;车速慢了,挤在人群车流中。熙熙攘攘。   “那红的绿的黄的一闪一跳的真闪眼儿。”秋菊的母亲说。   “哦,”胡果道,“你说得那个,过去叫妓院,现在叫歌厅的地房,你瞧, 人来人往,门进门出,好不热闹呐。”   秋菊听差了话,问:“剧院,是演歌剧还是戏剧?”   她只记得小学书本上写着巴蕾歌剧,因此问道。   胡果忙解释:“你不懂,姑姑知道,就是解放前的窑子。只是,现在不叫妓 女,而是叫做小姐。”   “小姐,小姐,不就是过去的达官贵人家中的闺女吗,咋倒成了卖身的了?” 秋菊的母亲问。   秋菊不解:“卖身?”   “呸,”秋菊母亲啐了一口,“恶心!你一个姑娘家打听这干啥,嘴长,我 们俩闲聊呢,你倒耳朵尖的,包打听。”   再说,白梓心中惦记着秋菊,因而,无意于小姐,一当付清台费,快速出了 歌厅,驱车到厂门口附近偷看张强是否真的领那小姐到单身宿舍时里来。大约过 了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厂门口,一个女子走进单身宿舍的大门,白梓定 睛一瞧,正是那位小姐,你看那穿着,那眼神…白梓心中暗喜,啧啧咂舌。大约 又过了十分钟,就见张强骑着自行车飞速赶到,到了那小姐跟前放慢了速度,瞟 了那小姐一眼,但不下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进了厂门;那女子四处张望下,尾随 其后。白梓掩面偷笑,谑中取乐。   进了城,胡果就带着秋菊母女俩到一饺子馆进晚餐,罢了来到单身宿舍楼, 让母女俩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间内。胡果道:“张强就住在三楼。”秋菊要见 张强心切,非要胡果领着去找张强,于是三人上楼而来,到了张强的宿舍门口, 见室内灯亮着,胡果便敲门叫喊:“张强,张强,你看谁来找你了。”不见应声, 屋内的灯却熄灭了。胡果再次敲门,不见开门,胡果放大音亮:“张强,我是胡 果,我知道你在里边呢。你不开门,拉了灯,在里边日鬼啥呢?你快出来看是谁 来了,保证你意外惊喜。”   屋内张强正跟那位小姐翻云覆雨儿,忽听有人敲门,害怕被人看到,慌乱中 拉灭灯,不想暴露了人在屋内的实事。张强本不想开门,却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 又听是胡果,更是不敢不开,于是,不得正而求其次,穿了衣服,要那小姐藏入 被中。他拔开门,出门而来,见是秋菊,顿时满脸阴云,冷言冷语道:“你怎么 来了。”胡果推着门要进,张强却拽着门,用手拦挡。这更让胡果起疑,于是推 的劲更大了,以便使张强阻拦也不能。胡果道:“怎么,秋菊大老远的来了,连 屋都不让进了。”张强不得法儿,松了手,于是,三人挤进门去。胡果不放闲儿, 在门后摸到了开关拉绳,将灯拉开。   灯亮了,张强却蔫了。秋菊盯着张强看,张强躲避;秋菊执意,就是不放过 他,死死地盯着他;张强神色慌张,芒刺在身。胡果一当拉亮灯,就发现了单子 上的女人衣服和地上的高跟鞋,再看那被窝里的人形,一时明白了。秋菊的母亲 见张强粘粘糊糊,愣头愣脑的,讲话儿闪烁其辞,大不是从前那热情憨厚的样了, 一时满心狐疑,向屋内深处进了进,却发现了凳子上的乳罩和三角裤头,这些她 虽然没用过,但是,见过,又见被子内鼓鼓囊囊的,忙去掀被子,不由大声惊叫: “天呐,这怎么还躺着个女人?”随着喊声秋菊看了个真切,那裸肉裸色的女子, 像个蛐似的卷缩着。秋菊如当头一棒,惊 的雷轰电击,刿目抓心。张强在低着 头,哪还有人样?她气,她怒,她嗔,她惊,她悲,她苦,她…秋菊实在忍无可 忍,跑出门去,这张强已多次被这些小姐们诱惑,而欲火渐旺,贪食女色,如蚁 附膻,回想秋菊连手儿都不让他摸,虽说订了婚,却互不相干,于是心存介蒂。 因而,当秋菊跑了出去的时候,他带理没理的,不屑一顾。   秋菊妈一当回过神来,冲着张强大叫:“你这是作孽呐!你好的不学,学嫖 学赌,你以为你是谁?你爹妈面朝黄土背朝天,满身汗的受苦,你却躲到城里边 胡整;说是挣两个臭钱,都送给婊子,还指望你能干啥?你纯粹是个白眼狼。” 骂着,就随胡果撵秋菊去了。   这秋菊尤如被人泼了一头尿,有气有恼,有怨有臊,心像是被鹰爪紧紧攥着, 胸口像卡了一块铁甲,令她压抑,憋闷,痛心疾首,回肠九转。当母亲来到的时 候,她竟然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半晌儿,忽的一口气憋了出来,只听她“哇” 的一声扑在母亲怀里,大哭。秋菊的母亲忙帮秋菊拍背,安慰道:“黑天半夜的, 小心惊动着别人了,快别哭 了。”秋菊十分乖巧,止住了哭声,却低声抽泣不 止。   秋菊闹着要回家,说一刻也不愿意呆在这里。   胡果道:“现在哪有车?我开的车还得请求厂长。”于是打电话给白梓,白 梓让先别着急,等明日再说。秋菊不得法儿,只好暂且住下;却是母女二人一宿 没合眼。   等第二日天亮,胡果害怕秋菊跑掉,便来到宾馆,果见秋菊收拾好行礼,准 备离去。胡果道:“进一次城也不容易,再住两天,到处走一走,玩玩。”秋菊 道:“好我的表哥呢,我那还有心思去玩呐?我说你们这城市人玩了,开心了, 那是需要拿钱玩,拿钱开心的,是有钱人的世界,你们挣工资的人能玩得起,我 们是农民,一年挣不到几个零头子,哪能要那排场,玩那里咯郎儿?”胡果听说, 以为机会来了,忙巴望:“我给厂长说一说,你干脆也招工到我们厂,不就也挣 工资了,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好我的表哥呢。”秋菊道,“我本就要怪你的。 你以为钱是好东西,你以为吃喝玩乐就是幸福?错了错了,一个张强就让你们弄 成这个样子,花花世界,洒池肉林,忘祖忘宗,这会儿挣了两个臭钱,花在了婊 子身上;明个儿呢,没了钱,不就晒在干梁上吗?我呢,来你们城里,又没有积 蓄,一月挣伍佰,一年挣伍仟,这伍仟够干个啥?别说我见笑了,电视上明明演 着,你们城里明明是个大染缸,一个干干净净的张强都被你们教唆坏了,再别的 男人也没几个好东西,我来到你们这城市,总不能去当尼姑,做稣寡吧?”胡果 道:“那是你的偏见,好男人还是多着呢。”秋菊冷笑道:“讲究你是个读书人, 你咋就那么糊涂呢。那张强本就是个好男人,我本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与 他男耕女织,做对恩爱夫妻,白头偕老,可是,他就没把握住。有一句话说得好 ‘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的。’今 个儿,人好心好,那阵新鲜劲一过,明个 不变才怪呢。一个张强都被染成那个样子,有十个百个不染他十个百个?坐于涂 炭,哪有不黑的!你们城里乌烟瘴气,男人能好吗?仔细想一想,表哥,是不是 这个道理?你能管住自己吗?”这话问得胡果大张嘴。   46   二车间已连着三个月没拿工资了,厂部体改办解释说:“你们任务都完不成, 还有脸拿工资?”完不成任务?这让曲斯着实没能想到:“班,天天加,工作格 外卖力,上交的产品月月超额完成,这倒是还有啥任务?”体改办解释:“报表 是报表,但你们的产品退货率达百分之伍拾,百分之伍拾明白吗?由此可见,哪 有效益?”曲斯这才似梦初觉;自从他这个二车间主任被罢后,二车间主任是赵 玉袂兼任。由于赵玉袂自私狭隘,手段粗野蛮横,品行狂妄,使工人敢怒不敢言。 工人们私下搞些小动作,也是有可能的。本车间技术最硬棒的两个工人也被别的 私人厂子挖了去,产品不过关也情有可原。但,有曲斯把关,产品应该是没啥质 量问题,咋就会出现那么多的退货率呢?这让曲斯百思不得其解。二车间的工人 们拿不到工资,在赵玉袂跟前大气不敢出,光在曲斯跟前瞎嚷嚷,没法子,只有 他出面向厂部要工资了,厂体改办领导的解释让他大失所望:“完不成任务咋办? 那就撤了呗。工人该 解散的解散,该分流的分流 ,分流不了没人要的,暂发点 生活费,让自己找出路去。”这个话,曲斯害怕工人们一下子受不了,因而他封 了口不敢张扬,但是害得他一连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令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凭他这手艺把关,怎能出现质量问题,原因何在,环节,人为,还是…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这天夜里,他实在是辗转不寐,心中憋闷难耐,一看表 刚过十二点,便身不由已要出门来透一透气,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车间门口转一 转,看一看。   车间 门前停着一辆客货两用车,有几个人鬼鬼祟祟自车间窜了进去,又钻 了出来。他赶忙过去,原来有本车间的马三和一车间老王家的小羔子。曲斯赶上 去询问:“你们在做啥?”不想那俩个人关了手电筒,开上车一溜风跑掉了。曲 斯这才想到是出了家贼,赶忙去撵,人那能撵上车?于是他跑到门房报了案。他 哪知道,保卫处长苟谒早被赵玉袂喂乖,苟谒手下的几个也被赵玉袂小吃小喝买 通,他们合起来里通外应。今个儿当曲斯报案后,那门房的几个人装着到车间门 口走了一遭,借故晚上夜黑,无法查清,推到明天天亮时再说。并且以害怕现场 破坏为由,将曲斯挡在车间门口外,不让他进去看个究竟。   曲斯满以为是偶尔偷盗,也没放在心上。早上吃过早点和平常一样上班,车 间已进入那么多人,此时,也没人保护现场了。他向工人们讲述了昨晚发生小偷 一事,众人个个目瞪口呆,都来寻找马三,却说马三今日停工;再查看配件及物 品,也都完好如数。曲斯想:“他们没偷东西,那他们来干么呢?”忽然,眼睛 停留在包装好的整箱轴承上,过去用手搬动,见地上有痕迹,一时起疑,取来钢 钎,果断撬开包装箱,定睛一瞧,不由大叫:天呐,原来是出在这里,他们调包 了,把我们加工好的轴承偷了出去,放下这些次品,乱竽充数,蒙混过关。原来, 原来,这就是我们出的轴承退货率高的原因。症结在此, 症结在此,在场的工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个个瞠目结舌,咂嘴啧啧,一块商议着来找白梓。   白梓见这么多人涌进了他的办公室,以为结伙闹事,先是一怔,忽阴沉了脸 道:“你们要干什么?”一个工人挺身而出:“厂长,我们是来反映情况的。老 说我们退货率高,就没想到有人从中作梗。”于是把曲斯发现小偷 ,又发现轴 承被调包一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白梓听。白梓听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心里想:“谢天谢地,只要不闹事,比什么都强。”方道:“还有这等事?”便 找电话叫来苟谒和梁砭祷,让尽快调查后再给予答复。   当赵玉袂得知调包之事败露,害怕追查到他头上,便想着贿赂白梓;思来想 去,他上街花一万多,给白梓买了些高档衣物,用大哥大与白梓联系上后,直接 奔白梓家中而来。二人一见如故,寒喧几句后看白梓没提车间的事,赵玉袂也佯 装不知,便取出那西装,那领带,那鞋,笑嬉嬉地拿给白梓看,阿其所好,道: “听说厂长出国,我特意到街上买的这身西装。厂长穿出去也装人呐。”白梓道: “谢谢,难得你想着。你老家伙是老来红呐。耳朵垂挂红辣椒呢——又红又翠又 亲脸。”赵玉袂低下眉眼道:“那感情,还是厂长英明,让我们富了起来,放上 那些年,有心孝敬你,囊内空空,拿不出东西来,拿什么来孝敬你?现在的社会 好哇,要啥有啥,想买啥就能买到啥,只要有钞票。”白梓听了哈哈大笑。   赵玉袂主动提到二车间,不是为那事,而是说:“那帮家伙不好好干活,任 务任务完不成,还尽出现次品,你说,这工资还咋核算?他们靠人养活到什么时 候哇。”“哦,”白梓道:“他们一块来找过我,说你们的产品被倒了鬼,调了 什么包,我正要老梁他们去追查。”“哼”赵玉袂道,“他们那是恶人先告状儿。 脸装在裤裆 里找个说辞。我是车间主任,我再清楚不过了。那曲斯自从不当主 任,心里不爽,就不用心干活,故意闹情绪,想看你我的笑话。你想他能做出好 货来吗?害得人家连着几个月退货,他还有脸来找你要工资?看来砸了大锅饭就 有这么个好处,干和不干不一样,干好了与干不好不一样。这会儿,他们尽出次 品,这工作还咋干呀,挣不来钱还贴钱,那么多原料被他们糟蹋了,到现在还做 贴本的买卖。”“那就停了他们的原料供应。这段时间厂子资金紧张,好多原料 供应厂家一再催款,不能由着他们再那样浪费原料了。”“那工人没活干怎么 办?”“自然淘汰。一个月先发给壹佰块钱的生活费,让自己先找出路去,能分 流的分流,分流不了的再说。”“那二车间就关闭了,工人解散了?”赵玉袂问。 白梓道:“这话咱们不说,我说的是听其自然。他们没话干了,还跑到车间干什 么,啃铁疙瘩去?”   曲斯他们巴望着厂部能处理这件事,可是,企盼来期盼去,不但没有答复, 反而断了他们的原料,不给他们活干。他们每日来转游一圈,便懊丧着离开。又 过了几日 ,曲斯沉不住气了,火爆地再次来找白梓。白梓正在练书法,根本没 在乎他的到来。曲虎迟等了片刻,道:“厂长,那件事调查的怎样了?”白梓似 没听见,不理睬,继续他的笔墨书写。曲斯见之,大气不敢出了。   “我就在这儿等他的话。”曲斯给自己打着气,“他总有写完的时候,即来 之则安之,怕啥,他莫非是老虎?就是老虎的匹股也得摸,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正想着,就见胡果进来。白梓放下笔墨,就要离去。曲斯一急,忙唉:“厂 长,我们那事调查的怎样了?”白梓似旁若无人;曲斯情急之下,大跨一步,站 在了白梓的前面。白梓眼睛一斜,恶气逼人地说:“什么调查不调查的?你有什 么事找你的车间主任,不要动不动就来找我。”说着气狠狠地走了。曲斯一时像 遭雷殛一般,茫然无措。   “让我去找他,找那个赵玉袂?那不是让我求狈育儿吗?那可是狼心狗肺, 鹦舌鹰爪之人呐!”曲斯悲肺断肠,他只好来找梁砭祷。梁砭祷道:“厂长委托 给苟谒和老赵。”说着摇了摇头,再一句话都不说了。曲斯还想问为什么,梁砭 祷道:“听命吧,你这样劳心伤神的,只有苦了你自己。有些事是没办法的,实 在没有办法。听人劝吃饱饭。你就听我两句吧。“   曲斯身在云雾中,四周迷茫,他哪能明白梁砭祷的话。曲斯见在梁砭祷跟前 打听不到个所以然,只好怔怔不乐地回到车间。车间已门可罗雀,草木凋零,他 刚想回家,就见女婿汪爱师愁眉苦脸地从这里路过;汪爱师见了丈人,道一声: “爸,回家吧。”这一声是那么低沉,无奈,那么软弱无力,而就这么似细风弱 气的一声,一下子颤动了曲斯的心: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罢休。太阳还 没落呢,光天华日之下,就难道没个讲理、说公道话的地方?偏巧赵玉袂满面春 风地下了轿车,同行的还有宁吾兰。两人边走,边交头接耳。曲斯见之,想,你 是车间主任,二车间的工人都要失业了,你却心上没事,反到春风得意。于是气 不打一处来,大跨几步追上赵玉袂,道:“赵主任,那天的事调查得怎样了?” 赵玉袂一见是曲斯,嘴藏一笑,面色阴沉沉的,反问:“什么事?”曲斯道: “就是那天偷换轴承的事。”“什么?啥?”赵玉袂严肃地说:“什么偷不偷的。 看你这把年纪了,白活了,说话怎么还像个娃娃似的?什么偷不偷的,你可要对 自己的话负责哇。”曲斯将发现小偷及调包一事原原本本地向赵玉袂讲述。赵玉 袂听之,鹰眼圆睁,道:“你眼睛长斜了吧。我是车间主任,我怎么就没发现, 偏巧你看见了?你是嫉妒?还是不怀好意,血口喷人?不让你当车间主任了,你 不服气了是不是?不服能怎样,还不是刀口上的一只羊,叫不了几声了。你无端 生事,无中生有,恶语中伤。像你这种没才气的人能不挨刀吗!”说着冷笑几声, 背着手去了。   冤,实在是冤屈,是非非是地屈,殊深殄念的冤;咋能这样呢?是谁在颠倒 是非,是谁在不辩红黑黄白?是谁在鄙吝复萌,落井下石?曲斯一时犹如骨梗咽 喉,梅核塞气门,憋得他两眼直往外凸儿。他憋着气来找苟谒,想他是看过现场 的,定会明断是非。那想,苟谒道:“我说你是老糊涂了吧,尽说糊话害得我们 跟着你陪了几天的夜,什么也没发现。你大概是做梦吧,兴许你得了梦游症了, 赶快去看大夫,再不,疯了咋办?”说罢竟然张口仰天嘲笑。令人生气的是保卫 科那几个狗腿子也跟着轰然乱笑。曲斯此时气的忍无可忍,也就不省事了,急急 忙忙来找二车间工人作证,但是二车间已关门,再分头去找,却一个个都在摇头, 黯然劝说:“你别在折腾了,白搭,我心里清楚着呢。还能咋样呢?我们不敢说 什么,没了活干,我还得求人家重新安排岗位呐,得罪不起人家呀,谁跟人家拉 上关系了,谁就能调到什么什么部门了。我们总不能闲在家里吧,谁谁不是嘴硬, 这里上访,那里告状,能怎样?至今不是还闲在家里吗?就这么个世道,识事务 者乃俊杰。靠你一个人能怎样?你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自个砸自个的吃饭碗 儿…”   二车间的工人大都这么想,这么说,这么劝他。也有的缄口无言,也有的欲 言又止,也有的含糊其词;但都明确表态,不敢帮他。曲斯大失所望,惘然惆怅, 一时气攻于心,病倒在床。曲冥、汪爱师获悉后即刻送往医院,确诊为“心梗”, 无奈,只有住院治疗。   但是,曲斯心不能闲着。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怎么能这样,空口白牙, 歪曲事实,还抵毁别人,万般耍懒,千般狡猾,般般狠毒阴险。   人们也都没傻着,就二车间的工人来说,那些平时溜舔赵玉袂,跟赵玉袂套 近乎的人大都给解决工作,调到一车间了;而那些直脖子狼,不满赵玉袂的,到 今还呆在家里。这难道未给人以启示吗,这难道不能说明了什么?   47   说好的暂不让解蚬出差,不知咋胡果却给了解蚬一个差事。白梓有些咄咄不 乐,想责怪胡果,又不便明说,因而噎在心里。经侧面打听,原来此次出差两男 三女。白梓想像着这帮出差的人,好似长久禁在宫中,一当放了出去,便身不由 已,放浪形骸,游蜂浪蝶。一时心里酸溜溜的。他给胡果叮嘱:解蚬若来电话, 让直接打到他的办公室。胡果遵命。可是,一天过去了,还没见她们打来电话。 白梓心焦难奈,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才接到那几个人的电话。这几个出差 的,没有头,因而也不在乎谁是谁非。白梓要解蚬接电话儿,解蚬听白梓嘱咐: “暂别声张,快去买张机票,直飞成都,就在候机室等我。我即刻赶到,不见不 散。”解蚬不知他要做什么,匆匆忙忙地飞到成都,在候机室大厅等候,大约三 个小时过去,都到了午后一点多,白梓才兴趣漾溢,风尘仆仆地来到。白梓不说 别的,要带她去玩。解蚬道:“我还以为你有啥急事呢,这么当紧?”白梓道: “你还以为有什么事?小傻瓜。”解蚬感觉到了,白梓正色迷迷看她,说这话时, 贱兮兮的。解蚬藏目避之。白道:“咱们今天先在城里玩一玩,明天咱们上峨眉 山。”解蚬道:“成都,我上次来玩过了。还有九寨沟,峨眉山我们也去过了, 再去就觉没劲。”“那,那咱们去逛商场走。”解蚬想了想:“也行。”   于是,二人打的来到成都最大的商场,进了商场门,白梓直奔珠宝首饰专柜。 白梓爬在柜台上眼睛滴溜的转着,然后向着解蚬道:“来,尽管挑。”解蚬听说, 心里一愣,心想:他这么大老远的约我来是为什么呢?是要打我的主意?那些跟 他有过关系的人难道都是这样,说糟蹋就糟蹋了?我可要提防他,别看他是个厂 长。想着,就选了个金戒指看,白梓望着那纤纤细手,那白净娇嫩,光洁剔透的 玉指,越发心里痒痒的,再看那金灿灿的戒指,越发是艳丽绝伦。解蚬还给了售 货员。白梓道:“再挑,再挑。“解蚬迟疑不决,却身不由已地又拿起一条铂金 项链,然后挂在那修长的脖颈上,对着镜子试,活脱脱的是个天仙下凡。白梓更 是醉心神往,痴迷晕脑。解蚬试罢,又还给了售货员,道:“走吧。”“走,上 那儿去,挑好了吗?挑好了就买上。”解蚬道:“那可要花多少钱?我没带。” 白梓道:“你看你说的。我既然让你挑,就会由我来付账,怕啥。”解蚬惊叹吐 舌:“你付账,那多不好意思,我算哪根葱,哪颗蒜儿?我跟你不明不白的,那 成何体统。”白梓却执意劝她:“听话,多余的话不要说,你尽管挑好,我付账 自有我付账的道理,你考虑那么多干啥?”解蚬仔细揣摩:也就是,他付钱,难 道就是他的钱了?鬼才信呢,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这样想着,但不表态。白 梓见状,向着售货员道:“就把刚才挑的那个戒指和项链拿一下,一共多少钱?” 售货员将戒指和项链取了出来,包装;白梓道:“不,不用了。”说着,就拉解 蚬,要给解蚬戴上,解蚬半推半就,却扭捏着不让白梓动手,自个儿戴在手指和 脖颈上,在镜前白梓欣赏着。售货员算了账,总共贰万陆仟元。解蚬故作惊呀, 大叫:“这么贵,不买了,不买了。”说着,就要往下摘。白梓制止她,且瞪着 眼道:“你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边说,顺手就付了钱。售货员道:“这还 叫贵?你咋不说这项链是镶钻的。”   二人又上一楼,来到时装专柜,白梓要解蚬试衣服,解蚬依旧不肯,婉言推 辞。白梓还是瞪着眼,像哄孩子似的说:“宝贝,听话,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 就不理你了。”解蚬听之,不得法儿,只好又选了一身裙子,一件羊绒大衣。白 梓依旧痛痛快快地付了钱。“还想买什么,想好;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 那个店。”解蚬面色为难,道:“好了,谢谢,我实在是受不了。”   于是二人打的,由司机拉到一个五星级酒店,有白梓登房。白梓包了一间, 解蚬知他要打她的主意,忙道:“再登一张女床。”白梓道:“包一间就行了。” 显然是要同室同床,解蚬装糊涂不睬,坚持要再登一张床,白梓拗不过她,只好 又包了一间女房。   但是,白梓厚颜无耻地随解蚬进了女房。解蚬顿时提心吊胆,暗中算计:提 防呀,提防。白梓取出纯净水,一瓶递于解蚬,边自饮道:“挺累的,洗个澡消 除消除疲劳。”说着就要解衣,解蚬惊慌失措,道:“你那是要干么?”白梓满 不在乎地说:“洗澡哇。”解蚬见他已脱去了上衣,正解裤带;解蚬背过身去, 道:“你这么不尊重人?竟然这样随便,真让人想不到。”白梓已脱去裤子,仅 剩下裤头了,走到解蚬的跟前,伸手去摸解蚬的脸道:“宝贝,要不你也脱,咱 俩一起洗个鸳鸯澡如何?”解蚬双眼紧闭,心儿在抖,羞臊难当,道:“你把我 当成什么人了?别胡思乱想了。实话告诉你,你眼睛长斜了,把我看歪了。人家 不是那号人。”白梓听之,心下暗笑,女人都这样,先装正经,后在招诱,个个 都是狐狸精,要不自古文人都写女人与狐狸一物呢?方骄恣放纵道:“你难道看 不出来,我喜欢你,宝贝,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是真心爱你的。”解蚬冷言相讥 道:“喜欢,爱?…”刚想说“你喜欢的女人太多了,哪个是你真正的。”但又 改了口。她不想那样直言,惧怕得罪厂长。解蚬道:“爱是什么,那只不过是男 人骗女人的一个说辞;见人家脸蛋漂亮了,就想糟践人家。好必见了花,喜欢了, 无所顾忌,贪花恋色地揪在手心中,又闻又亲;厌烦了,嫌她碍手碍脚,随手抛 弃,让她暴殓荒野,遭日荼风燥或遗弃马路,让万人践踏,这难道就是你喜欢的 下场?”白梓见解蚬始终背着身子,心想,她说是说,她既然接受了我的赠礼, 说明她已有思想准备,要不,她说得一套一套的?既然她有打算,说明她是愿意 的。这样想着,就如饿虎扑食般自解蚬的后身拖着,顺势扔到床上。解蚬矍然失 容,叫:“你干什么?”乱挣乱抓乱打。白梓毕竟是老手,哪能就此罢休?一个 劲地道:“让我看一看你,摸一摸嘛。”说着就在解蚬的脸上乱啃,伸入衣服内 去摸。解蚬叫道:“厂长,厂长,你别乱来,你这是强…”刚想说强奸,又怕说 重了,改口道,“你别强人所难,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不是风骚女子,闲花 野草。”天呀,他竟然把我的裤带解开了,解蚬一急,一踹腿,一使劲,就蹬了 白梓个抑面朝天。只听白梓“哇”的一声,要不是他手抓得快,就会从床上栽了 下去。解蚬气得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直打哆嗦;白梓气急败坏地咆哮:“你, 你咋能这样!”解蚬一见白梓生气了,心想:索性是索性,撕它鱼死网破,看能 怎样?也不敢示弱,勃然大怒,道:“只当我瞎了眼,认错人了。但你的眼睛也 遮了云翳,把我不当人看!是你骄奢淫逸,把我也想成那种轻薄风骚,水性扬花 之辈;是你错了,真真的是你错了。”一时泣泪而下。白梓闹了个没趣,又恬不 知耻,忙过来甜嘴蜜舌地说:“你实在是让人喜欢。我爱你,爱得发狂,因此, 身不由已。”“这就是你的爱?光知道自己高兴,就不考虑人家,人家的心里感 受了?一点情趣都没有,粗的,让人咋说呢。”白梓一时被呛得无言以对,只翻 白眼儿,却依旧强颜欢笑:“好了,好了,是小孩子,动不动就生气。你先冷静 冷静,我冲个澡陪你逛大街如何?”   解蚬本想把那戒指了项链了衣服了都统统退给白梓,但又一想,那样便宜了 他,只有傻瓜儿拒之不收呢。因此,对着戒指发了一会儿愣;又摸了摸项链,太 漂亮了,咋能不让人动心呢?但是,他姓白的明明是只狼,多少像我这样的少女 被他玩弄了,绝尔弃之,害得那些人,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但是,你如果不 退他,他就会纠缠你的。你拿了人家的东西,能白拿?白梓在卫生间冲澡,听他 口里哼着:   吃一次豆角抽一次筋,   找一回情人伤一回心;   石头上栽葱扎不下根,   玻璃上亲嘴急死个人;   光听声音爱不着肉,   害的咱落下个人想人----   解蚬害怕他再次纠缠,便来到酒店大厅,心却是不能平静的:这些饰物真是 炙手可热的,我该如何?要是嫁给他,他那么有钱有势,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他,他为何单身?咋就不考虑婚嫁娶妻,难道就是为了玩个新鲜?   这白梓不觉扫兴,反而边洗澡边在里边哼着小调儿,十来分钟后,裹着浴巾 出来,却不见解蚬,满以为是解蚬赌气跑了,顿时恼羞成怒,大发雷霆:“这个 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呢,尽敢耍我?给你脸你不要脸,看我不把你那脸蛋撕下 了喂狗吃,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儿。自作贱!”说着气狠狠地穿好衣服, 托风带火地甩出门去。解蚬并没走远,坐在前厅仍心儿乱捣腾:“他的便宜是不 好粘的,还真不如退给他的好;他又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得罪就得罪了吧,我不 可能就值这么两个钱,就由着他作践。”但是,手上的脖颈上的物品实在诱人, 让人爱不释手。   白梓下楼来,见解蚬坐地大厅里的休闲椅上,一时气消怒散,暗暗欣喜,快 步来到解蚬的跟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宝贝儿,还在生气哇?好了好了,适 可而止,别没完没了。”解蚬满面愠色,废然颓唐,狠了狠心,将那些“鱼饵” 推在白梓眼前:“实在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受之有愧,还是完璧归赵,祝你窃 玉偷香,眠花卧柳。我,我实在不是那号人。你应该尊重我,我的人格,我的心 情。实在是对不起,请你理解我。这种经历让我恐怕,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更 让我如滑沼泽。请你原谅我。”白梓见之慌忙掩饰,道:“瞧,瞧,人成啥样了? 你那是小看我白某人,你光说我不尊重你,你这样做难道是对我的尊重?你是打 我的脸儿,还是在臊我的毛——让我难堪,懂不懂?我的小宝贝,看在我爱你的 份上,你就收下吧,不就是生外之物,徒手可得,还用得着你这样!母鸡臊头— —毛病。”解蚬道:“与男人这样交往,我这是破题儿;我虽年小,人间风雨也 知一二。依我看,爱是两厢情愿的事,是彼此相互尊重相互抚爱的。如果差强人 意,强人所难,那不就如爬行动物一样了吗,低级趣味。爱,理应是一种享受, 假若你真是爱我,你可以娶我。我尊重你,崇尚你,我可以同你结婚…”“真 的?”白梓喜形于色,“有你这话,我还说什么呢!那好,这些东西不要放在心 上,就当你自个儿买的。屈屈小事,何足挂齿。”解蚬假装推辞;白梓道:”听 话,宝贝。但愿你我琴瑟和鸣,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过一过李 隆基与杨贵妃的生活。”   二人又上了一趟街,转了夜市,于十一点左右返回酒店。由于解蚬的严厉拒 绝,白梓再不好意思骚扰对方了。对方提出的要求很简单,要想占有我就得跟我 结婚,不得法儿,白梓只有暂时死心。倒是解蚬心中暗喜“让你狗刁刺猬——难 下手儿。你要是对我真心,跟你结了婚也无妨;不论你人,就论你的财产也值。” 于是主意已定,真是吃了称砣,铁了心。   白梓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心中老想着解蚬,有心同那小贱人结婚呢,碍手 碍脚,况且她与我儿子年龄一般大小,恐遭人唾言辱骂;有心不与她结婚呢,却 不能拥有她,让她沾了便宜卖了乖,真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正思想间, 忽听电话铃响了,白梓一接,原来是小姐打来的,看是不是需要特殊服务。白梓 正如饥似渴,忙召见挑选,最终还是选了个比较满意的,如燥舌舔西瓜,兽欲横 流,也就把解蚬抛在脑后了。   48   尤仁莲回到家里,整理家务时发现写字台抽屉被撬,皮夹子里的十万定期存 折不翼而飞。她首先想到的是家里进了小偷,但门窗完好无损。她再看衣柜里、 书厨里,相框里等处的存折都悄悄地藏着,一时庆幸自己没把存折放在一起而全 被小偷卷跑。她忙打电话召回自己的丈夫。说实在话,这二年她已管不住丈夫了, 真后悔帮他跑了个供销处的副处长。他整日 越跑越野了,连家也不顾了;要不 是看在儿子的份上,她真想跟他离婚。丈夫手头有钱了,根本不把她当回事。丈 夫的来钱路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轿车厂销售出去的产品,他负责收回债务,有 些收回来的钱他根本不上缴,而是挪做私用,还向白梓撒谎,说是没要上,人跑 了之类。白梓看在尤仁莲的份上,而不去深究,唐而皇之;你还以为他吴恁有什 么本事?呸,这年月男人有钱便学坏,女人学坏便有钱。那腾损有两个钱就在外 边搞女人,搞个好的还可以,偏搞些小姐之类,弄不好惹上病那还了得?一言难 尽,夫妻俩心知肚明,还谁管谁?正在尤仁莲胡思乱想时,丈夫风风火火地进门, 道:“天塌下来了,这样急候候的叫我回来。”“抽屉被撬了,我那十万块钱的 存折不见了。你有的是抽屉锁上的钥匙,干么要撬它呢?不是你又是谁呢;若是 小偷,小偷咋进来的?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连家都看不好。”说着伤心地哭了起 来。吴恁见说,忙在家里查看,惊得斜眼歪脖子,道:“是小偷,肯定是小偷, 再谁敢这样胆大包天。”说着掏出大哥大就要打电话报案,却被尤仁莲制止了。 “你咋了,你犯傻不成?那么多钱,公安问你是那来的,你咋给解释?你那不就 是不打自招,自投罗网?你还是省一点吧。恐怕是家贼难防哇。”吴恁道:“我 可发誓,绝不是我干的,再说,我有我的来钱路,还在乎你那点钱。”尤仁莲道: “哼,人心惟危;鬼才知道呢。”   于是,夫妻二人各怀心态。妻子怀疑肯定是丈夫拿了,使计撬了抽屉再谎称 小偷拿了。而丈夫想是妻子移木移花,找岔设套,故意骗他,以测探他的虚实。 但孰是孰非,使二人一时难解,各个似鱼骨梗喉,黄连塞胃,即痛又苦,又无药 可解。这样熬煎了半个月之久。突然得到公安局的通知,说他们的儿子因吸毒被 收容。夫妻二人先是不信,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或是谁在恶作剧嫁祸于 他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事实终归是事实,事实莫过于雄辩,事实犹如天塌下来一般,使尤仁莲防 不胜防。原来,在尤仁莲到浙江上任后,十一岁的儿子就全都交给了丈夫看护。 这吴恁一见尤仁莲不在身边,更肆无忌惮,吃喝嫖赌,浆酒霍肉,哪还去管儿子? 再加上有两个臭钱,鼓腹而游,更是鞋壳里冒烟――觉不着。每天早晨儿子走学 校时,他懒懒地躺在床上,叮嘱儿子拿五十块钱做早点,午餐,晚餐的费用;后 来,儿子嫌不够,就给壹佰。起先儿子还老老实实的,翻开父亲的钱包,父亲让 拿多少就拿多少;再后来儿子试着多拿一张,见父亲不问不说,就大着胆子再多 拿一张,两张,三张…儿子午饭在快餐店吃了,回家后无聊,就到游戏厅玩游戏, 起先玩一玩还惦记着上学,一到点,就背着书包跑了;可是,久而久之,越玩越 着迷,越玩越上隐,闯这关过那阵,时时惦念,刻刻在想,以至连做梦都在玩游 戏,走火入魔,痴迷不悟;自早玩到天黑,连饮食都顾不上。你想,游戏厅里大 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这小子没明没夜地呆在里边,自然会被作为猎物取其。这 些人给他烟抽,说是烟能提神,果真,一根不行再来一根,先是不适应,但觉抽 烟的样子很酷,勉强去抽,没过几日,就学会了,何只是学会,纯粹是离不了; 何只是离不了,纯粹是上瘾!幼稚的小孩,哪里知道这烟里已被毒贩们放上了海 洛因,他们把黑手已经伸向了他。这孩子起先还怕老师,不敢逃学,一当染上了 毒品,也就由不住他了。学校的老师将逃学一事打电话告诉过吴恁,这吴恁光顾 自己高兴,哪还在意儿子?心说只要钱给够了,儿子就会吃好的喝好的保证亏不 了肚子。哪料到儿子拿到钱,大都买了毒品,是毒品,幼小的他已知道,那些供 毒者已教会了他如何吸食那东西了。钱不够,偷吴恁的钱,偷不上了,就把家里 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卖的钱少了,他就想着撬抽屉。   十万,十万元的存折,幼小的他,拿到那张存折,着实一阵狂喜;但他只知 大概,不知细节,慌慌忙忙跑到银行门口,见银行就取款,没想到那位被他喊阿 姨的女士将存折扔了出来,让到建行取。小家伙多亏识了两个字,这才注意到, 证实一下哪家银行,原来是农行的一家营业所。这小子才明白,沿着街找建行, 没想到走出不远就到了建行一家储蓄所,将存折递了进去,不想那位看上去像大 姐姐的女子对他端详了又端详,盘问他跟谁来取钱了,小家伙很鬼,毕竟混了几 天社会,撒谎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出口成章,因此他不加思索地说:“我妈得了 重病,躺在医院不会说话儿。我爸跟我妈离了婚,不管我妈了,医院等着用钱。” 那时,还不兴留密码。那位大姐道:“你总该拿证件,比如身份证什么的。”这 可为难了那小子,摸着头想了想道:“我回去给你拿。”这小子毒瘾发作了,着 急用钱,火速赶回家,找了半天 ,没找到身份证,便将户口本拿上,飞也似的 来到那位大姐面前,将户口本递给那位大姐姐,道:“身份证押在了医院。你看 这户口本行吗?”“取多少钱?”那位大姐姐问。一下子问了他个大张嘴,这? 他没想过,取多少?每次花几佰块钱买毒品,“干脆取上几仟吧。”“几仟?” “取上五、六仟吧,嗯,取伍仟。”那位营业员见是过了期了的存折,又取得这 么少便再不说二话,取给了他,余下的原存在他母亲尤仁莲的的名下,当然是存 的活期,因为这小子问:“活期是啥,死期是啥?”那位大姐姐讲给听。他明白 了死期意为着取不出来,因而存了活期。但,此后越取越多,一发不可收拾,十 万快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在此不表。   再说,几日不见王此,爱丹的心像是长毛似的难受疼痛,因而,犯嘀咕:好 端端的一个人儿,就蒸发了;说见不着就见不着了,连个声音也没有了,让我一 个女孩子咋个去找他呢?又一连等了几天,依旧没有王此的身影;爱丹的心更象 是被丢在干草堆里,焦躁不安;失眠,多疑,不得不使她抹去害羞的面纱,厚着 脸皮来医院,跟人打听,终于找到王此的宿舍。   王此正在发烧,他在跟爱丹相处的过程中,老犯傻儿:人家这么优秀,这么 漂亮的女子,凭啥能看上我?是我的学历,但仅凭这还不够的,可是,我生在农 村,其貌不扬,又无钱财,她跟我,实在是亏了她。不仅仅是不般配,还丢人。 这种想法,与爱丹日益交往过程中,对爱丹的爱越强烈,越不知如何珍爱。以至 胡想:与其让我心爱的人跟着我受苦,还不如我们就此了断,好让人家找一个好 人家。因而不打算再见爱丹了。   爱丹见王此染病,由不得心痛,道:“好端端的,咋病了?”又询问用药情 况,王此随口搪塞。爱丹见王此的床上乱七八槽,帮着整理,见有几件脏衣服, 就帮着去洗;王此见之,赶忙拉住。爱丹执意去洗,王此更是不忍心,道:“爱 丹,我有话儿要说。我想,我们算了吧,”爱丹正端着一盆水,忽听这么说,猛 回头,好象耳朵出了毛病,听岔了话儿,追问:“啥,你说啥?”王此不敢正视 爱丹,嗫喘着:“我说,咱们的事算了。”爱丹听之,如遭雷电,头“轰”的一 声爆炸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空的,手一松那水盆“咣”的掉在地下砸在脚上,水 泼了一地。   爱丹似跑了魂,在追魂似的跑出医院宿舍。王此害怕爱丹受不了,刚想撵去, 又止步,狠了狠心,但悲苦不得不使他捶胸顿足;他扒在墙上,用拳砸墙,直砸 的手节骨冒出血来,还在砸…“可有啥办法呢?谁让我是农村出来的,配不上她 呢?”   再说 ,爱丹糊里糊涂回到家里,对于刚才的情景好像是在做梦,绝不相信 是真的。但镇静下来,仔细回想,却,却是事实,是真的,但又不认为是真的, 是王此在开玩笑,或考验我是不是真心爱他的?一时责怪起来,我咋就这么傻呢, 我咋就相信他那糊涂话呢?这样反复嘀咕着,心里像是胀着气儿,直往大胀,胀 到胸腔,整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给自己捋了捋胸,还是缓不过气来。   “我得去问他个究竟,要不,我非被憋死不可。”   王此见爱丹去了,满以为一切都完了,心像是被谁攥着,不得舒展,躺下是 难受,站起来揪心,不得法儿,到外边走了一圈,还是不行;不得不再返回来, 刚一进走廊大门,就 见爱丹站在宿舍门口,怔怔地看他。王此紧跑几步,刚想 撵了上去,又克制住了,放慢了步子来到爱丹跟前,也怔怔地看着爱丹。   “我有话要跟你说。”爱丹拿眼睛抓住他的眼睛说。   王此打开门,爱丹跟了进去 。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爱不爱我?”爱丹依旧用眼睛叨着他的眼睛,使 王此躲避不及,而又不敢正眼看她。   “说,你说呀!”爱丹在催。   “爱!”王此说。   “你撒慌!是你在欺骗我,是你在欺骗我!不可能,不可能,你要是真爱我儿, 不可能这样对我的…”爱丹颤抖着,背过身去;伤心,不得不使她哽咽,“我咋 就 那么傻呢,一直受你欺骗——我咋就这么傻呢。”   “爱,我真的很爱你!越是爱,越回归现实,我要为你去想,我没有能力去 为你置办个象样的家。我仅赤条条这么个人。你跟了我,享受不到物质财富。” 王此椎心吞气,忧郁无欢。   “瞧你那熊样,你还算什么男子汉?你对你爱的人都不负起责来,你那还算 人?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话儿,你就说你爱不爱我,你要是真心爱我,你就是老讨 吃我也是跟着你了,何况你又不是乞丐。”爱丹扒在墙上抽搐身子。王此见爱丹 哭成那个样子,于心不忍,过去抚爱地摸着爱丹的双肩,不想爱丹一动情,反身 扑在王此的怀里,却依旧哭泣不止。   “我爱的是你这么个人。只要有人,就会有一切。白手起家的人多的事,靠 父母的财产过日子那算啥本事?只要我们相爱,苦日子会熬出来的;只要 我们 肯奋斗!我只在乎你,再别的啥都不管。跟了你,哪怕是吃糠咽菜,我也是吃 的…”爱丹表白着,王此见她说的这般恳切,这般的天真,这般的傻儿,一时感 动,情不自禁地将爱丹搂在怀里,一边为爱丹抹着泪儿,一边说:“傻姑娘,我 只是不愿意你跟着我受苦才冒了那傻气儿。从今以后,我再不给你气受了。我要 呵护你,爱你,珍惜你,再不让你受半点磕碰,只要有我一口饭,我全给你,绝 对不能让你跟着我受罪!”   听得门外钥匙串响,爱丹从王此的怀里挣脱,背过身擦泪。王此的同事进了 门。王此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爱丹不得法,回过来向着王此的同事点头 微笑,但那美丽的眼睛上还挂着尚未擦掉泪珠。   同事告诉王此开饭了。爱丹开玩笑道:“我这就去陪你吃糠。”王此取出饭 盒,爱丹不仅主动伸过手去拉着王此的手,王此不好意思的丢开了。爱丹随王此 出了门,又伸出手去拉王此的手。王此又要丢开:“瞧,有人呢。”爱丹却拉着 不放,道:“有人咋了,我就要拉你的手。人家不拉你的手心里不踏实,就没了 幸福感。我要拉!”王此见说,心里越发觉得爱恋不够,紧紧地握了握爱丹的手。 爱丹像是个孩子似的跳着、蹦着,欢乐无比。   “以后就在我家吃饭。我妈说了,三个人的饭也是做,四个人的饭还是做, 不就是多一双筷子多一个碗的事嘛。”   王此有些难为情。   “咋了?不说话。你必须到我家吃饭,你不去,我就等着你。只等的你来了 我们一同进餐,;你不来了,我就不吃,我就饿着肚子等你。”   “要是我做手术耽误了呢?”   “那你得有个话儿;提前打招呼,人家就死了心,不等你了。你不可能天天 做手术,天天耽误吃饭吧。”   王此的同事来来往往,看着这对恋人,投来羡慕的目光。王此有些局促。爱 丹觉察出来,拿那双明亮的眼睛钉着他,道:“咋了,是我配不上你?”王此忙 打岔:“那里,周围都是熟人。”爱丹听之,环顾四周,有意揉了揉眼睛,又下 意识地扒了扒脸蛋儿,再顽皮地用手背将嘴唇一揩,道:“哼,我这就与她们比。 我就不信有谁能比过我?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说着真的转了个华尔兹,就此 亭亭玉立。那目光久久地挂在王此的面情上,直逼的王此鼓起勇气过来将她的胳 膊挽起。一对恋人亲密地走进人流中。   49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应在尤仁莲身上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正当尤仁莲夫妇为儿子的事而心力交瘁的时候,尤仁猷来到,向着她喁喁私语, 道:“……人家限十天把钱给到手,要不人家就会四处放风。”尤仁莲再也经不 起打击了,一听那事,在心里大叫:“好吆,”一声便瘫在了地上。尤仁猷忙把 姐姐搀起。尤仁莲道:“你咋那么笨,笨的拿耳朵打苍蝇!头肉的拿铁锨铲哇, 指屁吹灯呢,你什么能办个干脆利落!现在惹上一屁股屎,咋个能擦干净?”尤 仁猷道:“那是王五毛三那俩个龟儿子缺德。他们得寸进尺,想敲诈咱们。要不, 就去报公安,告他们个敲诈罪。”“事情有那么简单倒好了,只怕是毒蝎子爬到 裤裆里,弄不好自投罗网又要命的;蜇你一口儿算啥!”“那咋办呢?”尤仁猷 思忖着:“那白道走不通走黑道;我去找镇西门,让以恶治恶,以黑吃黑。我就 不信它狼叶子是麻的,无人能管这事了。”“也行吧。谁让我们上了贼船,由不 得咱们呢;不就是花两个锱麻子的事,你带上三万,我想差不多了。若不够再 说。”说着递给尤仁猷一张存折,“剩下的如数返回,不要眼小的花了它。要从 长计议,这事儿,我估计缠在咱们身上,一时半会儿摆脱不了。花钱的日子还在 后头呢。”   这尤仁猷当急来到金凤娱乐城,一进门就被 一个穿白衬衣、打着蝴蝶结领 扣的小伙子热情地招呼到一个阴暗的角落:“先生,请问几位?做何样的销费?” 尤仁猷道:“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老板,有何事找我们的经理。我们这有 好几个部门经理,看你有那方面的要求。”尤仁猷道:“我找你们的老板有急事。 说实话,我不认识你们的老板,我是来求他帮忙的。”“这个?”那个小伙子犹 豫不决,“我们老板那可不是一般的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我们这有规 矩。”“这我懂。”说着尤仁猷灵机一动,闪出一念来,忙从口袋摸出两个四人 头递给了白领小伙,“这是小意思,拜托你秉报一声。我在这儿恭候了。”这些 词儿是他从电视剧中学到的,为了表现他的修养便吐了出来;他尽量装的温温尔 雅,彬彬有礼。这白衣男士接过钱道:“不好意思。先生,请你稍候,我去传 话。”于是,尤仁猷坐在一间包间内,在昏暗的红蜡烛的光线笼罩下,品着一杯 铁观音,一边欣赏音乐,一边隔着门缝观察来往的行人:有几个男士上楼去了, 又有几个摩登女子跟了上去。那几个女子不错。尤仁猷熟悉她们是干什么的,因 而心里痒痒的。   不多时,那位白衣男士来到:“先生,老板有请。”尤仁猷听了又喜又惊, 喜者,只要镇西门答应,那事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惧者,镇西门毕竟是镇西门, 那名字,如雷贯耳,威震一方,今个儿见他,如见凶煞恶神,不免令他毛骨悚然, 心怯腿软。白衣男士向他嘀咕道:“老板不轻易见陌生人的。我说我认识你,老 板才答应见的。老板虽没问你姓啥名谁,但肯定会问我们怎么认识的,你就说你 是这儿的老顾客,每次来都是又我服务的。剩下的话你自然会说了。”尤仁猷心 里发毛,那还去仔细听他的话。   尤仁猷随白衣男士上到三楼,又绕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套间。这套间一阴一阳, 阴的门闭着,阳的像其轿车厂小会议室大小,装修豪华。有两老板模样的男子在 打台球,旁边三个女子在观看,其中一个女子帮着捡球,个个靓丽诱人,妖艳娇 媚。尤仁猷大气不敢出,回头寻白衣男士,那男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尤仁 猷再过来打量这两个男子,好象是兄弟俩,一样的衣着,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 态,一样的…都叼着烟,一会将台球竿扛在肩上,一会儿描准台球;旁若无人, 眉生寒气,眼放凶光。尤仁猷两腿颤抖厉害,心儿不知如何跳了。   突然,“哈哈——”一阵狂笑,震的整个屋子都在颤抖。尤仁猷双腿一打软 儿,显些跪倒,原来他们一局战完准备收场。一个个头稍矮的男子吐了口烟,将 台球竿向案子上一摔,回过头来向着尤仁猷道:“你是哪个山头的,但敢独闯老 子的地盘。”原来,这两个男子并不一样,一开始是他过分紧张而花了眼。但见 这小个子并不那么凶相,而倒一派孺雅书生气。倒是那个高个子膀大腰圆,满脸 横肉。尤仁猷想那小个子一定是镇西门了。忙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硬盒红塔山烟递 向小个子,再递向大个子;小个子将手一摆说:“什么事?烟自己装起来,连规 矩都不懂,能成什么气候。”尤仁猷忙道:“我来找您,是来求您的,是件私 事…”那镇西门是个聪明物儿,一见尤这副讲话吞吞吐吐的样子,忙向那个高个 子及三个女子使了个眼色,勒令退了出去。震镇西门靠在了沙发上,打开一拉罐 自个饮;尤也不傻,忙取出一沓钱递在镇西门面前;镇西门蔑了一眼,不吭声儿。 尤将钱放在茶几上,道:“有两个小子,说是你手下的,光找我的麻烦。我想请 大哥帮我摆平。”“哦,”镇西门道,“是我手下的吗?”“是,他们说是你手 下的。一个叫王五,一个叫毛三。”“毛三,王五?”“是,是,我请他们吃过 饭,他们说是你手下的,还吹是你左膀右臂,是你最得力的干将。半年前我想让 他们介绍一下认识大哥,他们说,杀鸡哪用宰牛刀,那些鸡毛大的事有他们哥俩 就解决了。我就信以为真。他们得了钱,就逃之夭夭。我连灰都没拾上。这不, 近日他们把钱花光了,又来敲诈我,我不得法儿,只有求大哥帮忙了。我,我, 我真后悔,认识大哥太晚了。”镇西门道:“你告诉一下我你的BP机号。你回去 等消息。王五、毛三我怎么没听说过,等我查清了再说,你看如何?”尤仁猷忙 点头“那太感谢,太感谢了。”   尤仁猷还没出金凤娱乐城大门呢,BP机就响了。他忙赶在门口的公用电话厅 回电话,原来正是镇西门,要他即刻返回。尤仁猷不知何事,闷头闷脑,一路小 跑来到镇西门跟前。镇西门道:“哥们,你先陪这位小姐玩一玩,等会儿看我的 好戏。”尤仁猷哪还有心玩小姐,头如顶了口大锅;心跳着,悸慌怯畏;脑子嗡 嗡地,昏沉沉,胀了多大儿,全然不知。但是,那镇西门已进了里间屋。尤木然 失神。那位小姐来到跟前,道:“老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让你做啥,你就得做 啥,要不,他就会生气的,再也不信任你了。”尤明白,打量这女子,长相、身 段都不错,方慢腾腾地若有所思地随这女子来到一客房部。那女子锁了门后就靠 尤坐下要亲热,尤哪还敢,以为镇西门耍什么花招或设什么圈套。这小姐见尤心 不在焉,神色飘忽不定,脸色煞白煞白,方道:“你怎么了,是第一次做这样的 事?嗯,别怕吗,老板叮嘱过了,说是你是他的朋友,要我好好地伺候你,要不, 老板会不高兴的。”说着就要为尤宽衣解带。尤虽说是害怕,但也无奈,又挡不 住诱惑,想:镇西门虽说是个黑霸,却不轻易伤害无故,尤其对他手下的人十分 仗义。他收了我的好处,能对我怎么样呢?这样想着,但还是顾虑重重,不知是 他耍小姐,还是小姐耍他,赤条条的两个人粘在一块儿。尤因心存疑团,因而打 不起精神来,折腾的那小姐万般无奈。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大概进昏黄了吧,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二人穿好衣服 边喝饮料边聊天,聊“金凤”的事,这小姐一说三不知。聊她们姐妹的事,这女 子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别的来钱路,只有以此某生,活人难道尿憋 死不成?挣上两个钱,再找个对象,成了家也可过富裕的日子。”尤道:“也是, 幸亏开放了,要不下岗失业的人一层呢,都 经商哪有那么多人来买呢?卡得死 了,非饿死一层人不可。这样,真能缩小贫富差距。”那女子很赞同。终于,有 人打来电话来了,小姐接都不接就知道是镇西门打的。道:“咱们下去吧,老板 叫咱们呢。”说着就带尤仁猷来到镇西门哪儿;一进门,就见跪着两个人。尤仁 猷看清了,正是毛三、王五。镇西门招呼尤仁猷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向着王五、 毛三吼道:“抬起头来。看一看,爷身边这个人你们认识不认识?”那两个人乜 眼看了尤一眼,齐声道:“认识,认识。”镇西门道:“那你两个说,我是怎么 对你们的?”王五、毛三一听这话,连连叩头,道:“爷,饶命;爷,饶命!弟 子知错,留弟子一条命。爷,你就是我们的爷,我们是你孙子,孙子今后服侍爷, 孝敬爷,爷指东就是东。孙子听爷的,求您了,爷——”镇西门冷笑道:“哪路 毛贼,胆敢在我的名下欺骗敲诈,行恶耍坏!你们眼睛吃蓝了,不给你点颜色看 一看,你们还以为爷是吃素的。”随之唤道,“来人,王五点子多,先把王五的 小拇指断了。”王五听了当即爬在地上,左一个爷,右一个爷,头叩在木地板上 “嘣嘣”地响。但哪能管用,已有两个五官错位的打手冲了进来,一个抓起王五, 强行将手放在了一个凹凸不平又黑又脏的木凳上,拉出小拇指;另一个挥起砍刀 跺下,只听“哇”的一声,王五的手已是血淋淋的,额头上已浸满了汗珠,面色 苍白,不多时,“扑通”一声躺在地板上,即刻有两个女子用酒精灯烧了棉花灰 贴在了王五的残指上,又用纱布包裹。那毛三早已吓呆了,浑身哆嗦个不停。   镇西门道:“你两个穷鬼,赶你们离开本市,你们只有饿死,或是被抓,或 是要上吃,都不会风光的。爷可怜可怜你俩,把你俩收在身边,给你们口饭吃。 今后但敢不守规矩,那可不是掉个指头,少个耳朵的事了,听明白了吗?”二人 一听,立马叩头:“谢谢爷了,弟子愿提着脑袋为爷卖命。”镇西门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只要你们不给我惹事比什么都强。”又指向另两女子道,“去,给 这两个没眉眼的弄身衣服穿上。瞧那脏兮兮的,丢我的人!”   50   再说王泚满以为部长答应了,就大功告成,稳操胜券;人家报名体检都顺顺 当当地过了,可是,左等右等,人家入伍都弄得风风火火,而关于汪爱学的事, 仍不见部长传来消息。王此有些沉不住气了,忙打电话询问;武部长在电话中叹 道:“你那事遇到些麻烦,电话上不便说清楚,你过来咱们细扯。”王此一听, 径直赶到武装部。武部长道:“是这么回事,我这里都没说的,就是人家带兵的 不愿意,任凭我这付口齿,甜舌头都磨出老茧来,人家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 想,这事要成还得打点打点。”王此听话听音,自然明白了,忙道:“我这就去 取钱。上次说给你放下,你怎么都不肯。”武部长道:“我心说,我们是朋友, 为朋友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不想,中间还有这么多坎坷。” 思索了一下又道, “我见你是个实在人,明说少了恐怕打了水漂。你这样迫切,这样心诚,我给你 说白了,得这个数——一杆子打到底,省下再打麻烦了。”王此看清楚了武部长 竖起的那一根示指,满心欢喜;为对象办事,只要事情成,别说一万,就是二万, 该花也得花,幸好这两年他还赞了两个钱,何况上次汪爱金放下那一万块钱一直 没收回去,直等着这事花销。   王此火速从银行取来一万块钱递给武部长,连声道:“拜托了,拜托了。若 不够,就请吭一声。就这给你添麻烦了,不胜感谢,不胜感谢!”武部长道: “现在就这么回事,要不,人家这不是,那不是,尽设些绊绳儿,事情不成,还 跟着裁跟头。只要事成,花两个也值得,顺顺当当比什么都强。”王此点头称是。 武部长拍了一下王此的肩膀,“你等着我的消息。”   又过两天,还是没有消息,这里传来谁谁的儿子走了哪个部队,谁谁的亲戚 到了哪个省当兵。众说芸芸,害得汪家不得安宁。尤其是汪爱学,越发心痒眼馋, 一个劲地催促王此。王此道:“人家答应了。我想事情准成,咱们再耐心等待。” 尽管汪天录不说什么,王此见了,都觉得不好意思。汪爱丹暗中向着王此道: “我知道这事得花钱的。我这儿还攒了两个,你拿着用吧,只要给小弟把事办成, 多花两个少花两个又能怎样。都是钱的苦处。”说着就把一沓钱硬塞给王此,王 此忙道:“你放下吧,我这里有。”“你能有多少?都是吃死工资的,我心里还 不清楚?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了。”王此吐了实情。爱丹道:“这我早就猜道 了…”余下的只有默默的看着,一往情深。王此刚想说:“咱俩还分你我干嘛。” 却又没说出,只出神地盯着爱丹的眼神,鼓足勇气道:“你真美,丹。”爱丹脸 红到脖颈,道:“我是那样的倾慕你!认识你是我的福气,爱你真有个好心情。” 王此情不自禁,胆一大,伸手就抓住了爱丹,用力揽在怀里:“丹,我爱你,我 爱你!”爱丹温顺的像只小羊羔,偎依在他的怀里,两眼角滚出泪来。王此见了, 问:“这是为啥?”爱丹道:“这是一种心情。你想,一个女孩儿家决心要把自 己托福给一个爱她的,她爱的人,她能无动于衷吗?”   就在这一天下午,王此接到武部长的电话,说:这事成了。但那几个带兵的 提出要到歌厅玩。他很为难儿,只有去了,否则,节外生枝,人家扶瑕摘衅,若 再不让爱学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哇?正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打退堂鼓呐,否则, 不就落个鸡飞蛋打,一切都完了!   按照武部长的意思,他们约好到本市最大的娱乐中心“金凤娱乐城”,吃玩 洗等一条龙消费。吃饭时,几个人,包括武部长也就是那么四个人,三个带兵的。 王此点了菜,请了酒。这几个哪在吃上,也不在酒上,洋洋洒洒地带了些酒精味 儿便想着唱歌洗桑拿。武部长对这里很熟悉。早安排有领班热情招待,先把他们 领到一个包间。武部长与那位领班嘀咕了什么。那领班不时地点头,满面春风, 意笑万千,飘飘洒洒着去了,不多时,就带来一排女子。这些女子大概就是传说 中的小姐吧?一个个浓装时髦,彩色艳丽。那三个带兵的早已挡不住了,恰似黄 狗遇了热稀屎,垂涎三尺,抢着挑了各自满意的,各自带了出去。这里武部长让 王此挑,王此不知如何意思,推脱不从。一个女子笑嘻嘻地坐到他的身边,拉起 他的胳膊,贱兮兮地道:“这位大哥,陪妹妹玩一会儿么。”王此被这女子的动 作吓得跳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放尊重点。”这女子被王此的训斥唬呆了, 忽地,一甩手去了。口里不干不净,“那德行,哪像个男人!”武部长向着王此 道:“怎么,怎么了,心疼钱了?要那样的话,这客我请了。何苦呢,都是哥们, 来玩个高兴,你看你,讲究是当大夫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何苦呢,真扫 兴!”王此见武部长生气了,忙赔不是:“我不知道她要干么。这地方我还是第 一次来,有些事不懂,请原谅。”武部长道:“你真没见过世面?那好,让这位 妹子再重给你物色几个来任你挑。你看着,不就是男女之事,装什么正经呢!” 说着,独自夺门而去。王此无可奈何,如羚羊触藩,进退两难。又有几个年轻女 子排队而至,一前一后进门而来;王此:“你们出去吧,让我独自静一静。”哪 料,这几个女子拿鼻孔“哼”了一下,恼恼地拂袖而去。大概过了半响的功夫, 那领班悄悄地来到他身边坐下,细声细气地说:“先生,你没经过这场合吧?看 得出来,你是个正人君子,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就玩个痛快,男女风月之事, 做为一个男人,不见见世面也真亏哇。”王此道:“吃喝享乐,并不是所有人的 嗜好。你知道吗?我的感情在一个我爱的人身上,我若把握不住自己,那就是对 神圣的爱的亵读。”王此这样说,脑子不时地闪现着拥抱爱丹的情景,这种拥抱 是那么地美好,那么的回味无穷,那么的幸福。   “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陪你的。你要知道,我一般是不接客的。我看你 生的白白净净,偶儿陪一次也没啥。”这女子说。王此一惊道:“你这样随便, 你就不怕得病吗?”女子眼睛一瞪:“那有啥?套戴上不就妥了。”“那也很危 险!有很多性病,传染上很长时期是没啥症状。如果传染上这些病,你命都保不 住了,钱挣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你说的太过了吧。人的命天注定。与其 悲悲凄凄地活着,还不如高高兴兴地死去。你这人考虑得太多了。”“这么说, 你这样是高高兴兴?”“那也不见得,我们这样的人,只认得是钱,认钱不认人。 只要客人给我们多的钱,我们情愿陪他玩高兴。”“难道你们没有犯罪感?” “犯罪?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两厢情愿的事,犯哪门子的罪?”“哦,你还 是保重自己吧。”   王此听她说话,脑子却回想着爱丹的秀容美貌:那言语不多,却脉脉含情; 不骄不躁,温柔可人;偶尔一笑,媚态万千,令人爱恋有加。个性尤如一弯溪流, 清澈见底;感情犹如湖泊,丰富而又恬静。为爱她而爱是一种享受,和她在一起 充满了愉快和无限的暇想,能不为她而陶醉?   你们别打扰我了,我有我的爱人;你们别诱惑我了,你们谁也比不上她能使 我赏心悦目;尽管你们打扮的妖艳妩媚,可你们谁也比不上她美丽——呀,是我 错了,你们那有资格跟她相比?   看了表,已十一点多,那几个人怎么还不回来呢?结了帐赶紧走人,我,我, 要不是…我来这鬼地方干么?是对我人格的玷污,是对我尊言的抵毁,对我身心 的折磨;我怎么到这个地方?   王此悲不言状。那女子又道:“你这样的人真少。我才知道什么叫坐怀不乱, 你好像不是男人。总之,是我没见过的男人。女人给了你,你却不用,可见,你 是个废物。”王此知她是在计将,或许是说的真话。小人哪晓君子之心?她们这 些奉场做戏,水性扬花之辈,哪有个真情!她们的需要就好像雄性动物与雌性动 物的交配,又怎能享受人间爱的温存和馈赠。   “你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得给我台费的。”   “台费,什么台费?”   “我陪你坐了半晚上,难道白坐了。”   “哦,哦,你去吧,该怎就怎,你放心好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武部长才出来。王此问那三个带兵的呢?武部长道:“不 等他们了,你去把账结掉。”王此听命,一出门就见领班守在门口,问他:“是 结账吗?”王此“嗯”了声。那女子道:“壹仟叁佰元。”领班道。“这么多?” 王此吃了一惊。“这还多?”那女子道,“你们五个人,算出台费一共才那么点, 你还嫌多?怪不得你不敢呢,原来你是那么小器,一看你就不象个爷们,哪个女 子给你当老婆肯定也没意思,没情趣。”   这些女子大概也有自尊,你瞧她们那锐利的口齿,尖酸刻薄,话中带刺,不 依不饶。   你们,哦,我怎能上了你们的当?你们哪能知我的心?我有我的爱人,我爱 她不仅是因为她如花似玉;她是我心灵的港湾,寄托着我的追求、欲望和慰籍。 我们相处的朝朝暮暮,心潮彭湃。还有什么能如此相比,还有谁能让我如此动心, 感情激荡?我有我的爱人,我不可能去伤她的心,我不可能背着她去沾花惹草。 那样,天理不容!   王此结完账,向着武部长道:“咱们走吧。”武部长道:“你先走吧,我再 等一等他们。”王此道:“这样行吗?”武部长这才有了笑,道:“你咋婆婆妈 妈的?好了,谢谢,时候不早了,哦,已十二点了,你快回吧,这儿还得应酬。” 王此听说,巴不得即刻逃脱。   他终于离开这是非之地,离开这乌烟瘴气,温疫缠身,臭气熏天的地方。犹 如挣脱了枷锁,如释重负,无比轻松;更像是从被当做人质的地方好不容易冲了 出来,心情十分惬意和激动。他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是他亲爱的人,但已经午夜 十二点多,亲爱的人大概进入梦乡了,不打扰她了,让我一个从静静地,静静地 想,静静地回味爱人。   城市依然喧嚣。那街上的霓红灯如妖魔鬼怪一般张着喷血的口,穷凶极恶的 要吃人。昏暗的夜暮笼罩着斑澜色彩。过夜生活的人三三俩俩,游来转去。不远 处的小吃街上,依然吵吵嚷嚷,不得安宁 。终于有个人力车从身边经过:“先 生,坐车吗?”“坐,坐。”这是他巴不得的事,巴不得早早地回到宿舍,躲开 温疫的污染。   51   汪爱学应征入伍,这无疑是一大喜事;兄弟姐妹及邻里老乡都来祝贺。于是 汪家决定摆几桌宴席,以此酬谢来恭贺的人,在此不表。且说这日中午,汪家做 好饭等王此归来,可是等到两点多还是等不到王此的影子,一直等到饭凉。爱丹 心神不定,便来到大门口,这才见王此慌慌张张的骑着自行车赶来。爱丹心方安 定,但由不着要生气儿。王此见之,忙解释:“我加班做手术,所以晚了。”爱 丹停下步:“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说明。”“是急诊,来不及。”“哦,处理妥 当了吗?真难为你了。”   说着就进了家。王此见汪家人饿着肚子等他饭菜都等凉了,更是感激在心, 道:“你们应该先吃。这多不好意思。”汪月英道:“好我的姑爷呢,你坐在凉 水盆子乘凉——你凉着呢。没有你,这饭菜那还敢动?那比惹了阎王老爷还厉害, 不闹翻天,也闹个地动山摇。”“看妈说的,本来嘛,只有家人一起吃穿住行, 才能享受天伦之乐,否则,一个人在外,尽管吃喝多么丰富,精神也是孤独的, 似孤魂野鬼,漂泊不定。因此,只有家人在一起,或争或吵,谈天说地,其乐融 融,才是真真的生活。”爱丹说着,就收拾菜饭到厨房去热。王此跟在身后,见 爱丹楚楚动人,情不自禁地在爱丹脸上亲了一口。爱丹本能地用手扑了扑被亲过 的地方,瞪眼一看,见王此傻乎乎的样儿,傻的可爱,便春情觥觥地递上嘴唇。   王此已容入汪家,成为一员。 汪天录郑重地向爱丹道:“你俩还是快点结 婚的好。你看王此单身,身边缺少个人照顾。结了婚就好了。”“人家还想再耍 几年呢。”爱丹嘟囔。汪天录道:“结婚与耍有啥关系?结婚是一种责任,你要 对人家负责。”爱丹眼睛一转,道:“看爸爸说的,女儿让你讨厌了,急着往出 赶呢。豆腐三碗,三碗豆腐,翻过来调过去,不就是鸡蛋不长毛的事,还用得着 您烦来烦去。这样,爱学当兵走了,就剩下您们老俩,您们就不怕寂寞?”“寂 寞啥?”赵月英插嘴道,“结了婚,你们莫非跑了不成?王此家是农村的,经济 不宽裕,爱学一走,这房子空空的,干脆就在咱家结婚好了,等将来他们医院分 上房子,你们再搬出去,把小孙子给我留下,我领着。”爱丹一急,满面徘红, 道:“妈,看你说的,人家刚二十出头,您们就见不得人家,就把人家往出使。” 赵月英:“女大当嫁,男大当婚,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王此考虑考虑了。 你这样粘糊,要我是王此,是跟你一刀两断了。三条腿的动物稀奇,两条腿走路 的人多得是,你以为你是谁呢。明儿过了三十成了黄脸婆,看谁还要你?你呀你, 真有点不像话儿。”爱丹一乐,接话道:“像话——像画贴在墙上了。”   正说着曲莹来到,插话道:“什么上了下了的,你跟妈打诨棵儿?妈,爱丹 再惹您生气,您就用捅炉子的芊戳她的嘴。”赵月英道:“看你的媒婆婆来了; 我管不了你的事,看她咋管咋管去。世道进步了,女大不由娘了。”曲莹笑道: “看妈伤感的。这样吧,爱丹再不听话你就收拾王此,看她心疼不心疼!”赵月 英叹道:“那感情,一个女婿半个儿,况且人家王此憨厚老实,有修养有学识, 我平白无故收拾人家,我那是有病不成?瓜从瓤里烂。我们自家人还是把自家人 管好,日子才会甜甜蜜蜜的。不要掂量不着了,像人家说的,得到了不知道珍惜, 失去了才觉得可贵。”母亲的傍敲侧击,令爱丹哑口难言,窘羞交织,脸又红而 炽,好不自在。曲莹看了出来,故意道:“你要是不愿意,干早儿吭气,别耽误 了人家王此的青春。千朵花万朵花,没了绿叶难为花。虽说你是桂林一枝,出类 拔萃儿,但人家王此也百里挑一,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小伙子。过了这个村就没 这个店,你再犹豫,小心被别的姑娘抢去了,你后悔的跺脚抓腔子也来不及了。 世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爱丹哪还有心听她的唠叨,眼睛一瞥,飞速跨出去; 曲莹见之,向着爱丹的背影大声道:“我就说那王此,这牙长半截路,你就天天 来,顺便帮爸妈干点活儿。好女怕三缠,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由不着她了 ――煮熟的鸭子飞不走的!王此生得气魄轩昂,屁股后追的姑娘赛过赶戏的,你 就掂量掂量吧。”   这爱丹表面上装着生气,心里却很热。她之所以火速离开是怕羞。母亲和嫂 嫂的话令她羞得难耐,她不得不逃避。她刚放慢脚步,就见王此满面春风地追来。 她痴目看他,不自主地微微含笑;王此也在欣赏她,欣然悦色;热烈交织的目光, 相互吸引着,使一对情人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但理智又使他们放慢了动作。他 伸出了双手,她递了过来,却是一只手;她情不自禁抓着他那伸的最快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十分有力的手,令她羡慕而又感到持重和安全,是能够依赖的手;他握 住了她的手,使劲地往跟前拽,多么绵软,玲珑娇小的手哇,似玉,比玉珍贵, 实在而有女人味儿。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春色融融地走在夜色中。前方有人过 来,王此刚一松开,却被爱丹牢牢地卡住。   “有人。”   “有人咋了。我不管别的,就要钳着你的手;抓着你就等于拽住我的魂,要 不,丢了魂我还咋活。”   王此见她说的恳切,禁不住扭头猛地亲了一下爱丹的额头,这一吻,好似将 蜜注入爱丹得体内,一下子甜蜜了全身,连呼出来的气都甜丝丝的。   “我哥哥买断工龄,闲着没事在家,办个小卖部。咱们去看一看。”爱丹道。 王此听说道:“咱们得表示表示。”说着就牵着爱丹的手飞速赶到百货门市部买 了一口北极星时英表。爱丹道:“咱们在上面写上祝贺的话吧。”于是二人想了 想,便用红漆在上面写了八个字:时来运转,一路走顺。二人手挽着手,兴高采 烈地走向厂门口。爱师正在小卖部里盘点货物。原来这小卖部不大,仅有半间房 大小,卖的是零七杂八的小食品。汪爱师见他俩来到,忙让坐:“你们看一看我 这巴掌大点地方,多一只脚都放不下。”王此见说,忙道:“没关系,我们来看 一看。你忙你的。”正说着一个穿税务局制服的女人来到小卖部窗口,凶声恶色 地说:“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快点签了,不要耍赖了。”汪爱师道:“我一个月 能卖多少东西,你一下子收我一佰多,我这生意咋做哇?求你高台贵手,手下留 情,让我省一个是一个…”那女干部道:“就这,你这人浑浑噩噩的,让你考虑 两天了,你怎么还没定下来?脑袋不开窍,你怎那么笨呢,头肉的拿锨铲哇,咋 的?你又要做买卖,又要减税,一根甘蔗两头甜,哪头你都想沾点,尽便宜了你 们这些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这女的一脸铁青,满身横肉,约四十岁左右,一 个白色仅十六开纸大小的皮包放在小卖部的窗台前的吊板上,且用双手挡在包上 面,那双手指头在包上面一张一合,与那抖动的身子一同很有节拍地弹动不止。 汪爱师不吱声儿,那女的迟等了一会儿,将那皮包往肩上一挎,道:“好吧,再 给你一天的时间,否则,咱们就公事公办了。”罢了,扭着浑圆肥硕的臀去了。   “她要你签什么?”爱丹问。汪爱师叹了口气道:“她管我们这片税金。我 打听了,象我这个辅子一月税金几十到几佰不等;我刚开开,还没收入,她就天 天来催。听说得打点她,可是,我哪来的钱呢,打点她多少又是个够哇。你们听 明了吗?她给我说了那么多,话中有话,在给我递话儿,我心里也明白,要是我 对她不表示,她可能明后两天将最高的税额定下来的。”爱丹道:“身在房檐下, 不得不低头。该表示你还得表示,现在就这个社会,规矩是给老百姓定的,锁的 就是循规到矩的老实人;在权势面前,规矩就成了橡皮条专门为他们丈量尺码去 敛财索贿。你还糊涂怎了的,都司空见惯得现象。你就按人家的意思去办,不够 了让爸妈和我们都帮一帮你,省得没个着落而心烦。”爱师道:“听说那女的歹 得很,顿不顿就狮子大张口。她自个儿还开了个餐馆,给她送了,还得在她的餐 馆里把他们所里的同事请一顿。你说一说,这还了得?丫头比妈大,这花下来不 就上仟了吗?与其这样,还不如由她闹好了。”“是你真真的愚顽不灵;试想, 你不把人家为下,今年这么过了,明年呢?明年还不是受人家的气!这会儿这么 过了,过了这会儿人家不知又想什么馊主意来刁难你!还是不发倔的好,随人家 心愿罢了。”   爱师再犟也犟不过现实,在妹妹的再三开导下,不得不买了两瓶茅台,两瓶 竹叶青,到那女的家来。那女的干脆利落,开门见山:“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 那么一回事吗?别的忙帮不上你,这点权,我还是有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 我还有两个搭挡,下午你到我的餐馆把他们招待招待,不就花两个锱麻子吗?羊 毛出在羊身上。堵堵他们的嘴,免得他们挑挑剔剔,说三道四,给你找麻烦。不 就是花两个钱嘛,像你这样的生意人,只要有我的扶持,还怕没来钱的路不成? 你只要请了他们,到时候就有我来替你周全了。”爱师心下想:“啥好,还是钱 好;苦了谁,还不是苦了钱。与其说人神通广大,还不如说钱奥援有灵呐!”这 样想着,便点头答应。   为了应酬,爱师拉上王此,还不到六点钟就早早来到那女的餐厅等候。原来 那女的早给服务员打过招呼,订好了雅座,叫什么喜福来的包间内。爱师看了看 表,快六点了;问服务员,你们老板呢。那姑娘道:“她让你等一等,随后就 到。”   汪爱师刚呷了口茶,就进来四个肥头大耳,臀圆肚膨的男士,都约三四十岁 的样子。汪爱师心里咯噔一声:“天呐,不是说两个同事,怎么又多了两个,瞧 他们个个啤酒肚样儿,脑满肠肥,屁股流油,他们的食量可一定大着呢。那女的 让我多花多少钱呢?”那噙在口里滚烫的茶还没来得及咽呢,就见那女的又带了 一个女的进来,约莫三十出头,不胖偏瘦,妖里妖气的。这些人都没穿制服,个 个一身便装。爱师心下嘀咕:“这都是干么的,哪来的这么多的吃客?”   人们依次坐下。那女的道:“这都是我们所里的。这位是老丁,老江,老付, 老周,还有小姬。”叫小姬的正是那位瘦女人。   “菜我已经点好了,你们看喝啥酒?要不按老样子,瓷瓶装的红星二锅头 吧。”那女的反客为主。老丁点了点头:“再拿两包红塔山来。喝酒不抽烟,那 多没味儿。这就叫酒进肚里烟开道,心欢气顺赛神仙。唉,你给咱们介绍这两位 是…”那女的忙道:“这位是小汪,今天做东。这位是…”汪爱师道:“我妹夫, 叫王此,在市医院当大夫。”老丁道:“那可是香饽饽哇。哪个科的?”还没等 王此答话汪爱师老老实实地说出:“外科的。”“哦,幸会幸会。”老丁向着王 此伸出了手,握了握。王此又不得不同所有的人依次相握。老丁道:“外科大夫, 外科大夫一年的红包也拿不少吧?”王此道:“那是个别现象,因人而宜。”老 丁诡秘一笑:“大夫不拿红包,一定是草包。有威望手艺高的大夫,人人都要去 求,求人家不送红包咋行?两个肩膀扛着个白乎乎的嘴,一见人家话不知咋说, 口都不知咋开,哪能办成事?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沟通人际关系的扭带是什么, 就是钱字。有钱能使鬼推磨。离开了钱,这关系就是没法建立,除非强奸。就拿 我们这一行来说,客户跟我们搞好关系了,我们总会给他开一路绿灯的,否则, 公事公办。有些傻瓜客户不理解,说是宰了他们。宰了就宰了能怎样?那是按国 家政策办事,国家的政策今这个明那个,循规道矩,照章办事,看不把你整死? 啥叫政策,我们这些人就是政策!要说宰,行业之间,人与人之间,人与行业之 间都存在个宰字。宰什么,宰的就是个钱字。比如说大夫宰病人,我们宰客户, 老师宰学生,当权的宰求他办事的。这个宰字,证明了钱的流通环节,从而这个 宰字不再难听了;理解了,就理解了宰与不宰了。是钱在人际关系中的交流,说 白了,我们与客户搞了关系,客户得了实惠,我们得实惠,是双赢。我们又要用 我们得来的实惠去跑路子,挂关系。我们子女要解决工作,得求人吧,求人拿啥 求?钱求!那胃口就大了,你们那点红包,千包万包也顶不着‘一支笔’一包。 这里面的名堂多着呢。这是一种潜规则,是一种游戏,聪明人会在这规则这游戏 中获益,只有傻子被这规则这游戏玩弄的一事无成。”王此沉思了一会,好似明 白地点了点头,道:“也就是权大的宰权小的,权小的宰没权的。”老丁忙摆手: “岔也,岔也,人人都有权,你看那卖肉的,你不跟他搞好关系,你就得挨宰— —你买二斤肉,他戳一刀子下去,尽给你砍些肥肉,你说你要不要,你不要,他 会用刀子逼着你要,否则,本是好心情,就会受一肚子的气。你说你挨宰没挨宰? 你去买菜,短斤少俩,你说你挨宰了没有?是人就是相互宰,就看宰的多少的事 了;求人办得事大事小的事了,办大事当然挨宰得多。就让钱这么转来转去,今 天在我手中,明天到他手中,或多或少,这就叫搞活经济,这就叫商品流通。” “你说的是部门间的相互关系了。因为每个部门都有他的职能和一定的权力,相 互宰了的,是权力和金钱的角逐。而那些辛勤工作在一线的工人,和整日面对黄 土背朝天的农民,谁去求他们,他们又能宰谁去?工人要完成工作量,完不成拿 不到工资;农民要种粮,交不上工粮还得挨罚,他们只有任人宰割了…”王此这 样说着,无限的悲哀涌入心头,“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的父母生活在社会的最低 层,但就是这样人构成了社会的基石,也就是他们忍辱负重,含辛茹苦;他们创 造了财富,但他们却不能享受到财富,他们创造的财富被财富管理者占用,享乐, 奢靡,糟践。他们本是最能创造价值的,就是因为分配不公,致使他们陷入困境, 一年的收入还不够看一颗牙疾呢——那够乞求他人而做为被宰的礼物?在这相互 利用,相互用钱做交往的人际关系中,吃来吃去,宰来宰去,宰的还是农民,宰 的还是工人?农民工人之所以挨宰,就是因为他们养育了太多太多的白眼狼。我 那可怜的农民。”   王此陷入了无限的悲苦中,已忘了他人的存在。尽管老丁仍在高谈阔论,他 也是置入惘闻。在酒场上,那些大吃二喝的人是最能放得开的了,不管是男是女, 相互吹棒,自我炫耀,莫名的恭维——中国这种酒文化,的的确确成了这些人的 精神乐园。   正在思想时,他被那女的推了一下胳膊。原来菜已上齐,那女的正招呼大家 用餐,先是每人一杯白酒,说了几句客套话。王此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老丁见 了道:“干完。干杯,干杯,只有干完了才叫干杯。”王此轻轻一笑道:“对不 起,我不会喝酒。”“不会,不会,你来这里干嘛?既来之则安之,一醉方休。 具我了解,一个当老师的,一个当大夫的,没有不会喝酒的。来,来,干,干 杯!”王此仍强颜一笑道:“真,真的,我不会喝酒。”“光咱们几个喝有啥劲, 我再传呼找个外场人来陪一陪。”说着取出大哥大,打了传呼道:“听说现在有 了小哥大,比这个好看也好用,赶明儿我再换他一个。这年月享受一天是一天, 除了孩子不换,什么都可以换。”叫小姬的女子拿眼斜着老丁,道:“没羞,你 能有多大的能耐儿?一个你都伺侯不过来了,再多一个不让你扶着墙走才怪呢。” 老丁道:“我知道你是个人精儿。象你这么可爱,我不让你骨头散架就亏了我白 活在世上了。”   而汪爱师一见老丁打电话约人,心里由不着一阵紧张:“多一个人多一张嘴, 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花销;今天可真是遇了些下叉的人物儿,我得花多少钱?”只 在心里捣腾不止。           谁想这女的猜拳比男的更甚一酬。尤其那个叫小姬的,比男的还能叫还能划, 酒量也大得惊人,整个酒桌上被她耍红了。他们边耍边吹,还尽讲些黄段子,两 个女的听了也不害羞,反而笑得前仰后合,咯咯喘气;有了这两个还不够,紧接 着又进来一个摩登女子,正是老丁刚打传呼来的,那样子跟上次王此为爱学办事 在歌厅遇到的小姐不差上下。王此心下嘀咕:“她总不是小姐吧,万一,万一…” 他感到恶心,好像这女子全身是病毒和细菌似的,令他恐惧不安。他刚想起身就 见老丁招呼服务员:“小姐,再上一套餐具。”却没人答理;老丁又连喊几声 “小姐”,依旧没有人答理。老丁突然挥起酒杯砸向服务员,吼道:“妈的,你 是聋子,还是哑巴儿,老子喊你,你洋求不睬的…”不想那服务员瞪着一双圆溜 溜的眼睛,怒不可遏地向着老丁顶来:“你喊谁小姐来着?你妈才是小姐呢!” 老丁听之,更气不打一处来,气焰嚣张,瓶罄罐耻:“老子就喊你小姐,咋的? 小姐,小姐…”不料,那被喊为小姐的端起盖碗砸向老丁:“放你妈的屁,你再 喊老娘小姐,老娘拿刀子捅死你…”女子话没说完,只听咣的一声,被这喧宾夺 主的餐厅女老板顺势扇了一个耳光。王此见之,忙将这服务员劝出雅座。被喊小 姐的女服务员怨气在心,泣哭不止。王此仔细打量一下,原来是一张娃娃脸,大 概也就是十三四岁吧。王此禁不住叹了口气,他巴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即刻飞出这 是非之地,可是,这场面还得应付,这大概就是社会,就是生活,就是…王此书 空咄咄,不得深深地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了出去。还没等他镇定下来,忽的, 就见一个服务员向着刚要往上端的菜里吐了一口痰;王此忙上前讯问,那服务员 道:“我就要让他们吃我的痰。你瞧一瞧他们的嘴脸,那是人,分明是些畜生— —”“他们是畜生,”王此道。他抚摸着那稚嫩的肩膀,一时真不知述说些什么。   52   “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一种要杀白梓的念头闪烁在汪爱师的脑壳里。他下岗了,不知是哪位狗娘养 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买断工龄,一年工龄两仟块,十六年的工龄,满打满算才 叁万陆仟块钱。就这叁万陆仟块钱把他的铁饭碗买走了,就这叁万陆仟块钱把他 一个国家的主人变成了氓流;尊言、荣誉、心身全然凋零。无奈,在家人的帮助 下,他在厂门口租了一间门面房出售小百货,每日卖死卖活,净赚十来块钱,一 月下来赚佰来块钱也够糊口的,但是熬人,从早到晚,都得守着,算计着有人来 买货。日子过的单调枯燥,一天就知盯着钱儿。有朋友来买东西,你不问他要钱 呢,是你拿钱买的货,不可能白送于他;有心收钱呢又觉得难为情,都是朋友, 被这钱字难住了,不得法子,他只得随波逐流,认钱不认人了。   他坐在他的小卖部里。厂里的职工门进门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每当白梓 将车停在门口等着拉艾荩的时候,他禁不住要来气:“那该死的,有什么办法杀 了他那才解恨呢。”是的,就是这样一个恶棍,害死了她姐,害苦了他的岳父, 害得多少人跟着泪往肚里咽?现如今害得工人一个个失业,还美其日:“下岗”。 一个好端端的厂子,被这帮蛀虫,这帮吃里爬外的坏损,这帮贼,这帮老鼠害得 不景气,把个厂子挖空,吃空,偷空。就这样一个害人精,由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不杀他,不足以入祖先的坟,就没了脸向后辈们交代!这样感感慨慨好些日子。 偏巧这日,他同车间的好友宋礼来买东西,道:“你这有人参蜂王浆吗?”汪爱 师道:“卖过,这会儿没有;你若要的话,我给你提点。”“那你给我提上伍 盒。”“哦,买这么多干啥?”“好我的你呢,能干啥?我去了三车间,看来三 车间也没得几天就要解散了,趁早儿赶紧求人家厂长,调换个好工种,如电工什 么的,总比下岗强吧。”汪爱师明白了,一边答应着宋礼,一边想:工人们可可 怜怜的,挣不了几个钱,还要给他这个败家子送,那不就是跟过去地主收租子一 样吗?完全是剥削工人,是真真的吸血鬼儿。不杀死他,工人的血非被他吸干了 不可!方道:“你为啥非要送人参蜂王浆?”宋礼道:“我打听着来的,人家啥 都不缺,就是怕身体出毛病,最嗜好的是保健品了。具说,目前最好的保健品就 是人参蜂王浆了。不过,这也是个借口。光这东西能淹着人家的心?还得这个…” 说着宋礼用指头搓示着。汪爱师想:“做贼的,人命重要,那好人的命就难道不 是命了由着他害得愁吃愁穿,不得好活。他怕死,就想法儿让他死,那才解千人 之恨,万人之悲!像这样的龟儿子,多活一天就会使更多的人惨遭祸害。”   这几日,白梓与艾荩打得尤其火热,中午晚上白梓都开着车让艾荩坐在旁边, 门出门进;尤其让汪爱师扎眼儿。想着死去的姐姐,越发让他七窍生烟,两眼冒 火;“杀了他。”他忿恨地说。真想提着个宰猪刀撵上去捅死他,可是,那太冒 失了。正思想,突然身后传来“刺啦啦”的声音,不由得让他一惊,令他收回神 来,原来是老鼠:“老鼠呀老鼠,你来偷我的什么呢,你就不可怜可怜我吗?” 而又一想:“现如今,社会坏就坏在了这些老鼠和与老鼠一样偷物拉仓的人上了。 他们坏,坏,让他们死了,看他们咋坏!毒死他们,对,毒他们死。”   于是,他上街来,买了些鼠药,又想着给宋礼提些人参蜂王浆,便到批发部 连同人参蜂王浆等一同进了伍佰多元的货。当他拿到人参蜂王浆时,突然闪了个 念头:他要补要命,就掺些鼠药让他补,让他活命去。   他打开了原包装见是铝盖, 都封得严严实实,咋能掺进去鼠药?不得法儿, 算了吧,就此罢休,那毕竟是害人,坏人也好,仇人也罢,毕竟是一条命。他心 悸得厉害,因而下不了手。   “这不是嫁祸于人吗?”他想,“宋礼正在难处,你这样做害了宋礼咋办? 也不见得吧,他收的人参蜂王浆多如牛毛,哪能分辨谁这谁那的?多了就混淆了, 说不上他一下子不吃呢,时间久了,谁又能说得清楚是哪儿来的?”他这样想, 随手将一包老鼠药用开水化开,用舌头尖舔了一下,酸甜酸甜的,没有怪味儿, 掺入人参蜂王浆中准难以辩味出来。可是,怎么能掺得进去呢?算了算了吧。   中午,曲莹来替换他回家吃饭。因近些日子老岳父有病,他俩就吃住在岳父 家了。一是好照顾岳父,二是只忙一头,要不在家里开灶,两头拉不开,因此, 为了省事省心,暂且同丈人丈母娘同锅同灶。汪爱师回到丈人家,已中午十二点 四十分了。每天丈人都等着同他共同进餐。偏巧,母亲赵月英来到,正与汪爱师 的丈母娘攀谈。听丈母娘道:“你看一看,病治了个半不拉子,厂里一分钱的医 药费也不给报,不得法儿,只好出院了。你说一说,老曲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 别说是贡献了,就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呢,到如今却落了这么个下场,还有什么企 望呢?”母亲道:“都是那个无义种害的。好端端的一个厂子,现如今闹的人不 人鬼不鬼的,秋后的草木,凄凄惨惨的,可是害苦了工人。”丈母娘道:“你说 那娼妇养的坏不坏呢,让工人买断工龄,一年两仟,十年二万,老曲也三十来年, 也买个六万块钱。可那王八羔子硬把老曲划在了外边,老曲今年五十岁,他硬划 到四十九岁,害得老曲下岗不得,早退不得,只能闲呆在家中;心说办个病退, 还得走后门呢,这会儿算是给晒在干梁上了。”   两位老人的话搅动着汪爱师的心脏:“那是个害人精,是个吸血鬼,是吆麻 小丑。有他活在世上,就没有工人们好活的日子。”汪爱师坚定了要让白梓死的 决心。就在人参蜂王浆中做文章吧;他知道是宋礼送给他,他不一定马上喝,与 他那么多蜂王桨混在一起,他还能记得是谁的。   主意已定,他回到他的小卖部,打开一盒人参蜂王浆端详来端详去,这铝盖 封得严严实实的,但很软,用针一扎,竟然扎了个小洞儿。汪爱师想到用注射器 将鼠药注了进去,便跑到药店买了一具伍毫升的空针,自那针眼外刺了进去,一 回吸,果真有液体抽出。他品尝与化开的老鼠药药味不差上下。他再把老鼠药注 入蜂王桨瓶内,观察容入里边的颜色,没有任何变化。于是,他将化开的半包老 鼠药分别注入到十个蜂王桨瓶内,每个瓶仅两毫升,在注入之前,他将每个瓶原 来的蜂王桨抽出两毫升,这样有相当的空间溶入鼠药,罢了,铝盖上留有针眼, 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如仔细看了,确确实实让有心人怀疑,为了遮掩,他滴 了滴蜡于针眼上,等蜡凝固后,一擦,就完完全全把针眼封住了;虽说是蜡,那 针尖大小的蜡点儿,再用心的人也难留意。做完了手脚,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一当冷静下来,就又责怪自己:“你这是干什么呀,害人如害己。他作恶多端, 迟找要遭报应的,会有人惩罚他的。你这是何苦呢?”想着,不经意随手就把那 盒蜂王浆扔在了拉圾栏内。   吃过晚饭,天色傍黑,厂门口周围的商业房逐个儿亮起霓红灯来。七八月的 天气,显得格外闷热,使屋内的人不得不出来纳凉散心。在厂门口有借助路灯下 棋的,有坐在小滩喝茶饮酒的,也有的在电视前听歌,或看武打片的。汪爱师仍 在他的柜台前守候,等着有人来买货儿,唉,真熬人,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否 则就得关门,关了门你还挣钱?喝西北风去,挣!自从开了这小店儿,真是掉在 钱眼里了,刻刻算计,时时巴望。起先他很不适应,见了来买货物的工友们他头 都不好意思抬,更不好意思收人家的钱,只说批发价是多少,多少,你看着给吧。 可是,一个月下来,不挣不贴,连房租都无法交起。没法子,被逼的,与周围的 小店打听,人家卖多少价,你就得卖多少价。这样才能彼此照应。   正梦游时,一工友来到。   “你能帮我进些人参蜂王浆吗?便宜点;唉,我已三个月没有挣工资了,听 说,又要有下岗的,人家都活动着要调个好工种,你说我睡家里等死不成?如今 就这么个世道,生活再紧也得花哇,要不吃亏的总是老实人。”说着,这位工友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汪爱师道:“你也要给姓白的送?”   工友道:“还能有谁呢?工人间都传着,他最喜欢人参蜂王浆了。说那玩意 儿壮阳。当然,光那还不行,还得这么个。”说着也用手指搓了搓。   汪爱师道:“要多少?”   “两三盒就够了。”   汪爱师为他取了两盒。   那工友道:“干脆来上三盒吧。”   汪爱师又取了一盒递给了工友,按批发价结了账。   工友一去,一当静下来,汪爱师禁不住又捣鼓开来:“人参蜂王浆,人参蜂 王浆,他就那么嘴脏,爱吃,爱补,爱壮阳?他壮了阳干什么去?去害人,去嫖, 去耍臊!他是个地地道道东西南北人。他该死呀,该死!要是有个人能宰了他, 该多好啊!可是,谁有那个勇气?我,我真想捅死他,要么…”突然由不得眼睛 要瞟一下那盒已加好老鼠药的人参蜂王浆。他将它捡起拿在手中,拆开瞧了瞧, 好像没啥变化,心里狠狠地说:“妈的,看谁再来买,只要是送他的,我就夹进 去。”   不想一回头,就见宋礼站在柜台前。汪爱师见之,惊得心捏在喉咙上,呼不 给吸。好似宋礼发现了他的所做所为似的,使他脑子里乱麻一团,以致于宋礼连 说两遍:“我是来取东西的。”他才有所恍悟,转过身来取了一盒人参蜂王浆来。 宋礼道:“我要五盒,你忘了?”汪爱师这才回过神来,再取四盒,偏那盒掺鼠 药的一盒就夹在其中,顿时,手抖得厉害,心下犹豫:这取呢,还是不取呢?不 取,你将失去报仇的机会;取呢,真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在心里学着小孩的游戏 “点兵点将”点着了拿上,点不着了销毁,就当他龟儿命大。但是,是点着了。 汪爱师心一狠就将那盒一同取给了宋礼,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去。”“我打听 到了,人家正在办公室呢。”为了证实是送给白梓的,汪爱师道:“在厂长办公 室,你一定就送他?”“还能有谁?再谁是能办成事的人?”宋礼说着,就也按 批发价付了账。当宋礼转身要去的时候,汪爱师突然叫唤:“宋师傅。”刚想把 那盒有鼠药的要回来,又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慢走,慢走。”宋礼听了不知 就里,晃着脑袋去了。   汪爱师一时不得安宁:   “这可咋办呢?生米煮成了熟饭,生米熟煮成了饭。这可咋办哇?”   他在他的店里那两米长的回廊里走来走去:   “要是混在一块儿倒罢了,万一事情败露了,害得宋礼调不成工作,那可是 好哇?那不就伤及无辜,害人不浅哇!唉,唉,唉,天呐,你快点擦亮你那宝贵 的眼睛,看明了,我这是要杀那十恶不赦的坏人,我是想为民除害的,千万千万 不要连累那些无辜的人-----”   有人来买货,见他像疯了似的,自言自语,徒步遇回;生人以为他真是个疯 子,便不再说什么,看着他那付样子,不解地嘲笑着;熟人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 跟他开几句玩笑:“哟,你脑袋挨了谁一棒儿,昏头昏脑地干什么哇。”这么两 声,汪爱师才能听到,忙抬起头来看来人,傻傻一笑道:“哦,你要点什么?” 来人说要这要那,汪爱师把货物扔给了那人,也忘了收钱,就又胡思乱想起来。 幸亏工人们都义气,不贪他的便宜,否则这回他可惨了。   他本来是想戒烟的,只因抑郁烦乱,不得不又抽上了,而且抽得更凶,一根 接一根地抽。夜深了的时候,他关了店门,昏昏沉沉地回到家里。妻子已熟睡了。 他无睡意,只靠在沙发上抽烟:   “姓白的这回喝了那蜂王浆没有?他会看出来瓶盖上针眼不?唉!可能有点 量少,一下子毒不死咋办?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能连累无辜,更不能嫁祸于 人。不就是坐牢,不就是一死,大丈夫与其窝窝襄襄活着,还真不如轰轰烈烈地 死-----”   这样翻来覆去;等曲莹一觉睡醒,见他还坐在沙发上抽烟,嘟嚷道:“你看 你脏相不脏相,一个烟灰缸子都被烟头塞满了。那玩意儿有害,你别当饭吃。咋 了,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了?是多找钱了,还是忘了收钱?快上床睡觉吧,有啥大 不了的事。人挣钱是为了享受,与其为了它这般愁肠熬心,那还不如不去挣它 呢。”汪爱师听了忙满口吱唔:“是,是,是。”便乖顺地洗漱去了,等他上床 时妻子已酣声飘香。他疼爱妻子。妻子大概怀孕六甲的关系吧,睡得很好,睡好 了,身体健康,何况她是个心直口快,大心肠人呢。   在卧室里他不敢吸烟,害怕影响后代,但他睡不着呐。为了不影响妻子,他 只好闭起目来;朦朦胧胧中,他来到一座庙。他跪在雷神前祈祷:   “雷神啊,惩恶除害的雷神!我按照你的旨意下毒去除死那个衣冠禽兽,脏 心烂肺,祸害百姓的祸根;你可要保佑,千万别连累好人,伤及无辜。”   他听到雷神在说:“我虔诚的仆人,我会帮助你的。但你的仇人势力太大, 我的雷电殛死不了他。”   汪爱师道:“他是坏人,你是神。神还怕坏人不成?”   雷公道:“他是魔鬼使者,祸害百姓,罪深莫恕,敲骨吸髓,以至生灵涂炭, 冤魂遍野。”   汪爱师道:“你是神,你应该去救一救生灵万物呐。”   “好我的信徒。”雷公在说,“我现在要是替天行道,那生灵万物还不能体 会得到魔鬼之恶,上帝之善,怎能知道是恶人当道坏人倡行?人间的生灵本在上 帝庇护下衣食无忧,身心安怡;但是,人心没底蛇吞象,你们还嫌生活过得不够 奢华,私欲无法满足,有的甚至公开诅咒上帝。再加上受魔鬼的挑拨离间,教唆 利诱,教猱升木;各生灵物欲横流,私心膨胀,一时间阴气上天,浊水暗涌;再 加上日月更换,阴阳交替,上帝已身心疲惫不得不暂时休心养神,养精蓄锐,以 备足精力再与魔鬼鏖战。那是上帝的缓兵之计。如果上帝还以疲劳与魔鬼争斗厮 杀,就有可能因精力亏耗而永远败给魔鬼。人间阴气暗流,蠢蠢欲动,众生也不 是不非,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上帝占不了天时地理人和,无法取胜于魔鬼,因 而暂时退避三舍。我诸神也是爱莫能助,抱歉抱歉。”说着雷神忽地飘走了。这 忽儿,把汪爱师惊醒。原来是一场梦呐。   53   再说宋礼拿着那五盒人参蜂王浆,取了两仟元钱塞入人参蜂王浆盒内,如约 来到白梓的办公室。白梓刚赴宴归来,因喝了点酒,此时兴头正浓,一边看着电 视,一边哼着小调。当宋礼到时,他正躺在沙发上。   “哦,小宋,有何贵干?”白梓说着,那双鼠眼却落在了宋礼手中礼品袋上。   “厂长,打扰你了,我来看一看你。”   “你说吧,我就不起来了,刚喝了点酒,有些头晕。”   “厂长,你躺着,我不多打扰你了。我从二车间调到三车间,在三车间做的 不顺心,想学点试用的技术活,象电工什么的,想请厂长帮个忙儿调换调换。”   “哦,是这样的。你今年三十了吧,也算是老人手了,应该调的。等我问一 下老梁,看电工人员情况再说,行吗?”   宋礼独立在当地,象一只乞求主人施舍的哈八狗儿乖顺,讨好,巴望,期待, 心想:“什么再说,还不是看我塞的钱多少。你觉得够吗?两仟块钱,那些送过 礼的人透露的,也够淹着你的心,你还要咋个,不就是调个工种吗?”这样一想, 方道:“实在劳厂长费心了。这点小意思请厂长笑纳。”   白梓佯装道:“小宋,你有事吭个气就是了;来就来了,还提什么礼物。”   宋礼哪经得起他的话儿,只浅浅地笑了一下,心下道:“人家都说厂长这, 厂长那的。我倒见了厂长,人家客客气气,一点架子都没有,看来是他们以讹传 讹了。”方将那礼物放到茶几上退步出了门。   这里,白梓见宋礼出去,方从沙发上翻了起来,拉上了门,从礼品包里取出 人参蜂王浆来,大致看了一下,见两盒标签封口有变化,方打开查看,仅一盒内 装有两仟元钱,没好气地向茶几上一扔,自言自语道:“穷酸相儿,就这点儿, 打发老讨吃去——还想办事。靠一边息着去!”又随手将这些人参蜂王浆扔进柜 内,原来柜内上上下下四层都已塞满了这玩意儿。   再说,汪爱师心怀鬼胎,迫切听候着消息。终于过了两天,见宋礼打厂门口 出来,方撵过去问:“你那事解决得怎么样了?”“还没有消息呢。” 宋礼郁 郁寡欢地说。汪爱师听之,浑身浸出冷汗来:“这可是好哇,总不是我惹的吧, 总不是因我而害的吧?”那颗久违了的不得安宁的心又惶惶地乱蹦胡跳起来。他 恭候着,巴望着有好的消息。   宋礼等了一个星期,还不见动静,已意识到白梓嫌少了,咬了咬牙,又凑了 两仟元;这次没用人参蜂王浆,而是用信封装好,轻手蹑脚地来到白梓办公室。 白梓正在练书法。白梓拿余光看到了宋礼,却不招理。宋礼只有像一根桩候等在 当地。白梓练完字后像是手写累了,将毛笔放在砚台上,两手交叉在一起左右摆 了两下,又半旋转轮回几下,尔后伸了个懒腰,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方道: “小宋,我等着你呢,你上次提来的东西,你得拿回去,我不说你也懂了。”宋 礼即刻晕了头,一时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六神无主,倥偬不安了, 心里一急,由不着哆嗦起来,因害怕被拒绝,事情泡了汤,忙颤着音道:“厂长, 厂长,行行好哇,我实在是不得法子,家里老老小小全靠我那两个工资吃饭呢, 万一我下了岗,我的一家子可就没指望了…”说着忙从衣兜里掏出装有钱的信封, 毛手毛脚地直往白梓办公桌上的那踏报纸里塞。白梓惺惺作态,道:“小宋,你 这是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哇?”宋礼不由分说,调头跑开了。白梓迅速从报 纸夹缝取出了那信封,在手中拍了拍,摇摆了一下头,暗自笑了笑,将那信封锁 进抽屉内。   这里宋礼见白梓那种口气,一时懊丧失望;悲苦的令他心乏腿软。他感到很 疲惫了,周身身子骨散架了似的。他多想好好休息休息,但脑子就是静不下来地 絮叨不止:“就当是一锤子买卖了。肉包子打狗,就是不落个情也能听到个响声。 我就不信连个音儿也没了?我这样没眉眼没脸面的央求他――唉,世上最难的就 是求人!求人太累了,太熬人了,比那老刀子架在脖子上挨割还能耗人的。唉! 事情成不了,就听天由命,听天由命,谁让我妈没给我个好命呢!”想着,几滴 泪从眼角里不可拦挡地流了出来,余下的全都咽进肚里。   宋礼是个小心肠人,肚里装不着事,愁苦的,抑郁难释。今日这一遭儿更使 他愁上加愁,令他心灰意冷,而如大病缠身,一病不起。父母都是实在人,同在 一个车间工作,说买断工龄也就买断了;如今再让他下岗,那一家人都没了吃饭 碗,况且,他正在处对象,这女子万一知道他下岗,那可是好?虽说对方也是工 人,但如今女子都挑剔得很。唉,唉,唉,这转岗学技术对他来说多么重要,可 偏偏没个指望了。那白梓心黑的像个锅底,你那两个鸟钱对人家来说只不过是九 牛一毛,说打了水漂也就打了。你能怎样?这样想着,身子骨象散了架似的,无 法组合起来:他想哭,让泪噙在眼眶里,却流不出来。他感到眼前一片茫然,虚 无飘眇,心里空空荡荡,且悬在半空中,时时刻刻都有坠个粉身碎骨的可能。坠 就坠吧,反正就这么回事了,不就是一死吗。想到了死,他的胸上像压了一块巨 石,一时令他胸闷气喘,他又情不自禁地滚出了眼泪来;任凭其流吧,他懒得去 擦,也没心去擦,更打不起精神去擦。   他茫然地,懒散地在床上,魂儿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想了一个下午,他都 这样躺着,像具僵尸,脑子一片空白,以至母亲催了他好几次:快起来吃饭。他 都没个反应。母亲急了,以为他得了什么病,用手在他额头上摸了又摸,又问他 哪儿不舒服。他懒得理睬,更没了话儿。害得母亲担惊受怕,忙找来摆滩下棋的 父亲。父亲虽很慈详,但也总少不了封建时的家长气儿,用生硬倔强的口气: “快起来吃饭,有啥不舒服的就上医院去,大楞楞的躺在床上,像什么。”宋礼 好似没听见父亲的训斥。他已经司空见惯了,打小儿就受过,经历了二十多年了。 倒是母亲会怜悯,打闪着一双懦弱无助的眼睛道:“快起来,挣扎着吃几口。人 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来的精神,等吃过饭我陪你上医院。”   父亲则不然,他铁青着脸,冲着宋礼咆哮:“你看你那付孬样,五尺长的男 人,白吃了几十年的口粮,有啥大不了的事,还值得你这样半死不活?快起来, 日襄不日襄,整得你妈连锅都洗不了。”宋礼似听非听。他害怕让父母伤心,想 爬起身来,可就是懒得动弹,那身子骨困乏无力,肌肉也酸软疲惫。唉,这样窝 窝襄襄活着还真不如死。   他没有去死。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目,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母亲见他无 话,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大概是想着他过度劳累了,而不再打扰他,方慢腾腾 地暗自流着泪离开了。父亲恨声恨气地赌着气去了。屋里就剩他一个人。夜静的 再不能静了,使那马蹄表嘀哒嘀哒声响红了。黝暗的夜色笼罩整个房间,使其显 得朦朦胧胧。久违了的耳鸣随着心跳“嗡嗡”响个不住。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目。   不多时,忽见白梓来到,说是要他们搬家,罢了,便转身要去。宋礼一时着 急,也不知哪儿来的精神,一辘轱翻起身来就撵:“厂长,厂长,搬家的事好说。 求你给我调个工种,我不能下岗呀,我下了岗,我一家人怎生活呀?对象也会吹 的…”可那厂长趾高气昂,哪还把他的话往耳里听?宋礼一急,紧跨几步,“扑 通”一声跪在白梓的脚跟处,扯着白梓的裤腿,哀声央求:“求厂长行行好,给 我调个工种吧。大慈大悲的厂长,求求你了。”可厂长代招不理。宋礼不得法儿, 只有跪 着双膝往前撵,好象一开始在水泥地板上,现在怎么到了石子涌道上? 那块块卵石扎得他双膝疼痛难忍,钻心刺骨。厂长就要钻进轿车里了,宋礼慌忙 去抱白梓的双腿,却抱空了。宋礼伤心极致,五体投地地爬在地上泣哭不止,直 到哭得喘不过气来。原来是一场恶梦。自个依旧在床上躺着。好象窗外有月光, 一丝丝幽辉钻了进来,使屋子显得灰朦朦的。那已用了十几年的马蹄表依旧不紧 不慢地嘀哒着。一阵阵鼾息从隔壁传来,那是父亲的呼噜声。   “我人成了啥了?纯粹是个下三烂!”   梦,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我这样汗颜人世,暗泪不断,那还叫个人哇?好久跪拜,我心如此乞求, 他都无动于衷,是我猪狗不如,草间求活,还咋个要脸活人呐!”   不觉几滴伤心的泪自眼角溢出。但是,他还是懒得动,身子板骨肉分离,使 他无法,也没心去动。他就这样哀毁骨立,黯然销魂至天明。   天刚麻麻亮,母亲就悄悄地推门视探,见儿子无声息地原模原样地躺在床上, 满以为儿子在睡觉呢。为了不打扰,她又轻轻地把门拉掩实。母亲想是儿子饿了, 困为昨天下午他水米未进,今个回心转意,定要吃东西的;便打了两个荷包蛋, 摊了几块煎饼,拌了一盘胡萝卜丝儿。正是八点多了,她便再次推开儿子房间的 门,见儿子依旧展脱脱地睡在床上,方轻声道:“快起来吃点早点,都饿了一 宿。”宋礼已感到母亲的可怜,但自己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与母亲说什么。他侧 过头看了母亲一眼,那五十多岁的家庭妇女已是满头花白了,脸面上的皮肤已松 驰搐皱,目光呆滞而无神。他也为母亲辛酸,苍凉而凄切,就好似把自己的心脏 置在腾格里沙漠的腹地,任凭冬日苦涩而寒冷的风吹打。   母亲似乎是感到了儿子病的严重,道:“你,你究竟哪儿舒服了?快给妈个 话儿。你这样折腾自己,真是要人命的。我也想了一夜,属我不该问的话,但我 也不得不问,是不是李玲给你气受了,或咋的?”母亲所说的李玲正是他的女朋 友。母亲咋能那样胡思乱想呢?他与李玲恋爱,虽都是工人,彼此谁也不嫌弃谁, 也没有非分之想,更别说那地位金钱之类的什么了。恋爱就是恋爱,一块看电影, 跳舞,那个开心儿;可如今,一下岗,就居然成了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下了岗,不就什么待遇都没了。而如今在人们全都崇尚地位和金钱的时代,我 下岗就意味着失业,失业就意味什么都没有了,因此,李玲她,她,她…宋礼实 在不敢往下想,他紧紧地咬着下唇,把泪儿往心里咽。   母亲见儿子这般郁闷悲观,想到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是她李玲闯得,就让她 来劝解好了。便匆匆赶往李玲的工作单位。李玲是在卷烟厂上班的,此时正上机 操作,见宋母来到,便向组长告了假与宋母在背地里嘀咕。当听说宋礼如此这般, 一时晕了头,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这李玲天生泼辣,敏捷,心直口快,心里也装 不住事儿,因此念在心里,如婪如燃,焦急不宁。她匆匆向班长请了假,随宋母 慌慌来到宋家,见宋礼果真直直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跟木乃尹似的,一时如 火攻心,也不知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儿,那么大的力气来,扑上去将宋礼的双手 一抓,使劲一拽,把宋礼拽的坐了起来。听她道:“你这是怎么了?寻死觅活的。 你给我起来!谁给你气受了,你说出来,我帮你出气。你这个样子,亏你还是个 男人,还是个男子汉。头掉了也不过是碗大的疤,还值得你这样自己整自己!” 宋礼听说,一时不好意思起来,老老实实地坐直身子等着挨训。李玲道:“你究 竟哪儿不舒服,实在不行了,我陪你去看医生。”宋礼只好说:“我胸闷得很。 气上不来。气不够用。”李玲道:“那我背你去看医生。”说着就转过身子要背 宋礼。宋礼哪还好意思,从李玲的背上挣脱下来道:“你别…我自己,我自己 走。”   宋礼在李玲的搀扶下来到厂部医务室,正准备向医生诉说疾苦,忽听有个熟 悉的声音唤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工友,说是梁砭祷主任找他。宋礼没好气 地说:“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工友道:“说是要调你到电工房上班。”宋礼 一惊,好象听岔话了,忙回过头,提起神,坚直耳朵追问:“你说的啥?是真的, 真的?”工友把那话重复了一遍,口气十足地说:“不是蒸的,莫非是烙的?信 不信由你,人家梁砭祷亲自到车间来找你的。啊,你小子有种,烧了什么香,拜 了哪路佛,走时运了。”宋礼听之,只觉得眼睛一亮,这里不闷了,那里也舒服 了,高兴地蹦直身子,也忘了李玲在身边,便飞也似的直奔厂部而去。   厂医务室门口, 王军疯言癫语:   现在社会疯狂了,   鸡给狐狸当伴娘了,   绵羊开始吃狼了,   老鼠和猫同床了,   兔子也吃香肠了,   没有外遇就是色盲了。   现今社会疯狂了,   女人九成出墙了,   傍大款包二奶吃香了,   同性恋也习以为常了,   不讲黄段子就心慌了,   法规在歼贼手里走样了,   人活成狗样了-----   54   三车间有个少妇,叫焦娇,芳龄二十五岁,二十岁就与本车间的一个男子恋 爱,未婚先孕,不得不过早结婚,生有一子,如今已四岁多了。不想,前段时间 儿子生病,大夫说百日咳,要输点血,说是增加抵抗力,谁知丈夫去化验血,与 儿子血型不投,只能罢休。从此丈夫疑心,说是孩子不是他的,还对焦娇厉声厉 色,进行逼供。自此夫妻俩有了隔阂。尽管医生说解释,A型和B型血结合可生出 O型的后代,可是,无知的丈夫还是不依不饶。更气人的是他赤口毒舌,说什么 未婚先孕的女子轻浮,水性扬花,既然能跟他谈恋爱时轻易就犯,肯定跟所有恋 爱过的男人都上过床。这气得焦娇有口难辩,只好装耳不闻。从此夫妻二人越闹 越僵。如今工厂闹下岗,丈夫首当其冲,一时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总是晃动在 她的眼前,令她扎眼闹心,情绪烦乱。回想过去,自个儿遇了他真是倒霉。那时 候,工人老大哥吃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地位,学历,加上他拼命的追,本人长 得不错,又没啥坏心眼,于是他们就到了一块儿。那时候太单纯了,根本没想到 日后会是这样,工人的地位一落千丈。说起来她真恨自己,恨自己目光短浅;恨 自己玩物丧志,没捞个大学文凭;恨自己草率行事,没多个心眼儿,就被他哄到 手。恨,恨,恨得太多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真无法说得清楚。结了婚后她努力使 自己做个贤妻良母,侍奉他吃穿,不想,男人越贯越上劲,真是贯上了头。竟然 贯成了地道的大丈夫,屁的心不操,还对着我支来使去,一不高兴就发火,好象 我那辈子欠了他似的。讲究是个男人呢,一点都不长进,也不说去扑腾个什么, 或是做买卖经商,或是学个手艺,有一技之长。整日窝在家里,靠女人来养活, 还算什么男子汉?唉,真没出息!简直是个不舞之鹤,绠短汲深。焦娇越想越觉 得亏得慌,憋在心里如梗如噎,哀毁骨立。如今面临着下岗,两个人都闲在家里, 生活就没了着落,咋办?喝西北风去。这几年,跟上他这样的男人福没享上,气 倒没少受。倒是我差啥?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厂里像我这个年龄的女 子,哪个不捞个实惠!没有一个像我这样傻的人。她想着,只要与白梓有瓜葛的 女人,哪个不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穿戴时尚,洋气十足。她们中有几个是能比得 上我的呢?现如今人们一窝蜂到白梓那跑关系走后门,图个啥?还不是图有个好 岗位。如果我,我不再想办法,就这样窝着,到后来也只能是断梗飘蓬,无处着 落了;再不行动,就只能等死。于是,她想改变自己;于是,她想会一会白梓; 于是,她开始梳妆打扮了。但是,她的心跳得厉害,就好象做贼似的,她在心下 给自己长劲。然而,由不着脸颊发烧;觉得羞耻,却心在说:羞什么,羞,你又 不是少女,什么世面没见过?那些与白梓在一起的女人,大都还是少女呢,就没 见她们一个害羞知耻,反而一个个神气凌人,高人一等。众人也没有去骂她们什 么,反而,另眼看待,啧啧称羡。如今是笑贫不笑娼,况且你又不是当娼妓,你 有什么可害羞的?况且,都到了啥年月了,你还学那些伪君子,口里念着三纲五 常,背地里干的是男盗女娼。现在根本用不着遮遮掩掩,避风躲雨的,用不着! 你瞧一瞧,你眼前的男女,看上去一个个人模人样的,玩起来哪个不是野马脱缰, 这开那放,恣意妄为?社会上不是传说,男人有钱便学坏,女人学坏便有钱。这 坏字指什么?仔细想去!当今人人都擦不净自己的屁股,自各顾不了自各,谁还 顾的上去说别人的不是呢?要不情人节那么火,那么被众人称羡呢?   化妆好后,她几次想出门,几次总没有迈开步儿;脸一阵热一阵冷的,心儿 悸得厉害。我这样做是不是不道德,是不是背叛了我那个?她有点遣责自己,却 又一想,我为啥光想自己的不是呢,说背叛他早就背叛了。婚前他信誓旦旦,海 枯石烂,婚后没几天就开始耍淫威了。要说背叛,是他背叛了爱情誓言;爱情, 屁,爱情!那是少男少女的一种心里游戏,是少女口中的一块糖,是少男心里燃 烧的一盆火,婚后全都化为乌有。男人们一当把你哄到手,就不再珍惜你了。卑 鄙的男人们只知喜新厌旧,哪个是忠于诺言的?唉!只怪那时太单纯,太天真, 太不谙世事了。而如今,对这种不讲信誉的男人来说,你莫非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但是,想归这么想,她却迈不出这第一步,更迈不出这门了。羞死人了,说 起来真让人脸红,我咋去见姓白的,见了又咋张口?那姓白的又如何对我,总不 会下眼看我吧?不,不会的。他风情万种,嗜好沾花惹草,咋会…她摇着头。又 想,万一,万一你做了那事,以后该咋做人哇?别人又咋看待你呢?会不会望着 你,有背后面戳你?罢了,罢了,都到啥时候了,你还怕这怕那的。你看一看, 哪个人心里不装着风月烟花?别说逾墙钻穴了,那歌厅了酒吧了是为谁开的,开 了又那些人光顾了?别看他们一个个人模人样,冠免堂皇的,我敢说都是衣冠禽 兽,要不,他们一个个对男女之事那么感兴趣,那么想入非非呢?有些人一付正 经样儿,那是,她没被逼上;要逼上了,她顾得了去装?去假正经?再说,她假 正经了难道她就是干净得了?<<红楼梦>>里除了门前两头石狮子是干净的, 再没干净的了。现如今恐怕连那两头石狮子也不干净了。你想花花世界,小姐满 地都是,就说你正经了,你的男的能正经吗?男人属猫的,哪个不嗜腥?除非那 个男人有病,若你的男人有病,你能安分,你是所安分的人?哼!   不知啥时候她已迈出了家门,不知觉中就到了厂部。等有所察觉时,她已站 在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她心跳得厉害,似乎在搐动,胸口上像压着气,令她不 得不咳嗽几下。她伸出了胳膊,胳膊上好似挂了秤砣似的,使她感到非常沉重, 且酸软的抬都抬不起来。她的手颤抖着,却是身不由己。她敲响了门,“唰”周 身像燃起了火似的,火辣辣的。她环顾四周见没熟人,心儿才稍放松了点。她听 到了:“请进”声,她咽了咽口水,伸了伸脖颈,给自个儿长了长劲:“既来之 则安之。”方推门而入。只见白梓立在里间房门口,一手还拽着把手。焦娇不管 三七二十一,大胆而泼辣地盯着白梓的眼睛。她想从中有所发现他的心思,感觉, 以至他的心灵世界。白梓的确在惊,惊的愣症儿,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从头到尾地 在打量着她:这是一个十足的成熟了的少妇,细高挑个头比解蚬还高,白净的皮 肤在黑色的衣裙衬托下显得格外调色惹眼。她穿得是晚礼服吧,是黑色的吊带连 衣裙,红色的披肩遮脖颈周围,越发鲜艳夺目;脖颈颀长,尤其她把发结挽在脑 后,显得更秀美。鸭蛋形的脸,脸皮薄薄的。眼黑而亮,好象有一股能量热烈而 奔放。挺拨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都好似在哪儿见过,而且,这些在他交往过 的那么多女性中都不曾有过的,哦,想起来了,跟天鹅湖上面的女芭蕾舞演员的 照片一摸一样。看上去,她真象个芭蕾舞演员,这身段,那条子…白梓在咂嘴儿, 焦娇已感觉到了。她期待着他的话儿,痴目地,充满期望地等待着,终于听到了: “我都看傻了。我想是天鹅飞了进来。你真美!”焦娇听之,一时几乎停止跳动 的心脏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欣慰而欢快地奔跳起来。她莞尔一笑,尽量使自己表 现的大方一点,道:“哪里,本人想见一见厂长,这里失礼了。”“想见”是她 事先想起的一词,原叨咕着“拜见”最后觉得“想见”更能唤起白梓的心潮。就 要的是这个效果,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了,就要让他心动,让他着迷,让他 想入非非。但是,她哪知道白梓办公室的里间屋正藏着一个女子——艾荩。   白梓拉紧里间屋,微笑着向着焦娇做了个手势,道:“坐吧,我能为你做什 么?”焦娇就是站着不坐,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不过咱们可到个地方边聊 边谈。”焦娇铁了心,因而直截了当,点明主题,让他感受去。白梓道:“很高 兴见你。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事呢。晚上我给你打电话行吗?若方便的话我可以 到你家…”“你到我家?”“怎么,不方便?”焦娇忙解释:“不,不是的。我 是说,你那是凤凰落进了鸡窝。哪敢劳你大驾?”白梓道:“那还有啥。有个成 语叫爱屋及乌…”焦娇听之,顿时不安起来:“他看来是动心了。他在给我话 儿。”一时害羞,忙低了头。白梓见之,道:“你先去吧,等我电话。”焦娇点 了点头,忙抬起头来。这次,她不再正视白梓了,仅扫了他一眼,便要离开。刚 想出门,忽感觉到什么,回眸看来,白梓正目送着她,含着笑,恋恋不舍地为她 送行。焦娇把目光停在他的眼波上,长久地,要不是走廊脚步声,她真想就这样 看下去,看得让他发毛,腿软。但是,她还是慢慢地扯着劲儿把目光拽了过来。 她拉开了门去了。   这里,白梓感觉焦娇新鲜,因而对艾荩有点腻味了,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本 来他是打算跟艾荩在里间寻欢的。此时,艾荩已脱了衣服躺在里间单人床上等候。 白梓担心与艾尽做了无法再与焦娇相约,便生一计,向艾荩道:“刚才霍市长的 秘书来说,要我再做些别的准备。时间紧,无法陪你了。”艾荩是比较乖的,白 梓说啥听啥,言听计从,从来不发倔,便道:“你明天就要出国了。给你准备了 三身西服,看够换着穿不够。要不,我再上街给你买两件。”白梓道:“够了, 一定够了。活人难道让尿憋死?我多带点钱,多买几件洋货,穿在身上,好让风 光。”艾荩一笑,边乖乖地穿衣起床。   焦娇回到家里,为难了:白厂长要来家里,丈夫往哪儿打发呢?丈夫下岗后 一直窝在家中,时常喝闷酒,整日抱着电视看,混日如年。今个儿白厂长要来家, 该把丈夫往哪儿支呢?真愁人!本来,当白厂长提出要来家里来的时候,她就想 做说明,但,望着白梓咄咄逼人的神情,她犹豫了,害怕白梓另有想法,而改变 主意弃她而去。那,那,那真是到手的鸭子再飞了,不就真惋惜了吗?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抓住一次机会是一次,走一步看一步吧。因此,她答应了。   家里来贵人,总不能让家象个猪窝吧。人越呆越懒,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丈夫 没说帮我收拾一下家务,油瓶倒了都不扶,把家里拉的乱七八遭。无法,她只有 打扫了。   “你整日这么着,心里不烦?大丈夫,也不去找点活干,等着进棺材不成。” 焦娇数落丈夫。丈夫不理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她的话,好似春风吹马耳。   “抽,抽,我让你抽死。”   可是,不得法,她只有出门而来。她想告诉白梓真象,可到公用电话亭前, 她踌躇不动了:不,你不能,万一惹他生气了,他对你没兴趣了,不就啥都完了?   不得已,只有在丈夫上下功夫。他要是死去该多好,死,弄什么让他睡着了 该多好?他平素喝醉了不就像头死猪,让人用轿子抬去都不知道。可是,用什么 办法让他喝醉呢?他那人海量,除非有人劝酒,闷酒是喝不醉的,哦,用什么办 法让他睡着呢?哦,安定,安定怎样?近段时间她失眠,大夫让她吃安定,一片 吃到了两片,两片吃到了四片,要不,整夜烦躁不安。大夫说她对安定成瘾了。 可是,离开那玩意儿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对,应该用安定试一试。”   于是她在药店买了一佰片安定。日头已不见了,夜幕悄然降临,做晚饭看来 是来不及了。她买了一斤小笼包子带回家,顺便熬了点稀饭。她装着给丈夫泡茶, 取了四片安定扔入杯中,却不想安定不融。丈夫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焦娇稍让 受惊的心儿静一静,方倒了茶水,重新再泡。她将四片安定用擀杖研碎,再次倒 入茶水中搅了搅,药沫全融。心想:“四片,四片,我吃了屁用不顶,他一个醉 鬼起码得再加量,要让他睡着,而且要让他睡死,这一晚上都让他不能醒过来。” 方又取了四片,还嫌不够,再加四片,研碎倒入茶内,搅匀了端给丈夫,丈夫双 眼盯着电视,哪还在乎她?   不多时,小米稀饭熬好了。眼看时间不早了,快八点了。再看那杯茶水,丈 夫丝毫未动。焦娇着急,忙又研了十来片安定,撒向丈夫的稀饭内,搅匀,端入 餐桌上唤丈夫吃饭。丈夫撒拉着拖鞋,慢腾腾地摇过来,一见是小笼包子,双手 扑上去抓了几个直往嘴里塞,噎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香,哪儿买的?”焦 娇没吱声,在喝着她自己的稀饭,心想:“他别包子吃饱了,不喝稀饭咋办?” 方严肃地说:“把稀饭也吃了。吃,吃,吃的像头猪。越吃越懒了,看谁养活 你。”丈夫几个包子进肚,大概感到油腻或闹胃,便端起稀饭哧溜的一口就将半 碗进肚,再舒展舒展肚皮,哈了口气,端起碗,又哧溜的一口就将剩的稀饭全吸 进胃里。原来他之所以狼吞虎咽,是在惦记着看电视。焦娇的丈夫过到客厅,又 要往沙发上躺。焦娇担心他睡在沙发上会让白梓看见的,便唤丈夫来帮忙干活。 丈夫懒得动,问啥事,焦娇想了想,道:“煤气关不住,你来帮我关一下。”丈 夫嘴里嘟嚷着:“烦死人了。”便起身过来。焦娇见丈夫扶着墙走路,知药性发 作,故意问:“你咋了?”丈夫道:“我起得过猛了,头晕。”焦娇忙过来扶他: “你快躺一躺,我看你脸色黄不拉叽,难看。”说着便扶丈夫躺在餐厅的小床上。   焦娇家住的是二室一厅的一个后阴台做厨房的楼房,约五十来平米。所谓一 室两厅,是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餐厅。餐厅有半间房大小,还设了一张单 人床,以方便来人住。焦娇见丈夫一头裁在单人床上扯起呼来,便焦急地巴望白 梓的电话。她看了看表,已八点半了,怎么还不见她来电话呢,是不是他有变? 是看不上我?还是被别的女人勾引去了?   等到九点,电话终于响了,白梓说他就到。焦娇放下电话,心儿按捺不住的 又快速蹦跳起来。忽儿又好象要飞起似的,使她六神无主。她赶忙把餐厅的门锁 好,又是忙着化妆,又是洒香水,左看一看,右查一查,见还算顺眼,心想就这 个样子了,便立在当地发呆儿。   终于,门铃响了。她慌忙开门,白梓顺缝儿闪了进来。焦娇锁上门,直溜溜 地盯着对方。白梓见之,伸出手抚爱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儿。焦娇一时激动,也不 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搂着白梓。白梓手里还提着东西,也顾不上放,一手搂 紧焦娇的腰。一阵狂吻。   白梓手里提的东西正是人参蜂王浆。他本想上街买点别的礼物,一看,时间 来不及了,想着办公室柜子里那么多人参蜂王浆,便随手抓了几盒塞入塑料袋内 来会焦娇。焦娇哪还在意他的礼物。当她看到白梓后,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和娇羞, 一时不知道拿什么来招待这位贵客。白梓根本不在乎招待的方式,伸出手再次将 焦娇揽在怀里,手儿不放闲地乱摸起来。他们进了卧室。焦娇将门锁好。第一次 跟陌生人上床,焦娇有些羞怯,为了缓解紧张气氛,调节心中的不安,她便打开 了音乐播放机。这反而更让白梓兴奋不止:“在如痴如醉的音乐中欢爱,别有一 番情调。”说着,就几下子脱掉衣服,将焦娇扔在床上,便扑了上去。   焦娇心悸的要飞了出去;但见白梓这般的发狂,一个劲地叫着“妹妹,好妹 妹,快喊哥哥,喊哥哥…”焦娇只有学着白梓喊“哥哥”。焦娇害怕惊醒了丈夫, 不敢放声儿,却不想,白梓劲越使越大,叫声也越来越狂。焦娇不得法儿,也只 好学着叫床,却是把心噙在嗓子眼了。白梓问她冲动吗,她假装地点了点头,心 说,人的魂早被吓得飞离了身体,哪还有感觉?   不想,这家伙可能吃了春药,金刚不倒,把她折腾的一会儿从前,一会儿从 后,抬起来扒下,扒下再翻过来,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他下来。时间越 久让焦娇越提心吊胆。突然,听到哐哐的敲门声,二人大惊,一时分身。焦娇以 为是丈夫醒来了,忙道:“可能是我家那口子。”白梓听之,吓得两眼发直,慌 忙穿衣。焦娇也惊恐万分,慌乱中将衣服穿倒。又是一阵砸门声,焦娇吓得语音 发颤:“你钻到壁柜里躲一躲。”白梓已手忙脚乱了,抓起还没来得及穿的衣裤 钻入狭小的壁柜内。   焦娇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妆,出卧室来;并没有人,打开餐厅的门看,丈夫依 旧呼噜作响,安然熟睡。会是哪儿动静呢?正思想着,外边的门又咣咣的响起。 焦娇忙从猫眼上张望,好象是楼下的倔老头,便问:“谁呀,啥事?”那倔老头 又朝门踢了一脚道:“都啥时候了,讲公德不讲公德,动静太大了,又是放的音 乐,又是咣唧啷当的,还让人休息不休息?再闹腾,别怪我打1 10了。”原来是 这,焦娇听之禁不住反惊变乐,“扑嗤”一声,要不是赶忙掩嘴,非笑出声不可。   55   白梓出国归来,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点子大王”。具说这“点子大王”智慧 超群,谋略绝伦。南方好多家面临倒闭的企业,经他考察,出个点子,即刻那厂 子就会起死回生。白梓更是把他比作天神,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供奉。点子大王 已在厂里转游几日,吃喝玩乐花去了五六万。梁砭祷有些沉不住气,但又恐怕白 梓之权威,而不敢说什么,只好来找胡果。胡道:“听说,让人家当省长,人家 都看不上。”“他看不上要干什么?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被重用,当个领导 人去?那社会用得着这般折腾。难道当今领导人都不如他,由着他来出点子,点 子比政策还好不成?”“这,这——咱们厂长弄来的,也许人家真能拿出个好点 子让咱厂起死回生呢。听说这人很有来头。”梁砭祷道:“要是那样话,厂子可 就有救了。”   “点子大王”又在厂里转游了两天,才表态要招见有关决策人开会定论。与 会的有白梓、胡果、梁砭涛三位厂领导,还有部分车间主任。“点子大王”坐在 白梓旁边。白梓将“点子大王”介绍给大家:什么什么的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 后多年隐居社会下层,做社会调查,终于发现了市场经济规律什么的,写了上百 万字的论文,救活了百家企业。目前在百忙中到我们厂来指导工作,是我厂的福 音。大家欢迎,大家鼓掌,大家热情地期待着。点子大王终于出口了。他道: “你们厂是个老厂,势力雄厚,人员环境好。你们缺乏的一点,就是勇气。这勇 气表现在,一、养活的闲人太多。也就是没干活的比干活的多。把你们的工人减 去一半,你再看一看你们厂的效益?其二,要引进高科技。现在都是自动化和信 息化时代,你们还落后的靠人来干活,效率太低了。其三,你们仅仅造的是汽车 配件。你们要往远处想,应该想着去制造汽车、造飞机。这就是我要建议的。你 们只要把这三点解决好了,你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过的。”白梓即刻带头鼓掌,道: “真不愧是点子大王,讲出的话句句是金,字字是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厂存 在的问题和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要发展我们的事业,光靠人不行。如今现 代化了,人家外国的工厂只见机器不见人,都是机器人在操作,将工人解放了, 也就是解放了劳动力,可以从事第二职业、第三产业。一句话,我们这大西北就 是落后。人的理念,人的思想,比南方落后几十年,比西方国家落后上百年。我 们与人家没个比的。我们手工造出来的产品怎么比得上人家机器造出来的?我们 的工作效率,产品质量都与人家没个比的。因此,我们要面对现实,从而要改变 现实。怎么改?我们还要引进先进的生产设备,就象点子大王告诉我们的,我们 要放眼世界,展望未来。目前的产品已经不适合市场经济了。我要造高利润的, 像汽车、飞机。因此,我们要上马新的机器,哪怕是进口的也行。”   罢了,白梓陪着点子大王准备驱车前往“西北风”饭店赴宴。随行的有胡果、 梁砭祷及供销处的几位公关佳丽。临出厂,点子大王对着厂大门端详了半天,向 白梓摇着头:“你们这门太正了,门向正南方开,犯忌。”白梓不解,点子大王 道:“什么门向正南开?庙门。庙,那是神住的地方。你们这个冲了神能有好吗? 你们还是改改门面吧。我这几日观察了,应该向西开。西边靠渠,渠乃水,水发 财发,因而吉利。再说,你们厂西边那门面房子起过火,你看把墙壁都烧焦了。 这叫什么,那叫火烧财路开。那边开个门,准保你厂财源滚滚。”白梓高兴地连 声称道:“有道理,有道理。”梁砭祷犯疑糊:“门前那么宽的渠,要修多宽的 桥才能保证车辆进出?这拆迁修桥少则也得几佰万…”点子大王似乎是没听见别 人说话似的,继续指指点点:“大门建好后,也请人刻一对石雕,比如说狮子, 貔貅,麒麟,四不象之类的,摆在西侧,这都是有讲究的,不是迷信呢;信者有, 不信者也就无所谓了。照我说还是信的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吗。”白梓点头 仰合。   之后,白梓决心改换门庭。但改成什么样子,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召集胡果、 梁砭祷等人商议。胡果推荐自动门,白梓摇头,那太大众化了,没特色。梁砭祷 推荐:应该搞一个古城门那样的城楼样仿古建筑。白梓自言自语:这还差不多, 这样才显得气派,古色古香。胡果摇头道:“那还不如建成开封相国寺那种样子 的门,简单、古典,意味深长。”白梓摇着头道:“相国寺,我没见过。倒是我 倾向于老梁的。请设计院就按咱们这个意图先设计,等图纸好后再往细里定。”   设计院按白梓的意图共设计了五副造型,终于有白梓敲定的,两拱形古城楼 建筑,可以使车辆一进一出,互不干扰。   这日,正当白梓热衷于改换门庭的时候,没想到莫敷琦来扫兴他,找他报销 医药费。“再等两天嘛。”他很不耐烦地说。“实在是不能等了,就我这病已把 几万块钱花上了。厂长为这事,把我的腿都快跑断了。你一拖再拖,害得我四处 借钱,再等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求求你了,看在佛祖的份上,行行善吧。我要 是有半点奈何都不来求你的。实在是没办法。”白梓道:“目前,厂里资金紧张, 你还是等两天吧。一有钱我即可给你报,行吗?”“求你了,厂长。我这才两万 块钱,也就是你们的几顿饭钱。你们稍省一省,不就是省出来了吗?我实在是没 办法。就我这肾病已经花了十来万,厂里连一半都给我报不了,这哪能体现到优 越性,体现到工人当家做主?不是说现在富了吗?富了,还弄得工人住不起医院。 花不起药费,那些年不富裕,工人们的医药费哪个不是实报实销?富了,都富龟 儿子了。钱都从屁股眼里流走了。厂长,行行善吧。你也将要老的。一上年纪这 病那病都要来找你的,你也应该为你老的时候想。你不能把事情做绝。害人如害 已,你如果不给我报销,我只有等死了…”说着老泪纵横,呜咽不止。白梓见老 莫话中带刺,尖锐苛刻,顿时来气:“咋了,难道你要倚老卖老不成。你有功了, 你挣下了?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这是市场经济,你想着沾便宜,没门!我吃了 喝了玩了,能怎样?我是为厂子,为了厂子的发展也是为了你们这样的人,为了 你能拿工资,能有口饭吃。怎么,你不愤的?是我在养活你的!你不服的?是我 给你们口饭吃。你白吃馍馍——嫌分量轻。没你挑剔的,你还有脸说?一天躺在 病屋里不挣钱,还花钱。花钱,你还有脸提报销,你还有脸报销?”   老莫一下子被白梓训斥的,头“轰”的一声,象裂了似的,膨张的无数大儿。 他傻了,两眼上吊着白瓷似的睛仁;半晌才回过神来,方才意识自己这张臭嘴胡 说了些不该说的,又是对方最忌讳的话儿,便改口道:“厂长,实在对不起,是 我,是我的嘴臭。可是,可是,我不得已啊。我也是没几天的日子了,就这么些 药费,我伸着双手,厚着脸皮向亲戚朋友借了几万,为的是巴望着我这条老命能 有个救,可是越巴望,越没有希望。人家都过年,我是活天天的。可是,这一天 比一天难熬,活着不如死了的好。可是,可是,我眼一闭,腿一伸,阎王一收就 罢了,可我还有一个儿子放不下呐。本来,本来,我那儿子也能出人头地的,都 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名牌大学,上了一年学,就因为我这病拖累得他退了学,如 今快三十岁了,工作没工作,对象没对象,我该咋办哇?我心说,咱们厂能给我 报销药费,让我那小儿子好找个对象,也了却一下我的心愿…”说着扑通一声跪 倒在地,连连给白梓叩起头来。白梓依旧坐在椅子上,用报纸半遮着脸,洋球不 睬,理都不理。   老莫跪在大理石地板上边磕头边想:“我就靠我这张老脸求他了。就当我没 脸了,脸还要它干什么,都要死的人了,这么窝襄的活,人不人鬼不鬼。只可惜 我的儿子了,人家当父亲的为儿子治有万贯家产,我呢?我这个父亲,我这张脸 早就对不着儿子了。这张脸不如装在裤裆里,露在人前干什么,是我的命苦吗? 这些年我白活了一场人。那些年还算活了一趟人,虽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 但没人给我气受,而如今越活越窝襄,窝襄的又得了这种要命的病,死也就算了, 眼不见心不烦,可如今偏让你眼见着,看着人家吃好的穿好的,我,我到头来多 一俩肉都没钱买,那寒酸的还穿什么?老天啊,我可没亏过人,为什么偏偏要加 害于我,让我得这种病,花这么多的钱?”   但是,不见白梓动静。那伤心的泪掺着低头倒出来的鼻涕,染了一脸糊了一 地板。“我求求你了,厂长,我给你磕响头。”老莫这样说着,真的把脑门子往 地板上磕,一下,两下,三下…还不见白梓理睬;四下,五下,六下----依旧不 见白梓搭理。他的心可真硬,他成心是想看我的笑话?是我这张嘴不值钱惹了人 家的,就是惹了他也有可了却的时候,就算我是个罪人;我,我,十一下,十二 下,十三下…那额头上肿了起来,有了血,血和涎和涕和泪粘乎乎地糊在地板上。 头闷疼闷疼的。那两膝扛在地板上,使腿骨酸疼难忍。他终于忍不住了,一阵昏 晕,便倒在地上…白梓就是置之不理。   他乏了,不仅仅是身乏,更是心乏,万念俱灰。他倦曲着身子,侧倒在大理 石地板上。他完全失望了,但还是禁不住要呻吟,喘息,叹息---死不了。不知 过了多久,他 爬了起来,就象死去的人复活了似的。人是活了,但心却死了。 没有,他还没死,但已经是心灰意冷,万事皆休。白梓依旧半遮着脸,装腔作势 地看报纸。让他装吧,但老莫还是不死心地挣扎着:“厂长,你当真心比铁块还 硬!你太无情了;想当初,我帮你拉选票,让你坐在厂长的位位上,你答应要照 顾我的,照顾了我的啥?我真真地瞎了眼呐。”他仰天冷笑着,是半哭半笑,跟 醉汉似的踉踉跄跄地出了厂长办公室。   回到家,老莫越想越气,越想越怨,越想越后悔,悔恨交加。爱人是个家庭 妇女,一直挣不来工资,偶尔拣些废铁卖些钱。而如今拣废铁的人太多了,她也 就闲在家里,目前给大儿子带孩子。大儿子呢,是个磨工,当学徒时不慎一个铁 屑溅入左眼,致使左眼失明,那时,厂长很体贴工人,把他调到收发室送报纸, 发发信件;那料到白梓上台后,给收发室安排两个小媳妇,而把他大儿子打发到 车间。为此事,老莫找过白梓,而白梓给他灌了一碗迷魂汤:“我这还不是为你 考虑。年轻轻的不让掌握点技术,放到机关荒废了。再说,到车间,奖金高,你 家境不宽裕,多挣点钱还不好?”白梓刚上台那阵子,的确一线工人的奖金很高。 可是,好景不长,先是承包,后来是计件,逼的工人们没明没夜的干活,而且, 干出来的活不一定能销出去。他大儿子因为有病出活率低,一个月最高挣一百来 块钱,儿媳呢在棉织厂工作,那个厂,即将倒闭的厂子,效益一直不好,先是买 断工龄,后是下岗,害得俩口子整天吵架,日子过不下去,只有离婚。离婚没几 个月儿子离家出走,撇下不满八个月的婴儿让他老俩没完没了的操心。如今大儿 子已出门一年多的光景,是死是活杳无音信。由于他的病给这个无爹无娘的婴儿 连袋奶粉都喝不起,你看快两岁的人了,还不会走路,身上瘦的简直是皮包骨头 了――都是他,归根结蒂都是他。他是扫帚星,自从他上了台,工厂的日子一天 不如一天。原来三车间老吴,八五年来的,不是也得了肾病,住院,用了西药吃 中药,整整一年不是把病治好了吗,花了十几万,那时候的十几万至少可是现在 的上佰万吧,厂里不就全给报了吗?是人家的命好,赶上了好时候。不,不,事 在人为。是我的命不好,偏偏又遇上这么个祸星,今天这么改,明天又那么改, 一上台就改职工的药费,先是百分之八十,七十,五十…到如今纯粹拖欠着职工 的医药费不报,把职工的钱都贴了进去,职工哪有好日子过哇。都是他,这个害 人精!   那个不得好死的东西!他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他活好。老莫这样想着。是他 逼的,狗急了还跳墙呢,别说是人了。反正我活不上几天了,我用我这老骨头跟 他拼了,我的命不值钱,他的值钱,那我就让他值钱。   可是,拿刀去杀,杀不过;拿枪毙他,哪有枪?正想着,见小儿子骑着摩托 车回来了,手里提了一壶汽油。老莫心里一狠,计上心头。   一夜没合眼,就巴望着天亮,就巴望着上班。直到八点多,他将那壶汽油装 进皮包内,提着包来找白梓。白梓正品着上好的龙井茶,见老莫提着皮包来到, 满以为他提着什么礼物而来,心里还冷笑着,你那个穷鬼,能舍得买啥?因此头 都没抬,仍装着看报纸。   老莫道:“厂长,我来看你了,我来谢谢你了。”说着勾下腰,拿出汽油壶, 拧开盖直往白梓的身上浇,那料壶口小,不能一下子全浇出去,仅浇了白梓半脑 勺。白梓一惊,即刻跳了起来。老莫再浇,瓶口太小,没能浇出多少。白梓过来 抢油壶,老莫把着壶往白梓身上泼。他本想往白梓的脸上泼,因壶口小,终不能 使上劲儿。在与白的争抢中将汽油全部倒在了白梓的肚子上。他取出火机。白梓 一见,大呼救命,却听“扑——”一声,火已引着。白梓想夺门而出,却早已被 老莫上了锁。白梓身上的火越来越大。却听老莫在冷笑,在狂笑:   “烧死你,烧死你!…”   56   很快,莫敷琦被公安局抓去了。白梓被送进了医院。事件的发生闹得公安局、 医院、轿车厂三处不得安宁。原因这么几点:一是白梓是人物。二是白梓交际甚 广,关心之人甚多。三是事件恶劣,影响太大。   既然关心白梓伤情的人多,那我们暂不提他。让我们关心关心莫致琦吧。被 抓进看守所的莫致琦悲观丧气,心如死灰。当看守所值班民警问他:“为什么要 这样做?”他道:“我想为工人出气。”民警问:“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 果?”老莫道:“知道,咋能不知道呢?反正是一死,与其窝窝襄襄的死,还不 如临死拉他个替死鬼呢。”当这位民警为老莫做入监前的检查时发现老莫双手被 烧了那么多水泡,不敢怠慢,忙向所长做了汇报;所长狠狠地说:“活该,那是 他自找的。”但是这位警察很善良,也很负责任。他道:“我看伤得不轻,是不 是…”那位所长依旧忿忿难平:“没关系,他不痛,咋知道别人痛呢?”这位警 察明白:自那一年尤仁莲关在看守所,白梓认识了他们的所长,后来二人交往深 厚;他为白梓鸣不平也是在情理之中。   莫家人得到消息已是下午五点多了,这无疑是一个青天霹雳,甚至是灭顶之 灾。莫的老伴一时昏晕,只在屋内转圈圈儿,这可咋办呢?怀里报着孙子,突然 忘了,一丢手掉在地上,幸亏手下有个摇篮,那孩子和他包裹的被子不偏不移落 入篮内。莫夫人一下子从昏沉中惊醒,浑身抖动不停,口里只念:阿弥陀佛,阿 弥陀佛…   莫夫人哪还顾得上孙子?她把孙子放进篮内,递了个奶嘴让咂,自个儿匆匆 赶往门房给小儿子挂了电话,便又慌慌忙忙地奔到看守所来探望丈夫。哪可能呢? 公安人员冷冰冰的脸,就象是冰雕的,哪还能问得响?就在莫夫人万分着急,不 知所措的情况下小儿子赶到了。儿子向值班的公安打听缘由,公安见是个农民模 样的人儿,道:“给你说,能听明白吗?案子还没查清楚呢,你们最好是回去在 家等消息吧。”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进进出出的公安不论男的女的,一个个脸色铁青,铁青 的。莫家母子俩见打听不出什么结果,只好气馁,哀丧而归。一进院落,那小孙 子在摇篮里挣扎着,哭着,已少气无力了。莫夫人见之,赶忙冲了些奶粉喂给孙 子吃。莫家母子无心饮食。这二儿子原名叫莫高,上大学后改名为莫囿,莫囿毕 竟读了几天书,一边劝说母亲,一边外出打听事情缘由。当他了解到纵火一事, 又听白梓住院,知父亲犯了罪;想到父亲重病在身,他公安也不敢怎样,以此劝 说母亲放心。莫夫人听儿子这么一说,更是担起心来:“我光念着他进了监狱, 咋就忘了他的病?唉,唉,唉!”   公安局刑警队的两位干警在审讯老莫的过程中,得知老莫病情的严重性。即 刻向队长汇报,队长做不了主,再请求局长。局长道:“没关系,抓紧审讯,一 定要审讯有没有同伙,有没有背后支持者。”但是,莫敷琦在精神和肉体双重疼 痛的折磨下于入狱的第三天突然昏倒在监所内;被发现后再也不敢慢待了,火速 用警车送往医院。医生检查认为已肾衰,并重度贫血,病危要立急入院。看守所 民警一听“住院”二字顿时瞪大了眼:“住院,要住院费的,多少?”医生说: “至少得几万块。”看守所民警再逐级上报,请求。最终还得局长敲板儿。局长 指示:“急诊住院?即刻通知家属,让取保候审。但案情重大,必须交一定数额 的保证金。”刑警队两名民警着手去办,先通知其家属。莫家母子听了只要交钱 就可以放人,顿时心喜作狂,四处张落着借钱。可是,这几年来,他家为父亲治 病,向亲戚朋友借了好几万块钱。这些亲戚们哪还肯借钱给他们?老实的莫囿东 借西凑只借到了一仟来块钱。但这只能是杯水车薪。办案民警再次请求局长。局 长道:“哪有这回事?没钱,至少把人家白梓的损失费闹回来吧。你们再想一想 办法施一施压。”这两个民警虽说是年轻,但也很有同情心,心想你姓白的把人 家逼成这样,还有啥脸要损失费?再见老莫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也就无心去逼 莫家人了,便以家里实在困难为由,建议取保。向局长道:“老莫生命垂危,咱 们再不敢缠了,弄不好把咱们牵连进去了。”那局长一听,也不敢惹事在身,方 亲自来到医院到医生跟前询问情况。医生肯定地摇着头:“除非换肾,也就是肾 移植,否则,有可能人财两空。”那位局长听了,找了借口溜之大吉了。   医院一个劲的催交医药费。就那莫囿借来的一仟来块钱,不到一天就花光了, 再催,再逼,莫家母子欲哭无泪,个个恨不得卖命换钱。果真莫囿到医院血库卖 了一个血——四佰块钱;但医生们很不满意:“四佰,四佰还不够个零头子呢。” 莫囿听之,对天长叹:“天呐,你有眼帮一帮我们吧。”是天有眼吗,莫名其妙 的账上多出了壹佰块钱,第二日,又连着多出了二个壹佰块,可是到了第三日, 莫囿到交费处查看,收费员说,是有那么几个人交的费,是谁不知道。   莫敷琦病情加重,不省人事,医生给打了强心针,方才渐渐苏醒。   赵月英夫妇得知莫敷琦一事后,便来到医院探望。赵月英见莫敷琦面无血色, 消瘦似骷髅,心下更是气愤难平,拉着莫敷琦的手泪流满面地说:“你老弟糊涂 呀,糊涂。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是在自己害自己呐。我们有理去告他。” 莫敷琦将手往回抽,但没有劲儿,听他少气无力地说:“他是个白眼狼。我只后 悔当时帮他拉选票,帮他当厂长。我太后悔了。这件事让我死不瞑目呀…”但是 欲哭无泪。赵月英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个扫帚星,进了谁的家门,就会给谁家 带来祸水。他跟谁交往,就害谁不得安宁。你这次…”“我真后悔,我没把他给 烧死。要是烧死了他,嗨,厂里的工人也许有救,也许能过上好日子。”赵月英 刚想说什么,汪天录制止了:“你少说两句,让老莫休息休息。”老莫歇了口气 道:“我这辈子算是枉活了。以前都是公家人,没有人去分个人高人低。如今有 权的欺负没权的,有钱的看不起没钱的。我一无所有,气受够了,人家都给儿女 们留万贯家产,我一个子都留不了,还欠了一屁股账儿——亏啊,大儿子大儿子 是那个样儿,小儿子三十好几了,虽说有一肚子墨水,就因为家庭贫寒,找不到 对象儿,我还咋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呢?而话咋说得来着: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 造恶的富贵又延寿-——真可是‘窦娥冤’…”人在抽泣着,但那干涸的双眼竟 然挤不出半点泪来。   老莫稍息了一下,换了两口气,道:“其实我真是不想死的。我还没尽义务 呢,我舍不得撇下我的老伴,也舍不得撇下我的小孙子。倘若我没得病,我努力, 努力挣点钱,还是完全可以的。我要养活他们,我死了他们该咋办?我死不瞑目 呐…”说着说着就又断过气去。汪天录夫妇赶忙劝慰安抚,由此为由,匆匆离开。 出门后汪天录责怪老伴道:“你真不识相,那个样子我看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果真,当天夜里,莫敷琦便魂归西天了。第二日莫囿便拿着汪天录放下的伍 佰元钱给父亲买了口棺。灵堂设在自家院落内,因没钱而请不起阴阳,不吹不打, 因而显得冷冷清清的。老莫的几个老乡来吊念,但更多的人害怕白梓知道后受牵 连,而自在家中叹息,却不敢前去看望,连上柱香,烧张纸也不。门前摆着汪天 录夫妇买的花圈,再多一个也没有。这样熬了两日,于第三天一早儿顾了一辆手 抚拖拉机送葬去了。厂里没人敢过问,更没人敢张落,因而,也没人出车出力帮 着出膑,更难说开个追悼会什么的。   57   再说白梓,幸亏那个塑料壶壶口小,一下子不能泼出多少油来,因而,没有 浇到全身,仅浇到后脑勺,前襟,肚眼,下身几处。尤其下身严重,不仅被烧伤, 恐怕残疾。当地医院不敢收留而被转在医学院附属医院。事态之严重,影响之大, 致使省领导市领导及有关部门领导纷至沓来,再三叮嘱用最好医生,上最好的药, 享受最好的待遇;要么,即刻请国内最好的专家来会诊。罪是受了,但也无关紧 要。特护病房内,要空调有空调,要电视有电视。医院派了特护护士,厂里也派 了专人护理。因白梓无家室,胡果搜肠刮肚,思来想去,决定派白玉莹来服伺。 一是该女子嘴牢,二是该女子本分,一直在本厂打字室工作,系白梓远方婊亲, 深得白梓的信赖。要说最挂念心疼他的要数艾荩了,当白梓出了事后,她就赶往 省城,白天不敢露面,直等夜深客去后才溜进病房。白玉莹熟知他二人的关系, 一当艾荩进门后,她便到走廊放风。艾荩见白梓那般痛苦,不由地抹起泪来。白 梓见了,抚爱地与艾荩脸贴脸安慰道:“不要紧,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死不了 人的。”艾荩见白梓手上、胳膊上的水泡,越发心疼的不知如何爱惜。白梓道: “这都是小意思,关键是你那宝贝老二被烧残了,将来恐怕不中用了。”艾荩听 了不信:“你骗人。”“真的,不信你看一看。”艾荩果真揭开察看,不由倒吸 了一口冷气:“妈呀,咋嫩嫩的,烂得不成样子了。”白梓难过地长叹一声,道: “你另找相好的去吧。它拴不住你了。”艾荩眼一瞪,嘴一撇道:“你把人家看 成什么人了。人家难道就为那事活着?人家不就早给你说了么,生是你的人,死 是你的鬼,你还不时地给人家气受…”说着泪水帘帘。白梓忙赔不是,关心地问: “本科毕业证拿到没有,是否再读研究生。”艾荩道:“原来文凭这么好拿。没 意思,学历再高也是假的,拿到手心里不舒服。”白梓道:“怎么是假的?你又 不是办假证办来的,而是相当当,硬棒棒的国家承认的真货,只不过是假考试。 你看社会上那些学历,哪个是真才实学的,有的初中没毕业,就上了成人大学, 再本科,再研究生。国家就愿意这么着,你不拿学历,再有本事,人家就以这个 为硬指标卡你,你有什么招术?”正说着,护士进来测体温,数脉搏。白梓突然 灵机一动,向着护士道:“你们这儿的大夫总不是假学历吧?要这样,我这个院 哪敢住!”护士道:“我们附院的大夫 都是正规学校的本科毕业生,现在都读 成人研究生呢。”白梓道:“这,这还差不多,起么是正规的。如今研究生就相 当于过去的本科生,本科生相当于过去的大专生,只要正规学校的本科生就行了。 什么的研究生,假货,没啥意思。”待护士出去后,白梓向着艾荩道:“看吧, 这儿的大夫都读的是研究生呢,你混那玩意儿还不小菜一碟儿。”艾荩欠下身子 亲了白梓一下,兴奋道:“好的,宝贝,人家听你的就是了。”   夜太深了,为了不相互影响休息,艾荩恋恋不舍地离开。白道:“你去包个 星级宾馆住下。厂里有事的话,你就打的来打的去。”又责怪道:“我让你考执 照,你就是不肯。我教会了你开车,目的是想让你自个儿驾车。你老依靠我怎行? 这会儿我躺倒了,你看你还靠谁去?”艾荩一笑道:“没关系。你不久病就好了, 我这辈子就靠你靠定了。”   第二日苟谒夫妇棒着一簇鲜花来探望白梓,闲话间提到了莫敷琦病重一事。 白梓气愤难平,吼道:“你告诉公安局长,病再重也要呆在监狱,就是死也要死 在监狱里。那是杀人犯,杀人犯!”又道:“你去检察院找检察长,让尽快起诉, 就是殛了也要判刑的,判死刑。”苟一一答应。杨芝敏见白厂长情绪激动,方劝 道:“消一消气,跟那种没素质的人计较啥?保重身体要紧的,有了好身体才有 一切。你万一把身子搞挎了,我们怎再好意思见厂长呢。”白梓听出了杨芝敏话 外有音,方暗暗思量。杨又道:“那个穷鬼定不得好死。穷极了乱伤人的,你又 何必在意他呢?”白梓暂且消气,向着苟交待:“你给咱们观察着,看哪些人与 老莫交往,给我一一记录下来。那些龟孙子,王八蛋,我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苟点头答应着。半晌儿,苟夫妇二人告辞要去。杨芝敏把苟让在前面,自己拖后, 回头看白梓,那双水汪汪的眼珠子久久落在了白梓的睛仁上,不愿移去。白梓动 情地向着她努着嚼着嘴唇儿。   没过几日,苟再次来探望白梓,说是莫敷琦死了。白梓道:“他死得这么快, 判没判他死刑?”“还没来得急判呢。”白又吼道:“你快回去找舒检察长。父 债子还,父罪子偿。要把他儿子抓起来,让他家绝后,让他做鬼也不得安宁。” “这个-—不过莫敷琦死得很凄凉的,厂里没人去看过。老莫老婆找梁砭祷主任 要辆车送葬,我当时在场,我就说你们还好意思张口,臭狗屎一堆,谁会搭理你 们?哼。他们用手扶拖拉机拉着棺材去了。我想软绵绵治他们家。我临来时指示 小哈他们先把老莫家的电断掉。莫是咱们厂的职工,他们家再没有在咱厂工作的, 因而有理由断他家的电停他家的水,非把他家逼出咱厂不可。”白梓听了,放声 大笑:“好,好,好,好哇,咱们就来他个棉里藏针;不,藏剑,逼死他们…” 气焰嚣张,复仇之心可见一斑。   但是,纸里包不住火。白梓下身被烧,一传十,十传百,传的风风扬扬,轿 车厂几乎是老少皆知;有的暗自高兴:“那是老天长眼,是报应。”“他干的坏 事多了,当然烧他的,要不偏逢偏儿,那么巧?”“这下看他还风流不?多少良 家女子被他诱惑而遭践了。”议论归议论,但又有谁敢正面出来说个所以然呢?   莫家悄悄地逃开轿车厂。谁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有同情,有可怜,也有忿 忿不平的。以往轿车厂的遗孀都要有轿车厂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的,起码保持基 本的生活费和养老。而老莫的老伴却是…什么也不说了,说了能怎样,说了也白 说,看人家的脸色,听人家的训斥,自找没趣和气受,何苦呢。   尤仁莲得到消息已是几天以后的事了。她急急忙忙从浙江直飞本市,当获悉 白梓住在省附属医院时,又匆匆打的赶去。此时已是下午八点左右了,来看望白 梓的人刚刚离去一波。当尤仁莲到时仅有白玉莹看护。尤一进门,直扑白梓而来。 白一见尤,惊的两眼瞪成金鱼眼儿,身子由不得往起弹,但终因伤口疼痛而未能 立起,口里直叨叨着:“你咋知道,你咋知道的?”尤仁莲哪还来得及回答,扑 过去勾着白梓的脖颈,一阵狂吻,也不忌讳白玉莹在场,边吻边流泪道:“你咋 成了这个样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咋活呀!”不想,弄疼了白梓,害得白 “呀呀”直叫。尤仁莲放松了手,要查看白梓的伤情,抹泪道:“是哪个丧尽天 良,狠心做出这等比蛇蝎还毒的事来。”说着,取了水盆,拿了毛巾,为白梓擦 脸揩身。白道:“你那么远,我本不想告知你的,我害怕你知道后慌里慌张地出 意外儿。”尤仁莲翻着眼睛道:“哼,撒谎,你哪是心里装着我的了?养驴还不 知驴毛病?你心花的,吃着碗里瞅着锅里想着盆里的——狠不得把天下有色姿的 女子都揽在怀里的人,哪还有什么真情实意。罢了,罢了,你这个骗子,骗了青 春骗了爱,骗舌头骗了奶。人家舍不得你,谁愿人家女儿人家呢?一当把心交给 了心爱的人,就死心踏地跟谁了。”白道:“不可能吧。你那么风骚,南方那边 的小白脸能不在你身上下功夫?”尤仁莲“呸”诅了一口道:“坏损,把别人都 想成你一样不本分。花心萝卜空心菜——一个一个你都爱。”说着笑嬉嬉地在白 梓额上按了一示指。正此时艾荩来到。每天晚上九点钟艾荩都要准时来陪白梓改 心慌儿,陪到十二点时在白梓的催促下才缱绻不舍地离开。这日,她真没想到尤 仁莲会回来,说心里话,她非常惧怕尤仁莲,怕她吃醋,闹得人人不快乐,难堪。 今个儿一进门,当看见尤仁莲时她想退了出去,哪想尤仁莲余光敏锐,眼尖目疾, 一下子就用目光逮了她个正着。她想退,退不回去了,只好正着胆子进了门,强 做欢笑道:“尤经理好。尤经理赶回来了。”尤哪是省油的灯,恶狠狠地说: “哦,你的嘴越发地甜了。谁一天给蜜吃,还是给你糖在肛肠里化着呢。来,过 来,让我看一看,不错呀,越发的标致了,就是皮肤有点粗糙。要是你这模样儿, 若放在南方再养一养,那不知有多少男人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艾荩深得白梓 的宠爱,因此,板着脸儿不再理尤了,只目痴痴地看着白梓。白趁尤的背影向艾 荩努着嘴,意思让艾荩离开。艾荩会意,很听话地转身离去,但是甩手拌门而去。 尤仁莲不忿地:“呵,呵,这个小蹄子翅膀吃硬了,呸,再硬,再硬也不过是从 鸡窝里出来的。”又向着白梓道,“咋了,是你许了她什么饷头了,她那样眼中 无我。”白道:“好了,半天就你一个人表演呢,还嫌场合小了咋的?”尤仁莲 道:“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嘛?人家把整个身心都给了你,图了你的啥?我是给你 讲个理儿;跟那些烟花女子,她只会哄你的钱,骗你的财,哪个是真心的。”白 梓道:“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去了,别回家太晚了。不对,你也住宾馆去。” 尤仁莲道:“你赶我走,我偏不走。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你好意思撵我?”白 梓道:“你看我这样子,你留下又怎样?办不成事,再惹得人着急的。”“那又 有啥么,人家就喜欢跟你一个被窝挤么。”白道:“你看我这儿全是药膏子,你 就不嫌脏?”“脏,那是个脏字;有你那玩意儿脏了,谁嫌了?”说着,竟然脱 光衣服往白梓的身上挨。   58   “白梓的小弟被烧掉了。”这不是花边新闻,而是工人在工厂里奔走相告, 闹得妇孺皆知。焦娇也从车间中人们的议论中听说,一时为自己担心:“他做不 成那事,是不是以后他不理我,把我忘记了。要那样的话,我啥事都没办,我不 是太亏了?”于是便想着看望白梓,要提礼品的,可是提什么呢?突然想到柜子 里不是有几盒人参蜂王浆嘛,那是白梓提来的,再反送给他如何?方取了出来, 看了看,再过半年多时间才到期。“好的,就送它,别的礼物还要另外花钱的。”   谁曾想,丈夫见了人参蜂王桨浆,不问来龙去脉,就拆开了一盒喝了两支。 焦娇赶忙抢去:“你嘴脏得很,啥都逮着吃,小心吃死了。”丈夫见说:“我看 那上面写着治疲乏,我想是你给我买的,就开了。”   焦娇听说便不再吭气了。还有啥好说的呢,自那次丈夫吃多安定后再没缓过 劲来,一直说他头晕体乏,先后看过几次大夫,都没查出来个所以然。焦娇内疚, 因而没有再怨言丈夫,便道:“那是补药,没啥害处,要吃你就加倍吃上,那才 见效快呢。”他们哪知道,事情就往往奇妙,焦娇丈夫打开的人参蜂王浆正是宋 礼送给白梓的——让汪爱师做了手脚,掺了老鼠药的那一盒 ——真是无巧不成 书儿。焦娇的丈夫听说,便又打开两支喝进胃内,不多时,感觉恶心,头晕,便 告诉焦娇。焦娇不以为然,道:“听说,补药吃得多了就反胃,过一会儿就好 了。”可是,等不到一会儿,丈夫就抽搐起来。焦娇见之,顿时神慌魂惊,赶忙 打了120,让拉到医院的急救室抢救。经大夫检查,考虑中毒引起,至于啥中毒 说不清楚。问当天吃了啥东西。丈夫说门都没出,就与妻子共吃共喝,妻子好好 的,偏他成了这样儿。想来想去,想起人参蜂王浆上。焦娇也感觉问题出在这上 面。因为他吃了那东西不大功夫就发作了。焦娇害怕得厉害,却又不敢声张,巴 望着丈夫别出事了,以便从长计议。于是她二话不说,就替丈夫办了住院手续。 待丈夫病情稍稍稳定后,她就想着回家,查看那剩下的几支人参蜂王浆。丈夫也 疑心在那上面,但怕出意外,医生根本不让他离开医院。但丈夫吵吵着要报案去。 焦娇答应了,便回到家对着剩下的六支人参蜂王浆仔细地看又看,终于发现上面 的蜡迹,剥开了蜡,便出现了针眼“这可了得。”焦娇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给 公安局打电话儿,又觉得不妥,万一公安介入,她和白梓的事就会大白天下,那 时假若公安再查不出个水落石出,反而会怀疑她和白梓阴谋通奸杀夫,那,那可 就把事情闹大了。焦娇想到此,不寒而栗,毛骨悚然,便将那剩下的六支药藏起, 从别的盒内取出六支装入这盒内。案子还得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公安到她家查了又查,把当天的剩饭残渣,食用米面、油盐酱醋甚至茶叶香 烟都要查,那盒里的六支人参蜂王浆也拿去化验了。看来案子一两天是定不下来 的,就等化验结果了。不过焦娇已认定她藏的那六支人参蜂王桨肯定有问题。她 迫切地想见到白梓,可是他还在省城。   幸亏丈夫没事儿,住院十来天,花了两叁仟块钱,终于大夫说丈夫可以出院 了。但就是没查明白究竟是啥中毒,连公安也闹不清楚。   焦娇期盼着要见白梓,好象有满肚子的苦要诉说,心焦的一刻儿也等不及了, 便买了长途汽车票来省医学院附属医院烧伤科找白梓而来。白梓有尤仁莲陪护, 尽管她有满肚子的话儿,都是无法表达的。她深知白梓与尤仁莲的关系,因而, 装的拘谨一点。但是,一个少妇,风风火火的打老远地独自来看望一个男领导, 这不能不让尤仁莲起疑,于是对焦娇采取不冷不热的态度。白梓见焦娇眼里噙着 话儿:抑郁,焦虑,木呐;想是那天晚上答应调她到质检上,只因出国回来后又 遇这等事儿而没再见面。那有啥,我白梓能有今天,就是我男子汉中的男子汉, 男子中的精品,啥时说话不算数了?一言而出驷马难追。古人都知如此,何况今 天是飞机、火箭时代。可是,尤仁莲在此,话儿该怎说呢。尤仁莲跟焦娇不甚熟 悉;面是见过,却没有交往,连话儿都没说过。这个女子能置自身不顾来看望白 梓说明她胆儿真不小。这样的女子一旦与姓白的交往了,姓白的能放过她?瞧她 满身的狐臊味儿。因此,尤仁莲又是给白梓擦脸,又是给白梓洗脚,殷勤百般, 没个消停。焦娇感觉没说话的机会,越发内火攻心:我必须向他说明,那可不是 一般事儿,人命关天,只有他才能判断或查找、报案,由他定夺。方候等机会。   白梓想焦娇来者不善,不说两句话的确有负于她;忙问:“有事吗?小焦。” 他把“焦”说得尤其轻,更近于“娇”的发音。焦娇点了点头。   “那你说吧。”   焦娇欲言又止,暗自看了尤仁莲一眼。尤仁莲故意不睬,装着为白梓按摸。 白梓见焦娇的表情,有所会意,向着尤仁莲道:“你出去,给咱们买个西瓜,正 好小焦来了,一块儿吃。”尤仁莲听之,道:“这会儿还早呢,等我下午出去再 说。”白梓见支不走尤仁莲,知她正在吃醋,但想焦娇有难言之隐,不便她在跟 前,可她偏又横加干预;方有点气儿,提高嗓音道:“叫你干么,你就干么,你 咋这么多的事儿?”尤仁莲见白梓动真格的了,一时不敢造次,只好出门而去, 贴着耳朵偷听,却什么也听不到。想着焦娇说话吞吐不爽,闪乎其辞,肯定有明 堂,为了能扑风捉影儿,便一路小跑,抢了一个西瓜,不问贵贱,不论生熟,付 了钱即可火速赶回。   这里,焦娇已无心跟白梓周旋,诉说相思之苦,而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道:“你上我家拿来的人参蜂王桨可能有毒,”“啥?”白梓一听惊得险些从床 上弹了起来。于是焦娇便将他丈夫中毒一事从头说起,正说着尤仁莲闯了进来, 焦娇便止了言语。尤仁莲将西瓜放下,正准备切开,就听白梓道:“你先出去, 我们有话…”尤仁莲不识趣儿,咕嚷着:“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正大光明?” 白梓气道:“屁话三千。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哪来的那么多的话。”尤仁莲见 白梓生气,便不情愿地出门而去。   尤仁莲心里骂道:“这小蹄子,在向他嘀咕着啥呢,神神谜谜的,莫非是谗 言中伤,打我的小报告?怪不得姓白的一下子对我变了脸。看来得宠于她了,要 是那样,我非跟他闹个你死我活儿,大不了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哼,干脆整他个 鱼死网破。今个这气不出,仇不报,他们还真真的不认识老娘是谁呢。”顿时, 醋罐子乱翻,暴戾恣睢。   再说,白梓听了焦娇之述,将那六支人参蜂王桨调过来转过去的看着,半晌 无话儿。焦娇见他脸色煞白,跟死人似的,眼睛都直了。突然听到他歇斯底里叫 骂:“妈的,想害老子,老子让他不得好死。”说着便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个传 呼,让当即来之。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司机便到。白梓也顾不上病不病的,穿 上衣服,带着焦娇出门而来。尤仁莲见之,忙上前拦挡:“你这是咋了,你的病 还没好呢。”白梓那还顾得上理她。尤仁莲一急拽住了白梓的胳膊:“你疯了, 咋的,医生还没同意你出院呢?”白梓不再是气呼呼的,而是暴跳如雷,将尤仁 莲往开一推,怒不可遏地骂道:“走球开。”就钻入皇冠车内,风驰电掣般去了。 尤仁莲险些被推了个仰面朝天,等她脚跟站稳后,白梓已销声匿迹了。她只好呆 神儿,不知如何是好?   白梓是找公安局长报案的。我们都知道,白梓跟公安局长非同一般。这局长 听完焦娇的述说,见白梓心情沉闷,便赞扬焦娇做得很对,没有把事情张扬出去, 要不,闹个满城风雨,后果不堪设想。   “你先别急,今个儿我去凤凰大酒店为你压惊。别放在心上,等化验结果出 来后再说。”   白梓也只能这样了。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里面有一种叫毒鼠强的鼠药。听公安局长讲:这鼠药 又叫三步倒,就是说,老鼠吃后最多走三步即可死掉。人中毒后即便是抢救过来 了,也终生留在骨胳里。若人死了骨头分解,草根如果吸收了骨头里的毒物,牲 畜吃了这种草都会中毒而亡的。其毒 力之强,让白梓怵目惊心,冷汗出了一身 又一身:“是谁呢,这般歹毒,这样置我于死地?”   “我非要查他个水落石出不可。”白梓顿恨地说。   公安局问了大概。光给他送人参蜂王桨的就有数百人。这些东西来龙去脉, 案情复杂,破是可以的,就是调查过程肯定牵涉出许多人和事来。白梓要是光接 受了人参蜂王浆也倒好说,可是,每个送礼的人都有礼金夹在里边,几仟几仟, 就是数百来仟例,就是几十万,几佰万的账儿,这让破案人员掌握后可了得?   “你要好好的想一想,”公安局长道,“我是为你考虑的,你就说查出来人 能怎样?你解了恨,可是你今后的日子就麻烦了,不仅仅是麻烦了,而且是麻烦 大了,弄不好,狐狸打不着,惹一身臊的。”   听了公安局长的剖析,白梓便不再叫嚣了,只是蔫不唧儿地说:“那太便宜 要害我的人了。我要查出是谁,是哪个狗娘养的。”“你可要想好。当公安介入 掌握的第一手资料那可是要存档的。关键是,要是一两个人调查,或者调查者只 有几个也倒罢了。有我给你做一做手脚还可以。要调查的对象上百人,必须成立 专案组,那可人多了;若遇上一个不放嫌的人,把调查的材料捅了出去,我想帮 你都帮不了,那样,恐怕拨出萝卜带出泥,你就被动了。如今主动权在你,我看 你还是忍了,把这事儿压了算了,免得闹大了对你不利,何之是不利,恐怕一切 都毁了。这不是危言耸听。听我的没错儿,这就叫息事宁人。”   白梓犯难了,人家虽没明说,但是聪明人都会听明白的。若公安局掌握了你 受贿的事实,就可能有关部门调查你的财产、收入,甚至是账户,存款,那样… 到时候…白梓一时没了主意。公安局长道:“你就揉个肚子痛,就当吃个哑巴亏, 以后替防着就行了。”   59   投毒的事令白梓寝食不安,耿耿于怀。他有点不甘心,但公安局长的话不是 没有道理的。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暂且留着吧,是狐狸最终是要露出尾巴的。 烧伤已基本治愈,但心灵的恐惧时常让他恶梦不断。因而,出院便养在家里,有 艾荩陪护。尤仁莲已被他撵回宁波去了。她那个人,有点狂妄,不能把握自己, 干涉我的生活不说,还想把我捏在手心里控制我。说是爱,纯粹是她自私,狭隘, 偏激,多事的让人讨厌。还是艾荩乖巧,温顺,这不是我在偏爱,而确确实实是 艾荩有她的优势。他想多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以便恢复元气,养精蓄锐。   这日,胡果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装配车间出事了。一架天车在起吊货物过程中 支架折了,钢板掉了下来,砸死一人,砸伤两人。白梓听了不以为然,道:“这 事,你去处理好了。上边要问起来,你就说我病还没好呢。”他之所以推辞,因 为他不愿意看见任何一个人。那天,他回厂里时,有几个工人向他打招呼,但他 觉得他们都阴险毒辣,怀里揣着闪有寒光的匕首,时刻寻机刺杀他。你瞧一瞧他 们的眼神,跟恶狼的眼睛没啥两样儿。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厂里上万 职工,谁好谁坏,你怎能分得清楚呢?他们脸上又没有刻着字儿。就拿这次,投 毒的人,你想会是谁呢?你只能是被鹰追怕了的兔子,宁肯躲在屋里。他诚惶诚 恐,心悸,胆怯——真是一日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儿。   胡果且不然,诚心劝他道:“这事不同寻常。从省里到市里,重要的头目都 很关注。有影子就露脸儿。你再不着面,恐怕人家会对你有看法的。”白梓知胡 之真心。他们都心知肚明,对大型设备一年必须检修一次,生产部及技术处,还 有一些车间主任多次汇报机器老化之问题,只因厂里资金紧张,效益不好,再说 检修时还要停产。对此白梓沉默不语,听其自然,致使检修的事一拖再拖。不想 拖久了人命关天的事发生了。虽然,对白厂长来说是个小事,但却造成不良影响。 上边有关领导也怕担责任儿,他们还要给他们上边的领导一个交代,免不了要做 做样子,走一走形势,弄不好就得抓个替罪羊,以平息事态——这就是政治。想 到此,白梓便坐不稳了,心里吃着劲儿,便随胡果一同来医院看望伤员。此时, 省市两级有关领导还未来到,但已围了很多记者。白梓上去与伤员握手,其中一 位重伤员还处在昏迷状态,白梓一见有这么多记者在为他摄像儿,便扑在了那位 伤员身上号淘大哭:“我的好兄弟,你可受苦了,你快点醒一醒,醒一醒吧。” 被医生护士劝开。白梓一边抽泣着一边向医生护士说:“你们要想方设法地把我 兄弟救活。用最好的药。若有困难,请到上边请专家。费用别愁…”护士听说后, 道:“还不愁呢,到现在你们一分钱都没交呢,都是医院在贴着钱抢救。”白梓 见说,故意向着胡果道:“你们干球啥呢。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干啥大事?快 去叫财务处长把钱交上,好让人家大夫全力以赴的抢救病人,别给人家医院找为 难嘛!”说着向医护人员道了歉,便转身离开。不想前面堵了那么多装卸车间的 工人,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白梓一时草绳疑蛇,如吴牛瑞月,就此浑身筛 糠,汗流浃背,不得不仓遑逃去。   现在的传媒就是快。晚饭后白梓和艾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地新闻就播报 轿车厂发生的事故,不究其原因,尽播了些领导是如何慰问死者家属,看望受伤 职工。其中就有白梓抱着病人痛哭那一折。艾荩见后问:“你抱的是死人还是活 人?你哭成了泪人儿似的,真有那么伤心?”白梓刮了一下艾荩的鼻梁,似笑非 笑地说:“你看像是真哭还是假哭?那是在作秀,就像演戏儿似的,专门演给两 种人看的,一是上级,二是百姓。向上级交差,捞取政绩;向下赚取口碑,玩个 猫腻,用眼泪迷惑百姓,求民心稳定;你好我好,得过且过。我不求别的,只求 身边有你,乃上天有眼啦。”说着,开怀大笑。艾荩偎依在白梓怀中,仰起头去 吻白梓的脸颊。白将头勾下,艾荩撒着娇挣扎,用指头摁了下白梓的额头:“你 真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完全可以当个演员了。你是个大骗子。”白梓揪着艾荩的 鼻子道:“把你骗到手了,这叫骗了青春骗了爱,骗了舌头骗了奶。被骗的人知 道了上当也是高兴的。就像你,被我哄到手后你高兴吗?”艾荩点了点头,抿着 嘴微微含着笑。白梓一时激动,正要抱着艾荩亲热,忽儿手机响起。白梓一看是 霍市长的电话号码,忙竖起示指“吁”了一声,暗示艾荩别出声儿。   “喂,市长,您好,请指教。”   “刚才新闻看了吗?表现得不错么!明天别忘了抚衅死者家属,到时候你召 集开会,我也去,如果我有别的会的话就派王秘书做代表。你可要向家属把我的 心意传达清楚哇。”   白梓连连点头,口眼闪烁,一付乖巧服从的样儿:“是,是,遵命,遵命, 我一定把市长的话带到,一定!”   罢了相互说了些客套话,什么的省上的谁谁咋了,咋了;谁谁可能要下台, 谁谁可能要扶正等等,等等。白梓一再重复着:“别忘了为咱们牵线搭桥。只要 需要哥们,哥们定会舍命奉陪。市长,这是给哥们长脸呐,哥们能不鼎力赞助!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么,还讲那么多客套干么?如今啥都讲品牌,你就是我的品 牌;有你这棵大树遮着,我们还愁他刮风下雨不成…”说着,说着,放声哈哈大 笑。   当挂了电话后,白梓将手机捏在手中,思谋了半晌儿道:“现在真是信息社 会,离不开它。八十年代电子时代,到这九十年代电子发展到信息时代,真是日 新月异。就拿这玩意儿来说,前几年谁要手里有一部大哥大,那就屁股会往天上 翘。后来时兴小哥大,如今小哥大都要淘汰了。日货,韩货,他妈的,又出来这 翻盖儿了。嗳,你的手机好用吗?”艾荩轻轻地回答:“女的,没几个拿手机的, 因此我不好意思用。”白梓听了道:“那玩意儿,又不是啥宝贝呢,你就尽情的 用吧。过段时间我再给你换新式样的。”艾荩不语。   这里白梓看艾荩腼腆伊人,越发抚爱加倍,就与艾荩解衣上床。艾荩见白梓 那玩意儿变了样儿,一时心疼生怜,抚慰地用手摸来摸去,只见头部缺了一块, 凹凸不平,前部的皮肤结疤挛缩,且嫩红嫩红的,已不像过去了,一触及硬,而 且柔软不坚。白梓心急半天不见坚挺,想是伤及厉害,致其阳痿,又见艾荩这般 抚爱,它竟然无动于衷,越发羞愧难熬,心如刀绞,顿恨地骂出声来:“妈的, 龟儿子,你害得老子不浅,老子让你死都不得安宁。”骂着就身不由己地赤裸着 身子跳下床,恼羞成怒,眼红舌毒,齿颌在颤抖,面色苍白无血,那拳头捏的咯 咯响。突然他发了疯似的抄起椅子对着墙乱砸。艾荩见之先是惊呆了,蜷缩着裸 体,大气儿不敢出,后见白梓越砸越疯,叫嚣声起来越大,一时心疼地扑下地抱 着白梓的后背,泣声连连:“你不要苦了自己。亲爱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你不要这样。这样我怕,怕,我受不了。你要相信自己。我爱你,我爱你,你 是天下最棒的男人。你会好的,肯定会好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梓害怕惊了艾荩,便不再歇斯地里犯神经了。   但是,阳痿是事实。小弟弟残疾也是事实。尽管艾荩想方设法地买各式各样, 各色品种的春药也无济于事。不得法儿,到男性病专科门诊求医,竟然有一个二 佰五的大夫让他们买个黄色录像特级片让看,谁曾想越看越恶心,不但不起作用, 而且让人大倒胃口。原来心底仅留那么一丁点欲望也丧失殆尽。这更令白梓难堪 了,一时所有的积怨全都归在莫敷琦上:   “要不是他,我能落如此下场?”          你说白梓缺德不缺德,连死人都不放过。这日,他召见苟谒让打听莫敷琦家 的下落。不日,苟谒汇报莫敷琦的妻儿不知去向。白梓便要苟谒打听莫敷琦的坟 墓据地。打听清楚了白梓亲临查看。原来莫敷琦下葬在一个干梁上,此地寸草不 生,到处是些鹅蛋大小的石子,那坟堆光秃秃的,仅是一个土堆罢了,坟前立了 个墓碑,写着莫敷琦的生辰八字。白梓对着墓碑恶狠狠地“吐”了几口便驱车返 回。这还不罢休;回到厂里,前思后想,总是不纳服;又雇了个推土机,准备将 坟墓产平,但又怕莫敷琦的阴魂报复,便请了阴阳同时念经。那阴阳以挣钱为生, 哪还管别的?推土机的司机一看是要铲坟儿,先是心惊肉颤,后在白梓重金支付 下,还是见钱眼开,几下子就把坟推平了。那墓碑也被打碎抛在山沟里。白梓心 下诅咒:“你死,你死,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60   白梓一当上班,就发现厂里越发不景气了。工人们疲疲沓沓,思想涣散,行 为散漫,个个似秋后的植物萎靡不振。于是,他向胡果,梁砭祷等人商量,决定 开一个振兴工厂的动员大会。主题为: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好让工人们振作精 神,重整旗鼓。   动员大会在厂礼堂举行。主席台上就坐的有白梓、胡果、梁砭祷、赵玉袂等 厂级领导干部。胡果主持会议,白梓做了大会发言:   “…长久以来,我们将工资与效益挂勾,但是,我们的职工追求了数量,而 不注重质量。很显然数量上去了,工资就多拿了,就为了多拿那几十块钱不惜损 坏工厂的利益,致使质量滑波,造成厂的荣誉降低。这就充分说明我们的职工素 质太低了。因此,这次动员大会十分必要,十分及时。我们必须居安思危,每个 人都应该有危机感,使命感。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所以说你们自 己应该醒悟了,必须把工厂当作自己的家去爱护。必须树立厂兴我荣,厂衰我耻 的思想。否则,工厂倒闭了,你们只能上街摆滩了去。到那时候我说你们是自作 自受,那将后悔莫及。——这个警钟我给你们敲定了…    “从今后,我们不仅要加快我们的生产速度。工资虽然与数量挂勾,同时也 要加快质量管理,同质量要效益。我们的改革还不够彻底。有机会你们出国看一 看,人家德国的企业面貌比咱们强十倍,百倍;工人的精神面貌空前高涨,人文 环境好,工人素质高,哪就像我们的工人,一个字‘懒’,两个字‘懒散’;时 时刻刻盯的是钱,没点义务工想法,多干一把活都不愿意,多干一把都要亏钱…”   宋礼在想:“你看你说的天花乱坠,振振有词,夸夸其谈,又能怎样?狗嘴 里吐不出象牙。你问在台上坐的都是些啥人?你们敢站出来说你们哪个没粘过工 人的血汗钱?在这里来教育别人,你们有什么资格?狗在台上教育人,人都被教 育成狗样了。你望一望你们一个个冠免堂皇,衣冠楚楚,背地里狗都不如;狗还 知道看个家门呢。如今厂子不景气,你们把责任推到工人身上,你们咋不说,你 们一个个都在做贼,家贼难防。工厂被你们偷空,挖空,吃空,还有什么利益。 你们只能讲给傻子听。厂子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你们不去自身找原因,却在工 人身上挑毛病。你别以为你们装的人模人样的,工人们就是瞎了眼也认出你们人 面兽性的样儿。你们太小看工人们的智尚了。你们教育职工,这职工呐,职工又 不是腾子,傻子。向你们学习,学你们如何克扣工人,如何索贿受贿,如何贪赃 枉法?言传不如身教,有你们那个样子来教育职工,还不是越学越坏,学成你们 男盗女娼!你们满身是屎,擦都擦不干净儿,还好意思,还有脸来说工人的长短? 瞧,你们口里喷的全都是粪,工人们都被你们臭蒙了,还会咋的?你们让工人觉 悟,觉悟是觉悟了,越觉悟越明白越知道了你们是如何欺骗工人,如何愚弄工人, 如何压榨工人。你们还要怎样?要是有一个好官,象邹书记那样的人坐在那上面 说一说,工人兴许还有热情听儿,信儿。就你们几个,工人们谁是信的?谁是听 的?你们沆瀣一气,臭味相投,都是些披着羊皮的狼,不趁早夹着尾巴滚下去, 还在这儿卖乖?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百姓们又没瞎了眼,你们愚弄百姓,从而作 威作福。你们不能够以身作则,还有脸来教育百姓,百姓还不是一群羊,你们让 他们东,他们哪还敢西?你们让百姓以厂为家,可你们自己呢,却是这个家的贼, 是老鼠;你们不能以理服人,百姓对你们早已失望了,由此变得麻木了。本来工 人们很有热情,他们心底善良,憨厚纯朴,假若有个好领导来带领他们还有什么 可说的。恨不得把人命献出来去卖命儿的工作。他们不讲究吃穿。他们对生活要 求不高,只要的是心情舒畅,只要的是把他们当人看。可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何曾 在乎过他们?你们朝歌夜宴,珍禽美味,都是花的工人的血汗钱。他们虽粗茶淡 饭习惯了,不去奢望与你们攀比,可你们连他们多一口饭都不愿意给,你们此时 还有啥说的呢?那能把工人放在眼里?哼,这个厂子眼看就要倒闭了。你们这帮 杂种,这会儿才想到工人,你们不觉得为时已晚。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 工作,‘呸,呸’,多好听的口号哇,你们何曾一碗水端平,有关系的跟没关系 的不一样;行贿的与不行贿的不一样;第一线老老实实干活的与围在你们向前身 后给你们跑小腿的不一样;巴结奉承你们与说实话、提合理化建议的不一样。你 瞧一瞧,你们那付德性,死了人你们便装的哭了,真是兔死狐悲!你们倒像个轴 脖子狼一样,何曾把百姓的利益真正地放在心上?如今抓着老百姓不放,能怎样? 老百姓还不是盯着你们的所作所为,老百姓只能沉默乃是因为他们无奈。因而, 他们只有沉默了,他们只有装聋作哑。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 死亡…”   不知啥时白梓的发言已结束。听胡果道:“各车间要务必将会议精神传达到 每位职工,让他们写出心得,每人不少于叁仟字。心得的格式:一是剖析自我存 在的问题,包括思想认识上、工作态度上、生活情绪上。二是名利问题,存在原 因。这必须做到深刻的反省,做到批评与自我批评。三是提出整改措施。可以发 泄情绪,大鸣大放,言论自由嘛。”   “哼,言论自由,现在虽说没了文化大革命‘抓帽子’,‘打棍子’,可是 现如今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打,骂’都整得当官的;如今这规矩,那条款都 是针对的百姓,百姓哪敢不老实,谁敢吭声?谁敢说你们的不是?说了,不就成 了你们的眼中盯,肉中刺?你们可以找任何理由去不用他,冷落他,给他穿小鞋, 或打击报复,万般陷害,秋后算帐。在淫威的振摄下,民众只有昧着良心苟且偷 生,心灵扭曲。民主不走样,天便瞎了眼。他们任何要求都会被你们关在门外, 尤其在如今,人们都想求你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求你们改善一下生活困境,因 而,人们溜你们还来不及呢,哪还敢当长嘴乌鸦?别说提意见了,就是喘个粗气 也提心吊胆。这民主那民主,全是由着你们的奢望做决定的。百姓的奢望是多么 的可怜,想着能与你们搞好关系,得到你们的赏识,提拔,重用,开绿灯儿—— 这就是他们的奢望!他们有何权力,是选举权,还是否决权,还是提了意见不遭 报复伤害的权?只因为担心打击报复,他们只有说违心话,做违心事。他们也想 学着做你们的心腹人儿,尽说些你们爱听的话,免得求你们的时候遭你们的冷脸 子。还是省一省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什么意见提,弄不好成了背着桑叶走 苏杭——找残(蚕)。你们喜欢奉承就奉承几句,你们喜欢听好听的,就多吹一 吹,棒一棒。忠言逆耳,何必要惹人家讨厌?现在的人不都是在变通,学着圆滑 吗?你瞧一瞧那个刺头不被你们剃光了?”   当宋礼还在胡思乱想时,人们已开始退场了。原来已宣布散会。台上的那几 位相互笑着,那是笑着吃人的人一贯表情。就象猫头鹰的叫声,会令人毛骨悚然。 那满身的狐臊味儿,与狐狸有何两样呢?对这些人,你还抱什么希望呢?他们若 要变好狗头上都长角了。   再说,与白梓有关系的女子在白梓住院期间,不同程度的大都去看望过他, 唯有解蚬装而不闻,这让白梓耿耿于怀,心里满不是滋味;偏这日与解蚬碰了面, 不想好个小贱人,看了我一眼便躲开了,躲得比耗子还快。哼,她肯定有所耳闻, 她肯定知道我的家伙被烧坏了以为我不行了就有意识不把我放在眼里。哼,我偏 要做给你看。你拿了我的东西,沾了我的便宜,还能由得着你不成?   于是,白梓打电话传解蚬而来:“…怎么,一点情意也不讲;我出事了,你 也没说来看看我?”   “我倒是想去看的。你身边那么多醋缸,我去了万一不小心碰碎了哪一个, 即不是闯了大祸吗?”   白梓见她说的可人,不由动心:“这么玩皮逗人的宠物,得不到手真是可惜。 恭手送给别人那不是太亏了!”   “咱们结婚吧。”白梓说。他说这话用意是要看一看解蚬的反应。有关他下 身残疾的消息是否传到她的耳朵里?解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因而有所闻。心下 想:“你连秋后的蚂蚱都不如了,你还能蹦?你就不想一想,你一个快五十岁的 老头,我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我与你结婚,你就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你就不怕别 人骂你丧尽天良。但又一想,他以前一直不提结婚的事,这会儿有病了,反而结 婚,是不是故意试探我。”方道:“随你的便。”“你的话咋这么勉强,是不是 不情愿?”白梓心里不舒服,他觉得解蚬的话过于轻描淡写,是在敷衍了事。解 蚬头道:“结婚的事是我提出来的,是你一拖再拖,拖的我心上都长了老茧了。 你那才叫老马吃回头草呢。”   白梓见说越发动心,忙招呼解蚬:“来,过来,过来。”解蚬前进一步。白 梓伸手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又是吻又是摸的。解蚬赶忙挣扎,道:“别,你别闹, 你不是说要结婚,等结了婚你再闹不行吗?现在,人家实在是不情愿,也不喜欢, 反而让人家不愉快。”白梓只好将解蚬丢脱:“那好,回去准备,准备,给家里 打个招呼,尽快把咱们的事办了。”   可是等了一个礼拜,还不见解蚬的音信。白梓有些按捺不住了,再次打电话 叫来解蚬问:“你咋搞的,给你说的事,你怎么当成耳旁风?”解蚬见白梓有点 生气,忙道:“我以为你只是说一说而已,哪还当真呢?”白梓一听,无名之火 一下子烧到喉咙上了,气道:“你是在小看我,还是想我不中用了?你对我总是 敷衍塞啧,蜻蜓点水,我对你是那么不重要?”解蚬心下冷藏一笑,心想:“你 颐指气使惯了,对谁你都想训斥。”道:“给我的影像,你说话从来都没认真过, 你要是认真了,咱俩的婚事能拖到今天?”白梓一听稍稍舒了一口气,道:“好 说,好说,那我现在就向你郑重其事的宣布,咱俩结婚。”解蚬心里吃着劲儿: “看来他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不是说他那玩意儿被烧掉了,咋还能结婚?”方道: “真结婚?那你要给我时间好想一想。事情这样突然,我还没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呢。”白梓听这,惊的两只眼睛只往外跳儿:“你,你说啥,你是在耍我?”解 蚬见白梓在动恼,心下想:“这下可真是跳不出他的魔掌了。”吞吐着不知如何 回答,可是,白梓咄咄逼人的神情让她不得不做出解释来:“看来,这婚是得结 了。我花了他的钱,拿了他的礼物——哼,他有的是钱,明说我看上他的什么? 不就是看上他的钱了吗?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是人人不言而语的事,我背的名分 也就是这,要不我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嫁他近五十岁的老头子?我得提出条件 来,提得很一点,他敢答应,我也破下了;他要不答应,就顺水推舟,搞他个金 蝉脱壳。”方道:“你真要跟我结婚?”白梓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难道你 信不过我?”解蚬低沉了头,半晌儿道:“你要真跟我结婚,我可要提条件了。” 白梓把手一扬,头一昂道:“咳,那是个屁事,讲吧。”解蚬道:“你必须给我 伍十万块钱的私房钱,婚前就兑现…”“啥”白梓惊得拉长耳朵,道:“伍拾万? 你有没有搞错哇?”尽管白梓私下有那么多财产,又独吞了那么多钱,可这结婚, 对方一下子要伍十万,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他原以为有了住房,买了金银首饰, 再加上一两万块钱的彩礼就可以了,再最多的,是解蚬她不可能想到的给她买一 辆高级轿车,花个二三十万,她耍的排场,玩个时髦就算一笑。可这私房钱伍拾 万,是她用心如何?方道:“结了婚,我的就是你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必 要多此一举呢?”   解蚬抬起头来,摇晃着,道:“不一样,这是对我的保证。我一个黄花闺女 嫁给你了,你觉得新鲜一阵子,谁能保证你明儿不会看上别的女子;你要是一脚 把我蹬开跟别的女人去了,我不就惨了吗?”白梓听了暗想:“看来这丫头很有 心机,怪不得很难到手呢。这样吧,车就不买了,既然她存二心,你不得不防 她。”方道:“我答应你,不过这事不得对别人讲。”解蚬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必须明媒正娶。”白梓一笑道:“这还用得着你操心?你操的心不免大多了。” 心下想:“我能不代客吗?就凭我这关系,厂里这几千号人代一次客该赚多少, 那还用想?这次住院别说那些工人了,就中层干部,伍佰到几仟不等,几佰名中 层干部光礼金就收了近二十万,这个账谁都会算。”   事情迫在眉睫,解蚬迫不得已把这事告诉了父母,父母听了青筋怒张,面红 耳赤:“啥,你说啥。这事绝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多大了?他都快成你爹了! 你别给我丢人现眼的,他到了我家,喊我爸,我应不应,我应了那可是要折我的 寿。你趁早给我死了那份心思。你还小,莫非嫁不出去了非要嫁个一个老头子?” 母亲也火上浇油:“人活脸,树活皮,你要那样的话,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放?装 在裤裆里?放下那么多小伙子不找,偏跟那姓白的纠缠。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干 么非要娶你?是你什么把柄被人家抓住了,还是你与他有什么脱不了的关系,让 你左右为难才不得法子。这样做?”解蚬道:“现在的男人,小伙子,半大老头  都是一样的,谁保证谁是童子呢?因此,别了,要破世俗。有些小伙子,说是 小伙子,哪像个男人,稍有点收入,就知吃喝玩乐,而不知上进,日子过到光阴 上了,就那样一天混一天,那样混不就白活人了。别人说别人的,那是他们吃不 着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太虚伪了,就为那一张皮的脸子,撕掉这层皮,实际点。 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女儿心里清楚,女儿不蠢,女儿巴不得父母也体面一下; 活一趟人,也没白活,活得象个样儿。”倔骨头父亲:“喷”了一口道:“我们 粗茶淡饭贯了,不稀罕别人怎样。你攀着有钱人,攀个年纪相当的还有一说,攀 那姓白的我心里就不纳服;我们花你的钱都觉得恶心,觉得脏手。这话儿咱们说 死了,不准你跟他结婚,否则,我打断你的腿。”解蚬见一下子说不过父亲,想 硬顶硬是不行的,便不吭声了。她为父亲泡了杯热茶,又取了香烟递给了父亲, 笑嘻嘻地说:“爸,你消消气,都怪女儿糊涂。女儿不孝给爹气受了。事至今日 女儿也是身不由已呀!”父亲听之惊慌不异,张大嘴瞪着双眼,口吃地说:“你, 你,你与他不干净?”解蚬点了点头。那想父亲已是恼羞成怒,‘恍‘的一声, 狠狠地扇了解蚬一个耳光,脚一踩,仰天大哭:“天呐,是哪辈子亏人了,让我 生了这个现世包,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羞辱祖宗的事来。”解蚬见父亲如此悲恼, 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一求爹娘对女儿网开一面。一人做事一人当,女儿的 前途女儿自己走,是沟跳沟,遇祸跳祸;女儿不怪罪父母,即便无论如何,女儿 不论走到哪里,绝不会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   最后父亲想出一招,就是将解蚬看死,一连几天不准解蚬出门,把解蚬的手 机也没收了――这是白梓送给解蚬的以便联络方便,电话不准接。其间白梓打过 两次电话,均被父亲压了。眼看婚期将至,解蚬便生一计,向着父亲道:“爸, 爸,你听女儿说,女儿已有了他的身孕,再拖下去女儿就会把孩子生在家中。” 解蚬父亲听了个两眼呆直,半晌儿才回过神来,颤着音斥道:“你,你,那你就 给我滚吧。我跟你断绝关系。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就当你死了。滚,滚,滚得越 远越好,永远不许你进这个家门。”解蚬见说,向着父亲叩了三个响头,便离开 了家。             朋友,咱们闲话少说。不论白梓与解蚬婚礼如何排场,众人如何议论,解蚬 父母如何无脸见人。单说新婚之夜,因为是二婚,人们也就不闹洞房了。解蚬虽 是个姑娘人家,但从电视、报刊上学到了男女之事,因而有思想准备。当白梓要 帮她脱去衣服时她很服从。白梓心里很紧张,虽然他是个老手了,可是他担心的 是家伙起不来。果真,面对着一个少女美丽的肌体,他只有馋眼干望。他先是抚 摸解蚬,与解蚬皮肤接触,亲吻全身,可这家伙无动于衷,依然疲软无力。解蚬 见之,想是人们传言是真的,虽说在书本上看到性如何如何,但从未接触实践, 因而惺惺犯疑。白梓要她去摸那玩意儿,她就是不肯,她双眼始终闭着,着实是 害羞儿。白梓要她睁开,她就是不睁,白梓硬是把她的手拉在那玩意上,让她抓, 她不肯但又不得不抓,于是她握在手中,手却是不情愿动的,白梓见那家伙不挣 气,知是确确实实有病了。一时变态,便用手去摸解蚬的下身,解蚬先是不肯, 但扭不过白梓,只好由着对方去摸,那料,这畜生生的恶魔摸着摸着,竟然用指 头戳她的下身,一阵剧痛,不得不使她大叫。解蚬忙挣扎,乱抓乱蹬,可白梓就 是不放手,还用指头在下身乱搅,搅得她如刀割一般;情急之下,一脚踹在白梓 的胸上,白梓不防,一轱辘一个测滚翻儿,便裁了个抑面朝天。白梓一时羞恼, 暴嚣如兽,凶残吃人,只听“咚,嘣,啪,”的几声,那拳头直往解蚬身上乱砸, 口里叫着:“我叫你叫,我叫你喊!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婊子,你这个下三烂 货…”不多时解蚬已是血染全身。   不知白梓啥时候砸够了,可能砸满足了,也许是砸疲乏了,狂笑了一会儿便 憨然睡去。解蚬挨打时,只知护着头,别的哪还顾得了?她被吓着了,求饶,喊 妈都无济于事,浑身抖个不停,心想:要是有个大坑也愿意跳的。当白梓打呼噜 时,她还抱着头,浑身兢兢;当白梓磨牙的时候,那受惊吓的心才稍稍平静,被 打跑的魂儿才悄悄归来。她斜了白梓一眼,见她是熟睡了,便慌忙穿好衣服,火 速出门而去…    61   工厂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写匿名举报信的也越来越多了。闹得霍市长一 时不得安宁,忙召见白梓:“我看你应该见好就收,激流勇退。留下的摊子让后 来者收拾。如果你执迷不悟;这样下去,事必上面来人调查,到那时,我可顾不 了你了。趁现在上面还没接手,你一当离任,我立马派审计部门对你们厂的财务 做以象征性的审计。过去的让成为历史。你看如何?”白梓起先还好不情愿,但 他又拿不出个整改方案。上万名职工已减至七八千了,而这七八千工人的工资月 月不能按时发放,个别车间已半年多薪资一分钱未能拿到。面对这些事实,白梓 一筹莫展,有时候也感到心劳日拙。特别是从这次工人火烧他,还有人投毒害他, 都让他惩羹吹齑,防不胜防,惶惶不可终日。这种心理上的打击更让他难以承受, 真有些力不从心了。生活上也不如意,特别性生活,更让他有苦难言,悼心失图。 由于心情不能调整到最佳状态,因而,也无心从政。厂里的事,实事上,已全交 给胡果和梁砭祷应付处理。工厂也到的少了,工人们也不敢接触,他惧怕再遇到 哪个疯子胡来,冲着他捅刀子。为此杯弓蛇影,恶梦不断。解蚬跑回娘家至今未 归。跑就跑吧,那女人本身就贼相一身,卷了我的钱,哼,卷,我也不能让她好 活。我拖着不跟她离婚,到啥时候,她都是我的老婆,看她怎样?就拖着她不让 她改嫁,别以为那伍拾万是好拿的。伍拾万,呸,那就等于我没收礼,婚白结了 一趟,能怎样?细算来这次婚礼就收了二十多万,再加上上次住院收的现金,也 差不多够伍十万了,也等于严嵩做寿一次。这亏了的钱是可以补回来的,就算是 羊毛出在羊身上。咳,霍市长说的也有道理。人家从政的政治敏锐性强,不能不 听他的。股市有牛市熊市,人也有背有顺。看来我是该走背运了。背运来了桃花 运却跑了,官运也将跌落,命运也难济…一时惨恒于心,伤感无限。但是他不甘 心,因而也就不可能就此罢休。他想着如何找到那些向他后背捅刀子的人。为此, 抚髀兴叹,彻夜不寐;终于,想出一招来。   对此他决定再摆他个迷魂阵。于是,他电话招来梁砭涛,说要在中层干部中 对厂领导进行民主测评,具体方案将由梁砭祷全权负责。评议的内容有:一是思 想、道德方面。二是工作能力方面。三是业务素质及个人修养方面。四是遵纪守 法方面。对这四方面做优、良、一般、差评价。   于是,白梓在厂中层干部会议上进行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目前,工厂处在转型时刻,很多职工对这种改革持怀疑的态度;更有的无 端生事,造谣中伤,说什么工厂倒闭了,工人要饭吃了。这是别有用心的人惟恐 天下不乱而煽风点火,挑起事端。我做为一厂之长,我可以说一句负责任的话, 我与工厂共命运。我是工人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工厂,我不可能让广大的工人 们饿着肚子。在这变革关键时期,我们一定要相互团结,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 绳儿。就象一个产妇难产经过阵痛后而顺利生产一样,我们期待着光明。我对大 伙负责,大伙也应该对我负责。今天我们进行民主测评,就是对我和我的工作的 支持和肯定。因此,我代表厂领导热情欢迎大家提出批评。为了工厂的兴旺发达, 请大家拿起你手中的纸和笔来,真实地,不参有任何个人色彩和杂念的,公正、 公道的进行评议。”   宋礼自那次后还被提为后勤处副处长,也算个中层干部。但他心里再清楚不 过了,提为副处长,就是提为副厂长又能怎样?目前,工厂前景暗淡,苟延残喘, 一派萧条,干什么都没了希望,就同一个快要死的老人,已奄奄一息了。这会儿, 他在这里大谈特谈民主,其用意吧,肯定挖有陷阱。如今的单位,一把手都成了 “一霸手”了,是这个单位这个部门的土皇帝,谁敢在你们身上挑刺?那不是在 老虎身上捉虱子――寻死。我,我,聪明人都会得过且过,照葫芦画瓢儿,否则, 你真的背着桑叶寻茧呢――找残(蚕)。你不想一想,到处是人家的耳目,有吹 枕边风的妃子,更有刮耳旁风的小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结党营私的集团 利益监控之下,你还挑什么刺,扇什么翅膀?万一惹了人家,人家给你穿小鞋事 小,恐怕要整你个浑身净光,贫病交迫,那才事大呢。你只要斜着眼睛瞪他们, 你就会发现他们蛇心人面,巧言令色,厚颜无耻;人不要脸的时候,把脸皮扒下 来就会来钱。你当他们穿西装戴领带,大腹便便,阔绰有余,他们花的是不要脸 没羞的钱。你千万别犯傻了。这样想了,宋礼抄起笔在每一项上划上“优”字, 用余光去扫视周围,周围人也不遮不掩,故意摊开,在每一项上都划上“优”。 宋礼想:“人们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犯上将意味着什么?唉,唉, 唉,当人的命运被权势所掌握,那民主也只能是心知故昧的事了。唉,权,权, 权,你瞧一瞧那些来视察的部门领导,哪一个不是轴脖子狼,耀武扬威不说,再 被留勾子拍马屁的前呼后拥上,哪象个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的干部?俨然是个派 头十足,讲排场,耍淫威的黑社会老大。与这样的人谈民主,人民还咋谈呢?   民主评议结果除了白梓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优外,其他领导不同程度达不到 良。白梓不关心别人,只在乎这百分之零点壹的不合格率:说不上写告状信,投 检举材料的人就是他。查,一定要查出。狐狸再狡猾,尾巴是藏不住的。咱们就 从他从评议书上的笔迹查起,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可是,令白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查来查去,查在了尤仁莲的丈夫吴恁的身 上。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又亲自让专家核实,秋毫明察,准确无误。是他?怎么 是他呢?确确是他!原来我身边的人并不可靠,真是我养痈为患,惹祸于身!那 龟儿子,王八蛋,我给了他好吃的好喝的,像喂一条哈八狗儿,如今他真真的是 得了狂犬病,疯了,不识他家的主人了,反咬一口。不给他点颜色看一看,他还 不知道我姓白的是谁呢?白梓憎恨为仇,将指关节搬的咯吱地响。   他不知道吴恁掌握了他的多少底细,担心尤仁莲嘴不牢向着他说了什么,以 至那傻鸟才这般狂妄无忌,气焰嚣张。要克敌制胜,必须先“知彼”,“不知彼 而知已,一胜一负”,那样,我不就裁在他的手中?   于是,他打电话想将尤仁莲从珠海招了回来。尤仁莲因儿子吸毒一事,也是 剥床及肤,劳心伤神。起先她本想在本地戒毒,谁知把孩子投到公安局的戒毒所 戒了整整一月,花去了四伍仟,谁知毒瘾依然,且越来越重。原来,公安招的戒 毒大夫是个骗子,自己搞得所谓戒毒秘方配制的药丸里掺了些度冷丁、莨蓉片、 `舒乐安定之类,实际上是以毒戒毒,在吸毒者身上榨取金钱罢了。可这些走投 无路的吸毒者,被迫上当,试着去戒了。   当地戒毒未果,尤仁莲只好把儿子接到珠海。她害怕孩子毒瘾犯了没折儿, 不得已而求其之,到那骗子大夫手中买了三丸药,一丸一佰多。火车是不坐的, 坐飞机,当天下午四点多就到了珠海。三丸药只够三天之用。第四天正中午,孩 子毒瘾一下子犯了,口流馋涎,身曲蜷缩,如丧家病犬。尤仁莲见了顿生怜悯, 痛心疾首;但人生地不熟,你上哪儿去搞毒品?无法可解,她只有把孩子送往医 院,医生做了体检,按孩子哪儿,孩子都喊痛,且口吐白沫,双眼卡她,症状与 与体征不符。大夫又不是吃素的,追问是否吸毒;尤仁莲先是否认,后不得不道 出真象来。大夫给了镇静等处理后症状便渐渐好转。大夫不留他们,建议转当地 戒毒所戒毒。   当接到白梓的召唤,孩子已进戒毒所半月有余了。交给戒毒所,尤仁莲还算 放心,因而,她没打腾儿,二话不说,买了张飞机票火速飞回。   白梓躺在沙发上小憩。经这几次打击,他老感到疲乏,心力交瘁,动不动就 想躺一躺;睡是睡不着,但,还是要躺一躺的。他听到了敲门声,本想道 一声 “请进”,却懒得说这么一声,瞬间忘了“敲门”一事儿。当一个人犯心病的时 候,健忘也就随之而来。他闭起目来,朦胧中好象有人来到身边,却想是做梦, 连眼皮儿也懒得睁了。   这里,尤仁莲急火火地赶回工厂,经直来到白厂长办公室,敲门没人应儿, 刚想离去,又想的是这没羞的是不是在里边搞女人?因为,以往她就是经常与白 梓在这地方幽会苟和,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由此,她不可能不去联想和猜疑, 顿时醋劲儿乱翻,试着推门,却不想把门推开了。白梓正闭目直挺挺地躺在沙发 上。尤以为他在装睡,便悄声窃气地蹑着脚跟儿来到白梓身边,见白梓毫无反应, 以为他真睡着了,便用纸条儿戳他的脸。这白梓一睁眼睛见是尤仁莲,闪了一下 眼皮 又要闭上。尤仁莲见他等闲视之,不屑一顾,猜不透其缘由,忙扶下身与 白梓亲昵,不想被白梓懊恼地推开。尤仁莲不知何故,抓起白梓的双手就往起拉, 且嗲溜溜地说:“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讨厌人家了?人家是你身上 穿的衣服,你不需要了就吱声,何苦致人这样难堪。”白梓慢腾腾地坐正身子, 嗤之以鼻:“我算了你什么,再亲亲不过你的结发…”尤仁莲道:“你胡说啥呀。 人家啥都给了你,你还要怎样?”白道:“那是,你看我还有用。如今我球不顶 了,你应得到的都得到了,哪还在乎我?我不过是臊狐的卵子——皮外的肉。” 尤仁莲听了‘咯’的一声禁不住笑出声来,玩呷地倒在白梓的怀里,道:“瞧, 你说得多可怜啊,满身的酸味儿。这醋吃得让人心疼。我是你的人,你又不是不 知道,为此,把我家那口子都冷落了,害得人家在外边胡搞。”白梓拿鼻孔吹了 一口气道:“说得天花乱坠儿。你若不讨好他,乱吹枕边风,他咋会有恃无恐, 投匿名信告我。我这就跟你挑明儿,你究竟把多少底交给了他?”“这-”尤仁 莲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道:“我可对天发誓。我可啥都对他没说过。我要是背 叛了你,就死你跟前…”白梓不作声了。尤仁莲追其因果,白梓便把民主评议一 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尤仁莲。尤仁莲听后怒气翻滚,口沸目赤,再也无心与白梓 说恩道爱了;恨不得来个时空转换,把吴恁转了过来,当面审他个青红皂白来。   尤仁莲回到家里,见吴恁把握子整了个乱七八糟的。她打扫时,地上还丢了 几具已用过的避孕套。对此,尤仁莲已默认了。他们虽是夫妻,但已形同陌路。 让她受不了的是他竟然与白梓作对,告黑状,射暗箭。大约在晚上十一点,才终 于等到丈夫,同进屋的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当那女人一见尤仁莲,便慌 忙逃走。吴恁已是做贼心虚,不敢正视尤仁莲,而是坐在沙发上取出烟来镇静。   “我问你,”尤仁莲干脆来他个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写检举信告人家白厂 长了?”吴恁正不知所措,听尤仁莲这么说,忙先声夺人,道:“告他能怎样, 不告又能怎样?”尤仁莲听说,信以为真:“你她妈的,纯粹不是东西。你是跳 蚤钻屁股呢――寻上找死呢。看你还长鼻子有眼的,做事咋那么的损?你不想一 想,这几年,你吃的穿的,还有你嫖的,你花天酒地,炳烛夜游的钱,都是谁给 你的?你他妈的猴子摘星星呢——翘着屁股儿不知天高地厚。你告人家,你算什 么玩意儿?”“放你妈的屁!老子靠他,他管个球;怎了,他能怎样?他能把老 子的球割去炒上吃才算他是个人物呢,杀死他…”尤仁莲道:“你瞧一瞧你那副 恶心样儿,马齿徒增,五谷不分。你他妈的还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吴恁猛地弹 起身来将烟灰缸向地板上一摔,只听“啪”得一声,碎片四溅,还要吃人似的案 剑真目,凶相毕露:“你才他妈的!老子气受够了,不信你试一试。”尤仁莲平 素娇纵惯了,哪甘示弱,一边道着:“你砸,干脆不过算球了,要砸都砸。”说 着,随手拿起VCD扔在了地上,听得“喀”的一声,四分五裂了。这吴恁见之, 更是蛮横暴戾,斯天忌皿,口里骂着:“不过就不过,爽利一把火烧了算球了。” 说着,真的掏出了打火机“叭”的一声将墙上的挂历点着,还嫌不够,将点着的 挂历摘下扔在沙发上,便甩手打开门,又“哐”的一声拌门而去。尤仁莲道: “烧,把你妈的损哪怕烧光呢。”便扭身进了卧室,气呼呼地躺在床上赌着劲, 任凭烧去吧。   谁料,沙发垫的海绵全是易燃物,再加上楼层气流大,前后对流,很快将海 绵吹着,正好又将沙发底下平素用来擦木质家具的一瓶汽油烧着,真是火上浇油。 瞬间沙发变成了火源,整个客厅全变成火海了,烟窜至卧室,尤仁莲感到烟熏呛 咳,忙起身查看,卧室的门也着火了,再看客厅已是一片通红了。她忙开窗户喊: “救命”,可是,谁是来救的?情急之下,想到几年前消防演习逃生的样儿,拉 起棉被包着头,冲进客厅,夺门而逃。可就是这样,自己的衣裤都已经着了火。 说实话,要不是高当的棉织品,她还真不知被烧成啥样了。   62   当一个人走下坡路的时候,便如秋后之草木,凄凄怜怜,燕麦兔葵;“真乃 无可奈何花落去,任自凋零魂难归”。白梓深有感触:虽然曾为人上人,权势无 恐,诧之风云;而如今大权旁落,力不从心,风云变换,不免令他感概万千。   但是,还要挣扎,还要个体面,能给予他一切的当然是霍市长了。因而,白 梓只有来怏求他。   “这是我们厂民主评议的结果,我在工厂的威信很高… ”   霍市长冷笑道:“高,高?你还执迷不悟呐!你我已身陷囹圄,四面楚歌了, 你莫非也想活个霸王别姬?你赶快收拾起你的手脚吧。你那把戏能说明什么,只 能说明工人们不傻,他们在你的淫威震摄下学会了隐瞒,学会了明哲保身。就如 台风将临,咱们处在暴风眼之中,一当把握不住就会遭到粉身碎骨的打击哇。你 万不可再犯糊涂,要记住一句古训‘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白梓见霍市长语调低沉,话里有话儿,一时也如破洞儿的皮球,蔫了下来, 道:“那你说咋办?听你的安排。”霍市长沉思了一会儿道:“黍副省长让你到 工业厅当个副职。虽说明升暗降,但是这是再体面再完美不过的两全其美之计。 你的面子也有了,别的矛盾也可化解了。你说如何?”白梓道:“让我去养老? 干脆调我到别的企业,那该多好哇!”   霍市长摇着头,道:“车有车的路,马有马有道,你以为你有关系,别的企 业者全都是吃干饭的?俗话说,衙门有人好做官儿。现如今,哪个实权派人物没 靠山,有的甚至通天呢,谁能动弹了他?官位也是一个萝卜一个眼儿,竞争之激 烈,手段之残酷,你一个企业领导是难以想像的。”   白梓不吭气了。霍市长换了口气道:“现在关键的是谁来接你的班。我们必 须扶植一个能靠得住的,不翻你的老账,不清算厂里旧账的人。必须是自己人, 你斟酌一下看谁最好。”白梓道:“当然是胡果了。这几年,我们与他已是栓在 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是值得信赖的。”“那好,咱们就扶他上马。”   可是怎么才能把胡果扶上呢?霍白二人密谋一计,再让白召开中层干部大会, 公开选举。由霍市长安排组织部门在大会上做了解释性发言后,白梓开始讲话了。   “…我是工厂的儿子,我深情地热爱着广大工人和我的工厂。无论我走到哪 里,我时刻关心着这块热土和与我朝夕相处的工人老大哥们。因工作需要,我听 从组织调遣。但是,但是在我还没脱离关系之前,做为公民我要投下我郑重的一 票。今天在这里隆重选出我们的新任厂长,望大家踊跃参加,投下我们负责任的 一票…”   罢了,开始发票,做为中层干部,宋礼再次参加了大会。票发到手后,宋礼 仔细阅读投票说明,候选人胡果。不同意在其下边划“X”儿,弃权划“O”儿, 不同意可填写他人做为候选人。宋礼刚想动笔填个心目中的人物,忽一抬头,就 见台上在坐的人虎视眈眈,鹰眼凸睁;宋礼一时手软,不得不放下笔,环顾四周, 人们都在挺胸端坐,无一人动笔。宋礼这才恍然明白,不动笔意味着同意,一动 笔就会被台上的人发现,肯定会被视为异已而遭报复打击。聪明呀聪明,绝顶的 聪明;阴谋呀阴谋,前所未有的阴谋;伎俩呀伎俩,空前绝后的伎俩。如此忽弄 百姓,瞒天过海,哪还将百姓当人的看待?这民主又从何谈起。宋礼禁不住倒吸 了一口冷气,毛发耸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就象在屠刀的胁迫下画押一样, 纯粹是强权,纯粹是强人所难,逼人所犯;纯粹是鸡蛋挂钱儿――扯蛋。出这种 馊主意的人肯定是满肚子坏水,全骨胳里都是毒物,害人害已,做事又绝又损。   选举。胡果肯定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全票当选。人们在激烈的鼓掌。真心也 好,违心也罢,生米煮成了熟饭,也是大伙儿选的。宋礼抬起他沉重的胳膊,不 得不去鼓掌。   胡果要讲话了。大概是过于激动,起立过猛而将屁股下面的座椅碰翻,但, 他稍稍镇定一下,清了清嗓子,便讲道:“同志们,朋友们,在任的各位工厂骨 干们,谢谢你们了。今后全仰仗你们了。在向你们表示谢意之前,让我们首先感 谢我们白厂长,感谢他豁达开明,德高望重。没有他就不可能有今天的辉煌成果, 是他让我们住进了高楼大厦,也是他让我们生活富裕安康,更是他给了我们能够 发挥我们每个人特长的工作岗位。如果没有他,我们大伙就不可能坐在这里开今 天这样的会。他对我们每个人的恩情,不可言表;我们每一个人都 应该铭记在 心。让我们以最热烈的鼓掌向我们的白厂表示衷心的感谢!”掌不得不鼓,这心 下也得捣腾:“你谢,你怎么能不谢呢。他可是你的再生父母。你,那是你非做 的事了,哼,换了一届厂长——猫换了个咪咪,顶屁用。”   胡果就这样成了白梓的接班人,当天下午在“得胜楼”尽情款待白梓不提。   且说白梓个人之事。他一当到省城,组织上只能解决他的家属,尽管他有那 么多关系,但他还是不能随心意安排谁谁到他身边。因此,也就是只能解决真正 的家属——解蚬一人,再别人都靠边稍息,想都别想了。而解蚬呢,跟他闹离婚, 连面都见不上。那贱人卷了她伍拾万,白白地就让她卷了去,要不是害怕东窗事 发,能饶了她?可如今真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那是一个活人,你抢她 抢不成,偷她偷不成,真是别无良策。尤仁莲忙她儿子的事去了,已顾不上他这 个局外人了,说实话,事到如今她不闻不问,连一句问候的话儿都没有,往日如 胶似漆,现如今行同陌路,可见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哇。   “身边得有人。”他向组织上这么说。可是,组织上只答应解决解蚬,这让 他再无话可说了。困为组织上不知道他们在闹离婚,但是,他不愿将解蚬的工作 解决在省城的一个行政单位,那可是终生吃皇粮的国家公务员。那贱人骗了我的 钱,再让她沾如此之光,那不是太便宜她了。说实话真想拿艾荩顶替解蚬,可人 物关系表上,他的妻子是解蚬而不是艾荩。事实无法更改,令他一筹莫展。本来 结婚的时候也考虑娶艾荩,因为艾荩乖巧顺从,对他忠心耿耿;可他骨子里老是 嫌艾荩是烟花女子,再加上下身有病,常害怕没办法拴住人家而给自己戴绿帽子 受气。如今看来,任何女子都是靠不住的,“呸,”都是那个,都是那个千刀万 剐不解恨的死鬼害的。他要是不把我的玩意儿烧成这个样子,别说一个解蚬了, 就是十个解蚬也是我手中的活人儿,想让她方,她就得方,那是由着我捏的。而 如今,偏不是这么回事,真恼人!   没法,他只有孤身一人调到省城。当省城的人问他你怎么不把娇妻调来时。 他回答:“先放一放。”这令提问的人大惑不解。起先艾荩每隔一两天到省城来 探望白梓,可是,每上一趟省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路上,极其不方便。白梓 也大不如从前了,虽然是厅级干部,给配有专人专车,但一举一动都有人家正头 左右,实属不便,因而,没有了以前自己一手遮天,一口说了算那种风光;自己 虽然会驾车,但钥匙在司机手里,偶尔摸一摸方向盘还可以,时间久了司机也不 愿意,万一惹得正头多疑,那多没面子。一开始,他还让司机开车回到这里与艾 荩幽会,但没几次,司机表情就带出不高兴来,况且每来一次都要耗一定的燃料, 还得请求正头去报销…白梓非常恼怒,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了。更可气的是艾荩 来着来着,却日见稀少,这难免让他疑心…,人家年轻貌美,是不是红杏出墙也 真难说,况且自己的身体这般不争气儿。   这艾荩最初还碍于情面,隔三岔五还到省城来看白梓,每次高兴而来却败兴 而去,时间久了也就没心去了,说实话,去一次受一次气,都愿白梓自个,你做 不成那事,那倒不说,人家大老远的来一次,就象远方的妻子来看望你,为你洗 衣做饭儿,务劳务劳你的衣着饮食,可你还不甘心,明明你那玩意儿不顶用了, 你还要撑强,要在人家身上折腾,弄不成儿你就变脸,大概是变态,尤其自己打 自己那阵儿真让人害怕,你干么不正确对待,非要自己折磨自己不成。为此,艾 荩恐惧极至,好言相劝,可白梓却说,他无法控制自己,做不成那事儿,好象感 到满身羞辱,有一种被女人抛弃,或被女人当众“啐”口水的感觉,让他无地自 容儿。一次,他还将艾荩赤裸裸地按在床上,骑在她的身上逼问:“你说,我跟 你做不不成事,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艾荩否认。“你说,你跟我做不了事, 你身子骨痒了发贱了咋办?”艾荩道:“把人看成啥样子了,人家难道就是为做 那事而活着的?”   为了拴住艾荩,白梓专门到保健门市部给她买了个自慰器,每每在艾荩来到 时都要亲自帮着艾荩使用,艾荩起先不肯,但在白梓的淫威下她不得不使,每当 使用后,白梓都有一种满足感,虽然有时还自虐,但更多的是发狂,狂笑、狂吼、 狂癫。艾荩哪里是舒服,心都提在嗓子眼了。因此,艾荩有意识地疏远白梓了。 这次,干脆一个多月不上省城来。白梓开始坐不住了,首选想的是艾荩另有新欢 了便匆匆忙忙从省城赶了回来,打电话给艾荩,艾荩就是不接;再打,艾尽干脆 关机。碍于面子,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到厂里去找,却又窝着火,思来想去,觉得 应该找来苟谒先去打听艾荩的行踪。苟谒一见是白梓的电话,先是装着热情主动, 在电话里厂长长,厂长短的恭维,巴结着。白梓却要召见他。与白梓见面,苟谒 依旧跟从前一样,摇着尾巴,点头哈腰的向着白梓微笑。这倒使白梓一下子感到 过去的威望还在。拿了个领导的架势召见苟谒。苟谒先是毕恭毕敬,当听说白梓 要他监探艾荩的时候,心想:我一天啥都别干了,就给你当小人。方推诿道: “我腾不开身儿,只能有当无的事了。”白梓本想说:“球的。干,就干,不干 拉球倒。”忽又觉得,这样说了苟谒会不吃这一套的,你看一看那付架势,虽说 还点头哈腰的,但那眼神中参有一股满不在乎,冷蔑淡漠之情,你再跟他较上劲 了,他就有可能翻脸不认人的。就象那狗儿,你喂不了它吃的,再支使它,它就 有可能反咬一口。于是他道:“你看着办吧。”   已到了中午,胃肠轱辘辘地响不停;他便向着苟谒道:“中午在哪儿坐一 坐。”苟谒赶忙应声:“好的。好的,厂长大老远来了,我本就应该招待的。” 如今没了实权,再不是那种出手大方,一呼百应,花费,吃喝嫖赌全报销了。本 来,他想打电话于胡果,让他来签字付账,今儿苟谒既然应承了,看他如何表现。   要放给他还没退下来的时候,苟谒哪次请客不是大餐,鸡鸭鱼虾算个啥,你 就看蛇鳖蟹贝了。可这会儿,苟谒临阵将他带入一个小饭馆,要了点羊羔肉并过 桥荞麦面来打发他了。还美其曰:“中午时间紧,咱们随便吃吧。”我姓白的以 前哪曾随便用过餐?如今他姓苟的这般冷落打发我,是把我看成教化子了。白梓 有点屈尊,满腹牢臊,刚想发泄,忽见艾荩和一个小伙子走进餐馆来。白梓瞪直 了双眼,将眼球珠儿扑在那小伙子和艾荩身上,见他俩有笑有说,亲密无间,顿 时,如醋灌胃,浑身酸醋难耐,猛的起身撵过去,将艾荩的肩膀一勾,还没等艾 荩回过脸来,就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嘴里骂道:“怪不得老子见不着你,原来 你有了野男人。”艾荩身边的那个小伙子一看是个半大老头儿,还以为是艾荩的 父亲,吓得站在一旁,像个缩头的乌龟,斜溜着眼睛准备逃跑,那料,这白梓白 醋淹心,恼火烧身,逮着艾荩的头发就是一阵毒打。他边打边辱骂:“贱婊子, 是老子把你从窑子里救了出来,这会儿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背叛了老子,给老子 气受。你她妈的,你死,你去死!”与艾荩一同来的小伙子见白梓如此歹毒,好 像要致艾荩于死地,又不忍心逃跑,便返了回来劝架,向着白梓道:“老叔,你 别打他了,有话好好说吗,她好歹是你的女儿呢。你这个当父亲的咋这么狠?” 白梓见说,一双要吃人的豹睛瞪了过来,咬牙切齿,道:“她是你妈!”说着一 脚蹬了过来,“你这个婊子养的,你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老子是谁,你尽敢夺人 之妻,欺侮我的老婆…”说着又飞起一脚踹了过来,那小伙子见这人胡言乱语, 一时愣了神。白梓的脚如重锤一般正好落在了小伙子的小腿上,小伙子当即倒地, 喊娘叫爹。白梓还想使脚,却被艾荩拽着。艾荩已是泪人儿,扑在白梓的怀里, 亲呢娇喘,抽泣着:“你,你别打了,我听你的,听你的。”那小伙子稍稍息了 一下,缓过劲来,见艾荩偎在白梓的怀里,顿时傻了眼,忙起身扒艾荩的身体: “你,你说,他是你的啥?”艾荩不作解释,却道:“你快离开,这不管你的 事。”小伙子还要纠缠:“他不是你爸?他…你不可能嫁给一个半大老头子。” 白梓一听又要动武,骂道:“放你妈的屁,啥可能不可能。”这小伙子听之,也 无比气愤,怒目相对,回骂道:“你才他妈的呢。”说着要拉艾荩走,不想白梓 抱拳而来,小伙子挥手一抓,将白梓的拳头一卡,顺势一转儿,就来了个反背。 白梓长期坐办公室,又不涉体力,今这一遭,哪还有反抗之力?小伙子一手驾着 白梓的胳膊,一手挥拳,在白梓的背上猛打,右膝儿还狠,只在白梓的那有病的 裆下用劲击打。白梓哪还经打,不多时儿,一头扎地就晕过去了。小伙子拉起艾 荩的手就跑。艾荩不肯,但那小伙子犹如铁钳一把死死地咬着艾荩娇嫩的手臂不 放。不得法儿,艾荩只能随他去了。   等白梓醒来时,艾荩已不知去向了。平素能打善骂,被他提为保卫处长,随 着他耀武扬威的苟谒早已不知躲到哪里了。小小的餐厅已围满了人,有认识他的, 也有不认识他的。认识他的在说:“他就是轿车厂的厂长。”“他不是滚下台了 吗?”“他可是个流氓。”“嗨,听说他太坏了,遭了报应,他的小弟被汽油烧 了。”啧啧。白梓已心乏无力,无法顾及他人说三道四了。他想歇一歇,可是餐 厅的老板不放嫌儿,嫌他打扰他们做生意。白梓见说,从衣兜里抓出一沓钱来, 排在地板上,便挣扎着用双手柱着,摇晃着慢慢站立,尔后跌出了门。有人惊叫: “哇,那么多钱,快抢!”可有人说:“他那钱本就不干净。贪污了那么多,这 点儿还不够人家嫖个风的花销。”啧啧。   不远处,王军癫癫跛跛,口里哼着谣儿:   耳朵贴着手机,   腰里挂着bp机,   屁股压着飞机,   怀里搂着嫩鸡,   经常炮打野鸡,   身子骨贱成烧鸡。   63   背运到如此地步是白梓万万没想到的。尤其是自己身边的女人都被别人抢跑 了,让他哑吧吃黄莲有口难言;一时心想,自己放了一辈子鹰,眼睛却屡遭鸡啄 ——真是晦到家了。近时期传言:城郊出了个神婆,占卜算命百发百中,要官能 占到官,求财能卜到财,厄运能逆转走时,将死能起死回生。白梓听说,兴奋异 常,激动的彻夜未眠,于次日便要到这家神婆家中求签保佑。司机拉他出了城, 向北转了个弯,过了一截土路,便显出了一个村落来。   “你咋这么熟的路?”白梓问司机。   “我来过这里。”司机答道。   白梓问:“听说算得可准了。”   “也许是吧。不过人挺多的,有平民百姓,有社会政要,还有文人黑客。不 过,我没让算。”   “为啥?”   “我总觉得从我拉过来这里的人来说不是政治失意的,就是命运不济的,更 有梦想发财、异想暴富的。平民百姓大都是疑难怪症祈求安康的。我这个人前途 就这样了,当官呢,命已定了,健康也有的是,钱呢也够花了,所以求得个平常 心,何必再折腾呢?折腾不好了,再折腾出个毛病来,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白梓听了,沉默了片刻道:“在你拉的人中,有没有被言准的?”   “可能有吧。郝厅长大概就是的。他原来就是你这个位来着,我拉他跑了一 趟这里,回去半年的功夫,人家不就升了交通厅厅长了。不管怎么说,人家扶正 了。不是有个说法吗?当官的不扶正,如狗抢骨头…”大概司机觉得说露了嘴, 将后边的话儿全“咕噜”一声咽进肚里。白梓知他要说什么,在官场上就有这么 一种潜规则,要么是升官,要么是捞钱,捞钱是为了买实权,有了实权才能捞上 钱。副职虽没实权,但也有他管辖范围,在正职吃肉的时候,叼一块骨头啃是常 有的事。   轿车扬起两股黄沙,便驶进村内,拐了个弯便到了那神婆的家门口。只见这 神婆的家真是别具一格,屋前屋后挂满了彩纸,院墙也不同别人家的,是用红砖 砌成的,且比那土院墙高两到三倍。一股哀乐直冲耳膜,令他毛骨悚然;又一股 寒气袭来,使他肉缩骨紧――真好似有鬼怪神灵存在于此地此家。因此,当司机 将车停稳后,他感到阴气沉重,不敢下车。   “这次进省城,未必是坏事,说不定是上天有眼有意安排的。现如今,有一 种潜规则,聪明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不就是钱的事吗?进了城,你就有机会认识 大的甚至是更大的官。认识的官越大,你就有可能提拨的越快。啥能飞黄腾达? 一步蹬天,就是这么个理,这么个机遇,再加上钱——我有的是那玩意儿,用它 来做敲门砖。钱,送的越多,价码越重,官位越稳,越有实权。哈哈-—来省城, 说不定真是件好事呐,因祸得福;真是任何事物来说都得一分为二的,看来辩证 法,这点还得向老毛学一学。”一时,白梓心上象长了花苞似的,在慢慢地绽开, 开得美丽,豁达鲜艳。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是我糊涂,愚玩不化,一时想不开啊,偏巧儿在今 天,偏巧儿在此时此地?看来此处真有神啊,是神助我呐!谢谢,谢谢!神,我 来了,你虔诚的信徒来了,我要为你烧高香,我要让你的香火燃遍全国,燃便各 个角落。”   这样一想,他顿时有了精神,有了信心。他抖擞着,振奋着,向着司机道: “你就在这等我。”口气也大了,声音也宏亮了,对司机也命令似的,厉声厉色 的;以往的颐指气使,神气凌人的派头,顷刻间在他的身上恢复了。他昂首挺胸, 收腹耸肩地向着“神”的地方走去,边走边想:“真正是天义,‘天将降大任于 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我才奔五十岁,现是副厅级,我还有的是机会,省级,国家级…我必东山再起。 越王勾践若没了‘卧薪尝胆’哪能得天下?比起来,我不过是暂时的落泊,我就 这样的消沉,那还算什么大丈夫,能谋略啥大事?”这样 一想,他把头昂的更 高了,腰板挺得更直了,使那啤酒肚越发突了出来,跟临产的孕妇差不多大小儿。 他大腹便便,扬眉吐气地踏进了院门。   原来。这儿绝对是本地最富裕的一户人家。别人都是土坯,这家是一砖到顶。 宽敞的院落里停满了摩托车、农用三轮车,还有几辆豪华轿车。“这不可能碰到 熟人吧,特别是上司?”正在他纳闷儿,忽地窜出一条狗来,白梓惊得刚想回身 逃跑,只听哗啦啦的铁链声,原来狗被铁链拴着。但白梓还是心惊肉颤。只见这 是一条粟色的狼狗,双眼凶驳,口吐白沫,舌吊半尺,恨不得一口将人卷进肚内。 白梓害怕狗性作狂将铁链挣断,慌忙紧跨几步钻入屋内。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 “唰”地迎面飞来一物,还没反映过来,那玩意儿已贴在了颜面上,吸咐不脱。 白梓用劲撕下,原来是一张粗粽棘手的黄纸,却听有人呜叫:“大神降临贵人到。 今天的来人沾光沾福啦。”只见说话的人,身披黄缎,头缠黄条,正手舞足蹈, 一手持香火喷烟,香烟缭绕;一手捻纸,纸条飞扬;唇舌颤音,音如蜂鸣,口舌 鼻喉共奏,念念有词。   白梓愣神儿站立当地,正想找个空儿坐下,忽地无声无息了。只见那个跳舞 的人突然抽了起来,双眼上吊,口吐白沫,瞬间在场的人忽拉拉地跪倒在地,齐 声央求:“大神饶恕饶恕黎民百姓,善男善女给你烧高香,叩响头了。”白梓不 敢怠慢,也学着这些人五体投地。众人央求祈祷完后,开始散钱,都五块的十块 的。白梓不知带零钱,扯出一张壹佰的扔在了神像前。   原来刚才抽搐的人正是“神婆子”。说是神婆子,实际上是一个四十出头的 男子,穿一身皱巴的黑色西服,扎有垢亮作幽的紫色带花的领带,头面部莽莽实 实,面如紫茄,鼻如蒜头,眼似猫眼,手粗同猴爪。在众人的哀求声中,他渐渐 地停了抽搐,将黄纸烧成灰儿,搅入水盆中,众人每人一碗,说是符水,为神灵 造化,喝后方可消灾祛邪。白梓也接了一碗一饮而尽。那料这神婆先他跪在神像 前,道:“这位是大富大贵的贵人,今驾下光临,我定为优先。大伙会因他而请 来大神,愿神保佑…”   这神婆好似双目紧闭。但那三角眼儿很难闭严实,留有缝儿,从缝细观察白 梓的神态,心儿揣度:“他吃得肥头大耳,腰圆背阔,一定仕途不顺。这类脸听 贯了顺耳话,你只要顺着他才能套出他的钱来。”方道:“来者有难,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睁开眼儿,道:“这位官人,不满你说,你最近不顺呐…”这话儿 一下子说在白梓的心坎儿上,却也是神婆的心意。神婆又道:“你见了死人了。” 白梓听之,禁不住哆嗦,慌称没有。但神婆已洞察出来,顺杆儿道:“神告诉我, 你见的死人在喊冤,所以要附你的身。”白梓惊道:“求神救一救我,帮我把鬼 驱走。”神婆道:“这是个冤鬼,含冤太深,缠在你的身上太死了,神不敢下手, 下手太轻了赶不走他,下手太重了担心伤着你的肉体,伤及你的性命。”白梓听 之忙磕头央求:“万能的神,请救一救我,宽恕我的过错。我给你烧高香了。” 说着从衣兜里拉出几张100元放在像前。神婆喜在心里,看来他是有钱的主儿。 现如今这帮鬼儿子,哪个人的钱是正道上来的,我一见这些人就来气。我儿子中 专毕业,求这些狗官,花了一啷趟钱才解决到自来水公司。今个儿,我不让他们 乖乖地掏出来才怪呢。方道:“神说了,你家中有赃物。神害怕脏了他的心而不 愿进你的家门。”白梓连忙叩头:“请求大神指点,请求大神宽恕!”又点了三 支香儿。神婆掐着手指算半晌儿,睁眼道:“你要泼散泼散。凡是神的信徒,你 见了他们都得打点。而且每年农历腊月时间对你来说尤为重要。”“请尊敬的大 神请指教,我如何来判断谁是信徒?”神婆道:“凡是进这个门的,像在坐的诸 位都是。到时候,你来这里,自然就知道了。”白梓听了又连连叩头。那神婆口 里念着突然又抽搐了,猛地一瓢水泼来,白梓惊惧失色,魂飞魄散,等反映过来 时,已满头是水。且听神婆子在向他训斥:“你这个死鬼,神让你见阎王去,你 为啥还死缠活缠?你这个无赖,你听着,在神的限期,你再不入地狱,神就要收 你的。知道了吗?你这个野鬼。”说着又闭眼哝哝,咕咕咚咚的念着什么,一句 也听不清;半晌儿,神婆才道:“鉴于你罪恶深重,缠在你身上的死鬼很难现身。 大神发了几次威也赶不走他。”“这可如何是好。”白梓连连叩头:“求大神救 一救我这个不孝之徒。万能的大神保佑我吧,宽恕我吧。”一时叩地,哀求不起。 神婆想:“这家伙看真是有罪在身,弄不好有命案。”方道:“你先给在场的信 徒泼散了再说。”白梓听之,即刻跪起,从皮包里抓出钱来逢人就是一张100元, 罢了回到原位跪拜。神婆子道:“大神说了,你罪不可恕,要表现出你的诚意来, 你必须到到死鬼的坟上跪一天一夜。你要祭十二个白面馒头,烧三柱旺香,之后 再来求神帮你料理劝说。”白梓再次叩头作辑,忽想:“说了大半天,这鬼是谁? 爱娟,郑治,还是莫致琦?”方回身道:“请问大神,这死鬼是男的还是女的?” 神婆一愣,心想:“ 既然能这么问,说明男女命案都与他有关。”方随口道: “男的。”白梓还想张口,不想神婆有些不耐烦地挥着手道:“快去吧,照我说 的去做吧。有些事无需我明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若不听神的旨意,你会 大难临头。切记切记。快去快回,以便从长计议。”白梓听明这神婆话中有话, 信服他算出了什么,敬佩得心服口服,忙再次跪倒在地,万般叩谢:“大神有灵, 小徒铭记在心。生为大神的狗,死为大神的犬,愿侍奉大神左右,效犬马之劳。”   对于神婆的话,白梓字字在心,句句刻骨。常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既然能说的那么准,证明他暗藏玄机。神灵开眼,我不得不信。他说的是我亲 眼见的死鬼,这显然不是莫致琦,肯定是郑治了,对,一定是那个不共戴天,怨 恨一身的死鬼。他死了还不得安宁,还要害我,折磨我。我今有神的帮助,神的 指点,把你这死鬼打进十八层地狱,到时候看你还怎样?”这样一想便匆匆返回。   他不敢因为这事去惊动一把手,所以他只说身体不适请两天假,便打的直奔 郑治的老家而来。经打听村民,找到了郑治的坟墓,原来孤零零地堆在一个干梁 上,周围也没有草木,仅仅是个约一米多高的土堆,上面散落小青石块。坟前竖 了一块木牌,上写着:不孝之子郑治之墓。望着郑治二字,白梓由不住一阵胆颤, 心想:“我一个人在这里,真有些恐怖,阴森呐。他想找个人陪,向着他们慌称 是郑治的朋友,远路上回来,当得知郑治惨遭不幸,便赶来致哀。哪怕是出高价 都行。”但是,这里的村民迷信,任你出多少钱都不肯。后来他想到阴阳,阴阳 是不怕鬼的,最后答应叁仟块钱请了老阴阳。由于担心天冷害怕过不了夜,便在 当地买了半吨火碳架在坟前,又买了皮毛一体的衣服和裤了穿上,身上又披了个 大皮袄。按照神婆所指上了香,供了馍;他便虔诚地跪在坟前。而那阴阳却不然, 一会儿拨弄拨弄碳火,一会儿起身转游转游,对他的所作所为不问不论。   原野的荒凉让鬼都无法藏身。空旷的地面任寒风肆虐。黄沙在地面上吹着, 时而有草帽似的枯篷顺风飞速滚过。天色昏黄,使南边的日头在灰朦朦的雾霭中 时隐时现。白梓跪在郑治的坟前,膝下垫了个棉垫,但就这样还扛的他的膝盖酸 痛难忍。但他要表现出诚意来,面向孤坟,默默地在想:神啊,有你给我做主, 我是不怕这死鬼的;从今后我要做你的随从,当你的仆人,听你使唤。我的神, 我求你保佑我!   按照事先说好的,于下午白梓顾的民工准时来到坟前为他们搭建了个毛毡房, 再生上一盆碳火。毛毡房顿时暖和起来。阴阳在碳火上烧了水。有白梓备好的方 便面,饿了随时就餐。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夜的黑幕被冰冷刺骨的东北风卷了过来,胧罩了整个 大地。寒冬腊月的天气,把这个原野的石头都冻僵了。原野上野鬼孤魂四处乱窜 儿。突然有一种“啤啤”声,声音是那么凄凉,哀婉,令白梓毛骨悚然。他赶忙 呼唤:“老黄,老黄。”这姓黄的阴阳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竟然扯起呼来,“老黄, 老黄。”正在白梓叫唤那阴阳时,又传来一阵“呱,呱,呱”声,似野人狂笑, 吓得白梓头恨不得缩进脖子内。他想站起,可那腿已被吓瘫了,软的怎么都抬不 起来,心急之下,他忙将身边的碳块扔向那阴阳。阴阳被砸醒:“咋了,咋了?” 白梓在颤着语儿说:“你来听,这是啥声音?”阴阳听说,忙裹紧衣服起身四处 查看。   天色黑的让星星都暗然无光。东北风依旧呼呼地掀着衣服。好像有暗影,一 个,两个,三个------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游动着。阴阳贴在白梓的耳旁道: “这地方阴气太重了,越来越厉害。我害怕时间久了,控制不了局面,到时候你 的性命难保哇。”白梓听了,那心儿只往肚里缩,道:“那可如何是好?”“照 我说咱们也得避一避。来日方长,从长计议。”说着,就拉起白梓摸黑儿,跌跌 绊绊,踉踉跄跄地逃开了。跟出租车司机说好的第二天中午来接他,这会儿只能 委身于阴阳家的土炕上。听着窗外呼呼的寒风,白梓心悸得不得入睡,暗自祈祷: “万能的神,有你帮我,有你给我壮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给你塑像,塑个 千年不化,万年不变的像。万能的神,我要做你的信徒。救一救我这信徒吧。” 这样咕哝着,却心里还是因为没能完成神婆了交给的任务而不能入寐。   第二日,出租车一到,他就让拉上来见神婆子。他记住神婆的话,见了信徒 要散点;这次有了经验,将100元换成伍元的零钱,逢在场的人每人一张。   他跪在神像前,神婆子为他跳神。忽的一瓢神水泼来,听神训斥:“你这不 孝之徒,你竟然不按神的旨意去做,对神你也敢瞒混过关?”白梓一听,想是神 识破了没按说的守坟一事,忙趴地叩拜:“万能的神灵啊,你机智绝伦,耳目生 辉,高瞻远瞩,四请六活;让我这个不孝之徒佩服的五体投地,顶礼膜拜。我本 尊旨前往,只因不识阴间烟火,不敢单独前去,只好请了当地阴阳助胆。哪知刚 过午夜,阴阳说那地方野鬼遍野,阴气过重,恐伤及小家性命而劝说从长计议。 小家无奈,随阴阳家过夜,今日便匆匆赶来。求神宽恕,再做别论。”神婆道: “大冷的天也难为你了。不过你这一趟没白去呐。神正将随在你身上的小鬼赶回 了他的墓穴,并用七星针锁住了他。这回儿,你便安省了。不过之后每年腊月都 得抱一只抬头凤凰来这里请香,并泼散这些善男善女。切记,切记。”白梓的心 一下子象刚出生似的欢跳乱蹦起来,连声叩谢,又从衣兜里取出一沓钱来放在神 像前,拜了又拜;一步一回头,每一回头都要合起双手,恭敬默拜,直到出门。   64   本来,赵玉袂是要争当厂长的,却被白梓的一言挡了回来。白梓的话是这样 说的:“好了,都叫有着。你本身就开着你的厂子呢,捞也捞够了,吞也吞完了, 再抱多了不怕撑死。”这话一说,赵玉袂琢磨好一阵子;思前想后,弄不明白所 以然来。就这空当儿,他没再敢提当厂长的事儿。现如今虽说当了个副厂长,倒 没人家正厂长权大,一手遮天;要不咋说,天为大厂长为二呢。   赵玉袂心里是不纳服的,因而当胡果搬进厂长办公室的时候把那副厂长的办 公室让给他,他死活不进。梁砭祷看出所以然来,就在厂长办公室对门专给他腾 了个与厂长办公室建筑面积一样大小的房子让他搬进去。赵玉袂这才不说二话了。   偏这日,苟谒进进出出胡厂长办公室好几趟,却连他这个副厂长办公室的影 子都不闪一下:   “嗯,哼,王八蛋,哈叭狗,见谁得势就溜谁的勾子。我就不信你没有用得 着我的时候!”   这赵玉袂是个有心人。他有意把办公桌正对门摆放,再面向门坐着;整日捧 读一张报纸,看似在读,实装模作样儿。他不时地拿余光窥觑着对面胡果办公室 的门,就看谁进谁出,如暗探一般。   果真这周厂务会上研究厂车队承包一事,承包者为苟谒。赵玉袂即刻提出反 对,说:“现在每一项工程合同都在引进竞争制,进行招标,怎么能随随便便把 一个项目说给谁就 给谁呢?”胡果道:“这是白厂长临走时叮嘱过的。”赵玉 袂当仁不让:“什么白厂长黑厂长。我们必须按原则办事。”一提原则,胡果只 好闭口了。赵玉袂见之,不禁喜在心里:我就 让他们也知道我这副职不是吃干 饭的。我就让你们都不正看我。关键的时候,我会使出我的手段来。   当苟谒听说车队承包一事泡汤了,而且是赵玉袂在当搅损棒,一时心里窝起 火来:“你他妈的用开老子来,恨不得跪下求爷爷告奶奶呢。你从车间往出偷东 西,还不是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这娼妇养的开绿灯儿?这会儿,老子的事 你倒眼小。你,给老子施绊子?哼,我这就找你当面问个清楚,看你那张老脸在 老子面前往哪儿放!”   于是乎,转身几步就跨进子赵玉袂的办公室,取出烟来一根扔在赵玉袂的办 公桌上,一根叨在自己的口里。赵玉袂装着看报纸,见苟谒扔烟过来,斜了眼苟 谒,将烟捡在口中。苟谒打着火机递在赵玉袂面前,帮赵玉袂点着了烟后,又将 自己的烟点着,吸了一口,又将青烟呼出。   苟谒坐在赵玉袂办公桌前连吸几口烟后说:“车队承包的事,你老兄不同 意…”赵玉袂知道他会来求的,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又称老兄,心里满不是滋 味:“我堂堂一厂之长,你算哪路货色与我称兄道弟?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 厂长,因此,你这样肆无忌惮,不对我毕恭毕敬?”方道:“你有眼无珠,哪还 把我放在眼里?那事,你提前给我打个招呼不就成了?你不打招呼我还以为你随 便说一说呢,有当无的事儿。车有车有道 ,马有马的路。我呢,还想着给我打 过招呼的人承包呢;今个儿你说了,我再权衡权衡,你看呢?”苟谒听之,心里 想:“这赵玉袂如蝇嗜血,满肚子坏水;口张的老大老大给他喂多少都不够的? 不能不能。以前他从厂里偷拉车间的零件,我给他开了那么多的绿灯,帮他的忙 够多的了,还要咋的;他难道一点也不记了,背信弃义?那我得提醒提醒他,方 道:”我想赵厂长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了。你我还在乎谁求谁不成?我当 时看着你的人出门进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想有你老兄吃香的,肯定忘不 了老弟喝辣的。所以今个儿,我想老兄怎么着也会替老弟说几句话儿。”   赵玉袂听之,想:“提那事,你以为我买 你的账儿。要不是我把你当狗的 喂乖,你还能认得我是张三还是李四?这会儿,你跟我称兄道弟,你算哪根葱哪 根蒜的,哪路货色儿?”方道:“我当时瞎子犯糊涂,心里老是想着来找过我, 我答应过的人。你没给我吭一声,我只以为你是有当无的事,凑凑热闹而已。让 我再考虑考虑,咳,得罪人的事,若给你帮了忙,就会伤害别人,我也是于心不 忍啊。你说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该向着谁呢?”苟谒听之,道:“还是请赵 厂长看在咱们以往的份上,多多关照老弟,老弟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事 成之后,一定会万分感谢!”赵玉袂听之喜道:“咳,打心底里说,我还是向着 你的,只是我也有我的人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得哪个偏不得哪个?我也很难 啊。你让我考虑好了再说。”苟谒听之,方点头哈腰的去了。   这赵玉袂哪还有什么 人情关系?他之所以那么向着苟谒说“答应别人”一 是想把这事关系化,搅得浑水摸几条鱼儿;二是显示他这个副厂长还有权力,有 能力,有人来求;不是那种有名无实的摆放物。   赵玉袂本想着苟谒得到消息后会马上来向他进贡的,不想,一连几天还是见 不着他。赵玉袂嘀咕:“我就不相信他没给姓胡的塞个万儿八千的,要不姓胡的 能热心照顾他?这年月,小鬼挡道,钱财开路。姓胡的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 道?哼,关键的时候,我也要施出我的上方宝剑来。我不见兔子不撒鹰,看他苟 谒有天大的本事把车队包了去?”   很快,这周厂务会又到了,胡果又把车队承包一事提到议程上来。赵玉袂冷 笑道:“这事再放一放。我认为招标即合法又合情。要是讲情面,谁没个三姑六 戚,但那种关系谁粘上了,谁就掉进下水道, 不沾身泥才怪呢。因此,我还是 提倡招标。”胡果一听赵玉袂这么说,深知姓赵的存心险恶,腹藏祸水;如果与 他相争,会弄个两败俱伤。心下对姓赵的仇恨起来,但表面却装出笑脸,道貌岸 然,也来个绵里藏针,道:“我们的班子是团结的班子。我们在重大问题上必须 达成共识。”   没想到,一散会,梁砭祷当即把消息传给了苟谒。这梁砭祷在白梓任期内, 就经常参加厂务会,会上的决议、内容,他总爱跟当事人递话儿。比如,讨论中 层干部任命问题,他就会提前把消息传了出去。那些得到消息的人就会想方设法 去找白梓跑个一官半职。这种做法也正合白的意。再厂部决定处理谁,梁砭祷也 会提前递话儿,让去跑厂长;白厂长得了好处,再在下文之前改变了决定。白梓 知梁其人,梁也深谙白之意。因而才使梁砭祷变本加厉,笼落人心儿。今个儿在 胡果任期内,他依然耍其伎俩,而成为不倒翁。当梁砭祷把会议内容泄露给苟谒 时,胡果也盼着苟谒给赵玉袂喂上些,把赵玉袂的嘴堵一堵,以便他能很好的开 展工作。哪想,这苟谒属狗而且不仅仅是哈叭狗儿,更是条野狗,既会见风使舵, 又会仰人鼻息,还能算计别人。因而,不愿多化一分钱;就认准胡果:你拿了我 的钱,你就得为我办事,要不,你咋吃进去,再咋的吐出来,你好得意思白吃? 因此,当苟谒接到梁砭祷的电话,说那事泡汤了,他便匆匆来找胡果。胡果早已 知道梁砭祷把消息传给苟谒了。当苟谒进门时,他道:“你知道了?”苟谒点了 点头。胡道:“你打算咋办?”苟谒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跟定你了,就 是当狗当驴,也效犬马之劳。那姓赵的是啥玩意儿,还跟你争?我是想胡厂长英 明,胸中城府,有意看那跳梁小导丑跳来跳去的,是在洞察。要不,那芝麻大的 事,还用得着用手撑去拍板儿?只要口一动,眼睛一斜,问题就解决了。”苟谒 一席话,把胡果给说的头晕眼花,心甜脑醉;一时乐哈而笑,将背往靠 椅上一 依,荡来荡去,头儿点前晃后的。苟谒也跟着笑了又笑。苟谒不见胡果有肯定的 话儿,心里总犯嘀咕:“他这是在装洋蒜?反正我把底兜给他了,他就看着办 吧。”但又与胡果无别的话可说,心想:“姓赵的那老贼,心真够歹的,明是一 盆火,暗是一把刀,吃人尽也逮着骨头来吃,真是狗眼瞎了,眶也塌了。这会儿 也不能让他过不安省!你那副职是啥玩意儿,敬你了是个人,不敬你了,你猪狗 不如,看我尿你的头不?我是斗不过你的,总有能斗过你的…”随之眼珠儿一转, 向着胡果道:“你看看赵厂长有个副厂长的位位坐就不错了,贪的就跟他人一样, 粪坑里捡豆子吃呢,啥 便宜都想沾,啥风凉话都由着他说。他在外边就扬言: 说不把你放在眼里,这轿车厂大半个天下是他的,他臂一挥,要厂子红厂子就 红,要厂子黑厂子就 黑。你说一说,这姓赵的脑子是不是钻上虫了,得了羊羔 疯了不成?我心说,人家胡厂长又不是吃素的。人家再不吃烟火食,也不可能耳 不闻眼不看去由着你去诽谤嚼舌根儿?”自古得势者,都属小人儿得了一块糖, 总想着要含在嘴里,否则,装在身上就 得惕防别人,见谁都是像来偷他的糖的。 胡果也不例外儿,他位位还没坐稳,会有牛鬼蛇神枉费心机地往下扳他。他还不 敢不睁着眼睛睡觉?今听苟谒一说,又想着赵玉袂处处与他作对儿,再加上这次 他当厂长,就是赵玉袂放出话来不服,是白梓做了他的工作,他才把尾巴收了起 来。如今要想震得住人,还是要学白厂长,要心狠手辣,专横跋扈。看来,我不 给他点颜色看一看,他能认识我姓胡的是谁呢?方道:“按道理你是老赵的恩人 呢。你不是最知他的底细,还结过伙吗。”“厂长”苟谒见说,叹了口气道, “提那些事干啥。那都是白厂长时期,你也知道?”“我又没说啥。只是不痴不 聋,不做阿家阿翁。”“唉!”苟谒道,“说来让人脸往地里埋呢。那老贼,卸 磨杀驴,过河拆桥。如今得了势,更是头往天上翘呢,眼里还能有谁?”胡果又 冷笑道:“我就说。就这事你不去求他,反倒来找我?有些话,我一直闷在心里 不说。你是有责任的。如今他姓赵的有眼无珠,是他不仁,别怪我不义了。你来 找我说明你眼里有我,我很在乎。你的事我这迟早会帮你解决的。但是咱丑话说 在前面,你也要对得起我,不要口是心非,两面三刀,那样,别怪我不客气了。 至于以后怎么做,我会教给你的。”苟谒听了,连连点头,禁不住心里啧啧咂舌, 满身也浸透了虚汗儿。   65   胡果要提名苟谒当办公室主任。赵玉袂心里吃着劲,心中介介:这可了得, 苟谒几次求我,我都没给他吐口,这次若他当了办公室主任与胡果结成伙儿,又 哪有我的戏台可唱?不免倒吸了一口气,慌忙反对。而胡果执意任命,要梁砭祷 表个态。梁砭祷哪敢不听胡果的?但可不失圆滑,随风转航,笑笑道:“我没意 见!”胡果听之,不由分说,斩钉截铁,道:“二比一,通过。”赵玉袂势单力 薄,顿觉孤助无援,不得不低头认了。   会一散,梁砭祷就把消息告诉 苟谒,且卖官司道:“要不是 我那一票,你 的主任就泡汤了。”苟谒点头致谢,但心里更加恨起赵玉袂来:是他,又是他, 他纯粹是我的绊脚石。不清除他,我非栽跟头不可。我与他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我不把他踢到沟里去,他还不知道我姓苟的是谁呢!   天将黑,苟谒就伺机守候在门房。果然,随着黑暗的临近,老王家的小羔子 和几个同伙驾着一辆客货两用车进了厂区。苟谒知道来事了,吩咐手下的锁好大 门,没他口谕不准开门。大约不到半跟烟的功夫,小羔子几个驾着那辆皮卡返了 回来。小羔子他们一个劲地按着车喇叭,大门就是不开。小羔子走下车来,笑嘻 嘻地迎着苟谒道:“苟处长,劳您大驾了。”说着就递上烟来。苟谒没予理睬, 手一挥,从门房冲出几个人来上车就查。小羔子惊忙阻拦,哪能拦得住呀!小羔 子便抢在苟谒跟前,耳语道:“苟处长,咱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苟谒冷笑道: “少屁话,谁跟你是自家人了!”小羔子仍厚着脸皮道:“这是赵厂长的意思。 赵厂长不是跟你打过招呼的?”苟谒一听“赵厂长”三字,顿感刺耳闹心,气不 打一处来:“赵厂长,哼,我倒想看一看他是哪路神仙,是三头六臂,还是狗眼 猪头。有种的让他来,他敢吗?借他个胆。老子是正眼看他的人?”这时,有人 来报说车上发现了被盗的齿轮和轴承。苟谒听之,道:“全部拿下。”于是,将 小羔子他们一共四人捆绑起来,送往派出所。   赵玉袂得到小羔子他们被抓的消息已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他知道事出有因, 便匆匆赶往派出所。但小羔子几个已被关在公安局留置室。赵玉袂顿感大事不妙, 惊出一身冷汗来,再撒腿直奔公安局留置室,但连值班警察的灰都摸不着,因而 答不上话来。想到这些年小羔子偷盗的事前前后后,若小羔子他们顶不住了,再 一一供出,那可是火烧房门,毁败在此,这还了得?想到这,赵玉袂虚汗满身, 惊心掉胆。这些年开工厂认识了些公安局的人,其中有个副局长叫黄什么来的? 他便慌忙买了两瓶正宗茅台酒急候候地赶往黄的家中以讨个主意。当黄问明情况 后,当即表态:“这还叫事儿。你让他们矢口否认是偷,谁能奈何了他们?”赵 玉袂叹气:“我连他们的面都见不上,咋个给他们说哇?”黄道:“也是。”方 领着赵玉袂来到留置室见小羔子几人。   赵玉袂隔着铁栏,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肉夹馍递给小羔子。小羔子且跟平素一 样,不慌不忙,不惧不怯,好象无事似的,笑着说:“谢谢厂长。我知道厂长会 来看我的。这叫什么事儿,明明是你让我给火车站送货的,那苟处长不信,硬要 往我身上栽赃,说我们小偷。”这话让赵玉袂听了个惊喜万分:惊的是,这小羔 子虽没文化,却能随机应变,编出这等说辞来。他这样讲分明是给我递话儿,倒 把我让他死不承认以前的行为之计高出几筹,妙计妙计。所喜的是,小羔子机灵 过人,又仗义用事,忠心耿耿,关键时候能舍身担事,是个好苗子。于是,赵玉 袂道:“你别怕,我正在想办法。你们既然这么说了,就要口径一致,不要一会 儿东,一会儿西,啥就是啥,明白吗?”小羔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就 是我叫来帮忙的,糊涂着呢。主意由我定,厂长尽管放心。反正,我是叫他们往 火车站送货的,咋能扯到偷上来。我再没别的可说,不知道这样妥不妥?”赵玉 袂连声道:“机灵鬼,等你出来。你是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但是,事情远没有小羔子想像的那么简单。办案人员来到厂子调查取证,苟 谒一个劲讲:“这种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今日人赃俱获。他们那样 说是狡辩,是抵触。若不信的话你们到赵玉袂工厂查一查,就会真相大白了。” 胡果也有意讲:“赵厂长管生产。这供销是由梁厂长管的。他咋可能把手伸到梁 厂长的怀里,是不是手太长了?”办案人员听说,就要见赵玉袂取证。   赵玉袂接到办案人员的电话,正从公安局出来。他慌称自己在家,说即刻赶 到,便驱车直奔厂里;而迎接他的是几付冰冷的面孔。   “你是赵玉袂,赵厂长?”其中一位穿公安制服的人问。   “是,我就是。你们请坐吧。”赵厂长将这几位办案人员引入他的办公室。   “想毕我们的来意你已有所耳闻,但我们是秉公办事,请你协助我们澄清一 些问题,以便我们查清事实。你所讲的每一句话,我们都记录在案,请你如实回 答,提供虚假证词,要负法律责任的。你听明白了吗?”   赵玉袂坐在自己的靠北椅上,将靠背椅前后晃动了晃动,又拿起电话召来内 勤,为办案人员砌茶。等内勤出门后,赵玉袂故作镇静,佯装不知,有意拿腔做 调儿,道:“什么,哦,什么事?看诸位的样儿都很职业;哦,我很敬佩诸位, 很高兴认识你们。哦,你们问我什么来着?哦,请讲请讲,卑人很敬重你们这些 警察同志,很愿意与你们做朋友。”   办案人员道:“赵厂长别客气了。我们想问几个问题。”   “问吧,尽管问。卑人才疏学浅,回答不上来请诸位别见笑;行,问吧。”   办案人员问:“你认识不认识一个绰号叫小羔子的人?”   “认识,而且很熟悉。”这个时候他还心存侥幸,因为他对小羔子此前所暗 示,所递的话深信不疑。   “这么说,是你支使他那样做的?”   “是的,是我让他把货送到火车站,再发出去的。”赵厂长很自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问的是这事呢?”赵玉袂听之,顿时张口结舌,脸被呼 不出来的气憋得通红;半晌儿应变道,“除了这事还能有啥事呢?这,好长时间, 我并没让他们干过啥。”   “你说的他们都是谁呢?我们可只提说的小羔子,并没问过其他人的事。”   赵玉袂正为自己说露了嘴而悔恨莫及,又见办案有员这么问,更是瞠目愣神 儿,吱吱唔唔答不上来,额头、颈部顷刻间浸出汗珠儿。   “那请问,货物是供给哪里的?公司名称,涉及到的人,请你给我们讲清 楚。”   “怎么,是你们信不过我,在审问我?”赵玉袂心余力绌,顿觉大事不妙, 但不知对方底细,只好强辩。   “有人指控你们是一伙的。”   “是谁指控的,依据是什么 ?我一个堂堂 的副厂长让职工向火车站送趟货 都有错?我这个副厂长说话顶放屁了。”   “事情并不是象你所讲的。我们还是请你尊重法律,协助我们调查,因此, 我们想到你的私人工厂看一看。”   “这…”赵玉袂大了脑袋,耷拉着耳朵,心想,他妈的,是那小羔子聪明反 被聪明误,让我不打自招儿。他当时要不提说我,不把我牵涉进去,就承认是偷 了一次,有我跑关系,看谁还能把你们怎么样?如今连上我了,我要是再进去了, 那可了得,谁是给我们做主的人?想着,突然想到公安局的黄副局长,方取出手 机,直接按通了,叽里咕哝说了一会儿,又把手机递给办案人员。其中一个大概 是负责的,接过手机,放在耳朵上,只见他点头称是,睛摆眉飞,不一会儿就 挂了电话,向着赵玉袂说了声:“黄局长让我们回去汇报情况。那我们先走一步, 以后再说。”赵玉袂见之,一下子松了口气,道:“诸位慢走,不远送了,请— —”   晚上,赵玉袂接到黄副局长的电话:“事情说严重也很严重,说简单也很简 单。我可以让他们既往不咎,不再提此事。但你们厂里检举人若不服,堵不住他 们的口,这案子还得立,还得查。你得想个法子,靠压是压不住的。”赵玉袂还 想问什么,就听对方说:“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要有心,就即刻赶来我 家一趟。我给你拿个主意。”赵玉袂听之,迅速出门,驱车直奔黄副局长家。可 是,行之半路,赵玉袂想:求人办事,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咋行?那些人,金口 玉牙,贵重着呢,慢待了,别说事情办不成,从今往后就 可能断了线,别想再 与人家联系了。方又回到工厂,找到出纳取了壹万元方到黄局长家来。   黄局长跟赵玉袂之所以能交往,就看赵是个个体老板,可以拢钱揽财。今, 赵玉袂遇事黄自然热心帮忙。因此,当见赵玉袂来到,他便热情招呼,又见厚礼, 更是奉作祖先一般,寒暄之后,道:“说来赵兄之事的确属火中取栗,不免有把 柄被 人家抓住。你可能不属于人家圈里的人,人家合起来闹你,甚至要置你于 死地,你还醉人骑虎呢,竟然不知其利害关系。因此,你舍两个锱麻子也是应该 的。舍财消灾嘛!”   赵玉袂道:“这全仰仗局长大人了。有你给我撑腰,他们也奈何不得。”   “这话差亦。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若犯了事,不追则已,一追一串 儿,拔出萝卜带出泥——全都是事儿。因此,我劝你好汉不吃眼前亏,该当孙子 当孙子。韩信都能受胯下之辱,你还有啥不能去找一下胡厂长,赔个不是的?再 把人家奉着点,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当爷爷也不迟。做人,阿Q精神是要有的, 直脖子狼有几个不挨枪打的。你是明白人,你说是吗?否则,人家拽着你的把柄 不放,迟早要祸起萧墙的。”   赵玉袂听了,心想,他姓胡的有啥能水子,尽敢往我头上拉屎,让我去求他, 哼,做梦去吧,他是啥损做的,尿他一头!他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 抽他三根 肋骨;我就 不信他狼叶子是麻的? 但是表面上还得应付。   从黄局长家里回来,赵玉袂就干睁着眼躺在床上,怔忡不安;思前想后,觉 得姓黄的讲得无不有道理,但要我低着眉眼去求姓胡的,不是太吊架子了吗?日 后还咋在社会上混?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一个人。   诸位,你们猜 一猜赵玉袂想到了谁呢?聪明的人自然猜得出来,当然是白 梓了。赵玉袂一 当靠上了白梓,就 把他当成求命稻草,牢牢地抓在手心。他自 个认定是救命稻草。实事上把人家当成了保护伞儿,趋权附势,逐膻偷腥。于是, 第二天,他取了一万块钱做为敲门金砖上省城来找白梓。   赵玉袂一见到白梓,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母,满腹辛酸儿都噙在 嘴里,使他不得不让嘴唇颤微微地搐动。白梓见状,安抚道:“有事快快讲。我 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本来我还想开你的玩笑儿,说我是落地的凤凰,哪敢招引 你这个天鹅呢。如今从你的表情看来,你是遇上事了。”   赵玉袂听之,道:“可不呢,那个姓胡的跟我过意不去,处处找岔儿。如今 和上那个姓苟的整我。”说着,就把此次小羔子一事前前后后讲给了白梓。白梓 一听,由不得来气,想到当初为了艾荩一事,那姓苟的不问不闻不帮忙不救驾, 见我这个厂长退了位,不可用了,就一扫以前留须拍马,当狗当驴的样子,倒把 我给耍弄了。不提他还罢,一提他由不着要上火儿。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 胡果的电话。   “哦,找谁,找胡果,胡厂长。哼,我是谁?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哼,你翅膀长硬了,哪还记得我是光脸麻脸子?你卖乘,才离开多长时间就 把 我给忘了。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是谁给你的?记住,谁是你的再生父母!哦,听 出来了。胡大厂长,你还能想起我是谁?你眼睛还没变蓝,脑子还没生虫,还算 你聪明着呢。听说你重用姓苟的了。那姓苟的确实是个狗,是哈叭狗儿。想当初 狗是怎么溜奉我的,你是最清楚不过了。如今我还有点权,他见了我竟然装着没 看见。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哼,连小人都不如,纯粹是狗,连条好狗都不如的 东西只配看门,你还把他提了什么的办公室主任?你真的是有眼无珠。今个儿, 就现在,老赵就在我跟前。老赵的事你就揽下来,把案子撤了。你跟他还谁分谁 呢,泥人儿打碎了,加点水再弄成泥,再搓成了两个泥人儿,你中有他,他中有 你,还谁分谁呢?你们不要相互争斗了,用得着刀光剑影吗?都是拴在一条线上 的蚂蚱,你荣他荣,你损他损。一个锅里搅勺子,都让碗里有点,要不锅碗砸了, 你们还能得到啥?记住我的话。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知道艾荩是我的什么人。 如今那小贱人跟了别人,我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我知道你会怎么做的。闲了, 有空了来我这儿坐一坐。罢了,罢了,讲什么汇报呢,只要你给我点面子就够了, 还谈什么呢。对了,对了,我好着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东山再起, 哈哈,那是后话,后话。谢谢,谢谢!用不着。厂里的事,老赵大致说了说,边 走边看嘛,急什么!好的,好的,谢谢!你眼里有我,说明你不愚顽,是吗?哈 哈!”   66   案子是撤了,但苟谒却越来越得势了,不仅升了办公室主任,而且还把承包 车队的那块唐僧肉吞到肚里去了。赵玉袂不纳服,心存芥蒂,但又无计奈何,只 好等待时机了。哪料到,这苟谒蹬鼻子上脸,恨不得要骑在他头上撒尿儿。   苟谒当了办公室主任的确是有权了,一上任就拿赵玉袂开刀,将赵玉袂自个 儿开的奥迪没收了,给换成了桑塔纳,而且规定不能私车公用,每天限耗油不得 超过二十公升,这二十公升顶个屁用,连上一趟省城都不够。姓胡的正职屁股下 压的“奥迪”咱不说,谁让人家是第一把手呢?可是那梁砭祷屁股底下压的是桑 塔纳2000,难道他的屁股比我的值钱咋的?给我个破桑塔纳,那不是存心欺负人 咋的?可气归气,只能憋在心里,给谁说去呢?况且,现在的人大都 是鬼,人 前说人话,背地里说鬼话。现说,人家胡在第一把交椅上,有多少人在奉迎吹棒, 揩屁股巴结,打小报告。人抬人高,人踩人矮。我如今在人家手底下,稍不慎就 会挨踩。尽管我虚有其名是个副职,那只不过是个好听的名份罢了。在如今“一 言堂”的左右下,还不是受气的苦差。干出成绩了,是正职的,给人家脸上贴金, 稍哪儿有点不对,就是我的,纯粹是个替罪羊儿。这倒罢了,谁让人家是正职呢, 可气的是那苟谒,狗仗人势,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唉,狗眼看人底,就当他是 个狗了。   然而一件事发生了。三车间的一个叫罗骡的工人给他提了两瓶酒鬼酒,并包 了两仟块钱红包,请他帮忙调换到电焊班。赵玉袂见钱眼开,满口答应,谁知第 二天,他拿着自己亲笔书写的调令来办公室盖章时,苟谒却断然拒绝:“没有老 大的签字这章不能盖。”   赵玉袂听之,勃然大怒,叫嚣道:“你当真是长的狗眼。我他妈的好歹是个 副厂长 ,若连调动一个工人的权力都没有,我还干他妈的啥。今个儿你就说这 章你盖不盖?”   苟谒见说,瞪着眼道:“是你不识相儿,有本事你也当个大头。”   赵玉袂两眼喷火,怒火攻心:“你就说。这章你给盖还是不盖!”   苟谒将抽屉一锁,阴冷地暗笑着就 要离开。赵玉袂见之,吼道:“站着。” 而苟谒哪还听他的,将门一砸抽身去了。赵玉袂抄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砸向苟谒的 身影,听得走廊咯嚓咣啷地响;就见众人涌在走廊里。赵玉袂气不打一处来,恼 羞成怒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内生闷气。   苟谒匆匆来到胡果办公室,巴结着道:“你说赵有采气没采气,脸皮真厚, 竟然自个善自做主调工人到电焊班。我想他一定是没给你请求过的,所以我就 拒绝给他盖章。这不,他竟然恬不知耻地给我发火。他算老几,我是买他账的? 我没心理他,我来你这儿了。”胡果诡秘地闪了一下眼睛道:“你总把章给人家 盖上呢。”苟谒道:“我,只听你的;没你的,别说他姓赵的了,就是姓张姓王 的也休想。厂长信任我,我总不能违背厂长吧?,再说,我又没傻,厂长的尊严, 厂长的权威我更应该卫护吧。”胡果听了心中暗喜,没作表态。   下午,厂务会胡果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对赵玉袂不冷不热。赵玉袂气窝在 心里,但又不敢冲着胡果怎样,只得装出点笑脸,心下思谋如何让胡果同意他的 所作所为。是让而不是求,求多没面子。这事一定要办成,好事多磨,要不人家 送来的礼物…唉,没有白吃的蒸馍,那事还得给人家办成。   到了手的排骨再被狗刁了去,那不是既丢人又吃亏的事,这种事,像赵玉袂 这样粪坑里捡豆子吃的人,能舍得吗?目前,他在求还是让胡果帮忙把这事办成 上举旗不定,恼人的是这苟谒,要不是他从中作梗,那事情办得也易如反掌。坏 就坏在他的身上了。   可是,作为办公室主任的苟谒常旁听于厂务会上,并做记录。苟谒就坐在赵 玉袂的对面,让赵玉袂咋看咋不顺眼儿,看的眼珠子直往里陷。赵玉袂正思谋着 怎么报复苟谒,但思谋来思谋去没个完全之计。   可是罗骡对那事催得紧,有次还把赵玉袂催上火来。   “你着啥急嘛?得慢慢来,瞅机会的事,你心急,心急能顶啥用?”这话似 把老刀子割在罗骡的肉上,令他哑口难言,只在心里叨咕:说得轻巧,谁的钱又 不是弹弓打来的,你白拿不办事还算个人吗?哼,我也不是吃素的,让你白拿了 去?我知道你现在是老狗抢了个猪骨头,好吃难下口。   说实在,赵玉袂一遇这事犹豫了,但又无从解脱;也曾想着把钱退给罗骡, 但几次触到钱后又几次退回手来,不吃白不吃。虽这么想着,但吃得不坦然。怎 样才能把事情办成?为此,曾好几个夜辗转反侧,不得入寐。   这日,赵玉袂终于抹下面情,豁出老脸来求胡果。   “厂长,我想把罗骡调到电焊班。”   “哦,”胡果装着惊呀,“为啥?不是人事冻结着吗?”   “再冻结也得有个特殊。我作为个副手这点面子我想厂长还是应该给我的。”   “哦,”胡果道,“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这是个原则问题。只怕口子一 开,再也无法关住了。这样吧,先放一放,等有合适的机会咱们厂务会上研究一 下再说,好吗?”   赵玉袂听了这话还有啥说的,再粘下去也只不过是指雁为羹——没希望呐。   且说艾荩在财务室当出纳,本干的好好的,只因为惹了白梓;胡果停了她的 职。再加上杨芝敏当了财务处长,对她百般发难,使她身陷圄囵,无法儿,只好 买断工龄。以前,在业务上她结识几家公司会计,想通过他们另找一份工作,可 是,一连联系几家,公司老板都 明确说要有两年工作经验的会计师。会计师倒 不说,会计证都有了,还谈什么会计师了,可是,公司老板不知存心如何,一个 个把她拒之门外。   这几年跟白梓闯当,艾荩也见了些世面,有了很多见识。这日,她来到本市 最大的钢材公司去拜见老板。老板是一位矮个头,胖乎乎的肉头肉脑的家伙,约 模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见模样儿俊俏又时尚的女子来找他,顿时眯起眼来:“什 么事?”老板的态度很傲慢,艾荩没有因此罢休。   “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老板道,“来我们这儿应聘的人太多了,上有研究生,下有搬运 工,不知你来我们这儿应聘什么?”   “会计。”   “哈哈,会计?我这儿并不缺会计。不好意思,请退吧。”   艾荩跟着白梓啥没见过?这等场景,这等人物更是司空见惯了,不足介意, 方心里 给自己鼓着劲儿:“张飞是劫阵的?越是狂妄倨傲的人,越好对付。” 因此,艾荩不但没退,反而递进一步道:“您知道我原是哪个单位的?你知道不 知道我很会做两套账?”   老板听之,深以为异,呆眼惊愕,眯着的眼睛突然睁的如牛眼一般,目光像 两把火剪夹在艾荩 的身上,似蜀犬吠日:“你说啥?你说啥?”艾荩 坦然一笑, 道 :“一套实账,一套假账。实的归你,假的应付检查。”正说着突然见那老 板将桌子一拍,听他大声叫道:“天助我也。仙姑显灵,真乃瞌睡遇了个绣花枕 ——美孜孜!好哇 ,好哇 ,我用定你了。”   这老板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怎能不呢?他们财务账目全由他第七任小老婆 撑管,虽然手下配了两个有资历的会计,但都是账目混乱,每年工商部门来查, 总是露洞百出,收多出少,支收不平,害得每年都要被罚上几百万。如今听了眼 前这女子一阵表白,心想她肯定有来头,即使是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说明她 是内行之人,要不,她会说的头头是道 ?于是便即刻带领艾荩来见她的第七任 小老婆。这小老婆起先见艾荩长的狐媚狐妍,心里酸溜溜的难忍,但经她老头子 一席话儿:“她会做假账。你想,光这,咱一年该省多少?”那第七任小老婆听 了,方答应留下艾荩。   再说,白梓逼迫胡果辞退艾荩后,心想艾荩会来找他的:她没了干的,不来 找我还能找谁呢?可是,一连等了很长时间,连艾荩的影子都 没等着。她会上 哪儿?就她那点能水子,不靠我她能干啥儿?她可能又回到窑子里去了,除非重 操旧业,在作冯妇,她还有啥本事?他眼前顿时浮现出艾荩在歌厅里当小姐的情 景,似乎升腾起一种复仇的快感,恨不得鞭尸三百,以洗雪耻:“贱人,你只能 卖淫,只配干那下三烂的事。就让万人捣死你。”   这日,重工厅决定要他带一批人去调研市场,其中就包括钢铁市场。大约上 午十一点左右他们一行来到了何老板钢材批发市场。这何老板一向势利,一当听 说来者是重工厅的领导,想着将来有利可图,有门路可跑,方热情地招呼白梓一 行人到“会聚香”餐厅酒席。这何老板带了他的第七任小老婆和艾荩坐陪。   艾荩本陪着何老板第七任小老婆有说有笑地进了雅座,可是,猛地一下看见 白梓坐在上坐,顿时傻了眼,真是走站不时,只好默默地坐在餐桌前,低沉着头, 一言不发;默默地低沉着头,似乎要把头藏在怀里。   白梓一见艾荩来到,突突咂舌,惊得口纳目呆;眼睛似乎是从眶里弹了出来, 粘在艾荩的身上。他想看艾荩的表情,艾荩的眼睛,可艾荩就是低头不让他看。   “这贱人终于现显了。她还活着,她还会配来到这种高雅的地方,来到这世 面上?她不坐她的台,来这里干什么?她莫非跟这何老板挂上了?跟何老板有 染?”   这样一想,就象是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变成了醋,周身酸溜溜的难耐。正 当 他心里胡乱捣腾,就听何老板介绍:“这是我的夫人,这位是我公司的会计。” 艾荩不得不抬起头来给大家打个招呼。而就在此瞬间,艾荩被白梓那阴冷,狰狞, 凶相毕露的目光所震慑,好像听得“扑通”一声,心儿掉进肚子里停止跳动了, 令她窒息。   白梓忍受不了艾荩低着头的样子,又见何老板夫人如花似玉,那样子恐不到 三十岁,与何老板相比,就好像是何老板的孙女,而事实人家是夫妻。我他妈的, 呸,要不是那该死的死鬼将我致残,我身边的老婆何尝不是一个年轻貌美,秀色 可餐的绝代佳丽?想到此,白梓的心上像是被撒上了辣面子,令他刺痛难受,恨 不得伸进手将心抓住扔了出去。白梓终于坐不住了,起身道:“艾荩出来一下。”   众人不知缘故,以为白梓想认识一下艾荩。现如今,男女之事,不足为奇, 因此,也就没人多事,只得由他们去了。   这白梓将艾荩带到一个僻静处。   “我还以为你死了。”   艾荩知道白梓要发火的,因而,心儿象是变成了兔子龟缩在胸腔里,战战兢 兢,唯唯诺诺。但她没想到白梓开口是这么说的,因而不知怎么回答他。   “你这个贱人,这个;你耍老子,你尽敢耍弄老子!”   白梓满脸铁青,怒不可遏,猛地扑上去,抓住艾荩的头发拢起手掌,左扇右 打。艾荩先是忍着,突然一阵目旋,满眼金花,感到支持不了,方嚎了起来;这 一嚎反倒召来看客。   雅座里,何老板正跟客人们谈天说地,忽听服务员来报:“先生们,你们的 人打起来了,快去看一看。”何老板等人听之,觉得莫名其妙,晕头转向,想是 服务员搞错了;可服务员执意说:“就是你们的人,一男一女。男的像女的父 亲。”众人这才想起白梓和艾荩。匆匆赶出门察看。   当众人赶到,白梓仍攥着艾荩的头发,将头向墙上撞。这何老板别看上了年 纪,五六十岁的人了,天生一个情种,怜香惜玉,一见女人就走不动。艾荩容貌 出众,年轻漂亮,何老板总爱带在身边,或调情,或骂俏,或撒娇,或妩媚,总 能让他心花怒放,含饴噬蜜。今见艾荩如此遭殃,被打得鼻青脸肿,没了人样, 更是心痛不忍;一时暴怒,也不管白梓是上级还是主管,有权还是有势,一个箭 步扑了过去,就将白梓的胳膊扭住,吼叫:   “你怎么打人?讲究你还是领导呢!”   “打,我就 打她。打死她这个!”   “不许你侮辱她。她是我的员工,我有责任保护她!你再动手,我就打110 了。”   白梓还不依不绕,但胳膊被何老板拧死,不得用劲儿,只好松了手;但口里 不依不饶:   “子,去死,去死!”   何老板义愤填膺,取出手机拨通了110。不想艾荩扑过来要夺手机,乞求何 老板别管这事。而何老板恼在心上,哪还听劝?   110的警察很快赶到。白梓依旧歇撕底里乱叫,乱骂,乱闹。但警察制的就 是这种狂人,不允许他胡言乱语,三下五除二就 将他扭进了警车内,送往派出 所。   67   为了扶植胡果,也为了振兴工厂,由霍市长出面,又在银行给厂子贷了两仟 万。胡果召集厂务会,就这两仟万咋办讨论。赵玉袂道:“这两仟万也不过是九 牛一毛。这么大的厂子,哪是个够的?照我说,咱们厂的地理位置在闹市区,不 如来投资房地产,将工厂的四周盖些门面房,或是卖或是出租,自然有取之不尽, 用之不完的钱呐。”梁砭祷听之也拍手称是:“对,只要盖了起来,寸土寸金, 一定会财源滚滚。”胡果想了想,也觉得在理。   这赵玉袂品性狡猾奸诈,想着厂里搞房地产,建这么多的楼,包工头肯定会 蜂涌而至;绝不能让胡果一个人独吞包工头的赂贿,就是抢块骨头,我也是抢的。 可是,他并没有接触过包工头。再说,消息一公开,包工头肯定是上门来找的人 家正头,我这副职也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谁还把我放在眼里呢?思来 想去,哼,我就是要当搅损棒也是当的,为啥不呢?否则,便宜了他姓胡的了。 于是,他打电话给胡果:“胡厂长,盖门面房的事,我想请厂长给个面子,我有 个朋友搞包工,想请厂长网开一面,照顾照顾。”胡果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弄了 个冷不丁儿,道:“哦,是,是赵厂长呀!,这包工的事咱们再研究研究行吗? 至于包给谁,咱们再说。”赵玉袂忙说:“是,是。”但放下电话禁不住放声冷 笑,“我要的就是你这话。我这就叫先下手为强。虽然我八字没一撇儿,我先抢 他个指标,不怕他没个拜佛的。”   可是, 几家建筑商都没有来找他。他这几日有意把办公室门敞开着,看那 些人来找胡果,但都因为陌生而盯不住人儿,于是,他到梁砭祷哪儿打听登记了 几家建筑公司。梁砭祷告诉他已有五家了。赵玉袂心下冷笑几声,回转身去了。   这日,开会研究看定哪家公司。会上胡果说省建筑二公司是是上面强行定的, 无话可说;还有城郊乡建筑公司是市领导打过招呼的也必须关照。赵玉袂心下想, 这也是打过招呼的那也是关系户,恐怕是借口,不知你家的门槛被踏破了吧,得 了便宜卖乖儿。方道:“既然要照顾关系,谁没个七亲六朋?这样,咱厂四面临 街,向延安路的给一家让干,东风街的再让给一家,这文教路的我看就给我的关 系户吧。一锅里搅勺子,人人碗里都让有点,老梁你说呢?”梁砭祷道:“我没 有这方面的关系户,因此,我弃权。”胡果见赵玉袂话中有话,也不敢拒绝,方 道:“说照顾还得照顾,既然是老赵的关系户,我们能说什么。”又想梁砭祷省 事沉稳,道:“我提议,这基建还是请老梁全权负责。”赵玉袂听之当下想:他 俩联合起来吃香的喝辣的,哪能全由着他们。方道:“老梁负责一部分,我负责 一部分。”心下哼了一声:“唐僧的肉谁不想吃一口?”胡果见说,道:“那就 这样吧,老赵就负责你关系户上的,其余就让老梁负责。”赵玉袂还想说什么, 胡果却抢先说了:“好了,就这样定了,没有一碗水端平的事,面子也给了,该 照顾的也照顾了。这样定对谁都说得过去。”赵玉袂听说,只好罢休。   然而,就是没有包工头上门而来;赵玉袂心存介蒂,压金坠铅:“这些杂种, 有眼无珠,尽是些势利小人。我他妈的拉下屎,还引不来狗吃不成?”却是,没 得人来,“这会儿我攒了一肚子屎,就不信等不来个狗,莫非狗眼瞎了,鼻子也 出了毛病不成?”眼看着就要到了签合同的时间,赵玉袂尤如捧了个烫手的山药 丹儿,不得不往出扬儿。于是,他主动出击,向着他手下的打听有没有认识的包 工头,果真有人认识,他便如此这般教给那人,说让包工头赶紧来见他。   可是,直等了三天,那个包工头才姗姗而来。赵玉袂接见后道:“…延安路 那片基建就全权属于我管。”他把这话儿一个一个字地说得清清楚楚,让对方用 心听,又道,“找上门来的,像你这样的人都在排队,我是看在谁谁的面子上才 见你的。你把你的资质,有关材料放下,等我权衡后再定。”这么说了就 拿眼 睛乜了一眼那个包工头。心下想:“看来这也是个干不了大事的穷鬼,连我的话 都没个反应,可见狗屁不通,愚昧无知。这样的人也配在世上混?”   这包工头笨头笨脑的听了赵玉袂那么说,真的放下有关材料点头哈腰地去了。   “他难道就这样去了?他难道就这样去了…”赵玉袂在想,在叨咕。   那包工头去了三天多吧,就是不见他再回来;赵玉袂赶忙打电话叫来那中间 人,无明恼火随之冒了出来:“你介绍的那个包工头也是个榆木疙瘩,难开窍。 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中间人一时被骂晕了头,但又不敢得罪赵玉袂而在此大气不敢出。赵玉袂见 对方也是羊头猪脑儿,自叹不止,另想他法。   正在他为打听不到包工头而懊恼烦乱时,不想那包工头竟然又来了。赵玉袂 见之,气道:“这会儿你来干么?正月十五卖门神—— 迟了半月了。”那包工 头听之瞪大了眼睛道:“哈,我还以为事情成了,在家里等着呢。”赵玉袂听了 七巧生烟儿:“我说你是包过工没包过工?就是狗吃屎也得看一看拉屎者的脸色 呢,你算哪一条没名气的货。我是求你的?”那包工头摸着脑袋道:“我在农村 给人家盖房子,都是房东找上门来的。你们城里倒不一样了?”赵玉袂听说,气 道:“你到底盖没盖过楼房?”“这,”包工头迟等着,低声道:“没,我们农 村最多盖的是砖 瓦房。”“哦,我说呢。你该到哪儿就到哪绕毛去。这楼层几 佰万呢,你哪是盖的。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妄想。”包工头无言以对了。   万般无奈,实在是烦恼不堪,只好约宁吾兰到宾馆倾诉。宁吾兰听了,道: “这还有啥难的?我让我弟弟去办。”赵玉袂喜道:“这我咋就找没想到呢?我 真是骑着驴找驴,舍近求远。你弟真有认识的包工头?”宁吾兰道:“你眼中就 没我儿,你要是有我能在心里隔事?我弟弟混了那么多年社会,啥人没有认识的? 偏你就没把我放眼里。”赵玉袂被 戗得一时无话儿。   第二日,宁吾兰向着赵玉袂道:“我弟弟听了喜得两眼发绿光儿。他说让把 工包给他,按佰分之五给你回扣。”“哦,你弟弟又不是搞工程 的,咋能包给 他呢?”“我也就这么问他了。他说,这年月,真的弄不来,假的满天飞,假的 多了也就成了真的。他说,他让别人做些假证,待与你 签了合同后,他再转包 给别的包工头让干去。”赵玉袂听了,喜跃眉梢,满脸抖笑:“真是踏破铁鞋无 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弟有这样的头脑,证明他真没白混社会。有出息,真 有出息!”   说来也巧,赵玉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到的盖楼工程你猜被宁吾兰的弟弟 转包给谁了?包给了包氏兄弟。包氏兄弟与胡果拉了关系,将转包一事一一讲给 了胡果,胡果一算转包者从中赚了伍拾万,难怪包氏兄弟喊 姓赵的心太黑了, 玩了个把戏就捞了那么多。而赵玉袂一听说宁吾兰的弟弟以多出伍拾万元的价码 转包给了包氏兄弟,由不着要来气,一是那包氏兄弟狗眼看人低呢,光盯的是姓 胡的呢,心说姓胡的是第一把手,哪还把我这个副职放在眼里?宰了他伍拾万, 伍拾万都是少的。二是姓胡的这次肯大捞了一笔,那包氏兄弟在我这里多伍拾万 都肯出,你想,他那么低的价格从胡果手里包了那么多工程,给姓胡的送得少了 都不算呢。于是,胡赵二人各怀心态,从中狐疑。   再说罗骡苦等了几个月,依旧不见赵玉袂的口信儿,想是那钱打了水漂,一 时怨恨在心:人越穷越倒霉。我他妈的倒是有钱也倒好说,钱白砸了也就白砸了。 可那钱是我多年的积蓄,省吃简用从口里、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说从屁股壕里丢 了,就真的丢了?我得要回来,可是,怎么个要法呢?每次见了赵玉袂,赵都不 提此事,而且直打岔儿,再提说,他就绕着弯子说话。看来姓赵的是想抹泥呢。   那两仟块钱对于罗骡是不小的数目,因此,害得他彻夜不寐,茶饭不思。妻 子也很气愤,道:   “谁的钱又不是捡来的。那可是我们的血汗钱,说被姓赵的吞了就吞了?不 行,事情办不成,我们就得把钱要回来。这姓赵的不是东西,连个信誉都不讲, 就是痞子也知道拿人家的钱财,替人家消灾。偏他就没个记性。他是想空手套白 狼,他难道就不怕被狼抓吃了?”   “我也想。他不仁,别怪我不义。恶人就要用恶办法治。我倒有个主意,但 非得你出面不可。”说着如此这般一一道出,“这是我这几个晚上翻过来调过去 想的最好的主意。”   “不妥,不妥。”罗骡妻子听了只遥头,“那多不好。事情若传出去多臊毛, 既丢了面又丢了人。让我以后怎见人?”   罗骡道:“只此一计,再无他法。那就让那龟儿子沾了便宜去。可,我这口 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于是二人又谋思他法,可是 ,别无良策。罗骡妻子见丈夫唉声叹气,人儿 整整瘦了一圈,被此事搞得痿糜不振,再想,这钱也不是小数目,对有钱的人来 说,存在银行了闲着,而对他们这样贫困家庭来说却是救命稻草。罗骡的妻子经 不住罗骡的再三劝说,“不,不会的。他狗日的捞得赃钱太多了,他不敢声张的。 他的钱多的往地沟里淌呢。他的面子比钱更重要,你尽管放心好了。”罗骡妻子 听了迷迷惑惑,又想,厂子也要倒闭了今后生活没个着落,一时心灰意冷,也就 答应了。   罗骡找到赵玉袂,赵玉袂心里咯噔一声:“他咋又来了。”方道:“还得等,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罗骡装笑,道:“我是来想请你吃饭的。”赵玉袂犯难, “去吧,好吃难消化,又多了一份人情;不去吧,摆在面子上,人家反倒说我推 托不办事。”方道:“算了吧,事情得瞅机会。你干么那么着急。”罗骡铁了主 意,因而道:“那都是小意思。请厂长给个面子,想跟厂长做个朋友的。”赵玉 袂听说,只觉没了推辞而答应去了。   约会地是点在一家很不起眼的餐厅,不过,是在雅座内,当然少不了罗骡的 妻子陪坐。开始罗骡的妻子就拿眼睛直溜溜地看着 赵玉袂,直看的赵玉袂发毛, 当赵抬起目光时,她便投之一瞥,宛然一笑,这更令赵玉袂心悸,蜜意绸缪。罗 骡借故出去了。赵玉袂见无旁人,方抖着胆子打量这女子,约三十岁左右,面清 目秀,眼不大却很花,又水灵,又多情,会送秋波,诱惑人心,颜面白静,五官 匀称,红嫩的唇角边闪动着夺人心的微笑,身材苗条,长发飘溢…哦,哦,罗骡 咋有这么美的妻子?我他妈的,没个艳福。这样的靓女,咋就不早出生几年归我 所有?方道:   “你笑什么?”   罗骡的妻子装着娇羞,把目光闪在怀里道:“早就耳熟。今个儿见你,的确 属人传言的那样风流倜傥。你那么有魅力,人家不由不着多看你几眼咋了?”   赵玉袂自谦道:“惭愧惭愧。老气横秋,没了当年的潇洒了。”   “不老,正是收获的季节。就象熟透的杏子,有味儿,比那些奶油小生强百 倍,千倍呢,他们除了满身的酸味儿,再能品偿到什么?”   赵玉袂听了心花怒放,心里痒痒难耐,更是垂涎三尺。   罗骡一去不返,赵玉袂追问哪去了,罗骡的妻子道:“管他呢。那是个李鬼, 行踪不定,谁知道他又去日鬼啥去了。”说着又道,“赵厂长有我陪不尽兴吗? 吃好了吗?再加点啥?”赵玉袂忙说:“尽兴,尽兴。只是与你相见恨晚。”罗 骡妻子故意道:“既然尽兴了,咱们就散吧,请!”说着起身要走,赵玉袂见之, 慌忙大着胆子去抓罗骡妻子的手,罗骡妻子有意抽身道:“不要这样,我很敬重 你,但…”留下话儿。赵玉袂道:“你真让我动心。你真美 !”罗骡妻子道: “是吗?我咋没看出来?唉,美 又能怎样,还不是鸡窝里的凤凰。”赵玉袂听 之,递进一步道:“我想与你做个朋友。请告诉我你的电话,叩机,手机号。” 罗骡的妻子伤感地说:“那些施舍品,我哪有那福气享用。”赵玉袂乘机而入, 道:“为了便于咱们联系,我想给你买个手机,走,咱们现在就 走。”罗骡的 妻子装着不肯,道:“无功不受禄。”赵玉袂却执意要买。二人推让不止。罗骡 妻子沉默了。   罗骡妻子鬼使神差般地随着赵玉袂来到手机店,望着五花八门,色彩鲜艳夺 目,款式时尚的手机,一时无了主意。那眼儿,心儿挡不住诱惑而变得眼悦心欢。 可是,一当回过神来,要接受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的赠物,又动机不良,顿时心 儿变得沉甸甸的,举棋不定。她想让这一切都不要再发生了,让变成恶梦。可是, 当手中握了一款直板诺基亚彩屏手机时,她已变得爱不释手了:“哼,这就当是 用我老公送给他的钱买的。我为何不拿呢?”   但是事情不能这样简单的了断。赵玉袂还要纠缠。罗骡也不甘心就此罢休, 甚至还猜想妻子得了好处后会见异思迁,倾心于赵玉袂——因为那色鬼有钱,漂 亮女人就是靠钱养的。做为女人,最怕不清白,因此,罗骡的妻子极力否认。偏 这天一大早赵玉袂打电话来要与其见面,这让罗骡的妻子骑虎难下,有心不见面 呢,对方会以为是她欺骗了人家,有心见面将一切说明呢,丈夫又不依不绕的。 偏接这个电话时丈夫在场。丈夫告诉她,你必须与他见面,而且就在今日。又如 此这般叮嘱。她听之心抖得厉害,六神无主儿。而赵玉袂电话急催,一而再再而 三,好不甘心和罢休,不得法子,她只好由着罗骡让赵玉袂上家里来。罗骡喜的 将大腿一拍,满脸扑腾着笑儿出门去了。   且说赵玉袂如约,兴致勃勃地来到罗家,一边张望,一边贱兮兮的要拥抱罗 骡妻子。罗骡的妻子拒绝,本想把事情挑明“你给我的手机是顶账的,咱们谁也 不欠谁的。”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赵玉袂满 以为是罗骡妻子做作,更是 肆无忌惮,扑在罗骡妻子身上,又是啃又是要解衣,情急之下,罗骡的妻子拼命 挣脱赵玉袂,道:“你放尊重些。”可这赵玉袂已如饿虎见了小鹿一般,不能自 制。罗骡妻子一看大势不好,方使缓兵之计,道:“你要真心,你就先去洗个 澡。”赵玉袂真的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去冲澡。罗骡的妻子刚想顺势溜之大吉, 不想丈夫返回。罗骡妻子一见,一时四肢发软倒在沙发上,而罗骡的却睁着阴险 的眼睛追问赵玉袂在干么?她无心答理他,只顺口说在洗澡,便转身进了卧室。 罗骡躲在客厅。赵玉袂快速冲了个澡,赤身裸体出来,一见罗骡的妻子正在床上, 顾不得别的,就扑上去:“快脱,快脱呀!”罗骡的妻子大声叫着:“你别胡来, 我丈夫,我丈夫…”赵玉袂已昏晕了头,哪还听得清,如饿狼扑食,两爪扒着罗 骡妻子的衣服,乱抓乱剥。   躺在客厅的罗骡听到卧室的动静,抓起相机冲着床上的镜头一连按着快门。 赵玉袂察觉到了闪光灯的亮光,扭头看去,却是罗骡,顿时傻了眼,刚想躲避, 不想被罗骡飞起一脚踢在地下。赵玉袂又想翻起,哪料,又遭罗骡一脚,重重被 踩在地上,由于身子赤裸,哪里经得起磕碰,瞬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罗骡的 妻子整理好衣服在床上嚎啕大哭,悲悯不可言状。   一阵拳打脚踢后,罗骡道:“你说是报案公了,还是私了?”赵玉袂祈求道: “你说…”罗骡道:“公了,报案,你强奸我老婆,让公安局处理。私了,你给 线,至少伍万。”   赵玉袂喘着气道:“我没那么多钱,”话没说完,只听“咣“的一声,罗骡 一个回拳上来,打在赵玉袂下颌上,赵玉袂的牙关“咯嚓嚓”地即响又抖个不住。 “那好,我来报案。”说着罗骡抢过妻子的手机,就要拨打,却被愤怒的妻子抢 了回去,砸在地上。   “好了,省一省事儿。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丢人现眼,让我以后咋活 人呐!”妻子说着托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卧室。   赵玉袂见之,央求罗骡,道:“我真的没那么多现钱。”   “我知道你身上没有,你可以打个欠条。”   赵玉袂不堪躏辱,心想:“写就写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从长计议。若报了 案,是强奸还是通奸,唉!总之,都是不妥当。我写了欠条,到时候我还可以反 咬一口,告他敲诈。对告他敲诈。”   这样一想,赵玉袂让罗骡取来纸笔,写下:欠罗骡现金伍万元。罗骡拿着字 条端详了一会儿,道:“不能写欠,应写借。”赵玉袂狡辩:欠便是借,借便是 欠。罗骡怒颜虎视,就要挥拳。赵玉袂已被打怕,方说:“你说咋写就咋写。” 罗骡道:“这样写:借条,现借到罗骡现金伍万元整,以做工厂资金周转之用。 一年期,到时如数归还。”赵玉袂不得不照着写了。   酒鬼王军在家属区门口唱着谣儿:   二十岁的男人正在学坏,泡在网吧里,   不懂得爱硬说是爱。   三十岁的男人已经学坏,搂着同一代,   唱着时髦的爱。   四十岁的男人完全变坏,搂着下一代,   唱着迟到的爱。   五十岁的男人变得最坏,搂着第三代,   唱着糊涂的爱   六十岁的男人心也败坏,搂着下下代,   唱着他们能爱我们也能乱爱。   68   赵玉袂从罗骡家里出来,即刻掏出手机,给他认识那个公安局副局长打电话 报案。可是一连打了好几次,对方都已关机。赵玉袂方才静下心来细想:这案报 好还是不报好?报,意为着身败名裂;不报,就得损失钱财。这,也不一定吧? 到时候我赖着不给他,看行否?这年月,要钱的是孙子,欠钱的是爷爷,他能怎 样?这就看报了案的后果。这可得再三考虑,慎之又慎呐。   案子报了,若罗骡夫妻串通一气,一个鼻孔出气,不承认,我又如何举证呢? 就通过身上的伤疤,那人家问你到人家家里干么?真若说我强奸人家老婆,那可 是 好?人家照了相,是早有预谋的;证据确凿,我不是自投罗网吗?可这明明 是敲诈,哦,哦,我咋那么傻呢?偏听着姓罗的话儿在字条上把日期写上,一但 报了案,这时间一对不上,证据对我更是不利了。唉,哑吧吃黄莲——有口难言 呐,揉着个肚子痛吧,揉着个肚子痛吧。   他在私人诊所买了三七片,止痛药,心里叨咕着:“报案还是不报?报,有 可能把事情闹大了,问题得不到解决,反而害人害已,打狐狸不成,反惹一身臊 儿。如果真是这样,若真定我个强奸罪,我真是吃不了得兜着走呐。不报案,我 是有苦衷的,不就是五万吗,就当五万块钱买个平安,也值!何况五万对我来说 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是个零头子,又何计较?舍财消灾,未报案是上策,况且我 懒着不给,看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这是件见不得人而丢人又臊毛的事儿,尿泡打脸呐,无脸向他人讨个主意, 只有靠自己了。他瞻前顾后,自怨自艾,最终决定不报案了,但也不准备把钱给 那姓罗的,以静制动,敷衍塞责,看他有啥能水子能把我怎样?他采取了置其不 理的做法。个把月过去了,没见罗骡的身影,这龟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是他怕我报案,还是跟妻子闹着离婚顾不得钱的事?或是被妻子说服,将那欠条 撕毁一切都 化为乌有?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依旧不见罗骡露面儿。赵玉袂去 打听,得知罗骡夫妻闹离婚,彼此分居了。于是他贼心不死,眼前不时浮现出罗 骡妻子红颜动人,靡颜腻理的样子,一时想入非非,欲火中烧,眼馋肚饿。   经这一遭,罗骡之妻倍感羞辱,身心熬煎,悲伤之余又多了些对丈夫的蔑视, 因此,与丈夫闹气儿。罗骡却沉迷在那伍万块钱借条的幻想之中,拿着借条儿在 妻子眼前摇晃:“有这伍万块钱,咱们把房子再装修装修,再买一台大彩电、 VCD,剩下的钱做生意的资本也有了。”妻子嗤之以鼻,当头泼冷水,道:“那 是你的钱?俗话说,不义之财不可取,你那是悬驼就石。世上没有白吃的晚餐, 天上掉不下馅饼的。弄不好,那是个火药蛋呢,不炸死你也会引火烧身的。你以 为那是个便宜?今个儿,当着我的面,你把那借条烧了咱们既往不咎。白手起家, 励精图治,再苦再累,自个儿挣来的,就是吃在肚里也踏实。”罗骡道:“是你 心慈手软;棉花做的心,豆腐造的身。你就不想一想,恶人需要恶人治。农夫为 何被蛇咬,那是农夫愚玩,不知蛇之本性。善良的人,行善也要有个对象,不能 去学东郭先生和农夫,否则受害的就是善良的人。”妻子道:“不管咋,你得把 那纸条烧了,否则,你我就过不成了。你看你要那纸条还是要我?”罗骡将脚一 蹬:“呀呀,你咋就听不进我的话呢?求你了,就今天听我一回,过后我全听你 的如何?你别逼我了,姑奶奶。”妻子执意 不肯:“你看着办吧,你不烧了它, 我就不跟你过了。我见了它就恶心,拿了它还嫌 脏手,花了它还嫌玷污我的灵 魂。我还要清清白白白活人。我想明白了,今这一遭,如挨当头一棒,使我从迷 雾中醒过来,茅塞顿开,大彻 大悟,而你却仍就身陷圄囵,昏昏噩噩。看来你 是没有血的教训,不见棺材不流泪。否则,你将鬼迷心窍,误入岐途,那样该是 多危险啊!你那样,首先毁的是我,若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可就没脸活了。”罗 骡道:“既然这样,何必当初,一不做二不休…”妻子突然站了起来,气道: “既然你执迷不悟,我跟你再无话可说了。 钱好你跟钱过去,我走了。”说着 恼羞成怒地拌门而出。罗骡左右犯难,投鼠忌器,经过再三权衡,还是向着自己 妻子低声下话。妻子不提别的,开口就 问:“那张借条呢?”“烧了,”罗骡 回答。“你在说慌?”“没,没有。再说,我姓罗的也是聪明人,怎能因小失大 呢?”“哼,”妻子冷笑一声:“好唉,呸,还聪明呢,都险些聪明到监狱去 了…”说着,竟然呜咽起来:“我就想不到你哪根筋抽的,竟然想着那等下三烂 的馊主意,害得人家丢了人,又险些遭遇灾祸。若那姓赵的告了咱们,你我进了 监狱,孩子不就 无爹无娘了——真真的,怪不得人家说孩子是夫妻的纽带,是 妈妈的防弹衣,好后怕呀!你要不把那破字条烧毁了,你这辈子再别想见到我 了。”罗骡听了,道 :“是你多虑了,自个怕事儿。使想,那姓赵的自己勾子 上的屎还擦不干净呢,他是告咱们的人?莫非他自投罗网?”“呸,”妻子道, “那真是一场恶梦,幸亏醒的早,要不那有今天见面的机会。忘了那件事,忘得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罗骡还想说什么,却被妻子把话堵了回去“再别提了, 答应我,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就 这样夫妻二人言归于好,凤鸾和鸣。   这赵玉袂盼着罗骡俩口子闹出个事来,可是,左等右等,眼睛都等蓝了,等 了个一无所获。且罗骡夫妻双双出入,令他醋劲乱翻,妒火中烧。再加上按照常 理,罗骡得了借条,或多或少会有个表现的,反而一反常态,深藏不露。这反而 令赵玉袂疑虑重重,捉摸不透。赵玉袂生性奸诈,器小易盈,睚眦必报,由此鄙 吝复萌,不择手段地要取回那在罗骡手中的伍万块钱的借条儿。   “正的不行来邪的。”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他决定请要债公司出面要回借条。 这让要债公司也觉得荒唐滑稽。这年月,啥希奇古怪的事都出现,啥事都反着来 了,比如这欠债还债天经地义,谁肯信欠债者反索债主?但当听赵玉袂前后经过 叙述,要债公司即刻答应了赵玉袂的请求,事成之后三七分成。   这要债公司本就是镇西门的。当镇西门听了手下的汇报也觉得大谬不然,荒 诞无稽,便先派了个士卒前去与罗骡接触,以探虚实。罗骡见了陌生人,又听对 方提到赵玉袂,顿时竖起警觉的耳朵,想到妻子的告诫,自己也多了几个心眼, 只听不语,以见机行事。对方讲完来意后,罗骡装着气愤的样子,道:“他真是 恶狗先咬人。我哪是有他借条的人?他可能是老糊涂了,或是脑子叫猪啃了。我 是与他有过经济来往的,那是我送他俩仟块钱求他办事他至今没有办成,他倒反 咬一口。可就那俩仟块钱,即没借条,又没凭据,咋无缘无故地生出伍万块钱的 事来?真是茅坑里的稀屎——既黄汤又臭人。”这样说着,心里却盘算着:看来 这伍万块钱欠条成了唐僧的肉引来一伙妖怪,不惹事生非也定闹出事来。幸亏我 没有烧掉它,但我要好好 地藏起它。那人听了,警告罗骡:“你小子放聪明点。 你要是撒谎耍老子,可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罗骡装出很冤枉的样子:“天地 良心。我要有那借条,那不就发了吗?那样是我求你们帮着要账,而不是他指使 你们来找我。这样吧,你要相信他,就让他写个字据,就写明请你们向谁谁索要 多少多少万借条,你再来找我,我肯定有个说辞。”说着,心想,话赶话儿,赶 到这儿了,只要他姓赵的敢写,我何不将计就 计呢?方强调,“他既然承认写 过借我伍万块钱的借条来,那就当真他借过我的钱,就让他拿出钱向我索要伍万 钱借条的字据来,这样一清二白,明人不做暗事。”那个士卒听了也觉得在理, 方回去汇报了镇西门。这镇西门没有两下子能混社会?一听话中有话,方吩咐士 卒如此这般教给让做。   原来,赵玉袂并未向要债公司讲明真相,压根儿就 不敢提说“抓奸”一事, 只慌称生意往来写了借条,是吃了个哑巴亏儿,憋在心里不舒服才求到要债公司 帮忙的,今个儿当要债公司要他写字据的时候,他犹豫了。那个士卒道:“你知 道,我们老板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不折不扣,空口无凭是不信的。你写明了字据, 我们照办,明人不做暗事,井水也不犯河水;否则,稀里糊涂,说不清楚,既丢 了我们老板的脸,又伤了你我的情。你知道我们公司靠的是义气吃饭,万一砸了 ‘义气’的牌子,那可是断了我们公司的财路呐。这,你能赔得起吗?”   赵玉袂索要心切,又听了那士卒的一席软硬兼使之话,便分不清青红皂白了, 取出纸笔,掷笔写下:   请债务公司帮我将我写给罗骡伍万块钱借条追回并交还于我,事成之后我与 公司七三开分成,即:我得七成债务公司三成。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赵玉袂,某 年某月某日。   那士卒得了纸条飞速来报镇西门,这镇西门觉得很有来头,便亲自来找罗骡。 罗骡虽是个工人,但很精明,家中兄弟二人,长兄在读研究生,他本也是能上大 学的,就因家中贫寒,主动放弃学业而早早进入工厂当学徒,后转为正式工人; 人小鬼大,要不他的妻子看上他什么呢。   罗骡早闻镇西门大名,今个儿见镇西门亲自下驾,肯定事关重大,心想:这 帮人最忌讳出尔反尔。我要是与先前说的有出入,肯定遭怀疑,他们肯定变本加 厉,弄不好惹来杀身之祸。因此,一口咬定:“我说的全是实事。贵老板亲自过 问,我能说假话儿?贵老板名字如雷灌耳。贵老板的声望威震四方。试想,就是 借我个脑袋,我敢说假话吗?再说 ,我一个穷工人,哪有那么多钱借给他?我 又不像那姓赵的,又开工厂,又有那么多来路不明的财物。我想他之所以说有借 条在我手中,是怕了,怕揭他的老底,跟他秋后算账儿。你们看他写给你们的字 据,他既然承认借我钱了,那就假戏真唱,就当是真的。自古欠债还债,天经地 义。就请你们向他把这伍万块钱要了回来全归你们,你看如何?他有的是黑钱, 你就尽管同他要,他保证大气不敢出。”这镇西门听了,觉得言之有理,想到穷 工人与他有啥说得?既然赵玉袂横发不义之财,让他出一出血也无偿不可,方折 过头来找赵玉袂。   赵玉袂见镇西门亲临驾到,顿时傻了眼。当听明白镇西门的来意,更是心惊 胆战,虚汗透背。镇西门道:“姓赵的你听着,自古欠债还钱,人人皆知;千金 一诺,言而有信。你不但不还钱反过来栽赃,肯定是眼睛长歪了,耳朵塞上球毛 了,连爷们也不识了?我们知道你的不义之财堆的压死人呢。我是为了教你。我 本人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就讲两个字‘仗义’你今个儿把钱交给我,咱俩一笔勾 销,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认识。否则,经公也好,经黑也罢, 都没你的好果子吃,不信,走着瞧。”说罢,镇西门挥手而去,那士卒补充一句: “限你三日兑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铁板上钉钉。你看着办!”   赵玉袂知镇西门属阎王爷的,说一不二,怎敢去惹?因而乖乖恭手将钱给了 镇西门。伍万块钱毕竟不是小数目,就好像割了赵玉袂心头上的肉,让他心疼了 好几日。偏巧这日,白梓来召见他,吃罢酒席,因二人心情不好,便提出到歌厅 去玩,加上胡果一行三人,租了个包房,向领班道:“给我们找几个小姐玩一 玩。”不一会儿,齐刷刷的来了一群女子,白梓审看不够漂亮,摇头;这些女子 退去。又齐刷刷的进来了一排女子,白梓、胡果、赵玉袂都瞪大了眼;原来这些 女子都曾是他们厂的工人,如今下岗,竟然做起这等肉体生意来。   这几个女子一见是他们三人,其中有一个害羞想溜,却被 另一个拽住:   “站着,跑啥?你睁大眼睛看一看他们的嘴脸!他们这叫人,分明是贼,是 强盗,是流氓恶棍!是他们把工厂霸占了去,害得咱姐妹们下了岗,是他们砸了 咱姐妹的吃饭碗!强盗,他们是强盗,他们还有脸来耍咱们?姐妹们,上,他们 是咱们的仇人,是他们逼得咱们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们不让咱们姐妹好活,咱们 也不让他们痛快。”   说着,这女人就冲着白梓扑了上去。其余的见状,也如见了仇人,喊冤泄愤, 分外眼红。有的撕白梓,有的抓胡果,有的打赵玉袂;只听的“哇呀呀”,殴作 一片,又见“哗啦啦”扯作一团。女子们你撕我拉,拼命厮打,以至声嘶力竭; 男的势单力薄,寡不抵众,只有缩头藏尾,没了招架之功,那来的还手之力?顿 时,整个包厢乱作一窝儿。就这,女子们毫不罢休,分外仇恨,扯着嗓门叫喊: “打呀,撕呀,抓呀,作践他们呀,往死里打,往死里打…”幸亏保安来得及时, 要不非出人命不可。   69   这胡果与赵玉袂矛盾重重,一时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化解,思来想去,还得 请白梓来做和事姥。这日,胡果亲自驾车到省城重工厅向白梓诉说:“那家伙自 已开了个工厂。那时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说都是追随你的人,对他格外客 气;不想,他只认钱不认人儿。你前脚走,他后脚就当起搅损棒子来,跟我做 对。”白梓笑道:“老赵那家伙真是掉进钱眼里了。这几日,我正琢磨着呢,现 在正是企业改制阶段。当一厂之长,到头来也闹不出个明堂来,而且挣两个钱, 有多少人盯在眼里?今这事明那事,让人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如果把工厂变 成了自己的,由不合法变成合法,那时,咱们就是头睡扁了,也会财源滚滚的。 因此,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回事儿?”胡果揣摩:“究竟咋个改法?”“我 看机会来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可是好机会呢。别的工厂就是个例子。你 回去先打报告,申请工厂破产。然后成立财产评估委员会,我肯定是其中成员, 有我掺和,尽量从中把价格压了下来,压到最低价,你我合起来把工厂买了下来。 我当然不能出面,那我再想办法,以入股的形式再吸引些外来资金。那时候,赚 到的钱,你我往腰包里一装,名正言顺,谁还敢把我们怎样?那时,咱们就是名 副其实的资本家了。”   胡果不敢不听白梓的,况且白梓说的头头是道。很快胡果就打了份申请工厂 破产的报告,果真,资产评估委员会成立,有重工厅的领导,还有物价、财政、 审计等部门的工作人员,包括白梓在内共六人进驻工厂。起先初步核算,包括地 皮、车间厂房、机器,还有家属楼,共计二仟万。白梓把初步核算结果透漏给胡 果,又如此这般教胡果照做。于是,胡果带这帮人进了本市最大的娱乐城,饮洋 酒、泡洋妞、洗桑拿,舒筋骨,罢了,每人送了约百来平方米的门面房。这帮搞 评估的成员,大都是半大老头,经过苍桑见过世面,各个老谋深算;再二话不说, 将二仟万变成伍佰万,便签了字。余下的时间有胡果亲自活动,将上边的关系疏 通,破产的事就这样批复了。   消息传开,工厂一片哗然,特别是从华北来建厂的老工人更是义愤填膺,于 心不忍:一个几亿资产的工厂,就五百万拱手让给了个人,而且让给了这些侵吞, 贪污工厂的败家子!他们利用侵吞的资金再将工厂廉价占为已有,世上果真有这 样便宜、这样荒唐的事儿!国外的哪个资本家不是经过自己辛辛苦苦奋斗,积累 资本,而成为资本家的?而我们厂的,现在这等龟儿子,当了厂长 ,再利用手 中的权力,用贪污来的钱,变相收买工厂,瞬间,不费吹灰之力,就变成了资本 家了,是地地道道的官僚资本家。这些老工人想不通 ,他们上访、告状,无济 于事;便采取过激手段,在厂门口静坐示威,可是静坐了三天三夜,身子虚弱无 力,终自找苦吃,吃不了便只有解散了。   这里,胡果入股壹佰万,白梓以易僭的名义入股贰佰万,赵玉袂入股伍拾万。 这老贼留了一手,自家有另开的厂子,想在那里发展,而且不甘心舍弃这里的一 份油水,心想:便宜不沾白不沾,便拿出了他认为再合适不过的钱数占了股份。 梁砭祷苦苦凑了拾万。还差壹佰肆拾万,白梓馊主意在那些不愿买断工龄的人群 中发展;为了能控制和支使这些人,让这些人每人拿出一万到三万块钱不等参股 分红。其余的职工让尽快买断工龄,以每人每年两千块计算,将这些人一一打发 到社会上去了。   胡果任董事长兼总经理,赵玉袂任副总经理,梁砭祷任副总经理兼事务总管。   工厂之事不必细说,单表工厂之人。且说,一车间有工人叫郇囵,买断工龄, 得了壹万来块钱,在厂门口租了一套门面房,夫妻俩开了个麻辣烫馆,生意还不 错,一天下来干吃净落个二三十块钱,生活很惬意;生有一女,有双方父母轮流 照看,因而夫妻少了些负担。小俩口生活的其乐融融,甜甜蜜蜜,令左邻右舍赞 叹不已。郇囵的妻子比他还小两岁,年方二十七岁,不但长相俊秀好看,而且机 灵勤快,把这个小店务劳的红红火火,一些小痞子常常为了欣赏她的容貌而每每 来小店小食;小店的生意很有规律,一般中午晚上居多,早上、下午时常人少。 上午郇囵帮着妻子采购蔬菜调料,下午闲时就与邻里小议或下棋或玩一玩卜克。 媳妇丁桃这时便忙着调汁儿或打扫或整理店铺;心想,丈夫忙过了一阵,这会儿 也该歇息了,因此不作过问。   在他们麻辣烫馆旁开了家游戏厅,时常有不三不四之徒光顾,其中有个叫温 俨的人,常混在其中。这日,正当郇囵几个玩得兴致勃勃,温俨插了进来,从中 指点牌技。不想这温俨真有一手,要尖得尖,要八得八;三头、金花,随手捻来。 郇囵诧异好奇,私下求教于温俨。温俨给他递了根香烟,并耐心教他如何掺牌、 洗牌,原来名堂就在掺、洗的手法上。郇囵 学得此技,再不是随便耍玩了,而 是想着以此赢钱。起先在熟人中不敢使用,偶尔在输钱后小试一招,即刻可补回 损失。后来多用几招,赢些小钱,再后来顾不得帮妻子了,专门跑进赌场玩起大 的来。起初赢了万儿八仟,心里美滋滋的,但他越来越觉得想跟温俨混在一起, 一抽温俨的烟就来神,离了温俨的烟就没了精神,甚至在赌场也提不起神来,导 致连连输钱。但是,再找温俨呢,温俨再不白送他香烟了,而是要他出钱,他这 才意识到烟里有海洛因,自己染上了毒瘾。但郇囵想:“这怕啥,有温俨教会的 手艺儿,别说是吸毒了,就是吞金吞银也不会缺钱的。”方大着胆子吸起毒来。 他在赌场赢得钱都变成了毒资转手交给温俨。   正当他大模大样,得意忘形之际,几个黑手伸向了他。他那晓得强人更有强 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他那点雕虫小技,对于那些以赌场为生的人来说真是 “小巫见大巫”。他的牌技很快被那几个发现,当他掺好牌后刚想发牌,忽然肩 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瞧时,是一个人要借烟火,郇囵将口中叨着的烟递给了那 人,那人点着烟后将烟重新塞入他的口中。就在他扭头的瞬间,另一个人将三张 牌塞入他手心的牌中。郇囵噙着烟发牌,罢了,下家暗朦一佰,紧跟着有人看牌 后涨至伍佰。郇囵见之,心中暗喜,有人跟就好!再挨着的一个人在犹豫,口里 自言自语道:“我也蒙一把。蒙得加倍?加倍就加倍,一仟。”郇囵越发大喜, 抖擞精神,心想,只要你都敢跟,跟的越多越好。他满以为自己做牌成功,手中 的三头尖,不容置疑,因而当轮到他时,他假模假样的装着:“我也跟一把,壹 仟就壹仟。”哪料看过牌的人依旧不跑,将钱又翻了一翻,两仟。郇囵更是喜上 加喜,心里乐开了花,那个跟蒙者又在犹豫,慢腾腾地掏出四仟块钱扔进牌池中。 郇囵狂喜,兴奋得心儿只往喉咙里跳。挨着的一看形势,自言自语道:“你们都 耍得这么大,那我就看一看牌吧。” 翻开牌一瞧,砸在池中,骂骂咧咧的: “我他妈的丹金都跑了,耍这么大,把我给吓着了。”郇囵见这正是自己做了手 脚的牌,一时对自己手下三个尖更是深信不疑,心中欣喜超狂,但却装着迟疑, 随手掏出四仟块扔在池中。哪料,挨着他旁边那个看了牌的还是不跑,取出伍仟 块扔进牌池之中。旁观者要看那人手中的牌,那人不让,且道:“我为啥要跑, 这么大的牌,就是输了钱也值得。”那位跟蒙的人不慌不忙取出一万扔进,罢了 斜了郇囵一眼。   郇囵这次总共带了贰万块钱的赌资,见对方扔进一万,他也取出一万豪不含 糊地扔进牌中央,且喊:“老板,借一万。”老板见状,道:“看今个架势,一 万哪是够的,要借也得借两叁万。”郇囵不说二话:“两万就两万。”可是又两 圈过去,两万块钱就 没了,那个看牌的和蒙牌的都没有退下去之意。这时,郇 囵对自己的牌放心不下:难道倒错了?分明是他拿到三头K,而那位跟蒙者却怎 么那么胆大呢?他纯粹是个搅损棒儿。于是,又喊:“老板,再借叁万。”这叁 万仅转了三圈儿,那两个依旧没有逃跑之意。郇囵手开始哆嗦了:“是我真的搞 错了吗?那我手中的牌是什么呢?上天!不可以错的,我得先看一眼,确认三尖, 我再打也不迟。”这样想,将牌牢牢抓在手心慢慢搓开,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手中不是三尖,而是三K,“牌错了!”他险些喊出声来,脸色刷的煞白, 身上浸出了汗珠。旁观者要看他的牌,他慌忙合住混入底牌中,脑子里即刻空白, 令他无法回忆是怎么搞错的,他不敢说明真相,自个儿把柒万块钱砸了进去,揉 着个肚子痛。他心悸得厉害,真是那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他想哭,想嚎, 但又一想:“今个算我马失前蹄——栽了。我有了这手艺,赶明儿再扒回来。” 可,这要资金,又哪儿来的资金呐。   随着他扔了牌,看牌的又加了两万元,而那个跟蒙的人将手中的牌措开偷看 了一下,扔出两张尖道:“原来这么小的牌儿。唉,也不小,对尖儿,知道这, 我刚才一下子蒙起多好。”那看牌的人将牌亮在公众面前道:“你蒙开呢,算你 聪明,跑的及时,要不你又扔两万来。你瞧瞧,我是啥牌?”众人见之,个个啧 舌:“哇,原来是顺金,789的顺金。”郇囵瞪呆了眼,这顺金也正是他的杰作。 可明明还有三头尖的,怎么变成对尖,要知这样,我那三头K不就是最大的,唉,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要是知道没了三头尖,我,我,我,都怪我。一时自责不已。 没了钱,下场只好退出。   输了赌资,也输了毒资。没了钱吸毒,只好央求温俨:“嗨,他妈的失手, 一下子输了个净光,这会儿求老弟慷慨帮忙,解救眼下困境,等我东山再起,一 定加倍偿还。”温俨问了原由,听他如此这般一说,温俨明白是他遇上了高手, 因而栽了进去。不过这郇囵 要是聪明点,不要太贪,再大赌场捞一把足亦。就 因为太贪,把戏被人家识破了才遭此殃,等我调教后仍可大显身手。   可是,郇囵 欠赌场老板的钱迫在眉睫,不按时归还,就有可能遭肉体毒打。 郇囵求其妻子,慌称有一笔生意,只将钱转手,一过就有获得二倍的利润。丁桃 听之,先是不信,但经不住丈夫的硬缠软泡,就把这一年辛苦积攒的八仟块钱将 信将疑地从银行取出来。郇囵得了钱,顾不得言语,飞也似的跑回赌场。他想以 此做资本捞回本钱。可是,玩了两圈儿就又打了水漂。   “这是怎回事呢,我这一招咋就 失灵了呢?”   这温俨一当跟郇囵来往,时常在麻辣烫馆小坐,不由得被丁桃楚楚动人的色 姿所诱惑,因而心里发痒;每每用言语调逗丁桃,丁桃就是代招不理;但为了套 近乎,在郇囵不在场的时候帮丁桃洗菜端饭,招待客人;一生二熟,丁桃见这个 人长的块头十足,英俊帅气,很有好感,因此,不加排斥。这温俨驱动心机,买 了一枚钻戒送给丁桃,丁桃即刻拒绝,且义正言辞地说:“你最好打消你的不良 念头,再别痴心妄想。我有的是老公,因此你死了那心思吧。与你做朋友可以, 再进一步的事都免谈。”温俨再想纠缠,但害怕激怒丁桃,事半功倍,再泡汤了, 那可是煮熟的鸭子再吃不到口——多可惜。因而,暂停进攻。   那郇囵陷入困境,毒瘾难耐,不得法又来乞求温俨,温俨见郇囵可怜兮兮, 尤如丧家之犬,于是白眼一翻,与那郇囵摊牌,道:“你既然真心求我,那我就 不客气了。给你指点迷津。但我也得丑话说在前面,你得答应我的条件才行。” 郇囵象一条夹尾巴的狗儿直点头。温俨道:“第一点,你再不能进你输钱的赌场 了。因为人家发现了你的诡计,设了套儿套你。你去一次输一次,去十次输十次, 要想翻身,必须换一家赌场。记住,不能把把作弊,玩伍把真的再作一把假的, 做一把就做得做狠一点,让对方丝毫发现不了破绽,又至少让四五个人陷了进去 。只有这样才能狠狠大捞一把。第二,你承认不承认咱们是哥们,既然是哥们, 咱们就不分你我,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说白了,你的老婆不错,我也看上了, 你让我玩一玩。”郇囵听到“老婆”,一下子跳了起来,扭头咧嘴歪脖子瞪眼的 表示不满,可是毒瘾使他腿软的无法支撑身子。温俨见之,取出一沓钱来,亮在 郇囵 的面前,又用手指夹着毒包晃在邹囵的眼前。郇囵扑通跪在温俨的面前, 泪涕涟涟,哀求切切,道:“大哥,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你看上小弟的脑袋 都可,为啥要的是老婆?”温俨道:“你瞧你那孬样。你没想一想,你除了老婆 还能有啥?你就 说你答应不答应,答应了这伍仟块归你,不答应了,你跑到哪 儿吃屎喝尿去。”郇囵 见温俨满脸凶相,杀气腾腾,一时蔫了下来,道:“你 要玩就玩一玩,但不要让别人知道了。给小弟个面子。”温俨道:“好,我答应 你。但你得把我的意思向你妻子说清楚。”说着将那伍仟块钱和毒包扔给郇囵。   郇囵 哪想到,温俨早已对其妻子垂涎三尺了。郇囵 得了钱并没脸在老婆跟 前发傻,而是到了另一个赌场,按温俨指教,很快赢了八仟块钱,但是毒瘾犯时 掏着包包吸食才发现是假的。他不得不返回来找温俨,偏巧,温俨正跟丁桃在麻 辣烫馆内。郇囵并不傻,一进门就发现饭馆内的空气凝固,令人窒息,因此,当 一脚踏进门,后脚便想逃走,却被丁桃喝住:   “你鬼鬼崇崇地在干么?”   郇囵只好坐在靠门的板凳上。温俨在瞪着他。   “他,你认识不?”   “认识。”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丁桃追问。   郇囵低垂着头不语。   “这么说,你拿了他多少钱?”   “伍仟。”郇囵撑着舌头回答。   丁桃冷笑道:“才伍仟。你觉得我才值伍仟吗?咱们再问一问你这位大哥, 我难道就那么不值钱?”   温俨不作回答。丁桃追问:“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打算花多少钱得到我? 伍万?还是十万?这样吧,既然你们俩做了交易,我也打定主意跟了你,你就给 个价吧。”   温俨道:“我没想过。”   丁桃道:“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想玩女人吗?难道你想干撇?那你真真的 瞎了眼。你连钱都不想花就想得到女人,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损。你是癞蛤蟆, 还是哈叭狗儿,看来你 狗掀门帘子——-????嘴上的劲!你要是真喜欢我,你就 给姓郇的拿个价,我跟了你。”   温俨信以不真,掂量了一下,道:“我付他伍万。”   丁桃听了,一阵狂笑,笑声在张大的口唇上喷射着:   “姓郇的,你听见了吗?人家可是出伍万,伍万呐,你伍仟就把我给卖了。” 说着就 来到郇囵 的跟前,见郇囵抬不起头来,猛地挥起一巴掌,“你这还叫男 人!连老婆都看管不了,纯粹是个畜牲,畜牲呐畜牲。”又骂道,“你,你丢先 人呢。你伍仟块钱都看在眼里,可见你们先人祖祖辈辈是没见过钱的,生了你这 么个猪不啃的苤蓝。”   骂着,又转向温俨:“你也瞎了眼。你想拾便宜?你就不想一想,你明媒正 娶一个女人要花多少钱?买房子,买小车,买家具,没个几十万的花销,你能得 到你爱的女人?跑到老娘身上拾便宜呢,眼睛长斜了,鼻子也长歪了;门缝里看 老娘呢,老娘是你想的那号人?你纯粹是狗眼看人低。你只配捡破烂,找窑妞儿, 你能是什么货色!”这样骂着,悲不言状,猛地用力将身边的饭桌掀翻,只听 “咣当当 喀嚓嚓”,丁桃好似疯了,不知是哭还是笑,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出了 麻辣烫馆…   70   且说,焦娇无偿租了白梓的一套门面房开了个发廊,因生意萧条,不得不和 别的发廊一样做一些拉皮条生意。这日,她的好朋友蒋茜找上门来,说是想当学 徒,学点理发、美容技术。焦娇心里吃着劲儿,不免苦笑一下:“你让我还说啥 呢。只是,这手艺也只不过是耳朵前的栓马桩桩——可见不可用。”但是焦娇知 道蒋茜夫妇买断工龄后,蒋茜爱人拿着那变卖工龄的壹万贰仟块钱炒股,先是炒 得‘哈慈’,谁想‘哈慈’不慈,骗得蒋茜夫妇栽了个大跟头。大概丈夫是赔了 本,股炒糊了,无脸面对蒋茜,说跑到南方打工去了。可是,至今壹年有余是死 是活,杳无音讯;害得要债的人天天逼上门来向蒋茜索债。蒋茜下岗在家,哪有 能力偿还?鼻涕眼泪天天见地,可是 现如今人情淡薄,铜臭迷心,那些人,哪 还有同情心放蒋茜一马?今个儿,蒋茜来当学徒,实在也是被迫无奈,不得意而 为之。   焦娇怜惜蒋茜,道:“学这剃头匠,你要挣钱一天下来连房租都不够,哪能 养家糊口。如今笑贫不笑娼,实话告诉你,你看我手下的这些学徒,哪个是真真 来学手艺的?都是卖身的,主要是靠接客挣两个。”“接客?”蒋茜不解。焦娇 知蒋茜老实,当姑娘时爱看小说、诗歌之类,曾幻想当作家来着,学着写这写那, 不想文学跌入低谷,一厥而不振,由此断送了蒋茜一代文学青年幻想之梦。因此, 焦娇不再说什么了,只让她呆在店里体味观察。   蒋茜不傻,没两日就发现名堂,责怪焦娇。焦娇无奈地说:“我也是不得法 儿。使想,不靠这挣两个,你我还有啥本事,哪还有来钱的路儿。实话告诉你, 如今下岗一层呢,都去做买卖,哪有买卖可做?人们四处奔波,美其曰‘打工’ 鬼才知道都在干啥。我敢说,很多下岗女工,就靠这去挣有钱人的钱,否则,非 逼死一层人不可。不过,话说回来,世道就这么着,你不做会有人做,不做的人 犯傻,苦日子过着,人们不但不同情,还骂没本事,没出息。做了吧,穿金戴银, 俨然神气活现。这年月认钱不认人,有钱人想咋折腾社会就咋折腾成啥样来。有 钱了,人们笑着留须你;没钱了,人们绷着脸,眼睛斜着看你。你再想一想,趁 着年轻,撕下你那清白、高贵的脸面,低下你那高傲的头颅来,正视现实,在有 钱人的身上套一个是一个,套两个是两个。唉!都怪咱们姐妹命苦,没生个好家 庭,到不了行政事业单位谋个吃皇粮的岗位。不过话说回来,穷,穷不过三代; 富,富不过四辈。就这样的世道,这样的环境,今日是有钱人的后代谁也不敢保 证明日不被逼的当鸡当鸭了。因此,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多嫌谁,反正是一死, 与其窝窝襄襄的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活,活出她个人模人样来。”   焦娇的一席话儿,句句像条虫子钻进了她的心脏,咬着他的心肌令她疼痛难 忍,又无可奈何,不得不使她以泪洗面。夜的黑色暗流缠绕着她躯干。她孤独的 心令她痛苦难耐;思念在暗流中漩动,却是怎么也升腾不起来。只有猫头鹰撕心 裂肺的惨叫将黑夜划开个豁口。这时,也只有在这时还让她晓得,之所以恐惧, 是因为还活着。   亲爱的老公,你究竟是死是话,就这样没了音信。你要是活着,我还有的希 望。你要是死了,就让我随同你一起去死,何苦让来要债的人羞辱我?与其这样 羞辱我,我还哪来的脸,哪来得尊言和人格?亲爱的老公,你在哪里?快回到我 的身边,来救一救我,救一救我…   夜,漫长漫长的夜,容纳不下一个女子孤单的心。   五月八日 晴   老公,我亲爱的,今天又有债主上门来羞辱我。我想是你殆毙了。你既然死 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还有一丝希望,好像你还活着。我希望你 还活着。我要等你,活着见人,死了见尸。你可要给我音讯呀!   五月九日晴   老公,你忘了你给我的许诺吗?你说好的要呵护我,你却抛下我,让我独守 寒舍,孤立无援。   五月十日   老公,我对不住你,但我没背叛你,我的心依然是属于你的,我的身子是干 净的。可是,可是,就在今天我糊里糊涂的听上焦娇姐的话接待另一个男人。但 是,我发誓,我的心是纯洁的,我没让他脏我的身子,用套子隔开着…,我这是 没办法的办法呀,我得生活,我得等着你,盼着你回来呀!我已没了脸面,被债 主辱骂上,羞臊上,那还有个脸面呀!我得挣点钱给他们还债。我本是要死的, 正因为想着你还活着,我才这样忍辱负重,才这样垢且偷生,才这样龌龊含辱地 强打精神的不要脸的活着。这老债还是你欠的,还债是一种诚信,我是为了你才 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去挣两个。可是,就咋等不见你呢,就咋见不着你的音信?   五月十一日   择录:   鱼离不开水而水可以没有鱼,鱼是那样依恋水而水从来没有在意过鱼;对于 水的冷漠鱼哭了。鱼知道在水的心目中,自己永远占据不了重要的位置。——人 世间最珍贵的是情,最美的是缘,而两者却总是可遇而不可求。在不经意间就会 和你碰面,在一转身的刹那间也会和你擦肩而过。——有些事有些人你觉得明天 还可以面对,一回头却发现已成为过去。——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拥有一个 人又不一定是最爱,但却要好好的去珍惜,那因为是无奈!    五月十二日   老公,是你害了我,是你逼得我加入了这靠肉体吃饭的行例,可这肉体饭也 不是那么好吃的;就昨天,我的一个姐妹遭了变态狂,浑身被烟头烫的,全成了 水泡,那个渗呐。我就想上天瞎了眼咋不惩罚这些恶人。   六月七日 雨   老公,是你负心?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去了那么的久,那么久。你忘了对我 的许诺,忘了对我的誓言,害得我孤苦伶仃。难怪人家都 说,宁可相信世上有 鬼,也不要相信男子那张破嘴。我是不相信鬼的,对别的男人的嘴我也深厌其烦。 对你,你的话我深信不疑。你离开我的初衷和善意都是好的。我没有怪罪过你, 没有一丁点要怪罪你的意思。只要你还话着,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让我看你一眼, 我就知足了。你为何要躲我远远的?我受不了你不在我的身边。现在我抄录一段 话,你仔细琢磨去吧。   香烟爱上火柴,就注定被伤害;   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   老鼠对猫说:“我爱你!”猫说:“你走开。”   老鼠流泪走开了,谁也没看见老鼠走后猫流了眼泪。   -——其实,有一种爱叫放弃。   如果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泪,那我永远都不会哭,因为我怕失去你。   一只风筝一辈子只会为一根线儿去冒险。   女人善变的是脸,男人善变的是心。在爱的世界里没有谁对不着谁,只有谁 不懂得珍惜谁。绑不住我的心,就不要说我花心。   叶子的离开,是因为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我永远都是你的插曲,但 是我会用我仅有的双手 为你弹出最动人的旋律。   一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 演绎着不同的故事,开始相信生命只是一场灿烂的 烟火,时尔璀璨,时尔荒凉。我愿我有生的日子,一直有你的陪伴。问世间情为 何物?佛曰: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罪过,罪过!   七月五日 阴   一个人一生可以爱很多次,但只有一个人可让你心笑得最美丽,同时也会有 一个人让你哭得最伤心。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最爱你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   太阳的光辉永远不会普照你在的身上。你生来就没有见过阳光,不知道她的 光芒,她的温暖,她的火红的热情。其实,你每一个生日都有她在为你许愿,希 望阳光照亮你的人生,去温暖你的心灵,去为你而燃烧她的热情、青春;然而你 却不理解她,伤害她,冷漠她。你只愿生活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其实,你心里 是渴望阳光的,你却没有资格拥有她。你是冷血动物,你只配生活在你那个阴冷 的世界里,永远见不到阳光,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是对你抛弃阳光的惩罚!!!   阳光啊,阳光!我渴望你来到我的身边,来把我从这阴冷的世界中救出,使 我得以解放,使我能够沐浴到你的爱,你的温暖。请救一救我这颗阴冷的心吧!   八月六日 星期六 晴   我终于把债主的催命钱共伍仟块钱全部偿还掉了,可是,我并没有轻松。老 公,我这是为了见到你而才不择手段,不要眉眼地出卖肉体的。我是出卖了肉体, 可我并没卖笑,并没出卖灵魂,并没出卖爱情。我的心永远是向着你的,可是, 见你遥遥无期,你是死是活,给我个活儿,死了我撵你去,何苦抛下我被那些猪 狗不如的野兽当发泄的工具。你要活着,也来给我个交代,我也给你个说辞。何 苦让我形影单吊,怖怜度日?   我的心已冷、已死、已腐烂。我知道你我夫妻至此结束,留给我的,永远是 对夫君的幻想和思念。我渴望与你朝夕相处,男耕女织;不慕金,不眼馋,只求 恩爱。糙糖之夫妻,只要有爱,再苦,再卑贱也无所谓。看来,这一切随着你的 软弱,你的不负责任而被彻底粉碎和干干净净的埋葬。但愿有来世,我们宁做鸳 鸯一对,不做狗人一双;宁愿鸾凤和鸣,不做贪嘴的猪哼哼。但是你的心是否已 变,是否贪吃贪嘴,欲壑难填?   九月十一日 雷阵雨   夫君,你当真是死了。我恨你,你对我一点儿不负责任,你还算什么男子汉? 你连你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还叫人?是我眼瞎了,眶也塌了,咋就看上了你 这么 个背信弃义的窝囊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鸟不食则饿死,人不食同样呜呼。对于钱财,有的人 渎货无厌,欲壑难填,即使是家里堆了个金山银山,他依旧视财如命 。而有的 人,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他要活命,就得走食,而食物得钱买 ,钱又从哪儿 来?   有钱的做钱权交易,有权的做权钱交易;官商勾结,互为同盟。钱如滚雪球, 越滚越大。山珍海味,金馔玉食,随他无度挥霍。公务员近水楼台得月,工资长 了一级又一级,每长一次就等于把下岗工人往火坑边推一把。   钱呢,溜勾子的货色。有钱人的钱,越滚越多;有权人的权可以捞钱,越捞 越发。食物啊,要活命的人不得不食,去乞讨,去抢偷,就为那可怜的小命?人 情冷漠,你所为不如狗猪所为。你拿什么去挣钱,去换取食物?女的出卖肉体, 男的出卖灵魂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又不知做出什么事来?总之,懦夫会在呻 吟中死去,比狗还死得不值钱。   十月十日雨   老人讲,一日三糊涂,可有时糊涂造成过失却是致命的。追悔呀,追悔,又 有多少人追回了什么呢?躺在棺材里的你,又咋能追回呐?   有人讲,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回头的浪子伤痕累累,覆水难收。被折弯腰的 树木,要想挺直该是多么的难啊。沾了斑点的玉,你洗呀洗呀,总有痕迹在上面, 要想恢复坚贞,除非打磨,伤其身磨其心割其肉,最终是致残,但它怎么也摆脱 不掉曾经有过污点的事实。   在追悔中度日,流着多少无可奈何的泪;向前看,疲惫的身子驮不动一颗灰 冷的心。失去的永远无法找回。重新获得,只是梦中的祈祷。要死的人总是企望 着轮回,可是,新生的是飞禽走兽,还是花草树木,是生在白昼,还是黑夜?要 是世态炎凉,与其生下来遭苦受难,还不如不生。   十月二十日   爱一个人,就要去与他接吻,接吻是真真的爱,肉体之欲望仅是发泄,畜牲 都可以做的。尽管我出卖了肉体,我向来没有出卖我的爱,我的吻。我们是用肉 体去套有钱人的钱,是我们没有德性。你看,来玩女人的都是些啥人呀,说他们 是披着人皮的狼,都抬举他们了。他们难道就有德性?一个个衣冠楚楚,却是虚 头虚脑的;冠免堂皇,却是禽兽不如。他们只知发泄,只配拍钱,只配胡作非为; 变态、狂妄,为所欲为。   我轮为娼妓,可我的感情始终属于我爱的人。我虽出卖肉体,可我没出卖灵 魂。我是为了钱,可我并不是为了钱活着。那些被铜臭熏昏了的人,哪个有我善 有我真?我虽脏了身子,但我的心灵依然纯洁。而那些虚伪的,人面兽心,这辈 子,又哪个是与我比的?那些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人又哪个是与我比的?我脏了 的是身子,他们却脏了的是灵魂!   71   爱丹刚把早点做好,就见曲莹火爆爆地赶来,冲着父母讲道:“啊呀呀,我 去早市买菜回来,就见警察围住了焦娇的发廊。我不知缘由,想看个究竟;我刚 从人缝中挤了进去,不由得腿打软儿,天呐!从发廊里抬出个女尸来,吓得我退 了回来。一打听,你们猜猜是谁呢?”停顿了会儿又道,“是焦娇的好朋友蒋茜。 有说是被嫖客害了的,有说是自杀的。唉!那死的可惜呀!那蒋茜谁又不是不认识; 一个很乖巧的女子,咋就死得那么不明不白?”赵月英俩口子听了,禁不住叹气 儿。爱丹也觉得心酸。毕竟是死人的事,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 他却活着。活着的不为死而妄为,死了的生命终结,一切变得枉然。活着,为了 生存去争食争享乐,死了的赤条条一无所有,一无所争,倒是洁来不洁去,留不 下个好名声。百姓无足挂齿 ,如同枯萎的小草,谁还把这小不点儿放在心上?   正在思想,王此来到。爱丹忙迎了上去,道:“你咋象霜打了的茄子?”王 此扯着爱丹来到卧室,低声道:“我们医院要成立支援非洲医疗队,到非洲去, 历时两年,我报了名。”“哦,这有啥?去就去吧。”爱丹不加思索地回答。 “可是,两年呢。”“两年又咋了,转眼即逝,何苦要牵肠挂肚。只是,我想, 那是出差,俗话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出差毕竟是要受苦的,何况是异地他乡, 又是另一洋另一洲,漂洋过海,生活习惯更不用说了。你可要有充分的思想准 备。”“这都没啥。到哪儿,医疗队的生活条件都比较好,是一个小集体,有专 门的厨师,生活方面不存在问题。关键是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哇。”爱丹听之,谈 笑自若,平心静气,道:“这有啥,人家等你就是了。莫非人家长翅膀飞了或生 出两条前腿跑了不成?那样,我成啥了?爱学当兵两年在外,不觉得,眨眼间就 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也没见我妈想疯我爸想呆?既然你报了名,你就好好的安心 去吧。我呢,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变心的。”王此听了,心里晓得,也踏实了 很多,道:“我想在出国之前带你回我家乡一趟,见一见我的父母亲朋。”爱丹 道:“这得给我妈打声招呼才行。”   在早点桌前,汪天录、赵月英、曲莹、王此、爱丹在品偿着爱丹做的馅饼。 爱丹望着父母,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妈,爸,我们俩想回王此老家一趟。” “哦,啥,你说啥,你们要订婚了?”赵月英嘴快。汪天录道:“订婚大可不必 了。王此家庭我们是知道的,不要耍排场了。回去看一看,跟父母亲见 一见面, 早点把你们的婚事确定下来。”爱丹道:“王此参加了他们医院的医疗队,要到 非洲去呢,大概两年时间。”“啥,你说啥?两年,那么久?”赵月英追问。曲 莹道:“出国,援外,公派还是深造,肯定有啥好处吧?”   王此道:“国家派的,据说双工资,两年下来能挣个十来万吧。”“呀,那 么多?”曲莹惊叫。爱丹道:“你要是单为了钱,你最好别去了…”赵月英道: “爱学当兵两年,我熬了两年,那可是在国内,通讯、交通都 很方便。可,这 是国外,相见甚难。再说 ,到了非洲,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水土不服,若 有个头痛脑热咋办?让人为你牵肠挂肚的。两年,可不是两个月、三个月呐,你 可考虑好呐。就像爱丹说的,单为了钱,你最好别去了。 只要有人,就会有挣 钱的机会,何苦要自找苦吃。还搭上个人为你受熬煎呢。”爱丹听之,责怪道: “妈,你看你,人家说了一句,你扯了两大车儿。”汪天录道:“去不去,就看 王此的了。婚事就看定在出国前还是出国后呢?”   王此想,我的家境贫寒,父母生存都无法保障,还哪有钱财为我举办婚事。 爱丹及家人都看上我这个人,可是没有经济基础,我有何脸面对众多人评头论足 或冷眼或蔑视。蔑视我不要紧,再蔑视爱丹?假若我这两年挣了这十几万,什么 问题不都迎刃而解。我受点苦不要紧,让我父母脱贫是当务之急。爱丹会理解我 的。   爱丹对王此出国的想法,抱以满不在乎的样儿。她总以为两年时间微不足道,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会过去的;日月如梭,旋转即逝。人生下来就要经历风雨, 就应长见识,每一次经历都是一笔无形的财富。还是古语讲得好:行万里路,读 万卷书。因此,爱丹不拿意见,听任王此所为是了。   王此要火速回一趟家,爱丹乐意陪同,这下可忙坏了赵月英老俩。他们认为 这非同寻常,是爱丹去婆家看家,要按本地风俗准备礼物,又教爱丹见了公婆如 何如何要尊敬,见了亲朋要如何如何有礼貌,眼要放活点,嘴要放勤点,笑要挂 在脸上,既便是王家有人言行伤着你了,都不要计较,一定要给王此面子。爱丹 听了道“妈,爸,你们还把我当小孩子看——你们给我点自信好吗?”汪天录夫 妇听爱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将近五更,赵月英就起床了,又收拾这又收拾那,忙里忙外;又唤爱丹快起 来准备早点和梳妆:“快起来,早起三光,迟起三慌。上路的事儿赶早不赶迟, 迟了,误了车咋行。”爱丹睡得正香,母亲却不顾她,依旧叨叨着:“就你这个 样儿去见公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王家长辈一见是个懒婆娘不要你,我看你 再嫁给谁去。”爱丹只得起来,看表:“妈,你这是犯神经了吧,还有两个小时 呢。”赵月英又把汪天录叫了起来:“你出去给咱们挡个黄包车,要不这么多东 西,车站老远一截,咋个搬过去?啊呀呀,快起,快起来,你们父女俩咋都这个 怠性子;急中风遇了个慢郎中,咋就遇了你们这些人。”   当爱丹洗漱完后,赵月英早点也准备好了,王此也赶到。这里,汪爱师夫妇 也准备了礼物前来送行。王此一见汪家如此热情,顿时不知如何表达。王此让爱 丹父母及兄嫂就此留步,可汪家人执意要送到车站。班车是六点半发车,一行人 在六点十分左右到达车站。赵月英再三叮嘱;爱丹道:“妈,你再不放心,就请 跟我们一块走好了。”赵月英说:“走就走,你以为我不敢。你别自作聪明。你 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心儿早跑到你婆婆家去了。”   班车在雾色中穿行,离开了城镇,便驶进了茫茫戈壁 。当太阳出来后,雾 便消失了。原野上的草本植物便显现出来,葱茏翠绿,生机勃勃。一团团一族族, 似蘑菇状的更是遍布整个眼帘。王此告诉爱丹那就是沙蒿。   柏油路尤如一条黑色的飘带,弯弯曲曲地沿伸在前方。偶尔有村落可见。丘 陵起伏着,忽上忽下,一浪又一浪。高压电线杆儿在路两旁排成排,随着车速一 闪而过。哦,你瞧,那颗歪脖子柳树孤零零的,形影相依,且被草蓬相拥着。那 是啥?一个方形土岗。王此告诉她那就是烽火台。这使爱丹想到:“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的诗句。眼前即刻浮现出兵戈战马,驰骋疆场 ;战马嘶鸣声,矛 盾相残声,不绝于耳;狼烟四起,兵火连天,战旗猎猎,长矛如林。那烽火戏诸 候的历史画面也随之悠然重现。那幽王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啼笑皆非,欲哭无泪。   “古今将相今何在,宫中佳丽笑向谁?”   大约行进了三个多小时,王此叫停了班车。二人从班车上下来。   “还得步行二十里路。”   王此环顾着四周,希望找一辆可乘的顺车,哪怕是牛拉车也行。而爱丹却奔 进了草滩,兴奋地摘了一把野花。   正是夏季。草原上盛开着万紫千红,形态不同的野花,大都是无名的,但也 有名的,如野菊花、打碗花、苦豆花;呀,还有紫罗兰、野玫瑰;呀,这也是花 吗?形似葡萄,却透亮,不含液体和肉质;哦,这是鸡冠花。   这些中医书上学过的,今个儿亲眼见到真是大饱眼福。瞧:“蒲公英,”爱 丹弯下身子,轻轻地托了起来,将蒲公英捧在眼前,用口一吹,那花飘飘悠悠地 飞满了头顶。爱丹喜悦无比,情不自禁地旋转起身子,尤如要飞翔似的。王此见 之,慌忙取出照相机一个劲地按下快门,将心爱的人记录在大自然中。   自然,当人们忘却自我,融入自然界的怀抱中才是最幸福的。而快乐孕育在 平等、自由的生活中。当你把自己置身于纯朴而充满希望和理想的世界里,你有 享受不尽的幸福和快乐。   不远处,天地间竖起一个庞大无比的圆柱。那圆柱飞速转了过来,原来是股 旋风,又迅速从他们身旁卷过。天酷热酷热的,好像日头从天上掉了下来,烤着 大地。朵朵白云在天空中浮现,云朵变化着各种形态,有象花朵状,有形似卧驼, 有如群羊、有如雪莲花——都是变异了的巨大无比的造型。在白云的折射下,天 空突然由灰黄变得湛蓝。云朵阴影捕在地上,拽动着一惊而过。天空中雄鹰在盘 旋,一会儿一只,一会儿两只;一会儿到南,一会儿到北。大地上羊群在蠕动, 也有黄牛、毛驴、马儿、骡子在抵头吃着青草。   “累了吗?咱们歇会儿。”王此道。   而爱丹却兴致未尽,一口气跑到丘陵上远眺,禁不住大叫:“哇,快来看, 太美了。”王此听之,驮着沉重的旅行包冲上丘陵。只见那坡上黄的一片,红的 一方,绿油油的一块又一块,色秀分明,图案艳丽,尤如水秀国画,更似丹青墨 染。王此告诉爱丹:那黄的是菜籽花,红的是荞麦花,绿色翻波浪的是糜子田, 那绿色呈圆状的是麻子地。   随着牛羊的骚动,展眼望去,一只火猢狸从丘陵那坡窜了过去。王此将背包 扔在沙丘上,爱丹见之,猛地扑了上去,将王此推倒在沙坡上。王此打了个滚, 顺势将爱丹掀倒,二人抱作一团,翻卷着,将那流沙扬起一串儿,又一串儿…   他们躺在沙坡上。这沙如温床柔软,平整舒适。他们躺在沙坡上仰望蓝天, 风和日丽,碧空湛湛;一只百灵从草丛中窜入半空,扇动翅膀,啾啾啼啭;一只 落下,又一只窜了上去。旋风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盘旋的鹰无忧不虑,牛儿羊 儿马儿骡儿悠闲自在。大自然,一派和谐的景象。   正午的时候,日头更加毒了,烤的大地似乎是要着火似的。沙丘变得滚烫滚 烫的,不敢不穿鞋儿。王此把爱丹带进一片麻地,高过人头的麻叶茂盛茁壮,在 其荫影下乘凉,十分怡人爽快。王此钻入麻地深处,不多时手捧着一大堆梭状绿 色的果实回来递给爱丹:“快吃,可脆可甜了。这叫蒿爪子,快快品偿。”爱丹 拣了一枚咀嚼,果真香脆可口,清凉解渴。   他们在麻荫下小憩,等着午后再起身。但爱丹还兴致很高,丝毫没有倦意。 她起身出了麻地,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小动物龟缩在草丛中,惊得由不着大叫。王 此赶到,原来只是野兔嵬。王此将兔嵬捧向爱丹,爱丹先是有些胆怯,但摸了摸 幼兔滑溜溜细茸茸的皮毛,见其乖巧可爱,禁不住抱在怀里抚摸,但又不忍心伤 害而归放自然。原来,这里生机昂然,瑞兽珍禽,万物兴旺;本固枝荣,百花齐 放。再仔细瞧去,有那么小的动物及甲虫,王此告诉她:白黄色的是沙婆子,青 绿色的是蛇虫子,其模样儿大概学名称作为壁虎。呀,一只刺猬溜进了草丛中。 还有野鸡,各色各样的蝴蝶在花草丛中翩跹起舞,小蜜蜂尽情的亲吻着鲜花的嫩 蕊。哦,自然界,你如此博大精深,海纳四方;你又如此豁达宽宏,包容万物, 让生命多姿多彩,生生不息。你给了生命以乳汁、甘露;你沐浴了万物阳光,微 风细雨。生灵在你怀里尽情歌唱,优哉游哉;物种长在你的土壤里,舒心惬意, 繁衍生息。   再翻过一脉丘陵,一个小村庄隐约可见。倒是,丘陵的斜坡上长满了西瓜, 颗颗翠绿翠绿,个个宛如硕大的绿宝石,晶莹闪烁;又好像人工翡翠,夺人眼目。 瓜田一角,用葵花杆搭了个窝棚。窝棚顶高竖着一根旗杆,五星红旗在杆顶招展 飘扬。窝棚两侧挂有对联: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随心;歌声笑声风雨声,声声悦耳。   爱丹琢磨此联,心想肯定有一贤哲隐居于此;忙紧赶几步察看,果见一位老 人在瓜田里育秧。一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在播新闻。爱丹向王此示意了一下,来 到瓜棚前。只见棚前立着一米见方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道:   绿皮心甜来品偿,   红镶口甘请留步。   缄默无语别多舌,   随意分文再走人。   爱丹微笑着向王此点了点头。王此取了一颗西瓜,切开与爱丹同吃,果真甘 甜可口,玉琼止渴。罢了,估摸着大概十斤左右,按每斤伍毛钱,取出伍块钱放 入钱盒内。那位老者似聋子一般,对他俩置之不理。   听得一阵马达声,只见两辆摩托车沿羊肠小道飞奔过来。原来是王家堂兄堂 弟,前来迎接这对未婚恋人。   72   两辆摩托车拖着一路黄沙飞也似地来到王家。王家的院落里已站满亲朋。他 们还没等爱丹反应过来,就前拥后挤地把爱丹迎进正房;见过父母后,王此将亲 朋一一介绍给爱丹。正说着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说王此迎了个美人儿进来, 我俩双手都顾不得洗净就要看个究竟。”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四十奔五十的 中年女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她剪发头,稍有花白,瓜子形脸儿,眼睛与王此相 像,花大明亮;眼皮上三层下三层,面颊白里透红,鼻梁也同王此相似直挺挺的, 棱角分明,唇红齿白——这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佳丽,百里挑一的人物儿。王此 赶忙给爱丹介绍:“这就是我常给你提到的小姑姑,快牙利齿惯了,还是个小性 子,爱多心儿。”小姑姑打量爱丹,咂着舌头,道:“果真是个美人胚子。活脱 脱的仙女下凡了。生得玉样的干净,长得水葱似的秀气,我们祖祖辈辈别说见过, 就是听也没听到过的,咋就让我们王此遇上了。老天有眼,是我们王家的造化。 真真是万里千里挑不出来个美人儿。”那目光痴愣愣地盯着爱丹,直逼爱丹叫了 声:“小姑姑好。”才高兴地笑着说,“人物花儿似的,口齿也伶俐,真是我们 王此的福气。谢天谢地了。”又转向王此道,“你小子有今天也全靠娘拉扯了。 这今个儿有这么好的姑娘给你当婆姨也是你小子的福。看你以后咋个谢谢娘娘 的。”王此扶着小姑,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要么我咋在爱丹跟前常提到 你呢!”“哼,你还说心疼娘娘呢。你看娘娘苦得像向日葵杆杆丝的,也不带娘 娘到城里享一享清福?”   围观的人被王此的父亲劝出屋。小姑姑说罢回到厨房去了。王此的妹妹为爱 丹端来洗脸水,爱丹不肯洗。妹妹道:“走了一路沙路,还是洗一洗觉得舒服。” 爱丹方用毛巾擦了擦脸,心里想:我不能特殊的。我要入乡随俗。我要感受养育 王此的民情民俗。我已不仅是我自己,而是属于我的王此。在我的身上有王此的 脸面,有王此的情爱,有王此的尊言。   因此,她不愿被当宝贝似的供着,而是忙着下厨房来,刚进门,就见小姑姑 带着几个女人一边儿和面一边儿说笑。听小姑姑在说:“…你们一个个当缩头乌 龟,不敢出腾;怕啥?我就不怕,我就冲我这个半吊子劲儿,冒冒失失地冲到跟 前看了个仔细。那姑娘真眼顺,生的薄薄的,薄薄的脸皮,薄薄的身段,秀秀溜 溜的;我见了心都是醉的。这真是我们王此的福气!多亏他上了大学,跳出这山 沟沟,才结缘了这么个天仙儿。不过,能看上我们王此的姑娘眼睛里也有水呢。 我们王此那么仁义善良的小伙儿,哪个姑娘嫁了他都是福气的-----”说着忽觉 得异样,抬起头,见人们都在向门口张望。小姑姑回头一看,是爱丹来到,想到 刚才的话儿,由不着吐舌头儿。   “啊呀呀,你跑到这里干么儿?烟熏火燎的,一个没过门的新媳妇,怎能受 这折儿。”   小姑姑 在说。而王此的妹妹道:“看我嫂子进了厨房能干啥。给她面和, 看她会不会?”   众人都眼瞅着爱丹。爱丹走近面盆,刚想伸手,忽觉得不对劲儿:“这面咋 这么黑呢?”但又想,是面都一样的和法,边用手搅了一下面的深浅,将一飘水 儿倒进盆里,可是,水倒的太多,面已和稀,只得再加面儿,一碗面掺了进去, 面又多了,散成粉块状而不能捏成团儿。急得爱丹憋出满头汗来。还是小姑姑帮 忙。   “都是你妹妹在日弄你,将你的军,看你的笑话儿。你们城里人吃惯了白米、 白面。这是荞麦面,你恐怕见都没见过儿。这面,吃水,但也见不得水多。你要 一点一点儿淋着倒,再和。我们今天吃的是穿水饸咯面,要和的筋,有韧性。这 是个技巧活儿,一会半会是学不会的,还是我来吧。你快去把面手洗一洗,先歇 一歇脚;快走了一天的路程,怪累的。”爱丹微笑着答应,却不肯离开。王此的 妹妹端着一盆块状肉儿,向着爱丹道:“嫂子,我看你挺能的,来,上锅给咱们 把这肉炒熟。”爱丹见小姑子玩皮,将面手抹了一下妹妹的脸道:“这会儿你整 我,赶明儿你也要出嫁的,看我咋个整你了。”妹妹笑道:“看你开明,我才逗 你呢。我给你把围裙围上,你动手我动嘴,教你就是了。”“你教我?你多大的 人儿,你会不会我都纳闷儿,尽敢青蛙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哇。”另一个女子 道:“是癞蛤蟆打哈欠。嫂子不忍心说,我来替你说了。”原来是王此的堂妹。 小姑姑道:“这里,除了我,再都是你的平辈。你们就尽情的闹吧,别拘束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儿,越熟越亲,越亲越熟儿。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这时,听得“咪—咪—”一只狸猫爬了进来 ,四处猎猩。爱丹 见之,忙洗 净面手,俯下身子,将猫抱在怀里,怜爱地抚摸着,又拿脸贴着。   炖肉还得一度时间。妹妹就带爱丹到院子。爱丹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农舍别 具一格,家家有院墙,都是用黄土垒成,均一人左右高。在王此家门前有几棵杏 树、柳树。其中一棵树格外高大,与其他树木相比,可形容为鹤立鸡群。它上面 有喜鹊搭的窝。那喜鹊在枝头“喳喳”,一会儿飞落在院墙上,一会儿跳在枝头。 一只喜鹊驮在牛背上,随着牛尾巴的甩动而荡来荡去。几只黄牛悠悠自得地用舌 头拦着青草。   天色将近黄昏。天边雾气腾腾。农舍炊烟袅袅。有羊群进了村庄,只听得阵 阵“咩,咩”声,有浑原的,有清脆的;浑原的是羊妈妈,清脆的是小羊羔儿。 成群的小羊羔从羊圈里冲了出来,扑向妈妈的怀中抢奶吃,有爬入肚下的,有钻 入尾巴缝里的。小羊羔边吃奶边摇着尾巴,这生灵,成群的幼嵬,穿入成群的大 羊群里,竟然也识亲无误,可见生灵之聪明之奇妙呐。一只老鹰来到村庄低空盘 旋。这时听到村姑在喊:“花报,花报!”果见那只鹰俯冲而下,如利箭一般, 又如陨石落下。瞬间,呼叫声,呐喊声乱作一片。再看时,老鹰爪下抓了一只小 鸡自村庄东边飞去,留下的是嘘声和叹息声。不多时一切恢复平静。   随着羊群的入圈,在房前屋后的鸡也开始入窝了。鸡窝是在围墙一角搭的约 半间房子大小棚内,有鸡架。两只大红公鸡领着数十只母鸡在夜幕到来前“咕咕 咕”地飞上窝 棚里的鸡架上了。喜鹊也悄无声气地入窝了。太阳掉进了西山。 生灵万物都将酣然入睡,万籁俱静。星星在向着地球祝福着安详。   开饭了。亲属们齐坐在大八仙桌旁。每人面前一大碗羊肉,中间盛着一 清 水荞麦饸咯。妹妹告诉爱丹道:“这是过桥面 。”爱丹点了点头,想着过桥面 名字的缘由,却是不解,但又不敢多嘴细问,只好学着他人将长长的荞麦面捞入 自己的碗中食用。不多时,妹妹又端来一碟荞麦摊饼,有人用快子挟被妹妹拦住 。听她道:“你们先住手,让我嫂子先挟。”爱丹满以为这是一种礼节,便让亲 属们先挟。王此见妹妹在捣蛋儿,便挟了一块摊饼放在爱丹碗中,道:“这是小 妹妹顽皮,想欺负你。”爱丹将目光盯向妹妹,但见她瓜籽脸,一双花大花大的 眼睛明亮而又有神,鼻梁直挺挺的,棱角分明的红唇笑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满脸幼气,大概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虽没全发育成熟,但也出落成美人胚子。 爱丹见她笑着,由不着用目光去剜了一下她。但见她说:“我哥手真长。讨喜欢 也不挑个场合时辰,专捡这会儿溜须拍马。可见,我哥也是个软耳根子怕我嫂子 的。”爱丹见妹妹机灵调皮,很讨人喜欢。但又初来乍到, 矜持有余,只好入 乡随俗。王此告诉爱丹:“你挟了摊饼,人家就骂你狗拉羊皮。你不挟呢,又骂 你狗不拉羊皮。你挟也不是,不挟也不是,到头来,你准能是狗了。”爱丹信以 为真,向着王此道:“你挟了是狗,不挟了也是 狗,是你里外不是人,是狗 了。”说着,逗的大伙掩面而乐。妹妹道:“我就知道我哥口笨,非受我嫂子的 气不可。今个儿是真正的了。”爱丹笑道:“你看一看你哥的脑门子,前庭饱满, 聪明全装了进去,他哪是受气的人?”心下想:这兄妹感情不错,要不,妹妹老 替哥哥说话儿。   “来尝一尝,这是搅团。”说着就见小姑姑 端上一碟荞麦面团儿放在了桌 中央。就听小妹妹道:“暂停,还是请我嫂子先动筷子,你们谁也别手长儿。” 爱丹见说,回身用手捏了一下妹妹,道:“就你顽皮,等明儿你出嫁的时候,看 我咋 个整你。快告诉我这搅团的吃法。”王此母亲道:“这丫头,存心跟你嫂 子过不去。看你嫂子嫩弱的,你就欺负,把你嫂子欺负跑了你哥问你要开了,你 咋个办儿?”小妹妹笑道:“月下老早用红绳子把他俩栓住了,想跑跑不了。不 信,你问我嫂子。”王此笑道:“小妹就像小姑姑了。话多得很,又不忌讳,口 出无个遮拦的。”说着挟了一块搅团放入自己碗里又沾着汤吃了。爱丹向着小妹 道:“你看我吃你不眼馋?你流口水去吧。”说着,学着王此的样子挟了块搅团 吃了。   这时,小姑姑 又端来一碗食物,放在桌中央。王此告诉爱丹 这叫荞麦搓壳 子。随之,帮爱丹舀了一勺。爱丹忙招呼小姑姑:“你辛苦了。快坐下来吃点 吧。”小姑道:“爱丹,你尽管吃吧。可口不?我特意给你显了显手艺。”爱丹 道:“听王此常念叨你。小姑不但是个美人,而且也是个能人。”小姑姑道: “那是过去的事了,比不得你们城里人。”又转向小妹道:“你这个小姑子耍嫂 子,你嫂子一进门就给了她个下马威,这会儿又砍了她三板斧,乏了吧?幸亏你 嫂子是个明白人,若遇了生瓜,糊涂蛋,你这样耍,非把人家气跑了不可。”小 妹道:”我这就叫试探。若连这点儿也不识耍,也就不配我哥,我也不会喊嫂子 了。而现在,我越喊越亲,嫂子就是嫂子。今个儿一进门我就觉得在哪儿见过, 又面熟又亲切,由不得嫂子长嫂子短的喊呢。”说着扶在爱丹的肩上,仔细端祥 起爱丹来。爱丹忙起身让坐。小妹道:“你快坐着。我就喜欢这样扶在你身上。”   吃罢饭,爱丹要帮着收拾。小妹道:“你快歇着,还没过门呢,哪敢劳驾。” 爱丹道:“我倒觉得跟你们在一起,又说又笑,真开心。”小姑道:“你看你妹 妹,刀子嘴豆腐心,刚才整你,这会儿又心疼你。”小妹道:“我没整。是我耍 我嫂子的。”爱丹见她有说有笑,心中十分惬意,正当她沉静在梦想之中,王此 母亲来到厨房。爱丹尚未正式拜谒双亲,因而见了,一时局促不安。只有冒答话 儿,微笑着。小妹见了道:“咋了,连一声妈也不喊?我都喊你嫂子了。”爱丹 有些难为情,但又不得不喊了声:“妈——”小妹高兴地过来挽着爱丹的胳膊, 道:“我嫂子真实在儿,有点犯傻,让她干啥儿她就干啥儿。”   山里人,上炕时间早。吃过了晚饭,一家人一块聊了聊家常。王此父母问过 爱丹双亲后,又攀谈了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便准备休息了。爱丹被安排在西房,由 小姑姑和小妹妹陪着,片刻的交往,三人彼此的影响更深,因而聊谈起来也无拘 无束。但见不多时,小姑姑、小妹妹就扯起香甜的酣声来。爱丹却不能入睡,大 概是处在一个新的环境中吧。夜,朦朦胧胧的,寂静的夜色统统被村里的狗咬声 和猫头鹰鸣叫声打破。透过窗帘,隐约可以看到星星。时尔有微风吹动着帘子, 发出“嘶嘶”声。当微风钻进屋时,便有一股爽凉怡人的花草清香随之溜了进来, 使屋子变得十分凉快。在回味中,往往被王家的热情纯朴所感染,令她激动和想 入非非,因而是睡不安稳的。   73   当爱丹从迷迷惑惑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姑姑和小妹却早已起床了。爱丹穿 好衣服拉门出来。太阳正从东山露出霞光,如彩锻,如织绵。院前的喜鹊喳喳, 一会儿跳在院墙上,一会儿挂在枝头上。院落被王此的父亲扫得干干净净。一只 花公鸡啼鸣着,周围有数十个黄母鸡在青草间觅食。王此挑着一担水从那边呼闪 呼闪地过来。爱丹撵了过去,却是帮不上忙的。爱丹只好来寻小妹。原来,小妹 是在羊圈里挤奶。爱丹打开圈门,在羊群里小妹半蹲着,右腿夹着一只山羊的一 只后腿,左手握住瓦罐, 右手捋着羊乳。洁白的羊奶射进了罐内,一下,两下, 三下…羊圈里的羊粪已被扫过,堆在羊圈的一角。   爱丹道:“你本事真大。大山羊都被你训服了。”   小妹道:“你是不是也想试一试呢。过来,我教你,只是你的衣服…”   爱丹道:“你都不嫌脏,我怕啥呢?”   小妹道:“你既然想试,那我得想个办法。”说着,取来一个塑料袋裹着山 羊的腿儿,让爱丹蹲下,用腿夹住。爱丹学着,将羊奶挤入罐内。   “我挤完奶还要换衣服的,你咋办?”   “我也换,有啥穿啥,入乡随俗儿。”   有爱丹帮忙,二人很快把六只山羊的奶挤完了。爱丹还想挤,小妹说:“没 山羊了,你挤啥?”爱丹问:“咋不挤绵羊的?”小妹告诉她绵羊还要奶羊羔儿。 爱丹望着圈里活奔乱跳的羊羔,一时欢喜,扑上去逮了一只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摸了又摸 。   挤完奶后,羊要出圈了。羊羔留在圈内,“嗫嗫”只叫。只见羊群被牧羊人 吆喝着,向东边的山梁上蠕动着去了。树梢上的喜鹊依旧喳喳地叫儿,还有几只 鸟儿在树荫间飞来蹿去。   早餐是羊奶泡米饭,还有奶酪。吃罢早餐后,小姑姑有儿子接回自己家去了。 爱丹要挽留。小姑道:“农忙。有空儿到我们家转一转,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 可是家徒四壁,屋凉舍寒。”爱丹微笑着答应着。王此道:“去是一定去的,不 去小姑要多心的。”小姑姑又折回来,道:“姑知道你们忙。看你们的时间吧。 你们这次呆几天?我有空还回来的。”说罢竟然揩起泪来。   送走小姑姑后,屋里变得空荡荡的,仅剩下王此爱丹二人。爱丹道:“小妹 哪去了?”王此道:“锄地去了。”“哦,咱们也去吧。”“太晒了,农活儿, 很累人的。”“再累,也比闲在家里强多了。你这人进了城就忘了农村,那是忘 本;能忘本,再啥还能忘不了的?”王此道:“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很愿意帮他 们的,可是,我个人能力有限,又无法帮他们。天下的农民一层呢,只能祝福他 们。若今后经济上有能力帮一帮会更现实点。”爱丹不知怎个劝说他,心儿一时 变得沉重,沉重。   王此取来草帽要她戴上,自己也戴了顶。二人扛着锄,向田地走去。远远的 就看见一位穿花衣服的女子哈着腰在荞麦地里锄草,那正是小妹——在荞麦花的 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动人。   哦,大自然的生命吆,是那么的蓬勃兴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在阳光 的怀抱中,共同演凑着和谐、欢快的音符。你瞧一瞧那如地毯的小草,那在微风 中掀动着绿波,糜子田绿油油的,吐着穗儿,并一个劲地点头微笑。油菜花儿一 坡一坡,尽柒着丘陵 。你再看一看这荞麦花更是娇艳妩媚,引得蜂儿、蝶儿竞 相争吻。你再瞧这片向日葵,绽开着黄色的笑脸,忠心耿耿地向着天空中的太阳 微笑。山乡的田野风光着实让这位城市姑娘着迷。   “你们咋来了。日头这么毒,小心伤着你们了。”小妹赶过来说,“你们快 回去吧,剩下不多了,我很快就锄完了。”只见草帽下娇嫩的脸晒得白里透紫, 数颗晶莹透亮的汗珠儿自额头上往下滚着。爱丹忙取出 手娟心疼地替小妹擦了 汗。小妹仍道:“你们快回去吧,我能…”爱丹有些心酸,眼里即刻涌满了泪。 她听王此介绍过,自他上了大学后,家里的农活大都落在这个稚嫩的肩上,因此, 早早辍学,连小学都没读完。按理说做出牺牲的应该是王此。而父母都重男轻女, 偏心儿。王此心里何尝不想拉扯一下妹妹,只是目前在城里,根基未稳,只能心 有余而力不足呐。   王此自小儿干农活长大,因而锄地不在话下。爱丹倒显得笨拙,一不留神儿, 就伤着荞麦,这时,她就会自责,就会埋怨自己,把那伤着的荞麦捧在手中,就 好像捧了颗自己受了伤的断指,心儿紧缩着:“我咋就这么笨呢。”王此耐心地 教给她,要慢,要稳,身心要放松。爱丹先是把锄把紧紧地抓住,使用起来就显 得僵硬,这会儿放松了,反而显得灵活了。   太阳到了头顶。炽热的太阳把当空都烤成黄色。天空一丝云儿也没有,只有 南边山上戴着毡帽似的云朵。空气仿佛被烤的凝滞了,没有一似儿风,植物的叶 子都蔫垂着,耷拉着,好像要打盹儿似的。王此唤着小妹到一棵歪脖子杏树下歇 晌儿。爱丹取来一水壶递于小妹。她能做的就是这样默默地关心小妹。   那边的山坡上,几个男孩点着火,赤裸着身子跪到爬起围着火堆,手舞足蹈。 王此告诉爱丹那几个孩子在求雨儿。   小妹叹道:“唉,已好长时间没下雨了。庄稼受旱,若能再有一场雨就好 了。”王此也告诉爱丹:“这样辛苦,一亩地一年下来的收入还不够看个牙疾…”   爱丹怜爱地望着小妹,心里暗下决心:“有我吃的,就有她喝的。我不能让 她受苦受罪。我要帮她,帮她。”   正此时,半山坡上那棵歪脖子柳树上的喜鹊窝突然燃着了火。原来是那几个 跳神术的小孩所为。小妹道:“喜鹊窝烧了,喜鹊没处寄宿,就飞上天,在银河 上搭了个桥,让牛郎织女相会。牛郎织女见面了,免不了痛哭一场,泪水落在地 球上就变成了雨。”“哦,”爱丹觉得传奇,道:“是七夕才鹊桥相会的吗?这 么说,今天晚上,牛郎就会织女了。”小妹道:“可不呢。我们庄子的年轻人, 谈恋爱的,都在今天晚上到地广人稀的地方静静地听牛郎和织女诉说衷肠。据他 们讲,有听到的,有没有听到的;听到的说明用心是真诚的,听不到的说明用心 不专一,不是不成的,就是成了又过不到一起而离婚的。”爱丹问:“你听过了 吗?”小妹拍了一把爱丹:“我要撕你嘴的。人家还小呢,哪能听那些羞臊人的 话儿。”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故事深深地触动着爱丹的心,令她思绪万千,想入非非, 因此,等不得天黑,一当吃过晚饭,就拉着王此来到野外。太阳不情愿坠入西山, 竭力伸出 无数个五光十色的触角,拽着一张镶有无数颗银色星星的夜幕,从东 方一直扯到西方,最终还是掉进山那边去了。镶有灿烂星辰的黑幕在天空中飘动 着。微风阵阵,爽快怡人。花草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他们来到一脉 沙丘上坐下,爱丹偎依在王此的怀里,对着天空痴目张望。四周和奏着知了、青 蛙、夜茑、山鸡的交响乐,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没有月亮的夜空,星星格外明亮,璀璨;繁星闪烁。一条长长的银河,横贯 南北。   “哪是牛郎织女星?”爱丹问。   “就是银河两边最亮的那两颗,你瞧——”王此用手指着。   爱丹在无数颗星辰中终于找到了牛郎星和织女星。那两颗星好像在移动,靠 着银河岸边,彼此召唤着,就等着喜鹊为他们搭个桥儿。三星闪着眼睛。簇星星 似乎要唱歌,咧着嘴儿。再看背斗星依旧是那么专注,悬在北方的山峦上。天空 中不时有流星闪过。   “每个人在天上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哪是你,哪是我?咱们总不可能 被银河隔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吧?”爱丹认真地说。   “不会的。老天长眼,不会把咱们隔开的。咱们又没触犯天条刑律。”   夜越来越深了。那脉丘陵的 斜坡上烧着磷火。不远处,不时的传来呱呱鸡 的啼叫声,也有猫头鹰的哀鸣声。又一个流星从天际滑了下来,转眼消失的无影 无踪。爱丹端详着牛郎织女星,似乎是他们顺着银河岸边又近了一大截。   “天上一米,人间十里。狠心的王母娘娘,大概是嫉妒,或是没恋爱过,不 食人间烟火,让有情人一东一西不得相见。太狠心了。”爱丹想。   一片灰色的云彩在西边飘动。云在增大,东边也变得阴暗,不时有闪电,在 山峦上抖动。一阵微风掠过,便有一股潮湿和凉爽落在了他们身上。王此害怕爱 丹着凉,将爱丹搂在怀里,给予体温。   “你说牛郎织女见了面会怎样?”爱丹聚精会神,扒着王此的脸颊说。   “肯定会哭的。”   “废话,我是说他们说的第一句话该是啥?”   “说爱,说想你,说想死你!”   “罢了,罢了,太俗了。我想,他们俩个什么也不说。顾不上说。我想织女 一定是扑在牛郎的怀里,泣不成声,委屈、悲苦、思念…那感情。我想织女恨不 得要吃了牛郎的。因此,她一定会打、撕、拧牛郎的;发泄、埋怨、娇嗔、忘情、 悲不言状…”爱丹认真地说,竟然脸颊湿扑扑地溢出泪来。王此感觉到了,情不 自禁地用舌头去舔。   “织女说我恨,恨你。”王此跟了一句。   “这王母娘娘也太心毒了,连成人之美都不懂,纯粹是个眼盎心妒的叼钻婆 了。”爱丹搐动着肌肉,咬着牙说。王此见她这么专注,那样动情,一时为之感 动。   “他们会彼此问候的。那是等待一年下来,一定会相互询问近况的。他们会 用绳子把他们捆在一起,再也不愿意受那相思之苦、离别之煎熬…”爱丹在 遐 想。因此她又说:“我俩要死,死在一块;活,活在一起。谁也别想把咱们分开。 我俩要是他们会抱着从鹊桥上转身跳入银河的。”   银河依旧翻腾着,溅起无数颗浪花般的星辰。牛郎呼唤着织女,在银河两岸 奔跑。西边的云彩变成了云朵,向银河中央飘来,呀,哪是云,是成群的喜鹊吧? 对,是成群的喜鹊连成片儿,飞向银河。呀,是喜鹊的阴影,遮挡了牛郎织女的 光芒,是喜鹊已搭成了桥,牛郎织女不见了,大片的云要遮住了银河,似乎是牛 郎和织女正在相会。仔细的听,他们在诉说什么 ?听,听呐,可是听不到。爱 丹有些着急,越是着急,越不能静下心来听。王此安慰道:“你闲上眼睛,用心 去听,心里想着啥,就能听到啥。我听到了,我就是这样听呐。”爱丹信以为真, 闭上双目,静心屏气地去听,似乎是听到哭泣声,是唏虚声, 是…一阵风儿刮 过,花草“沙沙”作响,睁眼去看,云团已散开,分成了几片。牛郎星织女星似 乎是各就各位了。银河依旧翻腾着波浪,浪花璀璨,晶莹闪烁。   “你听见了吗?我没听见,我没听见。人家说听不见会各奔东西的,会不成 的。我不愿意你我像牛郎织女那样遥遥相望,相逢无期。我要我们手牵手,时时 相伴,形影不离。”爱丹着急的似乎要哭。   王此安慰道 :“会的,只要我们心心相印,肯定会朝夕相处。我爱你永远 永远,伉俪终生。”   “我拉着你的手,就像我拽着我的魂。我不能没有你,否则我是活不下去 的。”爱丹认真的说。   王此依着爱丹:“我也是。爱你,丹。咱们回去吧。”   爱丹道:“可能牛郎织女还没相会呢,我要等。你瞧,相会了会伤心的,但 不见一滴眼泪儿。”   王此道:“天上到地上多远呢。等眼泪落下来也是明天后天的事了。”   天空的乌云已离去。山峦飘动着的闪电也消失了。天幕上星辰密密麻麻,眨 眼闪烁。银河依旧激荡着晶莹灿烂的浪花。空气一时变得闷热闷热。黑暗的阴影 笼罩着大地。万籁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这对恋人彼此听到了对方的心跳。他们 就这样拥抱着、抚爱着,沉寂在自然界的夜色中 。当东方泛白时,爱丹就督促 王此快回家。尽管一宿没合眼儿,她看起来依旧精神百倍,神采奕奕。原来爱丹 惦记着门前柳树上的喜鹊。随着天放亮,喜鹊已在树上枝下,房前屋后“喳喳” 嘻语。爱丹不仅是兴趣盎然,更对这喜鹊敬仰无比。她想要喜鹊回答她:“牛郎 织女为什么又分开了。他们为什么不抱着跳入银河,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呢?” 可是,这灵鹊的话让她听不懂,倒是那春燕“咭,咭,”婉转,似乎要告诉她什 么。在屋檐下的燕窝里的乳燕更是兴奋不已,一个劲地张着嫩嫩的黄嘴嘴儿,来 接母亲喂来的食物。新的一天开始了。   74   “你今天准备干些啥?走的时候别忘了把我带上。”吃过早饭后,爱丹向着 小妹说。   “真的?”   “那不是蒸的,莫非是烙的不成?”   “那好。让你打架,你去吗?”小妹笑着说。   “打架?你别逗了。就你,支不住风吹雨打的小丫头,还惹事打架?”爱丹 以为小妹逗她玩。   “真是打架的。”小妹认真地说,“我们庄子跟邻庄子抢土地。村委会开了 会,决定每户人家出一个人去打架。不去的,出伍拾块钱雇别人去打…”   爱丹听了,心儿停跳;一片茫然,半晌儿才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知觉,道: “这咋行呢,打架那不是动武吗?总是要伤着的。伤着自个,伤着别人都不是件 好事。都是邻里乡亲,又不是敌人,干么要动真刀真枪的?”小妹准备着着装, 道:“那有啥办法?不去了一个庄子的脸面往哪儿放?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爱 丹听说,赶忙找到王此。王此来到小妹跟前了解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咱们庄子东边的那块地,自解放以来一直是咱们庄子的, 有土地证明。改革开放后还是咱们庄子的人承包的。讲的是承包五十年不变,谁 想,一年前乡政府一张纸令,把几千亩划给了邻庄子。咱们庄子的人不服。村长 他们与乡政府交涉了几次,都没有结果。他们中间不知是谁,说是电视上宣传的 可以告政府;说哪里哪里告赢了;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党中央讲得是依法治国。 他们相信电视上的,置信不疑,就向县法院告乡政府,没想一告告了个准,县法 院判决乡政府的纸令无效。咱们庄子的人雀跃欢呼:‘党伟大,党万岁,党英 明!’不想,锅盖揭得早了——气冒光了。高兴得太早了。县政府又下了一张纸 令,将更大 的一片土地划给了邻庄子,其中包括咱们庄子那三座古坟的一座。 这存心是报复之心。心说你能告政府,我政府就用权利压你,整你,看你再告不 告。你说,咱们村上的老队长,村委会那几个人,过去也曾跟县委书记、县长、 专员打过交道的人,见过了些当大官的,根本不怕县政府。说,天下还是党的天 下,只要党执政,就不怕县政府报复。可是 ,人家还是报复 了。扶贫款被扣了, 扶植的项目取消了。县政府纸令上要他们去市政府复议。咱们村几个人就不信邪, 他们见县政府那样蛮横无理,就说什么‘官官相互’根本就不相信市政府。然而, 若市政府再下一个纸令,再把更大的土地划走咋办?他们相信法律,他们相信电 视上宣传的,就向市法院写了诉状,告县政府。市法院是受理了,但市法院自个 儿不判,仍要委托县法院办理此案。三番五次,最后县法院受理了,但办案的法 官实话实说,我们的职务是县政府给的,工资是县政府给发的,那就像是儿子给 老子判案,能判县政府输吗?因此,找了个借口,说没有上级政府复议。且复议 时效已过,不予受理。庄子的人不服。这不,想着闹出点事儿总有人管的。”   “哦,是这样—”王此陷入沉思,“县政府,做为一级政府,应该已化解人 民内部矛盾为重,却用权利造矛盾。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干涉法律,分明说明是 权力大于法律,这不是违背了党的意愿吗?这让群众怎想?群众对党是那么的尊 敬,那么的信任,那么的爱戴。他们这样做分明是在败坏党的形象,给党涂黑哇。 这种官员,党不将其开除,还用他们来祸害百姓?”   为了不让事态恶化,王此匆匆来找村长。村长家的院子里正聚集着一大群人 儿,乱七八糟地议论着,吵嚷着,见了王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咱们的书生回来了,咱们的大学生回来了。他 是个大学生,咱们请他给咱们拿个主意。”村长说。   有人在拍手呼喊,也有人交头接耳,更多的人瞪着一双呆滞茫然的目光。村 长赶忙将王此迎入家中,要道缘由。王此道:“听小妹说了。我是来劝你的。不 得动武,那样会两败俱伤,伤及无辜。我在医院见了那些打架的,轻的,花上几 个钱;重得伤残,连累亲朋好友,一辈子毁了,给家庭、社会造成了悲哀。总的 来说打架是不可取的,劳命伤财。再说,打架拿啥打呢?拿钱打!不管伤了谁都 得上医院去。与其把钱往医院扔,还不如改善改善生活。”可是,有人在喊: “别听他的鬼话。他是个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一点也不了解民情民生,干么 要相信他?我们得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王此道:“你们走法律程序是 对的,应该走下去。”又有人道:“屁话!若要能走通哇。走不通,四处碰壁, 那不是瞎撞吗?跳蚤钻到勾门子里——会被臭屁气死!还是痛快点。事情闹大了, 死了人,看他有人管不管?”“对了,别相信城里人了。他们经常跟政府打交道, 溜勾子惯了,哪有个尊严?你想一想,这些地方官员走到哪里总是耀武扬威,被 溜勾子的前呼后拥上看天不看地,那是公仆?纯粹是狗群里的狼。当法律被他们 所把握,更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了;阳奉阴违,瞒天过海。由此,政令不通; 说地方保护主义都宽容了他们,纯粹是地方一霸,‘土皇帝’‘地头蛇’更为贴 切。你说,有这样的地方官员挡道,百姓能过安稳的日子?”另一个年轻男子道: “也就是,税务、工商能垂直管理,这法律咋就不垂直领导?若地方官员插手不 了法律,他们敢如此猖狂?法律是尚方宝剑,党中央把尚方宝剑牢牢抓在手心, 看谁还敢不听话儿?”王此道:“党的方针政策是非常英明的。我们要相信党。 党中央在忙经济建设。我们一定要相信党中央会力挽狂澜,拨乱反正的。民以食 为天。目前解决民生是首要任务。党中央倡导以法治国,说明党中央正在着手抓 这项工作。我们不能操之过急,要稳定。不能给中央添乱。”   王此将村长唤到里间屋,道:“你可是一村之长,你要为大伙的生命做主, 为他们的家庭做主。你看他们一个个磨拳擦掌,群情激愤。械斗必然会造成人身 伤害,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不起责任啊。”“那你说咋办?”村长叹了口气, 道,“政府欺人太甚。目前法律的门又向咱们关死,还能有什么法子?你想一想, 那可是上万亩土地呢,眼睁睁被划了过去,上辱祖先,下羞子孙,我怎么面对父 老乡亲?今 个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呐,绝望时的挣扎。能挣,活一口气就活, 活不了也只有心甘了。”王此道:“不要太气馁了。这届政府又不是那届政府, 他们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县长的,何况办法总比困难多,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们 把实际情况如实写成材料,我回到城里,帮你们找有关方面看能否解决,之后再 做打算,你看如何?”“那感情,你书读得多,见得世面广,我听你一回。但也 应该明白,法律一但被地头蛇所把握,地头蛇就会变成蟒蛇的。这法那法的只能 针对老百姓,约束百姓,是奈何不了大蟒蛇的。老先人就总结过,强龙难压地头 蛇。”王此道:“那是旧社会,是封建社会的恶势力现象。现在是新社会,是党 的天下。党解放了你这个小工,也解放了我们父母那样的长工。党是穷苦人的救 星,让我们和后辈们过上幸福、自由、民主、平等的新生活,该知足了。如今, 在变革时期,我们要多为党想一想,急之所急,想之可想,追随党,完成她的使 命。”村长叹了口气道:“提到党那还说啥呢;党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可这 些当官的,他们不遵守党纪国法,是党的败类,我们与这些蛀虫较量,难道不应 该吗?”“应该是应该,但要讲方式方法,讲策略,不能蛮干呐!这样蛮干只能 给党填乱。听我的,我会把这事直接给市委反映的,你看如何?”“那好吧,我 向大伙解释解释。他们说你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心里也憋着气呢,再说, 庄稼人,目光短浅,你要理解他们。你哪知道,光这次打官司,就花了一万多。 钱哪里来?村上哪有钱,都是村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血汗钱。他们凑份子凑的。 要是你能帮成忙,那可是祖上修来的功德呐!”   村长带着王此出了里间屋。村民已是黑压压一片。当村长说明一切后,就有 人即可说反对:“知识分子的话你信儿。他只知道用口舌哄人,唯上欺下;唯上, 只想着咱个做人上人;欺下,眼里哪还把百姓当人看?听他们 的话还不是被日 弄到沟里?”   有人响应:“对了,对了,知识分子得志变猖狂。他们自持才高,惟我独尊,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连爹娘都不认的人还能是些啥 好损?他们虚 伪、傲慢、装腔作势,学了点知识,就不知自己姓啥了,屁股往天上翘;自私、 狭隘,看不起布衣。而他们自个儿又一个不服一个,一个觉得比一个日能,自命 不凡,鞋壳壳里冒烟,光耍面子货。出了他那付酸劲,好像百姓都是傻子,甘心 被他们愚弄。”   “知识分子是吃屎分子,只知用条条框框整百姓。”   王此听了,心里隐隐作痛。长久以来,一直读书在外,直至参加工作,忙于 奔波,没想疏远了乡亲,以至误会太深,才有了这么多人来报怨。他们哪能知道, 我一个穷学生,爱莫能助。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学了点医术,能解决一时之病痛, 却医治不了百姓心头之伤痛,可见,生之枉然,活之悲凉,求得功名利禄又有何 用?   方道:“父老乡亲,你们当中很多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父辈,也有同我一块儿 玩耍过的伙伴。我王此长年在外,无德不孝,无才乏术,疏远了亲朋邻里,难免 让诸位动有恻隐之心。有这么多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今个儿,就听村长一句, 我回去先把情况向有关部门反映一下再做计议也为时不晚。你们都是明白人,也 就用不着做糊涂事了。西方有个讲法,上帝要想惩罚谁,就让谁先疯狂…”   “这上帝肯定是糊涂蛋儿。惩罚个坏人就让这么多好人跟着受连累;哪个多, 哪个少,孰轻孰重。可见这上帝也是个龟孙子变的。”   “也就是,坏人把福都享尽了,那还在乎一死?”   王此带着爱丹到村子东边,站在高坡上,眺望那片惹有争瑞的土地。随着王 此的手指望去,南边是白茫茫的一滩,如硕大的镜子透亮闪光;王此告诉爱丹, 那就是盐池,小时候常吃它产的盐。盐池的北边是无数个丘状疙瘩,王此讲: “那是沙棘丛聚集了风沙堆积而成的。”爱丹本想到跟前看个究竟,且见王此满 面愁云,也只好作罢。   就在块贫瘠的土地上,险些上演了反目成仇,同根相残,群殴械斗,兴戎起 衅的闹剧。   “我小时候常在这地方放羊,躺在沙滩上想我的未来,能不能也像雄鹰生一 双翅膀,展翅飞翔?幻想着天上掉下个馅饼,我吃了,就会变成神灵,惩恶扬善, 造福山川;我要读书,成为科学家,像华罗庚;当文学家,像鲁迅。我也要发明 机器,不让农民受苦就能收割庄稼;兴修水利,把黄河水引到我们这里,免得再 遭受干旱之苦;也建个公园,像城里人那样,在水上划船。总之是胡思乱想,啥 都想,光想好的不想坏的,可,如今,十几年过去,我非但一事无成,我的乡亲 至今没能…唉!农民呀农民,你瞧,这是我写的,这就是我泪中的农民。”   怪不得都不愿当农民,   原来农民生活在最底层。   谁都想榨一榨他们的血,   还不忘吸他们的髓,抽他们的筋!   怪不得农民不愿种地,   辛苦了一个夏季又一个秋季,   所收获的,所收获的,   还不够他们看一颗牙疾!   怪不得农民没了盼头,   面朝黄土背朝天,   汗泪浇禾苗,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似天天。   怪不得农民没了希望,   是因为他们养育了太多的白眼狼;   喝着农民乳汁长大的白眼儿狼呐,   一当出了大山就忘了娘。   怪不得农民没了盼望,   干瘪的皱纹里写满无奈,   吃农民,喝农民,一个字“该”,   这个字传承了一代又一代。   75   半夜,一阵吵杂声把汪家的人吵醒。在西房的爱丹和小妹被惊的慌忙穿好衣 服出门查看个究竟,此时,汪此和他的父母也已出来。原来是东边邻庄子的一户 村民开着手扶拖拉机来请王此给他们小孩看病的。   “我们听说王大夫回来了,就专门来请他。我家的孩子刚出生二十来天,突 然夜里不吃不喝,连哭也不会了,奄奄一息。请了我们庄子的赤脚医生看了,说 让转县医院,天呐,上百里路,黑天半夜的,头送到了不知耽误成啥 样子了。 我们思前想后,想的是王大夫是大学生,又是从大医院里来的。我家的孩子就全 靠你了。”   王此有些犯难,道:“我是个神经外科大夫,这小儿科在实习时学了点皮毛, 又好多年没涉足了,这—”但又不敢推辞,只好硬着头皮前去。爱丹听说,也要 陪伴。尽管王此父母劝阻,小妹拉着,但爱丹执意要去。王此只好带上她,坐上 手扶拖拉机,如坐在弹射上,颠簸着,晃动着,弹跳着,“咕嘟嘟”的十来分钟 到了那家人家。   王此听了赤脚医生的述说,又对孩子做了检查,又将听诊器递于爱丹。   爱丹:“是奔马律。这鼻翼在扇动,好像是肺炎合并心衰。”   “是的。目前先纠正心衰。”又转向赤脚医生,“你这里有西地兰吗?”   “有。”   “那好,你这儿的抗生素都有哪类?”   “先锋,红霉素都有。”   “怎么没有青梅素?”   “害怕过敏,所以没进。”   “那好,就用先锋吧。爱丹劳驾你给做个皮试。”   爱丹问赤脚医生要了生理盐水,又取一支先锋做皮试。   “头皮针你怎样?”王此向着爱丹问,“让我来试一试吧。西地兰你给了多 少?”   “十分之一支,先用半量,再看。”   “我看皮温差,得给保暖。要不给点六五四二?”   “可以,直接注上,先给三毫克观察。的确要保暖的。”   “我们架炕烧行吗?”孩子的爷爷在问。   “当然。”王此回答。   “这是新生儿重症肺炎。我原来尝试用安宫牛黄丸治疗过,效果不错。”爱 丹说。   “这孩子处在意识障碍状态,咋能喂进去?”王此思考。   “你们这有胃管吧?好的,快拿来,我给他下鼻饲。”   王此听了道:“多亏你了。我咋就没想到呢。”   “我看得给点碳酸氰纳,纠正呼吸性酸中度。”爱丹说。   “好的,好的。”   这样经过几个小时紧张抢救,孩子慢慢有了反应。爱丹在取出胃管前又给鼻 饲了六分之一粒安宫牛黄丸。孩子的嘴在吮动,孩子的母亲将奶头递进孩子的小 口里。   “知道吃就好办了,知道吃就好办了。”孩子的爷爷兴奋地直叫,“我还以 为这孩子没事了,得扔了,没想到还活过来了。这多亏王大夫俩口子。这王大夫 家的,人善面善,跟天仙似的,想毕是老天派来救我们娃娃的。是我家娃娃三生 有幸,托你的宏福了…”   孩子逐渐缓过气来,孩子的家人个个松了口气,横七坚八,东倒西歪地躺在 里外屋的土炕上。爱丹经这一惊 ,瞌睡早被惊得烟消云散,因而,格外精神。 她注视着孩子的表情,原来苍白的面色已多了几分红润,正安详酣然地躺在母亲 的怀中。年轻的母亲用慈祥的目光眼巴巴的注视着孩子的神色,两眼挂着泪迹, 双臂紧紧地楼着孩子,轻轻地晃动着,似乎是在祷告,也好象在唱着摇篮曲。晶 莹的水珠自白色透明的输液管内不紧不慢地注入孩子的体内 。大概担心孩子饿 着,孩子的母亲又慢慢的把孩子放在炕上,自个儿斜在孩子的跟前,将乳塞在孩 子的口内。孩子吸着乳,少气无力地吸吮着。孩子的爷爷过来劝王此、爱丹也 “躺一躺。”王此看了一下表问爱丹如何,爱丹道:“我不困。”王此道:“我 也跑了瞌睡。马上天亮了,咱俩到外边透透气如何?”   晨羲尤如雾一般的四下弥散着。东方似鱼肚儿。启明星晶莹透亮,使天幕上 几乎再也找不到其他星星了。空气中依旧散发着青草味儿,时不时有花的芬芳扑 入鼻息。微风阵阵。启明星开始变得发黄,东边变得更加发白了。然而,不多时 东方又变得发黄,好像黄色的织绵逐渐拉开,环绕着地平线缓缓地拉开,瞬间, 一轮金黄金黄的太阳从东方云层中蓬勃而出。太阳披着彩带,彩带向四周飘动, 使东边的山梁上那棵歪脖子柳树显得生机昂然。大公鸡开始叫鸣了,此起彼伏。   “今天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好险好险,命悬发丝,稍晚一步恐怕后果 不堪设想。”爱丹偎在王此的怀里感叹着。   “真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头皮针扎得捧,药就无法给进去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福址。世上好人一生平安。但愿你我修路辅桥,造福 于百姓。嗨,等你退了休咱们就回到这里开个诊所专门给这些人看病。”   “看你想得个远。况且,谁答应娶了?你那时与我不清不白的…”   “咋的?”爱丹抬起头直视王此,“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能还了一个少女的心? 你又不是那些良心让狗吃了的人。我知道,你爱我,至死不渝。因而,人家才好 无顾虑把自己的魂儿托付给你了。正像今天那孩子的命运一样,人家的命 就在 你身上的,就是人家死了,魂儿也缠着你不放,看你怎么样?”   王此见她说的认真,不忍心再逗她了,怜爱地勾下头去吻她。   “你这么纯贞,玉不可比;你这么优秀,是上帝奖赏给我的宝贝!每每和你 在一起,我就无比自豪,无比幸福。没了你,我是无法活下去的。亲爱的,爱你 胜过爱自己。”   “我也是。如果有一天没有你,我就去死,给你做陪葬,把咱俩装在一口棺 材里,陪你海枯石烂。对,咱俩立个字据,立马立!”   王此道:“这会儿哪有纸有笔?”   “那咱们就赶紧回。”爱丹说着就腾地从王此怀里跳起,又拽着王此起来道, “快,立马回去立字据,一式两份,装在身上,时刻装在身上,每时每刻!”   王此知道爱丹的个性执着,一但较真,雷打不变,现如此迫不及待,不满足 她无法收场,为此而感动,因而乘爱丹不备时,猛地抱起她,飞速旋转起来。爱 丹被这一举动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双手紧紧地勾住王此有脖颈道:“我以为你 驮着我飞呢。要是你我生出一双翅膀一起飞起来该多好啊!”   回到王家,王此刚洗罢脸,忽听爱丹唤他;二人进了厢房。   “看着我的眼睛,我要你说,我爱你。”爱丹瞪圆眼说。   “本来就是嘛,咋了?我说了无数遍----”   “我要你今天郑重其事地说;严肃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爱你!”   王此深知,这个时尔顽皮嬉戏,又聪明伶俐的姑娘一当较真,任凭火车都拉 不回头的;方照着爱丹的要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爱丹,我爱你!”   “再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王此照着做了。   “好的,那就请在上面签字吧。”   爱丹说着就拿出纸和笔,拉着王此的手要他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原来, 纸上面写着“生死盟誓”四个大字,其下是:   王此,汪爱丹自由恋爱,已坠入爱河不能自拔。现夫妻俩人发誓:生做鸳鸯 影不离,死当并蒂齐入泥。特在此声明:一当一人惨遭不测,另一方即刻殉情。 请好心人帮忙将我二人装同一棺材内安葬。至此,不胜感谢!   立据人: 王此   爱丹   王此一时兴奋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爱丹也抢过笔郑重地签了字。   王此沉思着,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已经失约了,咋办?”   爱丹愣神儿:“咋失约了?”   王此道:“我这就要出国,你又不能随我去,这那能像鸳鸯呢?”   爱丹道:“人家指的是结了婚后,又不是现在。看你美的。”说着,突然反 应过来,情不由衷地用那双娇嫩的小手手,握起来若两枚棒槌槌交替轮在王此的 胸口上,口里道着:“你坏,你真坏!你耍我,欺负我-----”越发妩媚可人, 旖旎挠心。 王此见状,情不自禁地将爱丹紧紧拥抱,给一温存和抚爱;恋爱不 舍地亲吻着那秀美的五官,耳朵,眼睛,鼻子-----   有关王此爱丹抢救活邻村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闹了个方园 几十里沸沸扬扬。当王此爱丹返回王家时,这里早就门庭若市。人们都在等着看 病,大都是这里疼,那里不舒服的病人。王此干脆与爱丹腾出一间房子当诊所, 号脉、测血压,量体温,检查身体。经过检查以胃病腰腿痛,肺心病病人等慢性 病居多。   “慢性病,在这没有医疗条件的山乡,西医可以说是黔驴技穷,爱莫能助; 主要靠中医来解决问题。你多年自学中医,这下就全看你的了。”王此向着爱丹 道 。   爱丹道:“胃溃疡有个方子,用利特灵治疗;这是民间传方,其药理尚不清 楚。”   “效果如何?”   “当然好了。”   “哦,那溃疡的发病因素就有可能是别的原因了。有机会得研究研究。”   “哼,研究,本来科学就离不开实践。新药的发明更离不开临床。可是,如 今临床大夫,一但发现有效的药物,均不可进行临床实践,否则,就违法了。这 无疑阻碍了新药研发。要放到现在,青蒿素,克泻灵等药都会被扼杀的。相应病 的患者不就更惨了?”   “唉!权威,一当脱离实践,就等于给自己套了个绳索吊在半空中,不是自 杀,也是半死不活。好的,这位正好是胃溃疡患者,不妨一试。”   于是,爱丹开了处方:痢特灵,甲氰咪呱,胃腹胺,维生素B6。嘱咐取来药 后告诉怎么怎么服用。   王此道:“痢特灵对胃有刺激,一般要饭后服用。”   “因此,处方里甲氰咪呱,胃腹安,B6也是基于这种考虑。”爱丹回答。   “这位咳嗽,我听了听,肺还算干净。是个老慢支,你给开个处方吧。”   爱丹了把脉,确是有点虚弱,于是写了处方:   党参、黄芪、黄精、五味子、熟地、白术、丹参、沙参、淫羊藿各十五克煎 服。   王此接过处方后赞不绝口:“润肺,补气,补肾;肾主肺。可谓是妙方。”   爱丹道:“方是妙,就是用药时间长,很多患者坚持不下来。嗳,这是个腰 腿痛患者,你们外科方面有什么好方法?”   “外科就是X线拍片查一查有没有骨刺,看一看骨骼的变化。在这农村,又 是高氟地区,一过四十岁大多有骨质梳松症,因此给D3治疗,直接注射,一月至 两月一次,共三次。”   “这方法也是教科书上没写过的。是你杜撰吧?”爱丹问。   “实践,实践,再实践。不仅价廉物美,而且确实管用。”   他们就这样忙碌着。一连几天,病人越来越多了,而且之间还奔走相告。王 此的假期就要到了,他们不得不告别乡亲。但就在他们悄没声气地要动身离开的 时刻,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送行,有提鸡蛋的,有抓土鸡的,有拿荞麦面的 -----黑压压的一片儿。但是,爱丹在人群中没有找到小妹,于是她穿出人群, 这屋进那屋出,终于在厨房发现了小妹。但见小妹系着围裙儿,在涮碗洗锅,见 爱丹进来,忙背过身去,原来是在擦眼泪儿。爱丹递进一步,却不知如何开口, 想着这幼嫩的肩膀上扛着家庭的苦力,一时心情沉重,怜悯地扶着小妹稚嫩的双 肩,将她揽在怀里,道:“等我和你哥安顿好了,生活一当稳定,一定把你和父 母亲接到城里去。”小妹听说,道:“大可不必了。只是你这一走,我们家里空 空荡荡的。我哥,你看他,身子骨单薄的风都能吹倒。我想是我们家条件差,他 要攒钱的,舍不得吃。以后,嫂子多体贴体贴他。只要他过好了,我们就放心 了。”爱丹听了小妹这么说 ,更是柔肠百转,为之动容 ,一边帮着小妹擦泪, 一边安慰,但自个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自眼角上淌了出来…   76   爱丹为了充电,也决定报考成人职工大学,每日勤奋是可想而知的;苦苦学 了半年,到了十月中旬,自考时间到了。这日,她早早起床,害怕忘带东西,便 把准考证、身份证、笔再整理一遍,仔细装入包内。不多时王此赶到,二人在厂 门口小吃店吃了稀饭和包子,罢了,一同来到考场。   此时,尚不到点。考场是设在当地一所中学。考生聚集到学校门口,密密麻 麻一大片儿。爱丹有些紧张,但害怕王此觉察,只好装着若无其事。她发现人群 中很多考生口袋里都装着书儿,他们怎能带书进考场呢?难道不怕被发现?正在 爱丹忐忑之时,学校大门开了,人们纷踊着挤进大门。王此向着爱丹道:“我相 信你。功夫不负有心人。把题审仔细,你准能行。”爱丹宛尔一笑,道:“功到 自然成。就冲着我熬出的黑眼圈儿,我若考不好,天理难容。”王此听之,将爱 丹拽到面前,在爱丹额头使劲亲了一口,道:“天助我的爱丹。到时我来接你。” 爱丹道:“你忙你的,快去查你的房。我又不是小学生,用不着如此呵护。爱 你!”随之进了考场。   爱丹按照准考证号找到了考场。她被安排在靠前的一张桌子。这里,考生有 提包的,有夹书的。当上课铃响了的时候,监考老师宣布了考场纪律。爱丹扫视 了那些考生,有的将书压在屁股底下,有的放在怀里,有的装入书桌的抽屉内。 当试卷发下之后,监考老师便跑下讲台,将一些人的书没收了扔在了讲台上。爱 丹心里突突的,但又安慰自己:你就遵守纪律好了,你又不违纪,他们能把你怎 样?这样一想,方镇静下来,仔细审题答卷。正在她聚精会神时,她身后的考生 竟然用笔戮她的背;她回头刚想问何事,那考生却要她把试卷举起来照抄。爱丹 一时紧张,再环顾四周,考生有抄纸条的,那纸条藏在手掌内,一沓又一沓。还 有的将纸条相互传递着。更有的低着头翻书儿,边翻边抄。更更有的太放肆了, 明目张胆的把书放在试卷下……监考老师一个在前台,一个在后排,眼睁睁看着 让抄。   监考老师敲开始敲桌子了,厉声厉色:“注意考场纪律。各答各的,否则没 收试卷了。”   爱丹再次抱头答题。突然有什么动静,她身边的考生竟然冲向讲台,把被没 收的书重新抢了回来。监考老师瞪着那位考生,半晌儿不知说什么,但这位考生 还是满不在乎,洋洋自得地抄着书。   爱丹想:“这考生胆真大儿。这哪是考试,分明是开卷儿。”一时,刚有答 题的思路,被这一惊扰,还得重新思考。   正当爱丹?再次专心致致的答题时,突然一个考生站起来向后排扔了一个纸 团,后排的几个考生同时起身去接。监考老师见了,咳嗽了几声,干瞪着眼儿, 苍白无力。爱丹本正审思一道大题,刚有了思路,被这一惊,扰得飞在半空中儿。 爱丹不得不重新审题,仔细翻阅,重新搜索答案。   可是,这道大题刚做了一半儿,就听监考老师在叫:“注意了,注意了,巡 考的来了。”   一阵搔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爱丹放下笔,翻了翻试卷,已经答了一半儿; 再看了一下表,已经近十一点了,再有一小时就到时间了,还得抓紧答。   巡考的进来了,三四个,挂着胸牌,典着肚子,走马观花似的转了一圈,便 相互叽叽哝哝着什么出去了。寂静的考场即刻间又吵杂起来,考生重新拿出纸条, 拿出书来抄。   这些考生也真能下功夫!爱丹仔细察看,纸条实际上是从书本上拆下的,有 的直接由书翻印成小册子,比巴掌小,能藏在巴掌下的——看来,这些考生都是 些老手,就为了混学历而考试。难怪一些初中没毕业的混上几年都能拿到大学本 科学历。教育的华而不实,急功近利;人才培养的鱼目混珠――看来,这考场作 弊已是公开的实事了,都是唯学历,本本主义,务虚不务实给害的。   “不管怎样,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不是为了考试而考试,你是为了学习, 为了丰富知识而考试。”这样一想,爱丹又找回感觉,重新答题。   “咯咯,”“咣!”   沉静在紧张之中的爱丹又一次被惊醒。原来一名男考生接了女考生传给同伴 的纸条。女考生恶狠狠地骂着抢纸条的男考生:“不要脸。”   监考老师走到抢条儿的男考生跟前要没收试卷。男考生堵他道:“你把卷子 给我放下。你给我没收了试一试。别人能抄,我为什么不能?你要给我没收了, 我让你老师当不成,你信不信?知趣点,放下卷子,该干嘛干嘛去。”监考老师 听了,木楞片刻,苍白无力。他又来没收那位女考生的试卷,听女考生道:“我 就是谁谁打过招呼的。”监考老师听了,哑口无言,万般无奈地摇晃着脑袋离开 了。   这哪叫考试,纯粹是恶紫夺朱,掩耳盗零,自欺欺人。失去了公道,没了严 肃,纯粹是对知识的一种亵渎,是对考试的一种侮辱,对考生的一种玷污,对学 历的一种糟践和蹂躏。   “这个试我再也不考了。”当王此火仆仆地迎了上去时,爱丹这么说,“国 家为了普及学历也不应该这样无是无非,沽名钓誉,悬驼就石。如此制造假学历, 还不如人人给发个毕业证更直截了当;何必这样掩耳盗铃,炫玉贾石,走形式, 让蒙混过关;以至滥竽充数,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混淆是非。对国家有什么好? 妙手空空,害起肘腋。”王此听了,无言以对。   这日,梁砭祷来找爱丹,说是审计部门的领导到厂里做检查,要她去当保健 员。爱丹只有遵命,按时到“五一”宾馆报道。不知上边来了多少人,光抽来的 这些女子总有七八个,而且个个美艳绝伦,如花似玉。   说是检查,却不见这些人弄文武墨;倒见他们天天泡在麻将堆里,打的什么 滑水之类,也有的翻金花耍纸牌。那几个女子陪得很高兴。梁砭祷向着爱丹道: “闲着也是闲着。你也来玩一玩。”爱丹道:“我不会玩。”梁砭祷道:“哈哈, 啥不会玩。你只要会输就行了,输多输少,不要你掏一分钱儿。你尽管陪他们玩 高兴就是了。”爱丹拒之不从,不愿参与他们之间;自个找本小说翻阅。   第二天夜间,同来的本厂供销处的叶姹趁着同客房其他人没回来的空儿,在 睡觉前向着爱丹道:“人家这里边的领导看上你了,他让我明天把你约上玩一玩。 好处大大的。”爱丹装着睡着,没予搭理。谁知第二天中午,叶姹拿了个信封给 她,道:“这是厂里给咱们的好处费,三千,你收下。”   “无功不收禄。这咋行?”   “你别清高了。什么行不行的,又不是我们抢他们;是他们殷勤;不拿白不 拿。反正是来路不明的,你不拿别人就拿了。为何要亏了咋自己?”叶姹在说。 爱丹只好拿了。谁知第二天下午梁砭祷亲自找到她,要她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去陪 领导去跳舞,否则后果自负。爱丹就是不从,于第二日索兴就不报到了。梁砭祷 急红了眼,威胁她要回那三千块钱。爱丹不说二话就将那钱摔给他。梁砭祷说, 你还想混不想混?爱丹道,想能怎样不想又能怎样?梁砭祷说解雇她。爱丹冷笑, 医务所早就解散了,我早就没事可做了,还有啥解雇之说?爱怎么就怎么去。就 这样远离了那是非之地。   再说,检查团里有个领导,五十来岁还不安分,非常嗜腥;起先对爱丹垂涎 三尺。后来见爱丹不上钩了,就把目标转向叶姹 。二人一拍即和,很快粘在一 起,如漆似胶,出双入对,无所忌讳。偏巧这日,那领导在叶姹家过夜被叶姹老 公公发现。叶姹为老疙瘩媳妇,与公公婆婆住一院落。于是,公爹和儿媳进行了 一番针逢相对的谈话。   “现在的社会这么好,你倒是穷的揭不开锅,还是少你吃的少你穿的?你竟 然背着小三养男人。真丢脸!”   “好我的公爹呢,你确实眼尖,看着了,抓着了,可你的眼睛长斜着呢,只 看到一面。你是愚顽着,还是装糊涂?目前,人们笑贫不笑娼。你儿子穷的揭不 开锅了,你咋就不怕丢脸,你就见得了人,你就不怕人家摎你的脊梁骨,说你没 本事呢?我是个妇道人家,不守贞洁,你看一看,现在的男人都没了气节,女人 还讲什么贞洁?男子没了骨气,女人哪还有可依靠的?男人一个个被钱压弯了腰, 麻木不仁的,女人再不想办法,日子还咋过下去?你眼睛睁大看一看,你的女儿 小茜俩口子每晚日急慌忙地往外跑,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是小茜的男人骑着摩 托车送小茜到歌厅去坐台。啥叫坐台,你老想一想;你还不眼瞎,不耳聋,没吃 过猪肉,不可能没见过猪跑吧?别的我就不细说了,你知道了是咋个心情,脸面 能挂得住吗?人家过得好日子的儿女,哪个不是父母给挣来的,或是依靠父母捞 个一官半职的。你看一看你的孩子,一个个下岗,窝在家里没出息。现实就是现 实,你光知道享受你的天伦之乐,可你没想一想,你身上穿的,你家里用的,哪 样不是我们的心血换来的?靠你的退休工资能顶啥?连给你儿子抓药的钱都不够, 还说啥呢?这些,你问一问你儿子去,他病得快死了,死的心都有了,还有啥本 事来巴接我呢?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你一个当公爹的倒这也看不惯, 那也看不惯,看不惯能怎样?你们老的小的哪个不是靠我不要脸挣来的?你花得 舒坦就悄悄呆着,何必要大张旗鼓闹一场!好的,闹就闹吧,我呆在家里不出门, 看你们又哪是来钱的路?   “再说,现在的社会确实好,好的没法说儿。要吃啥能买到啥,想买啥就能 享受到啥。就象你这么大的老头儿,想耍个女人那还不随便?只要你肯掏出个百 儿八十的,十七八岁,给你当孙女的小姐有的是,保你玩的高兴。你是高兴了, 早上做保健操,晚上打牌,自娱自乐,真可谓是衣食无忧。我也知道你有几万的 存款防老,可你就能心安理得?你的大孙子至今没有工作,找了个女朋友还没结 婚呢就跟了人。你那个大孙子纯粹是个吃软饭的下家,你要有一点良心,就把存 款拿出来,给你孙子置办点家业,不说家业了,给他买一间房子也算个窝。可你 就是舍不得,让你的大孙子鬼混,将来生下个孙子还不知是不是你家的后代?怪 不得现在乌龟啦、王八啦遍地都是。你说呢,光顾自个儿高兴,自个儿幸福,后 代的事你一点也没责任了?你生了三四个儿女都拉扯大了,可你没给他们指一条 出路,你还不放在心上?我就不相信你吃好了喝好了,你的后辈戴绿帽子你能好 吗?你心里能舒坦吗?你站着说话腰不疼。你们那时养活三四个孩子你愁过吗, 为啥?我们现在生一个养起来都是愁愁。生了他就得给他指条路,没路可指生下 来不是生了个现世报,日子能过好?可是,你们那辈没见过世面,纯粹是饿死鬼 转世;如今,就那么点蝇头小利就让你满足了,可见,你们的目光也就只能看见 那么芝麻大点。难怪,难怪了!   “现在的社会的确好,开放得很。你们老两人老几辈子没见过没吃过你两现 在都见了都吃了,当然你心满意足了。你们老俩吃香的喝辣的,寻欢作乐,享受 每一天,高兴的不得了,因此你们说好。可是你们对后辈的不负责,不觉得愧疚, 不觉得脸红?生了三个半孩子,没有一个给找个好工作,都是个烂干工人,一个 一个下了岗,没有来钱的路子,你让他们吃沙子喝西北风?社会是个大染缸,你 有没有为你的孙辈想一想,他们有福可享吗?儿孙的福才是你们真正的福,你们 明白吗?儿女孝敬你们,是拿钱孝敬的。逢年过节,孝敬你们的礼物哪一样是干 净的,说白了,哪一样不是你的儿媳和女儿跟了人的钱?这会儿你幸福了吧,吃 的舒坦了吧,喝的高兴了吧!   “按理说我不该戗你,可是,我也是由不住我的。执在面子上,双方都有个 台阶下。你就高兴你的去,少管我们;真的,我是真心的。老人的健康就是儿女 的福气,如果你今儿气病了,一上医院又要花很多钱的;儿女搭上人陪上时间, 还要花些冤枉钱,那多可惜呀!因此,你还是想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 见不得米汤起皮。没人笑话你的,你周围的人都是一球样,谁敢保证他们家没有 给别人当情人的?即便是再有钱,有钱的更耐不住寂寞更开放了。别看他们口里 讲的是仁义礼教,心底下却是男盗女娼;虚的,让人恶心;他们谁敢拍着胸口站 出来说他是干净的!男的女的,别看一个个都人鼻子人眼的,一棒打在水里没个 漂的。他们自各儿勾子上的屎都檫不干净,那好意思说别人的三长四短?因此, 把眼睛眯起来,耳朵伸的不要太长,装聋作哑才是。否则,给自各找着胀一肚子 闲气,难受着去。   “你衣食无忧了,你吃足了,阔着了,那是你个人的事。你何曾想过你的后 辈?他们怎个吃,怎个玩,怎个高兴,你没想过吧。你未免太自私了,就想着儿 女自有儿女的福。若你的儿女没了福,你们睡在棺材里能安生吗?只有后代没了 后顾之忧那才是是真正的无忧呢。你懂吗?   --------   77   “你既然拿定主意出国,就不要再瞻前顾后了。不就是两年的功夫,一眨眼 就过去了。做为男人,该以事业为重。象我这样的女人,只要不拖你的后腿,成 为你的包袱那就是万幸的事了。你我又不是小孩子,都能自立,这儿女情长的事, 自然是因人而宜。假若这么短的时间背叛对方,那这个人也就不值得爱了,更何 况你我信心百倍,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有生死誓盟贴身;至此,你对我还有啥 不放心的?”爱丹恳切地说。王此道:“丢下你,就像丢下我的心;我总是在挂 心呐。”“那有啥,我这里有父母兄弟。倒是你,远离祖国,身在异地,难免孤 独和想家的。‘身在异乡为异客。’多望一望明月,静静地思念故乡,我和家人 ‘偏插茱萸少一人。’我们会为你祝福的;每当明月高照时,我们都会从中看到 对方。也道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爱丹说着,出神地望着那悬在 天空中如明镜般的圆月,却情不自禁唱起“月满西楼”。王此又不会唱歌,但被 这充满忧伤的曲调所陶醉,一时激动,将爱丹揽在怀里。爱丹在唱:   红藕香残玉覃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绵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哀宛的歌声如一娄轻烟,萦萦绕过荫荫树梢,拖着丝丝缠绵悱恻的伤情,飘 向空中那银色明朗的圆月。   “我不愿你像易安居士那样独处的。我真的舍不得丢下你的。”   “我也是。我更不愿你成了赵学士。社会飞速发展,一跃几佰年。何况你我 又不是被迫的。你是在为前途奔波,说白了是为咱们的好日子而远走他乡的。一 个男子汉,少些儿女情长还是好的,免得牵肠挂肚,一无是处,一事无成;事事 荒废,枉活一生。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只有爱你,我才有了灵气,有了这滔 滔不绝的话儿,有了幸福。我等你,等着你,等你共洞房花烛。”   二位情人紧紧地拥抱着,幸福地抚摸着。远方传来了蛙鸣,蝉声,也有夜莺 清翠的歌声。   “守着岁月,不觉得岁月漫长。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瞬即逝。我倒愿意 充实这两年的光阴,多长些见识,多积累些知识,丰富阅力,提高业务,在以后 的社会竞争中多一些能力… ”爱丹深情地说。   “谢谢,谢谢我爱的人给我的理解,多些支持。我绝不辜负你,背叛你!”   “今生今世,我真的只爱你一人。爱,使我如痴如醉。我愿为你生而生,死 而死,至死不渝。若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就让雷轰电击,不得好死。”   夜已很深了。闷热的空气中拂动着股股凉意。明月已西斜,在婆娑的树阴间 闪烁。渠水汩汩,涌动着粼粼光辉。郊外的清真寺响起了梆子声,清脆而响亮, 声声打破夜空,直穿夜幕。   一对恋人就这样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相互偎依着,披着夜色,情意缠绵,难 舍难分。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休息好明天上飞机。”爱丹深情地说。   “我就想这样和你呆下去,永远这样…”   “我也是。但是,浪漫蒂克终久是浪漫蒂克。我们要回到现实中,活一个真 正的你和我。”   王此情意绵绵地说:“一别就是两年。两年的时光会是啥样子?我真怕失去 你。”   “你这人,平素看起来心肠挺大的,这会儿怎么婆婆妈妈的了。小弟那不就 是个例子吗?当两年兵,也是两年,眨眼的功夫不就回来了,身子骨吃得结结实 实,做起事来也有礼有节,活脱脱的变了个人。哪块金美的玉石无不是‘如切如 磋,如琢如磨’而成?对于智慧者,每一次经历都是一笔丰厚的财富。人生如白 驹过隙,点滴都得珍惜。要不,人们会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 阴。’因而,一个人应以事业为重,不要‘荒于嬉。’‘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 在朝朝暮暮’?”   第二日,天蒙蒙亮。援外医疗队就在医院大门口集合,都有家属陪同。因王 此父母都是在山里的农村,因而,只有爱丹代表家属一同前往机场送行。爱丹想, 这也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离别,也就没往心里去。而王此倒不然,恋恋不舍,拥抱 着爱丹久久不愿松手。   “好了,好了,那么多熟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又不是一去不返,生死离别 呢。只有你心中有我,我心中装着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两年,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我十七岁考上大学,一个山沟沟里 的没见过世面的娃子,到了繁华的城市,起先就是不适应,总想家,想父母。过 了两年才渐渐谈化了。人世莫测,变幻无常。我们分开这两年又是咋个样子呢? 我真后悔报了名…”   “你是怕失去我吗?那是你对我的不信任。我爱你,至死不渝;要做磐石之 竖,胜似宝玉之贞。我与你‘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王此还想说什么,却听着领队招呼检票登机了。王此只好松开爱丹。爱丹掏 出那“生死盟誓”扬给王此看,又赤诚耿耿,信誓旦旦地将它抚在心窝窝。王此 见之,也掏出那随身携带的“生死誓盟”挥手给爱丹瞧。爱丹欣慰的点头致意。 王此依恋难舍,一步三回头,瞬间消失在检票的人流中。爱丹不以为然,只是挥 着手,道:“再见,珍重!”   送走了王此,爱丹便回到家中,跟往常一样心上不放事儿。谁知,吃罢晚饭 后突然心烦意乱不得安宁;心里老想着:“这会儿他总该到巴黎了吧。飞机那玩 意儿保险系数究竟有多大?坐那玩意儿,咳,真是一脚在天上,一脚在地下。” 这样想着,禁不住为王此捏一把汗儿,想问候却是无法联系,写信,打电话,都 不知往哪儿写往哪地方打?——纯粹是断了音信。   “这可咋办哇?早知这个样子,管他钱多钱少呢,也给他买个手机带上该多 好啊!”于是,她想到了王此的领队家的电话。她虽与领队的妻子有一面之交, 但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因而,彼此照应关心不在话下。   没想到领队的妻子接起电话时话儿如放鞭炮似的噼哩啪啦一串儿:“嗨,那 有啥可惦记的呢。人家飘洋过海,去见大世面去了,高兴都来不及呢。哦,你说 的是飞机呀,那比汽车、火车安全多了,要不国家领导人出访,哪个不是坐的飞 机呢?要说人家的命比你我都值钱的多了,若飞机不安全,谁还敢坐?你就好好 地过你的日子,吃好,玩好,睡好,再别胡思乱想了。向我学习,这会儿我正三 缺一呢,改心慌儿,要不你这会儿也到我家来…”   爱丹听了赶忙说不会,想领队的妻子说的言之有理,方让心儿安宁。   可是,第二日,刚到中午,她就好象饥饿似的心里空空的,酸涩难耐儿。原 来她已习惯这个时候与王此每日通电话,但现在,心爱的人已不知在天上飞着还 是在地上想啥,是天涯还是海角;异域他乡,不得见儿,一时心乱如麻,焦躁不 宁,便又想到了那领队的妻子。又打电话给她:   “我想打电话给王此。不知他们当中谁带了小哥大,或用什么方式与他们联 系?我等不及了,我心上人好象是猫抓似的,乱糟糟的。再等下去我会疯的。”   “嗨,好我的你呢。你不想一想他们都是吃死工资的,谁是买得起小哥大的 人?他们又不是当经理或做老板的,哪能耍那派头。”   “我就气肠的,——这些人也够死气的了,明知道咱们在等他们的消息;也 不来个信儿。”   “你真是个傻女子。那个地方打电话,打一次还不得几十美金。他们挣都没 挣上,哪还有脸花呢?唉,我不跟你说了。我昨天又打了一宿麻将,这会儿实在 是困得支持不住了,两个眼睛直打架,瞌睡在等枕头。没办法,我得睡了。”说 着就压了电话。   得不到王此的情况,爱丹实在是坐立不安,魂不守舍。这种感觉是弟弟当兵 离家两年所没有的。弟弟那是啥?王此是在国外,那地方人生地不熟不说,而且 语言不通,有可能人家会把他们当野人给抓起来。电视上演得那些地方的人野蛮 凶悍,暴虐无道…爱丹实在是不敢想了。但还是惦记在心,只好跑到图书馆去查 找相关非洲的资料。偏巧找到了一本“非洲旅游指南”,爱丹买了一本,就站在 图书馆一口气读完,这一读更让她吃了劲,怔营惶怖,提心吊胆。   书中列举了非洲有那么多传染病。特别是疟疾,蚊虫传播,防不胜防,万一 感染上了,那可如何?这样一想,不寒而栗。早知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去 那些地方,唉!都怪我大意,当初要是想到这一点,有这样的书在手,就是倒贴 给我钱儿我都不会让他去的。我要的是他的人,是他的健康,是他的安全呐!   这事,我咋做得这么草率!难怪他分别时会是那个样子呢?是他有预感还是 咋的?我不能就此再也见不到他吧?不可能,我的天!求你保佑我心爱的人,保 佑他平安无事。   于是,她走进了本市最大的庙玉,做祈祷,逢门便进,见神就拜:   尊敬的大神,求你保佑我心爱的人平安无事,顺利归来!万能的神,我二十 年来,平生第一次求你,你可一定要答应我,保佑我心爱的人平平安安,顺顺当 当地归来;保佑他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回到祖国的怀抱,回到我的身边!   大概她的虔诚感动了尊神,她身边来了几个信使,其中一位帮她敲响了木鱼, 那声音颤动着,随着萦绕飞扬的香烟飘动着,余音袅袅,直至天际。   她温馨地回味着与王此告别时那天夜里的幕幕情景。因而,夜和月对她显得 格外亲近。在夜还没完全降临前,她就早早地恭候在家属院花池边的树荫下,企 盼着见到月亮。真乃是延颈企踵,望穿秋水。      78   亲爱的,你好:   我实在是无法克制自己,要提起笔给你写信,你知道吗?你去了却把我的心 也带走了,你让我劳心惆怅,魂不附体,…写到此,突然觉得不妥,这样写,你, 你于心何忍?他身在异国他洋,相隔百万余里,你让他牵肠挂肚,拳拳在念的, 你这样实打实的写给他不是有意让他不安心工作吗?你应该给他长精神,鼓力他, 安抚他。方将信纸撕去,重新写到:   亲爱的:   你好!我想你已经到达了,便提起笔来给你写信。你我在机场难舍难分的情 景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你不该那样柔情似水。你是在奔前程,两年弹指一挥间 的,正是考验你我感情,检验你我是否真心。听人说,人生每一次经历都是一笔 财富;你我短暂的分别,也正是上天给予你我的奖赏。珍惜吧,每一分每一秒。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在那地方安心工作,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你是代表祖国的,别给祖国丢脸。我爱你!我在父母身边,一切都好。你放心, 安心顺心,只要你好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从书上看,那地方传染病很多,你是搞医的你应该懂得爱护自己的身体。稍 有不适,就把药用上,千万千万别大意了。切切!   最后送你一副对联:   睡好吃好玩好身体好   走顺风顺雨顺事事顺。   万事如意   此致   敬礼   永远爱你,爱你至死不渝的人   可是,信写好后又不知往哪儿投,只好放在写字台上愣神儿。目光凝固不动, 似乎是雕塑似的,这样过了好久好久,她又提笔写到:   亲爱的,我亲爱的王:   你好,我要给你写信,没办法,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与你交流,只有提笔了。 你应该在途中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的,不知咋,你却未打。你明知道人家挂 念你,你就想不起给人家打个电话儿?   这样写了,又觉后面几句不妥,大有责怪之意,便删去。继续写到:你初去, 不知你生活能否习惯?据说那地方酷热,你要注意防暑;疟疾病厉害,你要注意 防蚊;血液传染病多,你也要注意防护。适当地安排好休息。若心慌的话就给我 写信。不知咋,我一提笔给你写信就不烦了。后一句又觉不妥,便删去。她想, 她不能让他从信中看出她为他而不得安宁一事,以让他能够安心于异乡。又写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倾诉衷肠以表相思,以写信的方式别有一番味儿。我 祝你安心工作,别过分牵挂我了。我很好,我心里只有你,永远,永远的爱你。   有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敬礼   你的爱人,吻你!   但是,这信儿依旧不知该 投到哪儿?   爱丹不得法儿,只好再次来到月光下,凝视着月亮:   亲爱的,   今天是你离开我整整第十天了,咋还得不到你的来信?我每天都在提笔给你 写信儿。可是写好信后又不知往哪儿投,直等着你的来信。我盼呀盼,尤其在月 亮下面,我想她是一面镜子,能照着你也能照见我,只是你我的视力达不到要求 才无法看到彼此。你现在怎样,可好?旅途奔波,是否疲劳?你可要吃好哇,万 不可小器,别舍不得花钱让肚子受委屈。吃好了身体才好,才健康!两年后等你 回来一定是个壮汉。别忘了多给我寄几张照片来。我昨天有意为你照了一张艺术 照,顺便寄去。爱你,一切都好。   一个爱你到永远的人,吻你!   亲爱的,我的爱人:   这一封信儿要走多长时间啊。怎么还不见你的来信?我已写好了一沓儿,单 等你告诉我投信的地址和方法,我即刻给你投过去。就连我父母都等不及了,天 天在唠叨:王此咋还不来信,打听到他的消息了没有?你们领队的老婆看来是个 大心肠人,天天泡在麻将桌上,想从她那里打听到你,看来也是枉然。   我今天白天专门到了你我时常去的那个西渠公园,我独自坐在那天晚上咱俩 坐过的石凳上,眼前一对一对蝴蝶,我想它们也许是你我将来的化身,就跟梁祝 一样儿。你瞧那对蝴蝶相互追逐,嬉嬉玩耍,翩翩起舞,在花草丛中,是多么的 幸福。等你回来,我们天天下午到这儿来散步。瞧,那不远处有一对恋人,学着 我们的样子相互偎依。你我形影相随,结伴终生。亲爱的,我爱你,想着你。我 祈求你平安健康,心身愉快。我盼着,等着你。愿与你厮守相伴,白头偕老。我 有个强烈的感觉,我不能没有你!   一个想你爱你盼你的人。   爱丹刚进门,母亲就冲着她嘟嚷:“这鬼丫头,你上哪儿疯去了。王此来电 话了,就是找不着你的人影儿。我让他过一会儿再打来。”爱丹听之,欣喜万分, 几步跨到母亲跟前,连声问道:“他可好吗?他几点打来的?到了目的地吗?他 说了些啥?”母亲道:“你瞧你喜得,脸上开花呢。你不在,他能说些啥呢?” 爱丹听说抿了一下嘴儿,便守在电话机旁。   “你那是猫守老鼠洞呢,守到啥时候呢。你先干点别的,等电话铃响了你再 接,何苦那样干等呢?”母亲在唠叨。爱丹哪还有心思去听她的,魂儿早已飞向 了王此。   电话铃响了,接起来却不是王此,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说找爱学。原来爱学正 谈恋爱,接电话又怕爱丹碍事,非要爱丹躲了出去。   “你快点,我在等长途呢。”   爱学只顾跟女朋友谈天说地,采芍赠药,哪还在乎她。   “你快点好不好,长话短说。明天约好唱歌跳舞去,抱着电话聊天,多没劲 儿。快放下吧,我在等长途呢,国外长途。”   爱学置若罔闻,一会儿笑呢,一会儿倾诉呢,那眼睛闪来闪去的,面上的肌 肉一会儿搐动,一会儿舒展。原来人在电话上的表情比见面所谈话的表情还要丰 富。爱丹实在是等不及了,过去要抢电话筒。爱学却用脊背挡住她,使她那娇弱 的身子难以接近电话。   终于有人帮忙了,那是邮电局的话务员告诉爱学,有国外的长途来了,先接 长途。爱学听了,翻了翻白眼,将话筒递给爱丹。   “喂,你是王此吗?你真的是王此?你可好,好,好!我是爱丹,是,是, 是,我很好,我爸妈,小弟,全家都好。你咋才打电话儿,等你的电话比摘个星 星还难。总算是盼到了。对,对,对,国内依旧,不知你们这些游子所在地怎样? 非洲那地方乱得很。电视上常报道那地方政变,打仗,有传染病流行。我这有一 本非洲旅游指南,我随信给你寄过去-----”   正说着,爱学过来催她。她把话筒紧紧地握在手中,如获至宝,似怀瑾握瑜, 道;“你再不给个消息,我就会急疯的。我的眼睛都快盼蓝了。”说着禁不住辛 酸地流起泪来,但又害怕被对方察觉,只好把话筒递给爱学。爱学与王此寒喧, 爱丹稍稍镇静一下:“别压电话,我还有话。”爱学听之,道:“快点,长途费 贵,省着点。再说,我还等着用电话呢。”   爱丹接过电话。王此说他今天就写信,把好多好多的话儿留在信里说。爱丹 难舍昔恋,依依缱绻,脏腑五味,一言难尽。但话筒还是被爱学抢去与女朋友通 话了。   与王此通了话,爱丹得信甚慰,一宿还算安省;虽说梦到了王此,却朦朦胧 胧地记不起详情来,天亮醒来后仅留了一丝儿影象。早晨吃过饭,爱丹便来到门 房,告诉门卫,她未婚夫要来信了,请他们把信件保管好,别再被那些游手好闲 的人给诉开了。门卫一一答应。王军却装疯卖傻儿,听他道:   头发一边倒,混得比较好;   头发往前趴,混得肯定差;   头发两边分,正在乱嫖风;   头发往后背,小秘排成队;   头发根根站,不是领导就是混蛋------   爱丹见他癫狂妄动,漂浮轻薄,准备绕过他,却不想王军痴目地看她,诡迷 作笑,姿态憨傻。又听他道:   花花世界花人心,可怜天下女人心;   总为男人伤透心,男人却都是色狼心;   见了美女就花心,温柔体贴骗人心;   达到目的就换心,说实男人真狠心;   奉劝女人呀,你可要小心!   这爱丹哪还敢听他胡言乱语,匆匆离开。可是,之后,再打听来信,却是每 每乘兴而来,败兴而返。真乃是彩云易散,霁月难逢。   一连几天等不到王此的来信,让爱丹惘怅惶恍,废然若失。每当晚上月明时, 她到要独来到他们约会的地方寄思皎白。明镜的月儿呀,或缺或圆;无限相思, 海誓山盟全都倾诉给它了。   亲爱的:   您好!我在盼着你的来信,可这鸿雁并不通人情。倒是凝望着那月儿,倾诉 衷肠,叙述惦念,我的心情方能平静一些。难怪古今中外,文人墨客对月亮那么 钟爱?在这静静的夜晚,只有它最近人性。尽管我文学素养浅薄,头脑一热,也 想做诗。现抒怀如下,请别见笑:   自古言月必言愁,   明月最知分袂心;   我寄芳心与君去,   伴君共读明月中。   请不要笑我才疏学浅,但我就是想写诗,想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否则,憋 在心里很难爱。难怪作家们在独处时候最能出佳作,原来逆境中最能产生灵感, 也最能有感爱,有思想。寄相思于明月,抒情爱给夜色;纸短情长。这让我真真 体会到“抓住它,它就是机会;描绘它,它就是彩虹。”的深刻含义。   此,亲爱的!是我多愁善感,还是我神经质?我无法克制自己,我要用我的 笨手拙笔记录下对你的思念。我爱你,爱你到死;死也要爱你,永远在一起。爱 你!   至此,我已经写了好多份信了。我全都寄给你。   爱你,爱的要发疯的人!   大约又等了半月,才终于等到了王此的来信。当爱丹获知后,火速赶到门房, 从门卫的手中接过信后连声谢谢都忘说,就飞也似地跑到一个僻静处拆信,可是, 手抖的厉害。这信儿象是金子铸的,沉甸甸的,总觉得要从手中坠落,害得她不 敢放松手儿。心也悸悸紧缩,令她大气不敢出儿,只有静息了。她颤抖着双手, 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   丹,我最最亲爱的人:   我想是我要失去了你似的,以至于我后悔莫及,昼夜不寐。我想,这是我的 一种身不由已的多余的错觉,可就是这种错觉自离开祖国那片热土就开始折磨着 我,令我不得安宁。我时常告诫自己:你不要担心,我心爱的人——丹在祖国的 怀抱,身边有父母兄弟照顾。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就像是我把我身上带贯了的无 价可比的一具实物丢在了一个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总想着这宝物会因为我的过失 而丢掉似的。这丢了的何之是无价之宝,分明是丢了我的心,我的灵魂,我的命 呐!亲爱的,我的丹。我不能没有你!   当飞机在巴黎做短暂停留时,我就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因语言不通无法 实现。到这里,我才知道咱们那地方还不是程控电话,不能与国际直接通话儿。 我很懊丧,就盼着能尽快到达目地。同时我对我这次出国之决定追悔有加,我痛 恨自己,我不该丢下你呀!   当到了目的地,医疗队的人都想着给亲人报平安,每人限制通话伍到十分钟。 这电话不像在国内直拨,而是要请翻译在国外交流相约好后才能接通。这大概就 跟你们厂的总机转接一样吧。因此,万分不便。领队告诉我们,每人每月只准通 一次电话。唉,听个声音都这么困难,真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断肠人在天 涯”------   爱丹读着,不可掩饰的泪水涟涟。但她顾不上擦。   丹,请理解一个游子此时的拳拳心情。不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去招惹你, 你要知道,不吐不快。我由不住自己提起笔来,尽情抒发。我觉得我有很多很多 的话要跟你说,说个没完没了。我不能不向我最最亲爱的人倾诉衷肠呐!   “独下千行泪,伴君万里行。”   丹,我等着你的来信。我爱你,爱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 枝。”!       此致    敬礼   你的爱人。永远爱你的人!   补:信写好后,因地址还要请翻译译成英文后才能寄出,又要耽误几天。唉, 真是身不由己呐。你的来信地址也得用英文和国外信件的格式书写,请多加注意。 切,切!吻你,我的丹!   情真真,意切切。等爱丹读罢已完完全全变成个泪人儿。   吻你,我最亲爱的王:   来信我一口气读完,见信如见人,禁不住要吻它亲它。你是我的,我也永远 是你的。你不可能失去我,就象我始终坚信我不会失去你一样,忠贞不渝的爱情 使我俩永不分离!“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情粘骨髓,爱种脑内, 谁能挖走!   亲爱的,我的爱人,你可记得你我时常凝视的那轮明月吗?天地间也只有它 最多情,最善解人意,最能知相思相爱。难怪古往今来那么文人墨客寄感情于明 月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明月千 里故人来”等等。每当我看见明月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你。你在明月中,我在明 月里,你我千里共携手,漫步明月山水花草树木中,这是何等的浪漫,何等的幸 福,何等的感天叹地!因此,你不必多愁善感,不必胡思乱想,枉费心机。你只 要看到明月,就看到了我。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掠不去,除非我死了。死也 是你的,魂在你的身上,心在你的胸间。为你生而生,死而死。“相爱在同心, 同心情是真。”“得成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你不会失去我,我也不 会失去你——这点自信我有,你也应该有,有什么能把我们的爱情分成两半?没 有,绝对没有!“抽刀断水水更流”你我柔情似水,川流不息,天长地久!   我亲爱的,你再别有那种不吉利的想法了。让那恶梦消失,葬在万仗深渊之 中,永别出现。我要等你回来,等他个日月倒转。总有一天会等你回来的。爱你, 吻你。让两年如光速,闪眼即逝。亲爱的,我愿与你新婚燕尔,洞房花浊。   保重,我亲爱的人,   这是一个永远爱你的人的祝福!   80   “妈,我想回王此老家看一看王此的父母。”   “那感情,替王此安抚安抚双亲,顺边帮衬帮衬。多亏你有心,想得周到。”   爱丹母亲见爱丹自王此出国后,像是丢了魂似的,整日沉静在对王此的思恋 之中;又因爱丹下了岗,无所实事,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孤苦自赏, 形影相吊,万一 心里结成疙瘩,无法解开,再窝出心病,那可如何是好?现如 今见了王此父母,兴许能相互劝说,再分散分散注意力,排遣排遣光阴,调济调 济日子,总比钻死牛角尖、痴心妄想强多了。与王家人在一块,也许有她的事可 做,时间还可能打发得更快一点儿。方打心眼里赞成。又道:“你既然要动身, 就快点做准备,想一想带些什么礼物。”   “带啥呢?衣服买不合身。我去给扯点料子吧。我那小姑子才十六岁,聪明 伶俐,讲起话来就像吐钢蹦儿,脆响脆响的,怜耳动听。我想给她选两双皮鞋。”   “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还说什么呢。快去准备吧。”   “你一个人孤独。”母亲又在说,“路上要小心点,多个心眼儿,小心被别 人拐跑了。”   “看妈说的。人家又不是目不识丁,是小孩呢,给个糖就哄走了呢。”   “你别说。电视上说大学生、研究生都被骗进山沟里给卖了的。你也是个有 心人,给个棒槌当针呢。人家三句好话你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不上当才怪呢。”   “好的,好的,人家留神就是了,保证平安到达。一到了,我就想法打电话 通知您。”   “赶早不赶迟。早起三光,迟起三慌。明天早动身。”   夜已很深了。母女俩大概想着赶路的事儿,一时兴奋的睡不着,就攀谈起来。 她们设想着未来,憧憬美好的生活,幻想着王此回来后家庭兴旺,其乐融融,和 睦美满。   “两年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就看你咋打发了。你光想着王此,盼呀盼, 完了,你陷进去就不能拨,那时间就成了老牛拉破车,眼睛盼蓝了,总是觉得遥 遥无期,让人心焦的急火功心,非得心病不可。你应该有事可做,有事做了,在 做事的过程中,就忘了盼望思念。这样,就不熬煎人了,时间就会过得快点。因 此,到了王家,帮着干点活儿,与你那口口不离的小姑子结个伴儿,有个说话人 儿,时间就排遣的更快了,你说呢?”   “好的。我去了看吧。”   “有个人帮你改心慌是件好事。两年时间打个盹就过去了。等王此回来,你 俩就赶快结婚,生个胖小子我来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总比闲出病来强多了。 王此是个好小伙子,对人心实的像是铁铸的,而对事又软的像橡皮泥儿,由着人 涅呢。”“那要看对着啥人,遇着啥事呢。”爱丹补充一句。   赵月英又道:“我的眼睛有水呢,看人准不会有错的。想当初我看那姓白的 咋看咋不顺眼儿,可是你姐不听我的,吃了大亏了。”说着禁不住唉声叹气。   爱丹见母亲说到伤心处,忙把话岔开,道:“我嫂子马上要生了。孩子你给 好好带上,帮你解一解闷。”   “也道是。”赵月英道:“你哥俩口子双双下岗,就靠小卖部度日。那俩口 子,可是我的愁愁,生了孩子还得我们老俩帮衬着。鼻子往眼窝里流——倒着来 呢。真成了啃老一族。 你别说爱金那样的人,日鬼倒棒槌呢,出腾起来也真能 办些事呢,不知真赚了点钱还是假赚了点钱,俨然一副老板的模样儿。生意人, 多了多挣,少了少挣 ,饿不死就行了。”   “爱学的工作他给办的怎样了?”   “唉,还正跑着呢。世上还真有那么不要脸的人,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 灾。可那个计委主任,拿了你哥送的伍仟块钱,说是帮爱学安置工作的,就给安 置到工厂了。到工厂,谁还求你?他妈的得了钱,也就不扪心自问,人家求你解 决工作,最起码也给放到个事业单位,也算你够人;婊子养的,你没本事安置就 别答应人家了,答应人家事小,误人家事大。白白的把钱拿去了,便便宜宜的, 拿去给他家小孩了买棺材去。狗娘养的。”   “那咋办?”   “还放着呢。听爱金说,他又求民政局的领导,说找还得找,现就这么个世 道。只要给爱学安置个行政事业单位,多花两个也不要紧。少吃几顿肉不就从牙 缝里节省出来了。”   “嗨,我不是说不愿花钱的事,我是说那些不要脸的狗官。谁的钱又不是弹 了打来的说拿去也就拿去了。伍仟块钱就是扔在地上也听个响声呢,可那个驴日 的拿去了,就没个音,真是肉饱子打狗呢,给叼走了。”   “爱金经得事多了,办那方面的事还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放心让办吧。”   “前几年你们几个,安排个工作也没求个张三李四,说安排也就安排了,那 是讲公家的人。而如今,求爷爷告奶奶,低三下四的,脸都不知要往哪儿放。你 说爱学这小子,给人找麻烦不?人最怕的是啥 呢,是求人,求人要拿脸求。有 时,真是背着猪头进不了庙门。现如今,都生一个孩子,就这一个孩子都是愁愁, 你得给人家谋个出路,找个工作。一个工作都 这么难,再有两三个,那可不把 人给愁死,除非生在官宦家中。难怪,大城市的人不要小孩子呢,是他们养活不 起,没精力抚养。唉!不要孩子那还叫活人?你说逼的你连孩子都不敢养活,那不 就大打折扣了。”   “我们那时候,都处在一样的环境,一样的条件,一生生下四五个孩子,也 都没啥后顾之忧。只愁生,不愁长。不觉得,都长大成人,一个个都有了着落。 而如今呢,往后属瞎子摸路一片黑,虽然日子是富裕了,可养一个孩子再富裕也 穷了;那可是个人,又不是牲口给个吃的让长着去。那可是活生生的人,你要给 他指出个出路才行。如今讲竞争,生在官宦家里的孩子,有权力,父母就可把人 家安排在行政事业单位,而老百姓的孩子,你低声下气,求爹叫娘,要踏进那个 门也难上难。世态炎凉,你把他放在社会上,万一遇到坏人教唆坏了或吸毒,或 偷鸡摸狗,那可一辈子都毁了,生不如不生。因此,要想大人活两天,好过两天 好日子,就少生。生上一个,全心全意地抚养,有我们老人再帮衬着,送上大学, 望子成龙,那可是天地造化了。”   母亲絮絮叨叨,像是在拽着爱丹的思绪不让它飞,不让它蔓延,不让它摇摆。 灯是拉灭的,夜色的幽辉弥散着整个室内。马蹄表嗒嗒地不紧不慢地响着,时儿 有父亲的呼噜声自隔壁传来。   “时候不早了,明儿还赶路呢,赶紧睡吧。“母亲说。   可是,兴奋的思维依旧按纳不住的升腾;爱丹回忆着在王此的家人的幕幕情 景,在回味中沾沾自喜,心旷神怡。她与王家人有说有笑,猛回头,就见王此赶 了回来,风尘卜卜,爱丹见之,先是一愣,便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扑在王此的 怀里。王此道:“羞,别人在看呢。”“看就看,咋的?我就是缠在你身上的长 春腾,死死地缠着你,让你永远不得脱身。否则,你又要离我而去的。”“不, 不会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是我的宝贝,我要与你相依为命。”这话令爱丹 百感交集,淆然泪下。爱丹母亲道:“不是说好两年后才能回来的,这是啥风把 你早早地吹了回来?这漂洋过海的。”王此道:“是那边打仗,政府为了侨民安 全,让我们撤了回来。因情况紧急,事先就没给家里打招呼。”“这么说,你还 要去的。”爱丹着急的问。“不,不了,我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离开。”爱丹 母亲道:“别只顾着说话儿,快让王此坐下歇一歇。”爱丹听说这才松开王此。 不想,王此像是要被风卷走似的,爱丹便用手去拽他,可是,扑了个空,王此还 是飞在空中。爱丹大呼,可是,声哑的胸堵的咋也喊不出声来。她狂躁,她呼唤 ——情急之下,这才从睡梦中惊醒,浑身颤抖个不停,心悸的不得从胸腔里蹦了 出来 。   夜,朦胧,幽静,马蹄表的嘀嗒声在与她的心律赛跑。母亲的呼吸平稳而均 匀,侧过头看去,那身体的轮廓在随着呼吸而起伏。窗帘上折射着微弱的,稍稍 发蓝的光辉。爱丹的睡意已被梦惊跑,虽然身子困乏,但两眼却不知疲惫地转动 在幽静的黑夜中。突然,闹钟急促地响起,把母亲惊醒。听母亲说:“几点了?” 见她随手拉开了灯。正是五点十分。   “起吧。”母亲说。   爱丹默默地起床,父亲也已下了地来到客厅等候。   “你坐班车直接转到王此家的乡上。千万不要半路下车了,那样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困着了那可是好?到了乡上,起码有个落脚之处。”父亲在安顿她。 爱丹一一答应。   爱丹吃了一碗母亲做的热腾腾的拌汤儿,在父母亲的陪伴下走到汽车站时已 六点三十了。按照父亲的叮嘱,她把车票直接买到王此的家乡的所在乡。当他们 摸黑儿赶到车站时已快七点了。稍候片刻便等上了班车,大约是六点五十分左右。 天依旧黑黑的,星辰忽闪忽闪的;黝黝暗夜,没有一丝儿要放亮的样子。由于天 寒,她害怕父母受凉,劝说父母快回,可父母却非要亲眼送走她才觉得放心。爱 丹感激在心,将沾有气雾的玻璃窗擦了又擦,挥着手与父母一一惜别。终于到了 七点整,班车启动了,隔着玻璃爱丹看到父母在追赶班车,在追她。爱丹的心儿 一阵紧缩,那泪水自眶里悄没声气地溢了出来。   班车外的世界寒天冻地。玻璃窗上的冰凌花越结越厚。只听窗外呼呼的风声, 隆隆的马达声,偶尔车喇叭笛笛作响。班车在颠波,车上的很多乘客被摆晃的昏 昏欲睡。爱丹没有睡意,她时而注视着前窗外的风沙,时而走神于各种回想之中。 这时,从班车的录音机里传来了萨克司乐曲《回家》,那重复着的三拍好似要把 她的心一个劲的往出扯似的,一种心潮涌向眼眶,使她不得不噙着泪儿 :是啊, 我这也是在回家的路上,王此的家就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亲人,寄托着我的思 念,珍藏着我如痴如醉的情感。这与我心灵共鸣的音乐哦,飘荡在车厢,飞倒车 外,飞翔到那百里之外的村舍——我的家!她时而回想往事,时而思念亲人,就 这样,大约熬过四五个小时,终于到王此家所在的乡镇 。   尽管是寒冷的时节,小镇还是很热闹。街市人流涌动,只见人头,难见人面。 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穿羊皮袄的老大爷口中打听到去王此村子的方向,她便赶到那 个路口,逢人就问,见车就拦,可是拦了十几辆车,都没有去王此村子的,无奈, 她便打算步行。她进了一家餐馆,要了一碗饺子,吃罢,她向店主道:“我要到 前面的村子。没有车只能步行。这行李暂保管在你这里,每天交五块钱的保管费, 等我有机会来取。你看如何?”   山里人老实,见她这么说了,便道:“那有啥。你尽管放着,不要钱不钱的。 你尽管来取好了。”   爱丹决定上路了。她围好围巾,裹紧呢子大衣,独自走在这一高一低,坑坑 洼 洼 的山路上。东北风咆哮着,侵蚀着广垠的原野。风沙一股又一股,风沙卷 着浮蓬飞速旋转。太阳斜在南边,它的光辉似乎被严冬冻凝了,变得灰朦朦的。 天空像是有雾似的,同样灰而发黄。没有云彩,远方的山峦时隐时现,如黛如墨。 路两边的沙鼠窜来窜去,将土地钻成筛孔状。两只鹰座在不远的残墙上打盹儿。 山梁上歪脖子树孤零零的站在那儿,颓丧而哀怨。翻过一脉丘陵,依旧不见村庄。   幸亏,上次探亲时知道山路行走时的艰骓,这次她有意换了双旅游鞋。尽管 这样,坑坑洼洼的崎岖路还是令她的双脚疼痛难忍。她感觉双脚使不上劲儿,想 歇一歇,眺目望去,这弯弯曲曲的山路沿伸的前方又是一脉丘陵。   她刚想坐在土坎上歇息,就听得“突突”的马达声。随着声音的临近,就见 一辆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爬上了山梁,迎她而来。她忙扬起手拦挡。手扶拖拉 机停下了。经打听是去邻庄子的。她想搭乘一截,听有人说:“让她坐上来。一 个城里人,不要说跑二三十里了。就是个庄稼汉,等跑了回去太阳也早已掉进西 山了。”   但是,爱丹犹豫了。巴掌大小的车箱已挤满了一二十个人,再无缝可插了。 但是,她还是被两个善良的村妇拉进了人堆里。拖拉机又冒着黑烟,颠波着晃动 在弋壁上。   大约四十多分钟过去,拖拉机停着了。司机让她下了车,并给她指了方向, 说赶紧点走,还有二十多里,走慢了赶天黑是到不了的。爱丹道了谢,重新独自 走在荒原上。大约又在沙土路上跋涉一个多小时,爱丹实在是走不动了,尤其双 腿酸软难耐。   太阳离西山仅有一电线杆高了。山峦上涌动着雾蔼。东北风转成了西北风。 风迎面扬着黄沙,掀着她的衣服,撕着她的围巾。寒风凛冽。她感到手脚麻木, 不听使唤了。腿肚子酸软的直打颤儿。   “我,我不能就这样倒下。我一定要到达目的,那里有我的夙愿,有我的爱, 有我的精神寄托。”   可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山路扯着她的鞋跟,使她每跋涉一步都十分费力。她 两腿打颤,筋软骨酥;她身不由己地坐在路旁的沙土堆上歇息。此时,她想到了 她的爱人,假若他在身边该多好哇!不至于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荒郊野外。 想着,心里一阵发酸,尽不住有苦涩的泪流出。不,我不能就这样懦弱,要坚强, 坚强些。她咬了咬牙想站起来,但腿软的不得不使她伸出双手去拄地为腿做支撑; 终于站直了,仰望西山,日头已沉在西山的雾蔼里。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又吸 足了新鲜空气,鼓足劲儿重新走在这凸凹不平的山路上,突然身子一晃,崴了右 脚,一阵酸疼由脚踝处直窜到心里,不得不使她重新坐在沙堆上。头顶上盘旋着 雄鹰;莫非它已知道我要死,要来吃我的肉的?不,我不能死,我要活!她再次 双手柱地,支撑起沉重的身子。可是,腿软的已无力把身体控制端正。   “我走了这两步路就受不了。那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是咋走的?饥饿、困苦, 伤痛、战火,沼泽,雪地,任何恶劣条件都没能击垮他们。就像红军须经过长征 才能实现他们的理想一样,我也有一种信念,在这崎岖的小道上吃苦受罪又算什 么?”   寒风钻进了她裤缝,溜进了她的袖筒,使她的身子像是裹了一层又一层冰似 的,侵肌刺骨。   “苦不苦,想一想红军长征两万五。对,对,难怪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红军 能打败装备优良的国民党部队,那是从长征走出来的精英们尤如天兵天将不可战 胜。长征锻炼他们的毅力,使他们的意志坚定,坚不可挫;长征洗礼了他们的思 想,除了鲜红的血,再不可能掺有任何杂念;长征驱走了他们的私欲,就如同沙 里掏金,一切杂物全被洗涤清除,剩下的就是这纯的还能再纯的金子,不发光才 怪呢。”   但是,她还是瘫在了地上。她不得不扒在黄沙里。在风沙中席卷着尘埃,直 打眼睛。似乎是要埋葬她。她连呼吸的力量都没了。黄沙钻进她的口内,直抓她 的喉腔,令她呛咳、喘息。她心酸的想流泪,可是,她连流泪的劲都没了,只让 泪淹在心里。王此啊,我亲爱的王此,请给握力量,千万别让我冻死在这荒无人 烟的不毛之地。她挣扎着翻了个仰面朝天。天色灰蒙蒙的,弥漫着烟雾;她好似 闻到了烟味,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在空气中卷动着炊烟,是农舍的炊烟在随风飘 散。那味道一定是王家的,还有羊圈里的羊粪味儿,同样在风中,在烟雾中撩动 着,漂移着,弥散着——   长征淘汰了自私鬼,胆小鬼,贪婪鬼,剩下的全是精品;他们为了理想和信 仰视金钱如粪土,置生死而不顾;如此大无畏,还有升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升 么人间奇迹不能创造?   但是,这具从风沙中钻出来的身躯却在寒流中挣扎,摇晃。   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叫着。太阳瞬间就被山狗吞的一干二净了。夜幕在云 雾中弥漫,几颗寒星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感到双腿僵硬,不听使唤;眼前飞动 着水珠儿,一阵昏晕,险些栽倒-----   “不,我不能就此倒下。我要活,我要活,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王家。我不能 倒下。倒下就意味着被冻死。”   这点经验她是从《今夜有暴风雪》中学到的。在冰封大地的季节,人只有活 动着,否则,一当停下来,肌体产生热量少了就有可能被冻僵乃至死。   “想一想红军,这些出生入死,从鬼门关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置生死于度外, 还有什么理想不能实现,什么事业不能成,什么人间奇迹不能造?人活得就是一 种精神,一口气,去为真善美不懈地斗争,为理想奋不顾身,为信念持之以恒, 无可畏惧。”   但是黑夜来的太凶了,太恐怖了。周围似有野兽出没,在左在右,在身后? 她不敢环顾,把心儿提在嗓眼上。她咬紧牙,每迈一步都要喘口气,沉重的双腿 好像被冻成了冰疙瘩,两腿一打颤儿倒在了地上,她爬起来,又跌倒又爬起来; 再跌倒。她已是肉僵骨散,没有一点力气了。“这里总不会有野兽吧,我不可能 就这样喂了狼喂了野狗的吧?我不能睡着,睡着就意味着被冻死 。”她顾不得 别的,想爬起来而爬不起来。她巴望着能有个过路人能救她。可是,这荒野除了 风沙寒流就是风沙寒流,再什么生机都看不到。仿佛把她抛在了一个死亡地带, 生命就此绝迹。可是,我要活,我要活!   “反正是死,就是死也要死在王家,那里是我的归宿,有我的爱,我的寄托 ----”   她咬着牙,使劲的咬着 !不能松劲,一松劲就有可能瘫在这里。终于,她 爬上了山梁。村子的灯火闪进她的眼帘。   “哦---”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已经不远了,再鼓鼓劲。她稍加歇息,顿 时来了精神,那恐怖、那气馁,那近乎绝望的心情突然全部飞走了。剩下的是希 望,是轻松,是从来没有的激动。   她终于来到村子,庄户家的狗叫声因为她的到来而响成一片,此起彼伏。这 个村落她已经很熟悉,因而找到王家已不费吹灰之力。   她敲响了王家的大门,门开了,是王此的父亲。她叫了一声“爸—”便昏晕 过去。   当爱丹苏醒过来已躺在了她熟知的土炕上。小妹服侍在身旁。王家父母眼巴 巴地看着她。她听到了小妹的声音:“醒了,醒了,我嫂子醒了。”她看到小妹 眼睛上的泪珠,也情有所感,鼻子一酸,眼睛的泪水噙都无法噙住,扑扑涟涟。   75   当爱丹从昏厥中醒来,王此家人又是心疼又是喜,不言而喻,喜出望外。王 母已感叹不已:“常言说,三九三,冻得夜猫子没处钻。冻天寒夜的,这丫头摸 黑儿的,咋就能摸到了家?若迷了路,这夜寒人绝,雪窑冰天,真悬呐!是有啥 急事,这样不顾命的?”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惊肉颤。所喜之是爱丹经历一场 却难,有惊无险,所幸无碍,但不得回想,那后怕真让人毛骨悚然,好歹老天有 眼,放好人一马,人虽受了罪,阿弥佗佛,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这是这闺女 的造化。”   自爱丹半醒半昏时,王母就熬了半锅红糖姜汁,趁热灌进爱丹的胃内,以驱 寒发汗。这土办法也真灵,不多时就让爱丹周身暧烘烘的。小妹又为她做了一大 碗热腾腾的酸汤合苞蛋面儿端了过来 ,劝她趁热吃了。   “我先是不敢认。”小妹道,“心里一个劲说,就是我嫂子吗?这咋是我嫂 子呢?天上吊下来的?还是旋风裹了来的?到现在我都像是在做梦儿。嫂子,你 说是真的吧?你咋 这么大的胆子,黑咕隆咚的,野兽出没,你一个女子,换了 我非吓破胆不可。真要谢天谢地,没让你磕碰着,否则,我们咋向我哥交待哇。”   爱丹放下碗筷,长长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小呢,你不懂。当 一个人胸中的火焰被爱情点燃就会产生一种信念让她置生死而不顾。”   “爱情?”小妹听了低沉了头。爱情,让这个刚满十六岁的花季少女面红耳 热,春心萌动。她虽涉世未深,但也从电视上看到了少男少女花前月下,甜言蜜 语,唧唧我我,很是憧憬向往。但是,目前面对的与想象的格格不入,这正让这 个稚嫩的少女愁苦不安。幸而爱丹来到,有个说话的人儿,着实让她心里踏实了 许多。一当父母离开,她便安顿爱丹睡下,自个儿躺在爱丹身边,辗转恻恻,不 得入睡。爱丹大概疲劳过度,一时也不得眠。窗外寒风如马哒在吼,扯着窗户纸, 噼啪啪地作响。地下煤炉被风扯的呼呼地叫着。炉子被 烧的火红火红的,将整 个屋子烤的暖烘烘的。爱丹脚下炕也热的发烫,脚隐隐作痛,至后来疼痛难耐, 不得不让她爬起身来搓擦,但是痒痛钻心,恨不得踹进冰水盆里边。   小妹见之,忙拉开灯查看,不由得惊叫:“嫂子,你的脚丫这是咋了,肿的 像个红枣儿似的。”   “看来是冻肿了,奇痒难忍。”   小妹听说,忙穿衣服下地,不一会儿取来一些草药放在火炉上煎熬。   “你那是做啥?快睡下,小心着凉了。”   “我这是给你熬艾,茄蒂水,趁热泡可治冻脚。我们这里自小到大都是这么 小洗的。”   “我还说等到天亮用点冻疮糕呢。”   不多时,药水熬好,稍让冷却,但不能没有温度,又不能让烫着。因此,小 妹站在当地,直等水温合适,帮端至爱丹泡脚 。爱丹照做,小妹陪在旁边缝着 鞋垫儿。   “你绣得真好看。哇,绣了这么多,是干么用?”   小妹腼腆一笑,用头发半遮着害羞的脸颊低声道:“给他们家人绣的。”   爱丹不解,追问:“他们,他们是指谁?”   小妹低沉了头,半晌不语。爱丹顿觉蹊跷,追问不休。小妹不得法儿,只好 闪烁其辞地说了经过。原来,王家近日给小妹说了人家,已准备订婚论嫁呢。爱 丹听了,心里似猫爪着似的疼痛,悲苦,伤感,辛酸,似乎泡的不是脚 而是泡 的是整个身子。   爱丹忙从水盆里抽了出来,睁大眼道:“我没说错的话,你今年才十六岁, 十六岁就要嫁人?这,这未免有些荒唐,你还没成人呢,你的心里生理都没有成 熟,过早地为人妻,为人母,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在了你年幼的肩上,那可是犯罪 呐!”   小妹不语,昏暗的灯光下,那眼睛 扑闪着,似有泪花。爱丹稍稍平静了一 下自己的心情,和谒可亲地说:“原谅我冒失。我这是为了你好哇!我还寻思着, 等我和你哥成了家,把你接到跟前,与你同生死,共命运。没想到,事情尽然出 乎意料,那我问你,你的对象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出息。”   “我不知道。听说是跟牛后把子,修地球的。说是人可老实了。家里养了五 十来只羊。”小妹喏喏而语。   “人老实,人老实总不至于发傻吧。老实能当饭吃。你莫非甘心抛一辈子土 坎垃,过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复单调,繁重还没有奔头的日子?一年就 那么几百斤口粮,哪儿搞不来买几百斤口粮的钱?你仔细想一想,由于分配不公, 农民是生活在最低层呐。”   小妹果真在摸泪,而稚嫩的面颊上带着倔强而又恍惚锁眉,不知所措的神情。 只见她撩下绣花鞋垫,下地去给火炉加煤。爱丹见状,缓了口气,但不得不说: “社会分配不公,致使农民收不负出,劳而少获。你仔细算下帐,一斤大米,一 块钱,产一千斤大米才一千块钱,一年来辛辛苦苦,到头来还不够贪官的一顿饭 的花销。这农民还有啥当头,还有啥希望?因此,脱离这种环境,从农村里跳了 出来 ,日子才可能过的轻松,过的好一点。挣上钱买粮吃,还吃他些想吃的, 比你辛苦种粮强百倍千倍。以后你跟着我保准比你干重体力活强多了。“   小妹就是不语。   爱丹道:“你给我表个态。是想嫁人给我点个头,不想嫁人就摇个头,有啥 难处,你也说出来。反正这主我是给你做定了。”   小妹终于开口了,道:“嫂子,你不知道。这是爹妈的意思,我哪敢犟嘴? 胳膊扭不过大腿。”   爱丹道:“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千万不能交给别人。你才十六岁,对男 女爱情之事你全然不知。婚姻必须有爱情做基础,没有爱情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 一起那多别扭,疙里疙瘩的,弄不好就会矛盾重重;再闹离婚,那代价未免太大 了,太大了。你还是个孩子,应该好好的轻松的投入到青春浪漫的生活中,先别 着急着嫁人,先别着急成家。成家那意味着责任,生儿育女,为人妻,为人母, 你这稚嫩的肩膀能扛得起吗?”   小妹在倾听,微弱的喘息自蒙着头的被缝里放了出来。   “这样吧,咱们听一听你哥的。咱们明天就给你哥哥写信,让你哥哥给咱们 做主。”   地下的煤炉被呼呼作响的风吹得火红火红的。瞥目看去,炉子像是在燃烧似 的变得通红。村落里传来了狗咬声,还有猫头鹰撕心裂肺的鸣叫。脚的痒痛似乎 是好受了点,但心的刺痛有增无减。爱丹思念着王此,你要是在该有多好哇。可 这心象是被王此伸着长长的胳膊挽着,一个劲地往千万里之外的非洲拽着。   “小妹还是个孩子,应该把孩提时代的历程经过。我不能充耳不闻,我不能 眼睁睁的看着她往苦海里掉。她今后若过不好,若有个闪失,我咋有脸向他哥交 待。”   就这样思来想去,彻夜不眠,直至捱到天明,听得有响动,回头看去,小妹 正在起床,那双眼肿的像两颗熟透了的杏子;爱丹由不住心疼,道:   “一夜没有合眼?”   小妹道:“嫂子你也没睡着?脚还痒吗?”   “好多了,谢谢!”   “嫂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听你的。我哥那么远,他又是个小性子人, 这事就不让他知道了。有你给我做主,我啥都放心了。”   “这就好。今后咱俩合起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同甘共苦好吗?”   “好的,嫂子。”   不几天,媒人就来崔着要话了。小妹赶忙把消息透露给爱丹,爱丹刚想踏出 门,忽又退回脚儿,心想:“我这样冒冒失失的,就去当着媒人说不行,这么突 如其来,会让王此父母尴尬的。一下子支在面子上,让二老难下台,会适得其 反。”   “这样,你一口咬定你不同意。只有这样,爸妈的工作才好做呢。”   小妹听了,道:“本来么,人家就是不同意的,只是只是没人给我撑腰。如 今,有嫂子为我做主,那还说啥呢。”   听了小妹的话,更坚定了爱丹的决心。她大着胆子来到东房,虽没听到媒婆 说什么 ,却只见王家二老头点的像是抽油机似的。   “那就定个日子,正月初八。”媒婆子咧着嘴,乜了爱丹一眼。爱丹听之忙 向王此母亲递来眼色,可是,母亲已被媒婆子的甜言蜜语灌昏了头,哪能拾起爱 丹的一举一动呢?爱丹心急的想跷个箭步上去阻拦,但媒婆子得了信,喜滋滋的 拧着麻花步儿去了。   爱丹等到王家父母送走媒人返回来后便开口了。   “爸妈,我有话儿要跟您们说。不知你们把我还当外人不。”王此父亲楞神 儿,王此母亲嘴快,道:“哪儿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有啥忌晦的。”   “爸妈,刚才我和小妹勾通过,我俩对这件婚事表示不同意。”   “啥?你说啥?”王此父亲突然急了,“这是谁的话儿?你把那个丫头叫来, 不同意,她早干啥着的?如今生米下了锅,眼看要煮成熟饭了。这不是要打我的 脸吗?这是撑开麻袋当帐蓬,让我往进钻——存心是把我的老脸往进装呢》”王 此母亲唤来小妹。小妹坚决地说:“不同意!”   “还由着你不成?不同意也得同意,就是五花大绑也要把你绑给人家的。要 不我这老脸让你给丢尽了。”   爱丹忙劝王父:“爸,小妹确确实实还小。你可忍心她去受罪?你给她找个 婆家也是为了她好。可,小妹还是个孩子,还傻傻的,什么也不懂。您这样不是 出嫁她,而是把她往火坑里送呐!”   “看你这个闺女,话说得有点重了。我的闺女,我咋个不心痛呢?”   “爸,是我错怪你了。你别介意,不是我看不起农民。而农民实实在在是太 苦了,而且,苦不出个名堂来。就是整日没明没夜的修地球,就是修上一辈子也 修不上一个出路来。我和王此合计着,早就想把小妹带出农村,到城里随便打个 小工一月的收入也比农民辛苦一年强。那样又不受多大苦,又不干重体力活。小 妹今年才十六岁,十六岁她还是是个孩子呐!”   王父冷笑了一下,道:“王此倒是进了城,可他连自己都顾不住,能咋样? 农民,就把农民当好,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也没见哪个累死过。”   爱丹听之,心悸得厉害,一时被王父呛的有口难对。王父神情倔强,生性愚 玩,顽固不化。看来,事情远不止想像的那么简单,只好暂且缓了下来,再做计 议。   爱丹想让王母做王父的工作,可农村妇女只字不识,一向依顺男人贯了,哪 还敢说三道 四。爱丹只好又来靠证小妹。小妹听了道:“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谁敢逼我,我就死给他们看。我这次吃了钢板铁着心跟他们干。”爱丹听之喜道: “好样的。有你这个态度,就是石头我也一定让它开花的。”   于是,她又来做王父的工作。   “爸,我一再听小妹哭诉。她说若要逼她嫁人,她就不活了。”   王父听之,半晌儿不语。但见他紧皱双眉,脸面皱成蜘蛛网似的,双目晦暗 无光。   “爸,你若不把我当外人看的话,就听我两句。我和王此也是这么个意思。 小妹的这桩婚事太仓促,太草率了。的确会害了小妹的。”   “嗨,”王父长叹一口气:“不说我也明白。早先她咋不说不同意的事儿。 你来她就寻死觅活的。归根结蒂是你们窜通一气,还是你的主意呐。闺女,我答 应好人家的事,再反悔了,我这老脸往哪儿放呢?”   “爸,什么脸不脸的。儿女日子过好了,你的脸才风光呢。你也用不着烦心 了。若儿女的日子艰难,那你老人家才没了脸面呢。那时,别说你跟着闹心了, 恐怕泪也得往肚里咽。只有给儿女找个好出路,他们孝敬你,你享清福,无忧无 虑,乡亲父老都羡慕你,你才有脸呢。”   王父道:“话是这样说的,可哪敢想那等好事?况且,唉!”   “爸,你好象有啥难言之事。若信得过我的话,我可帮你的。”   “唉,唉---”王父一个劲地叹气。   过两日才听王母讲:“你当我们愁肠的啥呢。八仟财礼,就花了两仟,上哪 儿给人家补两仟去呢?”爱丹听之,道:“这两仟有我呢。只要把这婚事给退 了。”经这么一做工作,王家父母才答应退婚。   媒婆子得到消息,匆匆忙忙来到王家,一进门那双猫头鹰的眼睛就缠着爱丹 不放。只见她阴沉着脸,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的拿目光扣着爱丹,从上到下地打 量着;腰是前弯着,仿佛提直不了;双手背在腰后,走起来跨着大步儿。她穿的 是一件紫红色的大花绵袄,头发花白,且乱蓬儿一个;脚上却穿一双新斩斩的绣 有大红花的黑布鞋。   “那天不是说好了,咋变了褂?讲究是金玉良言呢。”媒婆子在问王此父亲。   “是儿女们不同意。”王父开门见山回答。   “我说呢。你看你人活成啥样了,连儿女的事都做不了主,呸,你还活人呢, 快把脸装进裤裆里去。嘴不如女人的下身,说话顶放屁儿…”   “这位大婶,”爱丹见媒婆子羞辱王父,忙插话道,“看你也是个体面人物, 说话咋这么不文明?”   媒婆子听之,忙把头转向爱丹,咂着舌头嗲声嗲气地说:“这女子是谁呢, 咋像个母夜叉。你是王家的什么人呢,咋这么不晓眉高低?讲究是城里人呢,连 孔老二的三从四德,三刚五常都不知道,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狗拿耗子。”   王家父母光张嘴不知咋回答。爱丹忙道:“我是王此的爱人,是王家的儿媳 妇,是王家的人。”   媒婆子又咂嘴道:“我咋没听说呢。没过门。,城里人就是不知羞耻,婚没 结呢,就养娃娃。你是不是也来生娃娃的?嗳呀呀,看你这个也是个下叉的人, 不松货。老王家有了你这个媳妇是要倒八辈子霉的。哼,我知道这件事败就败在 你这个火苗子头身上…”爱丹见骂,又羞又愧,但又不能与她对骂吵嚷;心想, 她只所以这样尖酸苛刻,口毒舌荼,肯定伤害了她的利益,戳在了她的心上才遭 她这般羞辱谩骂。方道:“这位大婶—”   “呸,谁是你大婶。你这个不孝之子,不晓得三刚五常,三从四德,也配叫 我大婶?呸—”   “这位,请听我说。你气在钱上。不就是你想从中捞点好处费吗?要多少, 明说,我给你。”爱丹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媒人见说,又重新打量爱丹,装着糊涂,碍在脸上,却改了口道:“这媳妇, 这媳妇说啥来着?”   “我是说,小妹的事让你费心了,要给予你经济补偿的。明说,拉开窗帘往 明处说,不要骂骂咧咧的,有啥意思。”   媒婆子枯黄的脸面上即刻绽开了笑容,道:“不愧是文化人,脑壳子灵得很, 点眼就犯,真真是个化学脑袋。介绍成了,起码也收伍陆佰元的红包呢。不过, 我不是看在钱上,俗话说:‘成人一美,甚造七级福土。’我是为了到闫王爷那 混口饭吃,混个差事儿。这媳妇一看就是个明白人,生得眉清目秀,谁家儿子娶 了,谁家就烧了高香了,是谁家的好福气,好福气!”   爱丹来到院门前,望着枯树上的喜鹊窝,用心祈祷:“灵鹊啊,我知道你是 神鸟,请把我和我的爱人心灵之桥架通,让我们心照不宣,心心相印。让我们的 爱情在桥上穿梭往来,让我们的心灵彼此抚爱,让我们彼此给予力量,面对生活 中的任何挑战,不畏惧,不退缩。让我们彼此鼓励,克服眼前的困难,鼓足勇气, 打起精神,神采奕奕地投入到目前的生活之中。喜鹊啊,谢谢你了!我知道你是 神鸟,我们祈祷的,你一定会帮我做到的。谢谢,谢谢您了。”   果真,有几只喜鹊飞了过来,‘喳喳’地鸣叫着,似乎告诉爱丹什么来的。   爱丹掏出与王此的“生死誓盟”,静静地朗诵着;一股热流直涌心房,好似 含有咖啡因令她心跳加速,激情荡漾。   81   “王此的媳妇回来了。”人们奔走相告,快马传递。各路村民很快向王家蜂 涌而来,求医问药,一时间王家人山人海,熙来攘往,从早到晚不得消停。可是, 没几天便问题出现了。医药医药,有医没药也无济于事。再加上需要一些医疗器 械,消毒剂。农村,腰腿痛的人多,需要针灸,理疗等。相应的设备没有,工作 就无法开展。于是,爱丹决定办个诊所。经同小妹商量,觉得可行,便准备到县 城采购医药用材。   要赶走县城的班车,非得起午更,必须先赶到乡镇,约莫七点钟有一趟发往 县城的班车,否则,就耽误了。要等到午后两钟那一趟,那可就误事了,非得在 县城住一晚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赶早不赶迟,起午更就起五更。   山乡的交通工具除了手抚拖拉机,再就是毛驴车了。手抚拖拉机王家哪有, 要乘坐还得求人,太麻烦了。落个人情多不好,与其落份人情,还不如自己辛苦 点,不受他人的干扰,无拘无束多自在。因此,爱丹决定赶早一点先乘毛驴车到 乡镇,再转乘班车。   爱丹是个急性子,闹钟还不到五点钟她就睡不着了,便爬起来收拾这收拾那 的。小妹见状,哪还贪睡?只好起来打些拌汤儿二人吃了。王父要亲自赶车送她 俩,小妹硬说不用了。王父将毛驴车套好,嘱咐爱丹小妹穿暖和点,又将家中的 三件羊皮被放在车上,要她俩裹在身上,免得冻伤。王父放心不下,一直把毛驴 车赶上正路,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家里返。   毛驴拉着木质车儿悠然悠闲地走在黑夜里。那颈下的铃铛声清脆而响亮,在 茫茫的黑夜中划动着,跳跃着。尽管没有月亮,但冬日的夜色星星依然稀疏,星 光暗淡。东方是鱼肚色,启明星有一杆高儿。   “冷不冷?”小妹问。   “不冷,你呢?”爱丹回答:“裹着这羊皮袄真是感觉不到冷。”   毛驴车在夜色中摇晃着,不紧不慢,优哉游哉。突然,一阵‘呱呱呱—’的 声音,不得不使二人心惊肉颤,缩头藏脚。远方似有狼在嗥叫。   “这旷野里真会有儿狼?”爱丹胆劫地问。   “谁知道呢。走夜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儿。过去可是有狼的,不光是晚 上,大白天 都有的。听我奶奶说,她回娘家,骑着毛驴,一只狼就跟在身后, 驴走狼走,驴停狼停,幸亏迎面来了人才把狼给撵跑,要不后果不堪设想。唉, 现在你有点害怕了?我就想那天晚上,你一个人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烟 绝迹的路上;黑洞洞的,你咋就不知怕呢?”   “嗨,也真是。哦,那时候只顾上别爬不起来被冻死了,哪还顾上怕呢。那 时候,要真是死了,兴许不知喂了啥样的野兽呢。”   “要是真有只狼跟在咱们车后边咋办?”小妹问。   “快别胡思乱想了。故意吓人呢。”爱丹回答,但回答是这么回答的,二人 还是觉得有野兽跟在车后边,虽然害怕看到,但还是禁不住要探出头四处环顾。 毛驴的铃铛声依旧有节奏的响着,清脆悦耳,安抚人心。听着这声音爱丹的心儿 稍稍变得平静了,胆儿也变大了。   启明星升高了,变得特别的亮。东方的地平线开始飘动着似彩虹霞光。   “嗨,果真好看!我长了这么大,还没起过这么早,也就没见过。”小妹说。   那霞光在增高在延长,在东方的山谷和地平线上漫延,环绕。霞光越来越浓, 浓得似燃烧的火焰;而一股灰色的雾霭在霞光下弥漫着。当霞光变得最鲜艳的时 候,天空开始放亮了。当太阳冒尖儿时,霞光则开始变淡了。冒尖儿的太阳在燃 烧着,红赤赤的,如刚出炉的镰刀,巨大的镰刀依旧在燃烧着夺目的火光。太阳 的光芒在灰色的烟雾上飘动 ,呈黄色。上方是淡灰色的天空。   太阳在升起。这哪是镰刀,分明是被千斤顶从火炉里顶起来的火球,半圈, 大半圈,啊,圆形,圆圆的,似正在煅烧着的大钢球,上面还沾有正在燃烧的炉 渣;炉渣在脱落。钢球呈赤金色 ,直径足有两米大小,金灿灿的,耀眼夺目。 但瞬间,炉渣脱落和一干二净,那钢球变成了黄刺刺、明晃晃的圆盘,光芒四射, 刺眼灼目,使你再也不敢专注看它了。   此时,小妹不再钻在皮袄里,而是抽身用皮鞭打了一下驴屁股;听“驾”的 一声,毛驴一路小跑起来,不多时,就到了乡镇。此时,睡懒觉的人们尚未起床, 街面上仅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概是因为天寒地冻的关系,一个个抱着膀子缩着 头。爱丹要小妹把毛驴车赶进一个打着旅店招牌的院内。一个看门老大爷即刻出 来拦挡。   “大爷。”爱丹忙跳下车道,“我俩要上县城,想把毛驴车寄到您这儿。”   “不行,不行,我们这儿不寄车辆。”老大爷发倔。   “大爷,辛苦了,就把它拴在那个角落。”说着就掏出十块钱递在老大爷手 上,道,“小意思,辛苦了,就麻烦您给我们照看照看了。”这老大爷迟等了片 刻,方要她们把毛驴车赶到避静处,栓好缰绳,而招手做别。   “嫂子,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自各去吧。”小妹道。   “好我的傻妹子呢。同路不舍伴儿。有你给我作伴,涨胆子,我干什么也踏 实。”   “嫂子,你咋想着要把毛驴车寄到哪里?”   “不寄哪儿,你说咋办?现如今市场经济已深深的钻入每个想着挣钱的人的 心里,尤其是城里人和这些城乡结合的地方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已成了他们 的信条,任何不成的事,在钱字面前都能成。这已成为游,成为潜规则了,在钱 的诱惑下,任何规矩和法则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因而,只要有钱来操纵,,什 么都是自由而开放的。”   在路口,等车的人越来越多了。刺骨的西北风呼呼地作响,来候车的人,有 的在挫手,有的在跺脚,有的在用嘴哈热气。   “你冷吗?嫂子。”   “还行。你呢?县城去过吗?”   “哪去过。就是连这里也是很少来的。”   “那好,咱们就好好的逛它一回县城。”   人群开始窜动。一辆大轿车停在路旁,人们拥挤着登上轿车。爱丹紧紧拽着 小妹的手道:“这么大的车,有的是坐。不要急着挤,小心小偷。“小妹听话儿, 跟在爱丹的身后。她俩在最后上车。乘车的人仅座了一半的座位。爱丹选了稍后 的双排座位,让小妹靠 着车窗,自个儿护在一旁。   由于天气特别冷,车窗上已结满了冰凌花,将外边的世界障眼隔开。轿车在 摇晃着,颠簸着;伸颈从前方探去,车外一片昏黄。小妹大概是第一次出远门的 关系,显得兴奋不安,东张西望。但是,玻璃上的雾气使她无法欣赏到车外的景 象。   大约一个来小时,班车到站。爱丹带着小妹先找到药材公司。当爱丹讲明进 药一事,这帮人一听要进伍仟以上的医药用材,更是热情接待,不问三七二十一, 也不说二话,就按照爱丹所提的清单提货,道:“你是怎么来的?若没有顺车, 我们可以派车送你的。”爱丹听之喜道:“那感情。”销售人员道:“只要进货 叁仟以上,我们公司就派专车接送。”爱丹道:“很好,这样我们以后就用不着 枉路了,缺啥只要给你们打电话准行。我先跟我小姑子转一转街,大约两个小时 后回来。”“好说,好说;行,你们先转去。我们等着你们。”   爱丹带着小妹逛大街转百货大楼,又到市场。在一小百货商店,摆放着手工 鞋垫,正和小妹前段时间辛勤绣织的鞋垫不差上下。爱丹上去一打听,每双十元。 爱丹笑向小妹道:“过两天咱把你绣的鞋垫也拿来卖了。”一时说笑逗乐,在此 不表。   且说,这天夜里,正在人们熟睡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砸门声把王家人从睡梦 中惊醒。原来是邻村子的一个村民,急慌慌地说他老婆难产,危在旦夕,前来求 救于爱丹。爱丹慌忙带上新进的产包及助产器材随去,却被王此的父亲拉住: “再危难也得有个信的。这夜过半更,黑灯瞎火的,你一个男人用摩托驮一个女 子,这让谁能放了心。要真是那么急,你就顾个手扶,我们也就用不住把心往嗓 眼里提。”村民见说,方答应顾一辆手扶拖拉机。就这,王父还是放心不下,要 亲自陪去。小妹听说,也要陪爱丹前往。   产妇的危机之状是爱丹难以想像的,转院显然是来不及了,必须争分夺秒。 此时,产妇已疲惫不堪了,额上浸出豆大的汗珠,在两盏煤油灯光的闪烁下滚动 着。产妇赤裸裸地躺在一个土炕上,臀下填了一堆黄沙,沙中央漫有血流。爱丹 问:“弄沙子干什么 ?”接生婆告诉她:“沾血用。我们这里生孩子都用沙子 接生,沾血。”爱丹好似明白,自言自语:“这多不卫生。最易感染破伤风的。” 爱丹忙为产妇做了检查,并听了胎心。胎心时隐时现,时强时弱。而产妇宫口已 开全,但胎头却卡在宫口处。爱丹赶忙准备好产包,消了毒,不容分说,取了胎 头吸引器,吸在胎头可贝的顶部,命令产妇用劲,可产妇已没有劲可使了。爱丹 只好让接生婆向产妇腹部挤压,随着“一二三”口令,胎儿赤条条的拽了出来。 原来脐绕颈,那脐带在胎儿的脖劲上足足绕了三圈。胎儿已窒息。爱丹赶忙吸出 胎儿咽喉部的羊水及分泌物,将胎儿倒提,用手掌在胎儿足底拍击两下,没有反 映,爱丹又在胎儿腹部处挤压,按摩,再次倒提,用手拍击胎儿的足板,只听 “哇”的一声,胎儿哭叫了。爱丹这才松了口气,一边道:“这小鬼,一出来就 给人个下马威。来,再揍他。”说着自孩子的足板又拍击两下 ,受了刺激的孩 子,哭声逐渐变大变响亮了。   接生波叫道:“是个女孩。”   爱丹这才注意到孩子的性别。她将脐血全部捋进孩子的体内,用无菌剪刀结 扎,剪断脐带,用被褥包在母亲旁边。胎盘出来了,爱丹检查胎盘的的形状确诊 为胎盘 完整,方才安心。此时才感到身子骨周身酸痛。但是,满坑的黄沙,使 爱丹悚目惊心,用黄沙接生,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遭,也是破天荒的一遭,是稀 奇,是愚昧,是无奈,还是原始生活的再现?   “现在孩子平安接生了。母亲也脱离了危险,但,必须转到医院去治疗。这 样的旧方法接生实在是太恐怖了,太不卫生了。万一母女感染了破伤风,母亲再 感染了产褥热,那可是好,喜事变坏事,后果不堪设想呀!”爱丹在向家属恳切 地道的。   “没关系。”然而,新生孩子的爷爷呛了她一句,“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生 孩子,也就没见出个啥事。成事在天,就听天由命吧。医院我们是坚决不去的。”   爱丹无法,只好为产妇缝了撕裂的会阴。为母女做了“破抗”注射,但又不 放心产妇受感染而预防性给予青霉素静脉输液。   亲爱的,我的爱人:   你好!   我终于找到了价值。我不在彷徨,不再无所事事了。我要振作起精神,从事 一些有益并且有意义的工作了。想一个人是很苦的,思念一个人更使自己觉得孤 独。为了排遣这一切,我终于找到了使自己从孤芳中解脱出来的办法,那就是做 事,忘我的工作。只有忘却自我,从思念的狭隘的个人感情拨了出来 ,投入这 激情荡漾的火热生活中,你我才不可能因思念而想出病来,以致想疯,想的精神 错乱。爱你,亲爱的,让我们彼此祝福,把一切寄托在两年后。请在重逢时,我 要与你花好月圆,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很难想像,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你的家乡的医疗条件是何等的恶劣,何 等的艰苦!家乡的每个生命能够健康的活下来,都将经历坎坷、磨难,尤如这黄 土地的草木,听其自然生长的。懦弱者都将死去,从死亡线上活下来如果经过洗 礼必将成为参天栋梁之材。这更加使我坚定了我要在家乡干一番事业的决心—— 让更多的生命得到呵护,让更多的鲜花得到 雨露滋润而茁壮成长。因此,我感 到任重道远,我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年,自入冬以来一直没下过雪,气候干燥,致使流感病毒肆掠,呼吸道感 染者急剧而增。爱丹依照群体症候:鼻塞、卡他、发热,浑身酸痛之特点写于处 方:   元参10克,桔梗10克,板兰根10克,甘草3克,忍冬腾20克,连翅10克,柴 胡10克。水煎用伍佰毫升盐水瓶。一付装,成人每次250毫升;儿童每次壹佰毫 升,一日两次。病人用后都说比输液还来得快。顿时,前来求药的人踏至纷纷, 真是人挤人,使王家应酬不假。为此爱丹反复跑县城进药。这次她在县城医药公 司给父母拨通了电话,告知二老在王家很开心,并有事做了,由于忙,不打算春 节回家了。说请二老见谅。二老获知后也很高兴。说,只要她生活充实比啥都强, 免得无所事而胡思乱想,到头真的想出病来。爱丹一一答应着父母的叮嘱。   82   这天夜里,刚睡下,浑身就像虫咬似的奇痒难耐。爱丹想,大冬天的,哪来 得虫子,可能是过敏,方开灯察看,一看吓一跳,嗨,衣缝里皱折处爬了那么多 粟粒大小,灰色的小虫子,不慎惊叫:“不好了,咱们家起虫了,只咬人。”小 妹听说,忙凑过来 瞧,禁不住嗤嘘不止:“嫂子,这哪是虫子。是虱子。” “虱子?”爱丹惊的目瞪口呆:“是革命虫,当真是革命虫?”   爱丹自幼儿生活在城里,连听说虱子是啥样都没听说过,哪曾见过?“革命 虫”,她是从书上读到过的,很抽象。因而想象不出来其究竟是什么模样儿。小 妹要她讲革命虫的典故。爱丹道:”啥典故不典故的。是在解放前,大批进步青 年聚集在延安。因延安条件差,很多人身上生了虱子。但这帮青年不计较生活条 件多艰苦,依然坚定革命意志。因此,把虱子称为革命虫。“   小妹说:“这么说,我小时候最革命了。我们那时候人人身上长虱子。后来 我哥上了大学。他让我们讲卫生,我们家才没了虱子的。你咋就有了?哦,我想 起来了,你那天去人家家接生,五更时困了,人家给你抱来被褥让你盖了。兴许 就是那回儿惹上了。“   “对对,我记起来了。自那天起身子就痒,我还找不到原因呢,这咋办?“   “我给你烧水洗个澡。再把睡衣、被罩、褥子了,换上新的就好了。”   于是,小妹穿好衣服,下地把火炉架得旺旺的。又到灶房烧了一大盆热水放 在炉旁要爱丹坐浴。爱丹照做,小妹对着爱丹的胴体出神儿,致使爱丹发窘不安。   “你这是在做什么 ?鬼丫头。”   “嫂子,我来给你挫澡如何?”   “好的,谢谢!”   “嫂子,你的肌肤白的跟羊油托托儿似的.。”   “是吗?你若发育好了,也是一样的。”   “嫂子,杨贵妃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她太胖了。”   “哦,她没你秀溜,没你这腰身。”   火炉燃烧着,炽热炽热,烤的人体直冒汗儿。炉子上的水壶已烧开了水,鼓 动着壶盖突突直跳。小妹又取了一洗脸盆渗匀了水,给爱丹浇洗;不多时爱丹出 浴,换了新的睡衣,上了床与小妹谈笑间进入梦乡。这一夜睡得十分踏实。   临近过年,村民都在忙碌着置办年活。这天,王家请来屠夫宰猪,有四个小 伙子费了好大的劲才逮住了猪,用麻绳将猪五花大绑,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上。 屠夫拿一把长长的闪着寒光的刀,嘴里叨着:“猪宰心牛宰肺。”便瞪着眼儿, 狠狠地自猪的脖颈刺向心脏。那猪儿哼了几声,挣扎着,四蹄蹬了几蹬,一股股 鲜血自伤口嘭出,不多时,那扭动的头再也无力动弹了。王此母亲接了半盆猪血, 端进厨房。   屠夫们将滚烫的开水浇向了猪身,然后用铁铲在猪身上刮动。那猪毛开始脱 落了。来了看病的人。爱丹便领着病人进了诊所。   来人一坐下,就长呼短叹的,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爱丹打量她,但见她面 色灰暗,两眼发青,一付血虚之症;身材不瘦,且神态郁闷,又显肾气不足。爱 丹刚想问你哪儿不舒服时,来人就抢先开口了。   “唉,不瞒你说,我病看的没心看了。”说着取出一沓各种检查单亮在爱丹 的面前,“我起先就感觉下身不舒服。不瞒你说,我是当小姐的,也就是靠肉体 吃饭的,咋的。说来你别见笑了,现如今,这庄子,那庄子的姑娘媳妇都往出跑, 说是打工,哪有那么多的工好打的,大都是当小姐,坐台,陪男人高兴是了。因 此,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怕传染上病。可是,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引火烧身, 自找苦吃。我下身一不舒服,就想的是得了性病,跑到泌尿医院一检查人家说我 得的梅毒,把我那个吓了个半死,想,人命都没了,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为 了看病,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前后两礼拜,就花去了一万多。好是好了是点, 但不能根除。我又跑到公家医院,你想,那公家医院也宰人,皮肤科的大夫也尽 自己收费;狗日的,挣的好钱,比我们吃肉体饭来钱快多了。我在那儿待了一会 儿,人家就一千多收在了自己的腰包。人家说人家承包,这承包也不能满天要价 吧,但人家都给了,我也没得可说。人家说我长了疣,传染性的,给我用激光烧, 不知真烧了还是假烧了,反正没感觉到痛,就这么一下子,人家问我要了四佰块 钱。我干挨宰,就应了人家。可是过了一礼拜,我的症状还是不见好转。人家又 说我是淋病,说是细菌培养,输这药那药的,又了将近一万,至今仍然不见。, 我一年能挣多少钱,全花在这上面了…”说着,尽然抹起泪来。   爱丹很同情这位女子。仔细翻阅了病历,禁不住要抱怨:“你就不应该到私 人医院。不说他们诈骗,也同诈骗没两样儿。这梅毒血清化验,一会儿阴性,一 会儿阳性,反反复复,说明化验本身就是不可信的。至于公家医院皮肤科说你是 什么疣来着,既然是承包科室,那可信度就大打折扣,因为承包的是收入,说穿 了是钱,暂且不评头论足。我责怪你,你花了冤枉钱——就是不该花的钱!从你 的化验单上看,和你的症状描述,淋病的可能性大。这样,我给你开点药,中西 医结合,连续用药一周后咱再说,好吗?”   女子点头致谢。爱丹叮嘱道:“这是氟呱酸,每次六粒,也就是零点六克, 在清晨顿服,连续用药一周,万不可中途停了。同时加服中药,给你调理。你免 疫力增强了,自然就有抗病能力了。”方写了处方:黄芪15克、沙参15克、丹参 15克、黄精15克、党参15克、五味子15克、白术15克、熟地15克、淫羊藿15克、 土茯苓15克、忍冬藤20克。   这女子问:“多少钱?”   爱丹道:“共十五块钱。”   “才十五?”女子瞪大了眼,“这么便宜的药,能治病吗?多少贵药我都 用了。这——”   “你去照我说的用去。若不见效,我退你钱就是了。但你必须照我说的方法, 一定要用够一个疗程。”爱丹叮嘱。   没过三日,那女子果真又找上门来了。但见她右手抱了个羊腿子,左胳膊提 了一篮子鸡蛋,喜滋滋地。爱丹见状问:“好点了吗?”那女子道:“可不呢?, 好多了。你真是个神医,比我求过的那些专家强多了。 真是药到病除。这不, 我是特意来谢你的。”爱丹拒之不收。那女子道:“见外了不是?你知道我为这 病愁断肝肠。是你救了我 ,给了我重新生活的勇气。要不,我照先前花下去, 就是把我窄干了,病也是好不了的。幸亏遇到了你这样的善心人。我在思谋着, 那么多知名大夫尽然不如你。思来想去,原来,我先前遇到的都是些骗子。就拿 公家医院给我看病的那个大夫,独人独霸,说东你就信东,你信的是公家医院的 牌子。问你要多少钱,你就得给多少钱,就巴望着人家用心给你看病,再别无所 求。因而,越收心越狠,越收心越贪。我就想,公家医院咋能承包呢?那大夫的 命咋就那么好呢?我们卖身子都比不上那大夫私自收费。唉,人与人咋就这么不 一样呢,真是命呐。”   爱丹道:“只要见效,说明细菌还没耐药呢。你照我说的坚持吃一周,再来 我给你调理。以后看病多个心眼儿,挣一点钱都不容易,谁的钱又不是弹的打的, 说花就花了。”女子听了连声道谢,还是硬性放下礼物要走:“大过年的,就当 我一片心意了。你不收就是嫌弃我,比打我的脸还让我难堪呢。”爱丹道:“我 心领了就是了。这些食物多一口少一口,都是无所谓的。人活的是一种情份,一 种价值。”那女子哪还听爱丹的,丢下礼物,倔强地去了,爱丹见与她争执不下, 只好作罢。   爱丹不知咋处理这些羊肉鸡蛋儿,好似它们在炭火堆里好烫手好烫手的,只 好征求王此父母及小妹。王母道:“人家那么情长,我们就收下吧,她下次看病 的花费咱就补上是了。”爱丹觉得说的在理,也只好默认了。   随着年近,病人也越来越多了。为了防止药品短缺,爱丹带着小妹又到县城 进一了趟药,顺便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她不回去过年了。父母追问了大概情况, 知她有事可做,也就放心了。   腊月二十这天,天气突然变得灰朦朦的。一过晌午,就飞飞扬扬地飘起了鹅 毛大雪来。没有风,雪花尽情的落着,好似于天女抖落的银白色花瓣儿,忽悠悠 地辅满了整个大地,不一会儿,全都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爱丹忙唤上小妹,迎 着飞雪跑上山梁感受体味这大自然的馈赠。果见原野上有白腊色的动物雕像。山 峦起伏着银色的蟒虫。爱丹不觉轻轻诵着: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征内外,惟余蟒蟒;大河上下,顿失 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气魄,何等的浪漫,何等的伟大啊!傲视群雄,一扫 千年帝王,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怎么能不让人心潮澎湃,欢欣鼓舞?于是, 爱丹选取各种角度,从多方位取景,照了一张又一张。   雪越下越大,简直是辅天盖地。不一会儿,天色变得昏暗,没多时就完全黑 了下来。屋内王母正忙着做饭。爱丹要帮忙儿,王母道:“这就好了。”小妹道: “又是你的猪项圈烩咸菜粉条。”王母道:“今天有客人来呢,当然要好好招待 了。”   客人在正屋里与王此的父亲聊天。爱丹进门一见就觉得好面熟,因而,她向 客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欢迎。之后回到厨房。   “这老头看上去好似在哪儿见过。”爱丹在搜索记忆。   “咋能不见过呢?就咱们庄子上的个老光棍,嗨,说来也可怜,膝下无儿无 女,孤身一人。是个五保户。”王母道。   “听说是个老秀才呢。”小妹补充一句。   “可不呢,是个八路军呢。打日本鬼子的。听说当八路时才十六七岁。老家 是山西人,大山的山。父母兄嫂都被日本鬼子杀害了。解放后带着女朋友回咱们 这儿结婚来着,不幸的是出了车祸。她女朋友当场丧命。他就把他女朋友埋在咱 这疙瘩,从此他就守着孤坟过日子。也不回原籍,更不回原单位。当人们问及为 啥时,他说:‘解放了,太平盛世,不需要他扛枪打仗了。’”   爱丹道:“她女朋友是干啥的?”   “就是咱这疙瘩人。当时红军解放咱这儿的时候,那女子当红军,在文工团 当演员。人长得可秀溜了,都说是个美女。两人在部队上认识,恋爱,看上去就 跟鸳鸯似的。这一个在土堆里,一个常守在土堆外,一守就是几十年。”   爱丹被这老人的爱情故事深深感染着,心存敬意。   “这老头每年过年,都要咱们家来,相互攀谈攀谈,问候问候王此的情况。 看上去他很赏识王此。”王母叨咕着。   饭桌上爱丹热情地招呼着这位老者。老者也一个劲地打量爱丹。小妹道: “大伯,你再给咱们讲个故事吧。”老人道:“讲啥 呢,就讲打日本鬼子吧。” “那时打仗你害怕吗?”小妹问。“哪有怕死的?见了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的, 恨不得一口咬在嘴里吃了。那真是见了仇人,分外眼红,恨不得把鬼子剁成肉酱! 你不打死他,他就要打死你的,反正是死。那帮鬼龟儿子,甭提多坏了,不杀死 他们不足以解恨,除了恨还是恨。你说,我会害怕 吗?”“要不你大伯 咋是英 雄呢。”王父道。老人一乐,唏嘘道:“我前后立了十来次功呢。获得过好多奖 章呢。哪次我拿来给你们看,光打小鬼子我就获得两次英雄称号战斗呢,打国民 党,我获得一次战斗英雄称号。”   “共产党几十万军队打败国民党几百万精锐部队,真是奇迹。”爱丹道。   “可不呢。国民党有几百万军队不错,可将介石不得人心,军心涣散,哪有 真正卖命的?共产党虽然几十万部队,但民心所向,众志成城,抗日根据地的老 百姓乃至全国各地的老百姓都拥护共产党,只要共产党一号召不论男女老少全民 偕兵,齐心上阵那可不是几十万几百万的问题,那可是排山倒海,所向披糜之势。 人心齐,泰山移;共产党就赢在民心上;得民心得天下。而将介石呢?大势已趋, 墙倒众人推,他不败还说啥呢?这正是毛主席用笔杆子打败蒋介石枪杆子的伟大 高明之处。”   “大伯那时若回到单位上,现在就可能是大官了。”小妹说。大伯抿嘴一笑 道:“嗨,没想过,出生入死一场,置 死而不顾,还在乎那些干么?建立新中 国,打败帝国主义,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兴许大伯当官,还是个好官呢,清廉从正,热心爱民,正气浩然,秉公执 法。你看现在一些当官的,官做不大,倒一付官架子,耍威风,搞腐败,中饱私 囊,鲸吞财物,乌烟瘴气。哦,大伯,你对现在的腐败有何感想?你们用生命换 来的江山 ,被腐败分子所腐蚀作践,你心疼吗?”爱丹问。   “我是个局外人,长时间没参入进去,很难论断。不过历朝历代,有治官吏 者,有整民者。治官者清廉,官为民所想,民为官所爱,这就是得民心;整民者, 就是当官的啥都没学会,只学会了整老百姓,压制民主,使人民怨声再道,民心 悔暗。我们这些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人,视钱财如粪土,视待遇如过眼烟云,只 求得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再不要遭受外来凌辱,这就是我们的夙愿!“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来了,这人就是爱丹第一次随王此来探亲时在瓜田遇 到的那位种瓜老人。那付标语,那卖瓜特别之举,让爱丹记忆犹新。爱丹十分渴 望想知道更多关于这老人的爱情故事,可又不知从哪儿提起,只有默默地期待着。   没想到这老人临近过年时取出两万元现金硬要爱丹留下,说是捐给爱丹诊所 的。爱丹不肯接受,老人语重心长地说:“你的价值所为众人看在眼里。你是上 天派来的天使,专门为这方百姓医痛疗伤的。你有一副好的心肠,我们的中华儿 女优秀品质就体现在你的身上。我为有你这样的晚辈感到欣慰,感到骄傲。你一 个城里姑娘能在这穷乡僻壤扎根,精神可嘉,可叹,可敬!这里的百姓有了你是 这里百姓的福气,是他们的造化。我已年迈,力不从心,只能献出微薄积蓄,以 帮你排忧解难。你开展的工作真不易呐,你受的苦也真难为你了。不过,人活着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人与畜牲不同的是就是知道帮助他人。一个人只有为他人为 社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才不枉活,才有价值!”说着,郑重地把那钱塞进爱丹的 手中。爱丹深受鼓舞,真不知说什么是好。   83   经过一夜,雪与垒了一尺多深 ,且还是下个不停。王此的父亲搭了个梯子 爬上房顶扫雪;爱丹想帮忙,王母说什么也不许,说什么女儿家哪有上房揭瓦的, 成何体统?爱丹只好把院落的雪大致扫了扫,扫帚还没离地面,雪又辅了一层。 小妹取了羊饲料端着去喂羊,见爱丹吃力地扫着雪,笑道:“这些日子,你的身 子骨炼的差不多了,省得你们城里人炼健美操减肥。扫一扫就行了。瞧,这雪儿 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爱丹放罢扫帚,随小妹往羊圈走着,就见几个玩童在田野处扫了个磨盘大小 的空地。小妹告诉她:“那是在套鸟儿。”果真,不多时,小孩子们飞也似地跑 了过去,不多时抓了个灰色的小鸟回来。几个孩子捏在手中,欣赏着,欢笑着。   在羊圈忙碌的爱丹、小妹忽然听见有人大乎小叫的唤着小妹的乳名。二人慌 忙跑出来一看,原来是小姑姑赶着毛驴车到。“还不快来帮个忙,娘险些被雪埋 了。”果真见她成了雪人儿,毛驴车上哪拉的是人,分明是雪。车上扑腾着个小 孩儿,眼睛眨巴眨巴地扑闪着。   小姑姑一见爱丹,忙道:“我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也没说来看一看娘。娘在 落难中,谁眼中还有呢?”说着,尽然摸走眼泪来。这让爱丹窘迫不安,自觉内 疚。   王此父亲出来迎接,报怨这大雪天的,不安省在家里呆着,又是大过年的。 小姑道:“那倒是。我这是来避难的。这个年,是过不得的。我们一 家子四分 五裂的。我带着新生来住娘家,他爹妈往她妈的家去了,他爷爷四处乱窜,这会 儿也不知在哪儿混呢。我也顾不了他。”   “究竟是怎了,遇到啥事了,进屋里再说吧。外边冰冷冰冷的。”王母劝说。   进屋后,小姑姑抖净雪。小妹帮着新生把身上的雪扫干净。小姑姑便烤在炉 火旁边道:“还不是高利贷的事。又一年头了,人家放板的天天逼债,驴羊猪鸡 全被赶走了,就剩下三间土房子。人家说,我们再不还,就要拆胳膊卸腿收拾我 们一家人呢。不得法子,我们只有各奔东西,四处投靠。你看这日子过的…”说 着又泣不成声了。   “究竟你们借了人家多少钱,让你们年年还个没完没了,成了黄世仁逼债 ---”王母说。   “多少?三万多块钱,驴打滚,越滚越多,现在变成七八万了。多的我也说 不清楚,反正是滚着呢,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我们那个猪不啃的苤蓝,就为 了盖几间新房子惹了一屁股债。说是住了新房,却苦了日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 罪,这会儿落了个王八缩脖子,各自逃命的下场。   爱丹听着,心下隐隐作痛,望着小姑那悲若不堪的样子,更是心如刀割。她 想帮她,可自己哪有能力帮呀,忽然想到老八路的两万块钱捐款。但,又想那钱 非我所有,我咋能善自挪作他用呢?唉,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方私下把自己的想 法告诉王此的父母。王此的父母道:“好我的孩子,那可是无底洞,有多少填进 去都不够的。你帮不了她,我们也无能为力帮她。那老八路的钱,你万不可乱动, 那是人家用在你诊所上的。你不是要买这机子那设备的,花了多少你得有个帐儿, 向人家老八路汇报一下。要做的有鼻子有眼,扪心无愧才是。” 爱丹照做了。   正是大年二十九的日子,王此家人及堂叔兄弟妯娌一共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做 油香、炉馍馍,办年货。爱丹也掺和在其中。有说有笑,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你勾子夹火箭——急着升天呢。这熟都没熟,你就往出捞;看生头瓦块的, 你自个吃去。”小姑姑的堂嫂被王此喊二妈的在戏说小姑姑。   “我就说呢,蠢的用耳朵打苍蝇呢。急着往出儿跑,是不是会野汉子去?我 们成全你。”小姑姑喊小嫂的女人正是王此的婶娘在火上浇油。小姑姑不但不生 气,反而抿着嘴道:“你们这些猪眼窝,当着侄儿媳妇藏将我。你们尽说些鸡蛋 不长毛的话儿,等着我日倔你们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我闭着眼 睛都把它给炸熟了。还用得着你们咸吃罗卜淡操心儿。”   “吹牛不上税儿,你就吹吧。”小姑姑堂妹王此的堂姑姑插话道。   “闭着你的乌鸦嘴。瞧你牙龇的像脚 趾年儿,还笑呢。”小姑姑呛了一句。   “狗咬狗两嘴毛。让她俩相互咬去,咱们干咱们的活。”叫小嫂的女人说。   这时,有个小男孩端了一碗烧碱进来。小姑姑道:“吃屎都赶不上热的,等 你把碱拿来,早都油凉了,火灭了。去,等到正月十五再卖门神去。”   小男孩道:“是我哥偷懒不来送,让我送来的,你们还骂我呢。”   小妹道:“你哥呢?真是个大懒使小懒,一使一个白瞪眼。让你哥给驴把料 喂上,要误了事,就别想跟着我们放炮儿。”   小男孩听说,撒腿跑出门。过了一会儿,那小男孩又返回来,向着小妹汇报: “小姑,我给我哥说了,他忙着扣雀呢不听我的。”小妹问:“你给你哥说啥 了?”小男孩咕哝着说:“我说小姑让你把驴拉在圈里,等会儿放炮别惊跑了。” 众人听之哄堂大笑。小妹在那小男孩头上拍了一下:“你还真能诌的。我说的是 西门楼子,你诌的是东门猴子。光忙着玩呢,脑子就不长记性儿。”小姑姑又把 目光盯着爱丹笑道:“别让爱丹见笑了。你这些婶娘都是些半吊子。口无遮拦, 脏话连篇;口舌粗的都是土坷垃磨出来的,土里土气。比不得你们文化人满脑子 是文化。你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好了。”   爱丹笑道:“挺好的,挺真的。真就是美!”   “咋能不美呢。你小姑姑红棉袄绿裤子,耳垂上挂的是铃铛子——响铛铛的 美了。”小姑姑叫小嫂的人说;叫大嫂的接话道:“而且常常嘴用羊尾巴糊蜂蜜 抹着呢,甜嘴皮滑舌头的。”   小姑道:“你们是嫌我两个肩膀抬着一张白糊糊的嘴在娘家白吃了,让你们 这样合起来耍我。我也是长脸的,你让爱丹说,我把王此抓养大了,她爱丹总不 可能昧着良心嫌弃我吧?”   爱丹听了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小姑多心了。”   小姑姑叫小嫂子的道:“好了,好了,讲究是水晶玻璃人儿,连好话歹话也 不识,赶明儿年三十熬夜打麻将,谁还敢赢你的钱儿?”   叫大嫂的劝道:“好了,好了,别光打嘴仗而忘了干活儿。照我说明儿年三 十,咱们几家合起来吃年夜饭,也摆他个七碟子八碗,猜豢喝酒,也热闹热闹, 你们看如何?”   小姑姑道:“那当然好了。难得爱丹回来 过年儿,只是这明儿谁来掌厨 呢?”   “哪还用得着厨子,有现成的。再谁有手艺谁上,别说一桌席,就是十桌八 桌也没问题。”叫小嫂的说。   “那好,咱们就算一下,七碟子凉菜。好赶紧准备。”叫大嫂的思谋着。叫 小嫂的道:“这还有啥愁的。不是有现成的牛肉吗,就来一盘酱牛肉。还有凉拌 鸡珍,凉拌猪耳朵,凉拌绿豆芽之类的老陈菜儿。算一下这是几个了,对了还有 凉拌猪肝。几个?几个了?”   “才五样儿。光弄了些浑的,要下酒菜儿,没个素菜也不行,干脆把清油辣 子拌咸菜也上一盘让喝酒去。”爱丹的堂小姑子说。“没彩气儿。大过年的上那 菜,看不把人家的牙笑掉。”叫大嫂的道。“还有一个,咱们冬天贮有那么多白 菜,干脆我给咱们来个醋溜白菜咋样?”叫小嫂的说。   “那又不是凉菜,就算是个凉菜也不够七碟子的。”小姑姑说。一时,人们 都在掐算着。   爱丹道:“我看厨房里有木耳,就来一盘凉拌木耳,如何?”   “那当然好了。只是木耳做不好,不好吃的。”叫大嫂的说。   “那就请爱丹给咱们露一手。”小姑姑说。   爱丹道:“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只要有料儿,别说七碟子,就是七十碟子 也不在话下。炒菜不外乎油盐酱醋辣,随手一划就是一盘。不行,明儿年夜菜我 全包了。”众人听之啧啧咂舌儿。   “那我们就等着爱丹的手艺了。现在计划一下热菜。依往年,清炖羊肉,猪 骨头,肉丸子,红烧肉必不可少。才四样菜儿,不够。”叫大嫂的在说。   “还有羊肉小炒,烩夹板肉儿,六样了。”叫小嫂的道。   “烩夹板那是小吃汤,不算热菜的。还差三样呢。”爱丹堂小姑子说,一付 犯难的表情。爱丹见之,道:“我提议,咱们每人再献一样。逼都逼出 几样菜 了。”   小妹道:“我炒辣子鸡。”   爱丹的堂小姑子说:“吉庆有鱼。正好我家买了几条鱼,我就给咱们做一盘 全吧。”   “哦,这我也想起来了。你大哥买回来带鱼了,我不知咋收拾,咋做来着。 有爱丹见多识广,我想不在话下。”叫大嫂的向小姑姑道。爱丹听之,道:”有 带鱼,即可干炸做凉菜,又可红烧做热菜。我再给咱们做一盘拨丝土豆看如何?”   “拨丝?啥叫拨丝?”叫大嫂的问。   小姑姑叫小嫂的插话道:“我在城里的席上吃过。就是,就是趁热用筷子从 盘子里夹,连着线儿,越拉越长,叫拨丝儿。当然吃的是拨丝苹果。”众人听了, 齐声道:“我们都没吃过,这会儿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了。”   “说了半天,是多少菜了,清点一下。”小姑姑道。叫大嫂的说“还清点啥? 就照着刚才计划去准备,顺便让爱丹拉个清单看还都有些啥禽肉菜菇的。剩下的 全交给爱丹好了。听话听音呢,没两下子爱丹敢那么说呢。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 是推的,咱们只等着明儿的口福了。”   小妹听了,忙给爱丹打气道:“嫂子,别怕,有我给你当下手呢。”堂小姑 子也道:“是的,嫂子,也有我呢,小葱拌豆腐儿——小菜一碟。”小姑姑听了, 呵了一声,道:“懒蛤蟆打哈欠,好大的气儿。那好,大嫂小嫂,我们骑驴看唱 本呢,走到明儿瞧。”   爱丹没吱声。她心中有数,这不,还有现成下酒的好菜,只是见贯了不当一 回事。如:王母刚做好的荞麦凉粉,到时用呛好的醋一拌,又是一盘儿。再者, 有剁好的肉馅,用鸡蛋面皮一卷,切段用段一炸,淋上汁还是一盘。再不够了, 土豆烧牛肉,这可是传统的好菜,又香又实惠------只是大伙蒙住了,没有想起 来罢了。还有做丸子时顺便烤它数十个馅饼,既可当菜,也可当主食了。”   夜,分外的黑。在窗前的灯光映照下,大瓣大瓣的雪花依旧飞扬着。出了院 落,只能见到他人家的灯火,星星点点。山村一片寂静,似乎是天和地融合到一 块儿,使人们没了方位。   来院外透风的人们陆陆续返回到厨房。叫大嫂的道:“我看咱们再加把劲, 一鼓作气,赶天明前干完,明儿咱们也有空疏妆打扮,好漂漂亮亮的过个年。”   小姑姑也道:“也就是。要不拖泥带水,事事放在心上,让人老是盘算着。 真不如听大嫂的,三下五除二干停当呢。谁要是强不住了,谁就打个盹儿。爱丹 没熬过夜,明儿还要接待病人呢,就去休息好了。”爱丹回答:“跟你们在一块 儿热闹。”   叫小嫂的道:“谁给咱们讲个笑话儿?笑一笑十年少,也笑跑了磕睡,笑来 了精神。嗨,不是老大的媳妇会唱敬酒歌。欢迎给咱们来一段如何?”这老大的 媳妇正是王此的堂嫂,一向话儿不多,却关键时候还能唱两声歌儿。因此,众口 同声:“欢迎,欢迎!”老大的媳妇不好推脱,只好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你是雪中的腊梅,   你是雨中的月季,   你红的就象你的名字,   你水灵的塞过那树梢的甜杏儿,   你是天仙来到我们家哟,   秀溜溜的身段,水蛇儿腰 ,   奶皮皮脸蛋蛋儿,水葱儿白。   喜鹊喳喳落墙头吆,   小姑子塞不过妯娌那个亲。   大家都听出来是在唱爱丹,异口同声称:“好,好,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爱丹道:“你快别打趣我了。小姑姑是个大美人,快唱小姑姑好了。”   王此的堂嫂果真唱道:   三十里的黄沙,二十里的水;   五十里的大路上来回个你。   半个月跑了十五回,   十五回就跑成了个罗圈腿。   小姑姑听了叫道:“别编排我了。我不就回娘家来过个年,你就多嫌起我了。 看你的婆婆乐的,牙都笑成了脚趾甲儿。唱她好了。”   王此的堂嫂不去唱婆婆,而是对着婶娘——小姑姑叫小嫂的唱道:   叫声婶娘别见笑,   你和我妈毛缠毛;   前锅里煮肉,后锅里菜,   你和我妈是套套儿交。   婶娘听了道:“王家的,越来劲了;逮着我都数点,可见是没大没小了。你 妯娌姑子咋 热闹热闹好了。”   于是,王此的大嫂又唱道:   大柳树呀根连根,   我们姊妹妯娌就像一娘生;   最小的姑子满身的水,   哄几个楞头小子,几个呐跑断腿-----   小妹听之,道:“我大嫂也真会瞎唱儿。她不唱我姐,倒唱我了。可见是偏 心眼儿,向着我姐了。”王此的大嫂正要继续唱,忽听有个孩子哭。众人回过头 看去,原来是炕脚处熟睡的孩子在说梦话儿。小姑姑叫大嫂过去骂道:“日他妈。 白天要累了,倒头就睡成猪了。嗨,也难怪,屁大的人儿,不住校了。难见爹, 难见娘的。不学呢,想出人头地。学呢自小儿苦成这样咋行呢。”   小姑叫小嫂的道:“你快让学去。小小吃苦,老来享福。你不让学,就成了 睁眼瞎,修一辈子地球,跟一辈子牛屁股,一辈子的没出息儿。与其可怜兮兮的 当一辈子的农民,还真不如逼着让上几年学。一旦考了出来,成了王此这样的人, 即便做不了人上人也决不会落个人下人的下场。”   原来这孩子仅九岁。这里农村原有个小学,五年级升初中到镇上寄宿。而如 今,师资匮乏,没有老师愿到乡下来教书,原来那小学也就荒废了。因而,到上 学年龄的孩子都被送到二十里外的镇上去读书。一般的孩子因为年龄太小都不能 接受,到了上学的年龄依然在家儿。也有长到八九岁的孩子,家庭条件稍好一点 的被家长逼着上学;周日下午送去,打点好衣食用品,到了周五一放学,这帮孩 子结伴儿从二十里外的镇 上跑了回来。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条件好的家 庭还经常骑摩托车或手扶拖拉机接送。条件差的别说接了,就是送也没能力,由 着孩子自己听天由命去了。   84   当大红公鸡对天高叫时,天便放亮了。尽管天色昏黄,但日头在东边时隐时 现。雪已停了,展眼望去,整个山川都是银白色的世界。起了风,风刮着雪,雪 粒儿直打人的脸。零零星星的爆竹声向人们宣告: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让爱丹放心不下的是喜鹊。这冰天雪地的,喜鹊是咋个生活哇,面对着枯树 干枝,只见一只喜鹊窜上窜下。这不免让爱丹同病相怜,形影相吊儿:“其余的 同伴都哪去了?咋丢下你一个不管呢?莫非只有你一个痴情,和我一样忠侦不渝? 还是你也遇了个负心郎将你抛弃?你可是灵雀儿?是你为我辅路搭桥,让我和我 爱的人想见!是你不愿我孤独,有意陪伴我,领我找我的爱人相会?谢谢你!啊, 你可要保重, 只有你能很好的活着才能给我带来希望,没了你的日子,我将没 了盼头。我和我的爱人想见,又是哪时哪日?遥遥无期。灵雀啊,告诉我,给我 个说辞。即便让我死,我也义无反顾。忠于爱情,那是我至死不渝的信念啊!   她问家人喜鹊吃什么 ?家人告诉她,吃虫。可这雪盖大地,冰封山川,又 哪儿来的虫呢?如此,是否要闹饥荒的?于是,她问家人,喜鹊还吃什么?王父 告诉她:“好象还吃禽兽内脏。”爱丹信以为真,见王父在宰鸡,忙取了很多鸡 内脏用盘子盛好,放在枯树下,但又怕被野猪野狗给吃了,就又把鸡内脏固定在 树叉上,等了一会儿,见喜鹊无动于衷。方失望地去了。她又问了好多人,喜鹊 冬天靠什么食物活着。可是一问三不知。这令爱丹心灰意冷,不得不耿耿于怀。   过了一会儿,她去查看挂在树枝上的鸡内脏儿,果见少了些杂物,心想肯定 是飞禽叨走了,这里除喜鹊还能有什么珍禽?一时心里得了安慰不在话下。   这时,来了一个病人,城里人打扮,说嗓子堵了东西。爱丹为她做了检查, 考虑“梅核气”儿,询问了其人的饮食、职业情况。告诉她病是情绪不良所致, 只要睡好了,病自然就好了。方开了开胸顺气丸,谷维素,让服用去了。那女人 一走,堂小姑子即刻赶到,道:“刚才那女子看的是啥病?”爱丹道:“好像是 生气了,是神经官能症的一种。”“咳,”堂小姑子道:“那样靠人养活的人也 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活该!”爱丹顿觉蹊跷,迷惑不解,道:“这话怎讲?” 小姑子道:“她跟我是同班同学。就因为她表舅当乡长,给她弄了个指标在乡上 当干部。她凭啥?是她有啥本事,一付淌鼻子样儿。她的工资还不是收我们的这 些当农民的人头税。她是靠我们汗水养活的寄生虫,能是好损?她凭啥?她穿金 戴银,品牌时尚,是她高贵?我们凭啥要给她钱,凭啥养活她?”爱丹叹道: “这都是王八蛋做法,是那黄宗什么的鬼把戏儿害的。农民是可怜,记得你哥说 过,谁都想在农民 身上捞一把。这些乡干部就成了钻在农民身上的吸血鬼,不 知谦耻,毫无良心地吸着农民的血儿。”小姑子道:“我就不负气。因此,我诅 咒,诅咒这些吸血鬼不得好死。”爱丹心里明白,社会的分配不公,加上无形的 压榨使人情淡如水则不说,更厉害的是增加敌意和仇恨。过去所讲的友谊和同志 也将成为历史烟雾了。正在思想,忽一个病人家属匆匆赶来,说:“我的老婆生 小孩三天了,依然流血不止,天天喝童子屎,都喝了一脸盆了,还是不见好。灶 焦土也吃了几斤,越吃越成了黄脸婆了,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快请你过去看 一看,看是不是人已经不行了?是否要准备后事了?唉!这大过年的,咋就这么 不省事呢?”爱丹二话没说,背起急救包跳上家属开的手扶拖拉机碾雪直驱患者 家中。一检查,患者重度贫血,脉博每分120次左右,血压80-30毫米汞柱,下身 依然有新鲜血流出。她询问了生产的经过。原来接生婆依旧是土法接生的,未做 胎盘检查,看来是产后出血,原由一时难以断定,目前极度休克。止血,平时, 爱丹给了云南白药口服并静脉输入代血球和 静推100毫升高糖加VIC一份,缩宫 素一支。初步急救后忙叮嘱家属快点转院,否则凶多吉少,后果不堪设想。家属 还在犹豫不决,爱丹气道:“是人命重要,还是过年重要?假若不幸,你这年还 能过吗?”家属在爱丹的训斥下决定转院了。   等爱丹返回王家已接近中午。王父在为嫡孙们理发,道:“不管有钱没钱, 理个光头过年。”孩子们一听过年有爆竹可放,新衣服可穿,压岁钱可拿,个个 眉开眼笑,欢乐无比。   小姑姑及王家婆媳,姑娘在忙着锅灶。有剁饺子馅的,有切肉洗菜的。爱丹 答应掌厨,那也是过了晌午的事了。爱丹惦记那老八路孤苦零仃,这年是咋 个 过的?方向王此父母请示,带着小妹到老八路家中拜访。   这老八路家,位于村子的西南角,有一人高的土墙围成个院落。院落大门已 贴了一副对联:   院纳喜事盼国富,   门进光辉求民强。   扁额是:   国富民强   进了院门,就见正房门上也贴有对联:   瑞雪兆丰年国泰民安,   红灯亮润月五谷丰登。   横副:   吉祥如意。   老者正在客厅里为家家户户写对联。笔墨扬扬洒洒,龙飞凤舞。每一副对联 都在祝福祖国,祝福人民,也有歌颂共产党,歌颂模范人物的。如:   共产党的光辉照进门,   老百姓的心里点这灯。   横副:   前程似锦。   又如:   颂歌唱给共产党,   丹青彩绘大山河。   横副:   祖国万岁   由此可见,老人对共产党的爱戴,对祖国的赞美和一往情深。爱丹仰慕在心, 更加亲佩和崇敬。   “欢迎,欢迎!”老人放下笔墨,神采奕奕,喜笑盈开。小妹道:“大爷, 过年好!我们是来请你到我们家一块儿过个年的。”老人道:“谢谢,我这里挺 好的。习惯了。”小妹道:“您一个人多冷清。我们家人多,热闹。”老人道: “不冷清。我要在我家守夜呢。这不,我过了晌就要去上坟的。饺子馅儿,鱼肉 小吃我也准备好了。我一个人过惯了,也有自己唠磕的伴儿。我心不孤独,我觉 得活得很充实。现如今年龄大了,有今无明的,只想在家里守岁儿。替我谢谢你 爹 妈。这里有我写的对联,你们选上几副拿回去贴上,喜气。”小妹道:“大 爷,你还缺啥?我们给你送来。”大爷道:“谢谢,我啥都好。这些年没少让你 爹妈照顾。就这给你们填麻烦了。”爱丹道:“邻里,本就应该相互照顾的。亲 戚越走越亲吗。”爱丹说着,就见桌上有一本楷书,上面写着:“历代改革家考 究”道:“大爷,这是你写的著作?”“哪里。是我的兴趣而已,谈不上著作。 只不过我留心研究,发现历代伟人都倡导改革。这正体现在我们党的作风上。我 们共产党人不但要有砸破旧世界,建设新世界的勇气和魄力,而且,更要有随时 改革落后,改革腐朽僵化的精神。”爱丹道:“现在的人们墨守陈规惯了。更别 说是推陈出新了。”“庸人颂扬适者生存。去适应生活,哪怕是在垃圾堆里,他 也要适应在那里生存。可见,这种人的卑贱和肮脏。庸人们对‘达欠尔文适者生 存’颇有说辞,他们就根本不知道达尔文是研究低级动物的生存法则,而曲解 ‘进化论’。‘进化’本就是自身的一种变革,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只有不断地 进行自身变革,社会才能健康的发展,才能飞速前进,才能日趋完美,才能实现 人类的理想社会。我们党一贯倡导改革,因而我们党永远矗立在时代的前锋,高 瞻远瞩,运筹帷屋。有我们党的领导,百姓的日子一定会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党和国家的缔造者毛主席就十分热衷于改革,他号召商鞅变法,王安石变革的大 讨论就是个例证。”爱丹道:“这我深信不疑。可是目前腐败现象?”“至于存 在的腐败现象,党会容忍这些腐败分子践踏百姓美好的生活吗?我们的党是人民 的党,是百姓的救星。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我们党一定会惩治腐败的, 荡扫淤泥,消灭害虫。我们党走在时代的前沿,与时俱进,带领他的人民从安康 走向富强。一切都不再是梦,都将成为现实。”爱丹被老人的热忱和豪情所感染, 心中点燃了无限的希望,道:“大爷,能否借我拜读?”老大爷说:“我还没写 完呢。等我写完,一定请你指正。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思想。但共产党为人民服 务的思想像永远不落的太阳,普照大地,温暖民心——这是我这本书的忠心思想, 也是我考究历代改革者所感悟到的英明和伟大。”   爱丹默默的听着,静静地思想:“一位老八路,共产党培养的战士,无限忠 诚于党的事业,在这穷山僻壤,潜心著作。也难怪,这里少了人间的浮华,焦躁; 多了几分清静和安宁,正因为此,方可静下心来苦思冥想——这正为诞生哲学家 提供了适宜的土壤。老人的信念和忠诚,正是我们这一代人所却失的。给予我信 念吧,这是我需要的精神财富。”   爱丹默默地来到老人爱人的照片前。这是一位十分美丽年轻的女性,扎着一 对小辫儿,额前的刘海儿即平整而又秀丽。这是一张黑白照片,更能折射出美和 纯朴。秀美的颜面,绽放着可爱的笑容,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理想和爱情相互交融 的甜蜜。你再看他们的结婚照,她大胆地偎依在他的肩膀上,耳鬓厮磨,柔情蜜 意。如此幸福无比,由此可见,这对恋人的缠绵情意以及他们对真善美的向往和 追求。也正因为如此,老人不再另寻新欢,不再别样生活。由此可见,这位老人 的执着和军人忠于职守的情操是多么的可歌可敬!   老人厮守着的,不仅仅是爱情,而且还厮守着诺言,厮守着理想和信念。   老人看了看表道:“时候不早了,我得陪她说话呢。”说着准备了香、供物 和纸钱用一个篮子提着就要出门。爱丹道:“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到荒滩野外 的要注意安全。这样吧,我们也陪你去。”老人道:“傻闺女,不方便。她见了 你们在场,就害羞儿,会不跟我说话的。”说着诙谐地笑了笑,便摇晃着趟进了 茫茫雪原。望着白雪皑皑上的黑点儿越变越小,爱丹十分揪心。   王此父亲也为祖先烧纸回来。门上的对联已贴妥。便炮也放了。灰黄的天空 上一轮暗淡的太阳吊在西边,约有一电钱杆儿。天边,环着地球,翻腾着灰色的 雾气。家人已陆续到位。人们开始饮酒猜豢,吃年夜饭。共两桌人口。爱丹按事 先的计划掌勺造厨。王家人品尝着,不得不伸出大拇指儿啧啧赞赏。   当拨丝土豆上席时,人们一片哗然。有会拔的;也有没见过正不知所措的, 只得学着会拨的人,用筷子挟起,个个口中喊“拨”。有人一拉就断的,而会拨 的人越拉越长,有的能拉一两尺长儿。   爱丹那个会唱歌的堂嫂,在人们的鼓动下,端着酒杯在唱祝酒歌。   唱公公:   金杯银杯盛满酒,酒中掺有福禄寿;   我把酒杯举过头,酒敬爹爹增岁又增寿。   唱婆婆:   银发来,下霜来,   辛苦操劳的好婆婆哎,   我敬婆婆双杯酒来,   一杯祝寿比南山哎,   二杯祝福如东海来!   唱大辈伯子:   酒杯换酒盅,盅盅都感恩。   侄女劳你烦,侄子靠了你这座山。   长兄是慈父,恩情满酒壶。   唱姐夫:   酒敬姐夫我双手捧,   东边日头西边红;   从早到晚忙不停,   都为了那个胖孙孙。   喊声栓柱爷亲一亲,   赶着母猪你也要哼哼!   又要唱爱丹。爱丹道:“昨晚唱过了,今天作罢作罢。我喝酒就是了。”果 真端了一杯酒与妯娌碰了,忙以做菜为由,躲到厨房去了。   唱小姑子:   荞麦开花,开;   糜子开花,开!   小姑子开花来,花不开;   专等那个情哥哥来采摘!   王此的堂小姑子一听,即可追打起嫂子来,口里骂着:“你这蹄子,看我不 把你的嘴撕了不可。”人们闹着,笑着,乐着,打趣着,不知不觉太阳已掉进了 西山了。王此的父亲忙 点一对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了正房门口。孩子红灯笼 下燃放爆竹。男人们更不甘寂寞,争先恐后的唱了起来。一曲未终又是一曲,此 起彼伏。切听:   一,   东井出水西井担,   为了见你我绕了一个大弯弯;   白石沟里我担了一担水,   上一个梁来下一个梁,   没了我的辛苦白跑断了我的腿。   二   大红果子剥了皮,   人家都说我和你,   本来咱俩没关系,依儿呀,   好人披了一张癞蛤蟆皮。   三   沙沟沟五月扯大风,   现在的女人太有心,   头上插着银棍棍,   没有长大就要拉后生。   四   软咯溜溜的油糕,   胡麻油来炸,   吃咯登登的饱。   情哥哥翻墙头,   遇了个大狼狗。   多亏妹妹吆,   醉在了热抗头。   五   羊肚肚手巾三道道蓝,   咱们见面面容易,   啊呀拉话儿难。   六   一出大门扬了一把沙,   双手托住上不了马;   二岁岁马驹鸵铃铃响,   贪嘴的哥哥好迷茫。   不是哥哥要进门,   而是妹妹太诱人!   七   前三天走亲亲你后四天来,   你妈妈生你众人爱;   好吃好喝好招待,   羊肉梢梢烩的是猪肉菜。   想你的手手梦里拍,   前门关紧后门开,   鲜红红的枸杞房梁梁上晒。   ------    临近八点,人们开始散席了。收拾着围在电视前,准备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 欢晚会。有痴迷者雷打不动,两眼巴巴地盯着电视不放。有三心二意的,在喊: “搬砖了,搬砖了。”“垒长城了,垒长城了。”于是,奏在一起打麻将儿赌钱 玩。   爱丹被一边一个小姑子夹在中间,一边磕着瓜籽儿,一边欣赏联欢晚会,不 时地与小姑子打趣逗乐。王此的小姑姑和王此父母斜歪在炕上,一会儿打盹扯呼, 一会儿惊醒,瞧上几眼电视,便又呼声如雷儿。   “不行,呼声太大了,吵得人看不成电视。”有人抗议。于是王此母亲取来 揉好的面和饺子馅儿,张罗着要包饺子。爱丹和两个小姑子只好上前帮忙,一边 看着节目,一边包饺子,有说有笑,其乐无比。   这时,有个孩子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哭着告状儿,说另一 个孩子欺负了。王此小姑姑道:“瞧你那狗熊样儿,光知道哭,没说好好地玩。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惹他,他能打你的。”小姑姑的小嫂数落道:“一棒打到 水里,没个漂的。因此谁也别说谁的不是。好好的一块儿玩。能玩到一起就玩, 玩不到一起就来看电视。”小妹见状,便取了付扑克,扔给了这小孩。孩子见之, 便忘了哭,而独自玩起扑克来。   小姑姑讲了个故事,逗的众人发笑儿。有没听见的追问说的是啥。小姑姑的 小嫂道:“你想,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她的话,俗的不是东家猫就是西家的猪, 猫咪咪,猪哼哼,哪有个正经的?”   85   一阵阵爆竹声响,将爱丹、小妹吵醒。原来天已大亮。爆竹声此起彼伏。除 夕的早晨,天气格外的好,没有风,且万里晴空。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银光闪烁 在大地上分外耀眼夺目。虽然寒冷刺骨,且空气沁心怡神。王此父亲在扫院落。 王此母亲在忙着点火起灶煮饺子。人们都换上了新装。爱丹也不例外,上身是粉 红色闪光锻棉袄,其上面印着几朵巨大的牡丹花儿,裤子是墨蓝色的毛料筒裤, 高跟皮鞋是那天进城购买药品时买的。当时与小妹一人一双,给王此的父亲一双 男式皮鞋,王此的母亲和小姑姑各一双平跟皮鞋。小妹也买了一件棉袄,不过是 大红色的,小牡丹花儿,也是闪光锻的。   人们相互问候着“过年好”。孩子们个个活奔乱跳。爱丹将事先准备好的压 岁钱拍发   给每个前来拜年的孩子们。孩子们叩了头,各自玩去了。哪料王此父母也为 爱丹准备了压岁钱,爱丹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我都是大人了!”而王此父母说: “没过门的新媳妇,过大年见面都得给压岁钱的。这是规矩。”爱丹只好接受。 原来,这压岁钱是长辈们收藏的银元—袁大头儿,共五枚。爱丹道谢。小妹说: “不行,还得鞠躬。”爱丹只好照做了。   小妹忙着搅拌红色的染料说是要给羊儿抹。爱丹好奇,只好随王此父亲和小 妹来到羊圈。只见王此父亲将羊一一逮着,由小妹给羊背上染色儿,顿时,白色 的羊毛上披挂起鲜红的色彩,格外喜气,祥和。王此父亲将鞭炮挂在羊圈门上点 燃。好象哪儿在打炮,轰鸣着,惊天动地。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饺子已煮好。小姑姑唤大伙儿快进来吃。于是王此父母、 小姑、小姑姑的 孙子及爱丹、小妹六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跟前边吃边聊,都说今年的饺子香。小 姑姑道:“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老先上传下来的这黄萝卜羊肉馅,就 是正宗,就是好吃。”爱丹道:“是小姑人精,学啥会啥,锅灶手艺超高。”正 说着,在咬饺子时咬了个埂物出来,原来是一枚贰分钱硬币。小妹高兴地说: “还是我嫂子有福气,我嫂子吃到钱了。”又向着爱丹道:“这钱我用煮针管子 的盆子足足煮了一个小时,因此,你就放心,是干净的。初一包饺子,把钱包了 进去,谁吃到就证明谁有福气,谁的运气好。”爱丹笑道:“谢谢,但愿是。” “新娘子的红盖头好兆头。你瞧一瞧,你嫂子生的眉清目秀,活脱脱的是个美人 坯子,哪能没有福气的?但愿她福星高照,荣华富贵,我们好跟着沾光儿。”爱 丹一笑道:“看小姑姑说的。只要有我喝的,就有你吃的,这样你疼王此一场也 没算白疼。”这小姑姑就是嘴快,一听王此,便道:“佳节倍思情,点筷思亲人。 这会儿我们王此在外国干么呢,是不是也过年呢?外国人过年吗?”不提则已, 一提王母禁不住泪涌眼眶,道:“我昨晚还梦到了呢,见他担着一担子水,满头 是汗儿… ”王此父亲责怪道:“大过年的,别让大伙扫兴了。”小妹道:“我 哥前天还来信了。我嫂子说他好着呢,你们倒忘了。”梦着了王此不仅是王母一 个人,这几天爱丹天天夜里都 梦见,或散步,或陪读,花前月下,恩爱有加, 只是爱丹都装在心里是了。就在昨天夜里,当小妹入睡,酣香阵阵时,爱丹在思 念着远方的亲人,不得不开灯爬在被窝内给王此写信。   爱丹来到门前的枯树下。那挂树枝上的鸡内脏已被吃的一干二净了。是不是 喜鹊吃了,没有亲眼目睹,反正是被飞禽吃了。究竟是啥 样的鸟吃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这些面对雪地,困难饥饿的生灵有了可食之物。但愿是喜鹊吃了,因 为它是灵鸟。   几只喜鹊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爱丹仰头望着。喜鹊发出喳喳的叫声。   “神灵啊,你可把我的爱,我的心灵之感受传到我那身处千里之外,异国他 乡的爱人心中?他是不是感受到我在思念他,在祝福他!他也在思念我,祝福我 啊?你们的喳喳声,分明传递了这样的心声,我神圣的灵雀!”   爱丹又取了些鸡杂放入篮子内。这时陆续来了患者,大都是伤风感冒,还有 头痛腰酸的。爱丹给予对症治疗。   当天夜里,正当爱丹和王家人一边包饺子一边看电视时,突然有手扶拖拉机 声传来,紧接着是吵杂的吵闹声。凭着直觉,大家都知道是来了急诊了。爱丹和 家人一块奔出门来。只见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脸憋的像紫茄子,吸气有 一响亮的喘鸣;再查看,吸气时胸骨上窝凹陷。爱丹即刻想到喉梗塞,忙带进诊 室 ,一查看,三凹症十分明显,追问病史,没有异物吸入史,家长说:孩子3岁 了,前一天感冒发烧,当地村医给了治感冒药,谁想孩子咳嗽声嘶 ,咳嗽空空 声,后来声嘶越来越严重,因为要过年,家长就没想着去医院,谁想到夜间闹得 厉害,病情加重,好像憋着气了。孩子连话也不会说了,家长这才着急,就近来 找爱丹看有啥好方法。爱丹道:“这已经四度喉梗塞了,要气管切开。事不易迟, 快发动手扶吧。不过我要做一些急救处理。”于是她给小孩打了十毫克地塞米松, 一支林克霉素,一支病毒唑,给孩子插上氧气,让保暖好。自己也跳上手扶。王 家人拦挡,爱丹道:“我要亲自送去,孩子太危险了,为防止不测,我做一些力 所能及的急救,争取把孩子安全送到医院。”不容分说,爱丹陪着孩子家人坐着 手扶直奔乡卫生院。可是,因为雪深手扶跑起来死慢。漆黑的夜色,吹着刺骨的 寒风,有时风扫起雪块,砸在人的脸上,钻心的痛。爱丹忙把衣服裹紧,而这咋 能裹得住紧呢,风无控不如,自衣缝里一个劲地往进钻儿,使整个身子变得冰凉 冰凉的。爱丹顾不了这个,借着微弱的手电光察看孩子的呼吸状况,孩子的呼吸 越来越微弱了,以至随时都有停止的可能 。爱丹用力挤压着氧气袋儿,以让孩 子更多的接受到氧气。可是,正在人们把命交托在前方的时候,手扶突然灭火, 任凭孩子的父亲怎么发动也不能发动得着,真是,倒霉,喝凉水都要噎死人儿。 无法,只有步行了,爱丹稍稍让紧张的心儿冷静片刻。前面有灯火,看来一定是 城镇 了,目测也就是几里路,步行是可以的,但为了防止不测,她再次给孩子 肌注五克地塞米松,以减轻水肿,延缓窒息加重。为防脑细胞损害,肌注钠络酮 一支,肾上脉素有收缩平滑肌作用,能帮助疏通气道,促进心跳,因而,皮下注 射五分之一支。罢了,他们丢下手扶,由孩子的父亲抱着孩子,爱丹挤压氧气袋, 跑在雪地里。大雪埋过膝盖,每迈一步都像是有谁拽着脚似的,沉重而艰难,那 能跑得起来?   “快,快,快,快!”   爱丹的脑中只有这么个字在重复,在敲击,在督促。终于来到街面上了,他 们可以小跑直奔卫生院,但过节,卫生院只有一名护士和一名值班大夫。而这位 大夫又仅仅是个内科大夫,当听爱丹讲述孩子的病情和对孩子进行检查后,直见 他摇头儿,道:“该处理都处理了,我们这里无能为力,条件有限,又不会气管 切开。我看这凶多吉少 ,前天我们这儿还送来一个比这孩子轻的,没过半小时 就死了;眼睁睁的看着,没办法,真是束手无策。揪心呐揪心…”   孩子的情况十分危急,不仅是淹淹一息,而是半天只张一口气儿,已容不得 再转院了。爱丹给孩子做人工呼吸,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突然想到在卫校时老师 讲过环甲膜切开,兴许有点希望。而这里的大夫摇头说:“不顶,不顶,我们切 了多少,没有一个能救过来。”爱丹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绝望,只要有希望我 们都要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快拿手术切开包来。”说着就用碘酒,酒精在孩 子颈部消毒,但摸不准环甲膜的位置。她手抖得厉害,因为她心里没底,但是还 得救呀,救,救孩子!不容分说,她用刀子划开了皮肤,她想起来了,王此曾向 她讲过气管切开的绝招,就是一当切开皮肤再不要动剪动刀,,用大弯止血钳钝 性分离避免伤及血管造成出血而延误手术操作。因此,她一当切开皮下后,就取 大弯钳钝性分离皮下组织,哪料孩子的组织嫩,一用劲,即刻扑通一声落空。爱 丹心儿一悸,心里叫着天呐,这是到哪里了?她赶忙要灯光,用止血钳扩开切口 一看,就见钳下两条蚯蚓状东西,蚯蚓间的缝隙半天吹出个气泡儿 。爱丹忽然 想到,这是切通了喉上,那冒气泡处一定是声门,那蚯蚓便是声带了。爱丹赶忙 用弯血管钳撑开声门,就见一道裂隙,裂隙下全是脓痰。爱丹想,不管怎么样, 得先让孩子活下来再说 ,方要来吸引器将脓痰吸去。孩子有了点气息,呀,孩 子有了呼吸。爱丹要来氧气自切开处给孩子吸,孩子有了反映了,开始反抗了。 但是,插在声门上的止血钳不能取下,一取下即见肿胀的声带又闭合在一起,孩 子又无法呼吸了,爱丹要来地塞米松给孩子支声带上滴注以帮助消肿,但效果不 明显。她想到用云南白药消肿快,又取了云南白药摸在声门上。但是还是不能取 掉钳子,非要用钳子将两侧声带撑开孩子才能得以呼吸,这是救命的切口哇。这 怎么办?卫生院没有气管套管,那用什么替代呢,爱丹一回头就见一次性输液器 粗细适当,方在莫非试管处剪 了一个三通状塑料管,长端用止血钳夹着放入气 管内,将莫非试管留在伤口外,一口与吸气管相接,以做换气用。别说这家伙还 真起作用。   随着氧气的吸入,孩子逐渐苏醒过来。望着孩子扑闪扑闪的活灵活显的眼睛, 爱丹那刚放入胸腔的心脏又被提在了嗓喉眼上:“这切开纯粹是失误,孩子的命 看来是救下了,可这非正常切开会不会造成后遗症或落下终身残疾?要是那样, 也真是孩子一辈子的苦处,得不尝失;不很圆满,终生缺憾儿。于是,爱丹满心 酸楚,尽管孩子的家人向她一个劲的致谢,尽管这里的大夫护士向她投来敬佩的 目光,并交口称赞。但爱丹的心却是在紧缩着,在犯嘀咕。   随着一滴一滴晶莹透明的液体注入孩子的血管内,孩子已完全清醒了,挣扎 着要取掉那救命的莫非试管儿。爱丹焦急,因而同意取出,心想,若出现呼吸困 难可以再插进去。于是,爱丹果断地拨出三通管,用敷料封着伤口,孩子即刻有 了哭声,虽然有点呼吸困难和声嘶症状,但憋气不明显,可以随时观察,况且, 有那救命的伤口,不致于出现生命危险。爱丹要来雾化吸入器,放入糜蛋白酶, 红霉素,地塞米松,少量肾上脉素让孩子吸入。孩子开始要吃了,这是爱丹最希 望最迫切要看到的。这喉上切开,究竟影响不影响孩子吞烟,当望着孩子把一勺 勺的奶水喝下去的时候,爱丹多了些安慰,慢慢地把心儿送入胸腔。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的心情,爱丹来到院落,她舒展舒展身子,长长地呵了 口气。这件事显然美中不足,但却救了一条已经死了的生命,有什么比生生命还 可贵的,有什么 还能比渴望生命的眼睛更能激动人心的?寒风大概也受到了感 动而变得温和多了,昏暗的天空仅有几个可数的寒星再眨着瑟瑟发抖的眼睛。小 镇的大红灯笼延街排着;偶而传来爆竹声,还不时地看到烟花。   亲爱的王此:救了一条人命,是在你的指导下救的。很感谢你!只要孩子能 吃,看来是无大碍了。我是照着你说的那样做分离的。我坚信没伤着神经血管 , 甚至韧带、肌肉。王此,请给予我力量吧,只要孩子没有后遗症,那将是我有生 以来最大的幸福。与我共同分享吧。   这一夜,爱丹心中一直在盘算,因而失眠了。她不停地观察着孩子,见孩子 缺氧状况越来越得以恢复,心中也多了些慰籍。第二日一早,孩子又要吃的,家 长给冲了些牛奶饼干之类,他尽然也能吃下。看来后遗症的事越来越小了。爱丹 的心在舒展,在兴奋,按奈不住的,发自肺腑的欣慰,犹如心儿张了翅膀,尽情 欢快地自由展翅飞翔,在蓝天下,在白云间,在广垠的原野上,在一切的一切值 得飞翔的地方,惬意,遂愿,向往而又不超越法规地飞翔着-----   爱丹为孩子换了药,见伤口仅有一厘米来长儿;为了防止再次窒息,暂无需 缝合。她想把孩子转县医院,而孩子家属非要随随她而返。爱丹再三劝说,孩子 家长就是不听。家长道:“我这孩子的命是你给的。我们就认定了你,还有啥说 的。就认了你。”爱丹无法,只好将孩子一同带回王家。经过一段治疗孩子完全 康复,整日玩耍,哪还有什么后遗症之说?这让爱丹心上石头全部落了地。   这年,还算过得顺利。一转眼就过了十五,整个过年的气氛也就结束了。这 日 ,正当爱丹忙着接诊病人,小妹跑来,含着泪儿道:“老八路死了。”爱丹 听懵了头,但却见小妹在抹泪儿,不得不信以为真。   爱丹忙和小妹一起赶到老八路家。这时人们已经搭起了灵棚设好了灵堂,只 见上面用白纸黑字写着晚联:“倚门人去三更冷,泣杖魂悲五月寒;驾鹏西游。” 驾鹏与西游之间画了个圆圈里面写了个奠字。已有阴阳吹吹打打的。爱丹拉着小 妹的手跪在灵前为老八路烧了纸,叩了头。   “一个好好的人儿,说仙逝也就升天了。究竟是啥原因呢?”   这是爱丹迫切想知道的。经过打听,有个村民讲了经过。原来今晨村长找老 八路商量事儿,发现老八路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穿戴整整齐齐的。村长忙报了案, 公安局的民警做了检查,确认是自然死亡,也就是,排除了自杀和他杀。说老八 路留了遗嘱。上面写着:他已感到近期离开人世,若有人发现他去逝,就请人们 帮着把他埋葬在他的妻子坟旁,不要告诉政府,不要举行葬礼,让安安静静的离 去。   原来这老八路是抗日英雄,是有功之人,虽不问政事,却享受政府津贴,是 个在政府上上下下挂了号的人。因此,这一磕逝,一下子惊动了各界政府要员, 说不上来多大的官儿,只见高级轿车,一队队儿,齐刷刷的扬着尘土来到。从车 上走下来的,都是些西装革履,派头十足的人物,有老态龙钟的,有年轻有为的, 但各个大腹便便,腰圆肩润,肚隆脐凸;足有十来个。他们送了花圈,在老八路 跟前默了哀,照了相,摄了影,便又扬长而去。   村子里的百姓大都或多或少地受过老八路的帮助 。因而,一当老八路去逝, 都纷至沓来,忙前忙后。尽管老八路膝下无儿无女,村里的年轻人不说二话,默 默地承担起尽儿女孝心的义务,义不容辞,跑前跑后,或守灵堂或烧纸或随阴阳 磕头跪拜,或挖坟坑。出膑这天,前来帮忙的尤为多,有领牲的,有宰牲的。光 抬棺材的就有十来个壮实的小伙子。大部分的人在前面拉棺。爱丹也加入到拉棺 的行列。凡是小孩都披麻戴孝。其他人,有抗纸花的,有抬花圈的,更有为老八 路粘湖了一些冥物,如羊牛马犬,汽车家电,还有的想着老八路生前没坐过飞机, 便异想天开的为老八路糊了架飞机和一艘宇宙飞船抗在肩上。年老的人走在后边, 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喊着老八路的魂儿。人们哭作一片,哀声一团;悲天悯地,锥 心饮泣,哽噎难鸣 。爱丹也禁不住触景生悲,滚泪泣下:   人们祭奠死者,是惦念他的恩情和功德。对于作恶的人,人们只有诅咒和愤 恨。善良和虔诚的人们,日复一日的祈祷,都期盼着来世。可,在世的人有的如 做牛做马,有的甚至猪狗不如,这来世当人又有何意义?活着的人都梦想成为人 上人,不外乎是煊耀自我,夸其财富,尽享荣华富贵。与其洒池肉林,也不外乎 是如禽似兽,吃壮了,争斗占了上方,霸占领地,抢人家妻女,为兽中之兽罢了, 还能有啥 ?思想?道德?还是情义?良心?   当人们把老八路安葬后,在返回的路上,村长来到爱丹的跟前道:“谢谢你 为我们这里的群众医治伤痛。我本来是要当面致谢的,就因为忙着打官司,没顾 上见你,实在报歉。”爱丹道:“还为那土地的事儿?”“可不是。县领导太官 僚了,他们没一个人下来调查,调查,或安抚民心,或讲明原由。百姓也是通情 达理的,若有点奈何也就不打这官司了。现如今,骑虎难下。百姓就要的一口气, 争的是个脸面儿。而,这县衙门就不出来解释一下,还说是 叼民要闹事儿。自 古官逼民反,你们不出面做群众的工作,却把罪过全怪在群众身上。有道是,政 府是好政府,就是百姓的觉悟不高,我做为一名公民,不知如何来提高自己的觉 悟,面对着腐败官员,胸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这打官司既熬人又打击人,折腾 的就是斑马都 会没了脾气的。早先牙气了二尺长,这会儿全被打落吞进肚里了, 自作自受…”爱丹听之,道:“你们也太天真了。咋想起告政府?”村长叹道: “都是我们糊涂,鬼使神差,想着电视上说的咱们是法制国家了,好多老百姓告 政府告当官的;说老百姓有觉悟了,懂得捍卫法律,用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正 当权益,没想到,宣传是宣传,做是做,风马牛不相及哇。”   听了村长的一席话,爱丹陷入了深深的思想中:活着的人,图了啥 ?争这 争那,争得不可开交,就希望有个公平人来说几句公道话儿。因此人们相信法律 是平等的,便相信了法律。这倒放在其次,关键是争来争去,都 免不了一死, 象老八路这样的好人,说升天就升天了,要能升天也好,还有个向往,恐怕只是 个人的愿望而已;魂要是有的,也只能是一帮被阎王看管起来的野魂罢了,要不, 咋不能洞察人世烟云,惩恶扬善?可是,千百年来,没有听说哪一个人遭到过死 人的惩罚。由此看来,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与其短暂的一生明争暗斗,两败 俱伤,还真不如从善如流,多做些好事,传承后人,让后人都惦记在心,方为永 恒。否则,都化作灰土,如草木凋零,禽兽丢尸荒野,也就是一生一死,枉然枉 然!这争又有何意义呢?不就是多吃几口草料,多长几身膘罢了。   但是,爱丹不知咋开导劝说村长,只好默默听其倾诉。   86   当冰封的大雪开始融化时,春天悄悄地来到了。村民忙着春耕,整理土地。 羊儿也悠闲的出圈了。当春风把温暖带来时,土地便复苏了生机。小草儿开始发 芽了,在人们不知不觉中,也就是一夜的功夫,大地开始变绿了。但是随着春天 的来到,爱丹的麻烦也来了。   这天来了一队人马,说县卫生局来检查工作的。他们要查封爱丹的诊所,说 是爱丹非法行医。爱丹强辩:“我在工厂当了五六年大夫,行了五六年的医,这 会儿在这医疗落后的小村庄给老百姓看病,怎么倒成了非法的?”爱丹取出毕业 证和医师证。而这帮卫生官员们看也不看,气势汹汹地丢下几句话便狠狠地去了。 他们在她的诊所上贴了封条。   爱丹哪知道背后有人倒鬼儿。她进来药材,药材公司让她加百分之十五的利 润,但望着这些可怜的村民,她没照做,只收了些成本费或比成本费稍高点,都 是她把发票拿出来,让村民们自愿给去。就这样,村民都说她的药便宜多了,十 分感激地随心给了。这是为了诊所正常运转而收取的基本费用。她的善良被 以 此为生的各村的村医们眼红和嫉妒怀恨,他们告她绕乱医疗市场,说她采取不正 当竞争手段拢络病人,一直把她告到卫生局。这些人又联合起来给主管的人员送 了财物,请了吃喝,决意要把她赶出这里。爱丹却还蒙在鼓里。   为了合法行医,爱丹赶到县卫生局来办营业执照。经过打听,这事非得一个 姓莽的局长点头才行。于是,她敲开了这位局长的办公室。爱丹一惊,这人正那 天封她诊所的头目。   “你来了,请坐吧。”这位局长今天还算个人,对来者有礼有貌。   爱丹道:“我想办个营业执照。”   “好说,好说。对了,想通了,这样才合法嘛。只要是合法了,谁还敢把你 怎样?今后你我认识了,有我给你出谋划策,撑着腰呢,你想干什么,怎么干, 尽管干去。”这莽局长眉飞色舞地说。   “那怎么个办法?要些啥手续呢?”爱丹问。   莽局长道:“好办好办。只是这儿不是办事的地方。这样吧,你出门沿着这 条街向北走,到一个杏花村饭馆等我。咱们中午共进午餐,我再教你咋办。”   爱丹听了心下‘咯噔’一声,又见这莽局长色迷迷的样儿,一时忐忑不安赶 来,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心想:“这就是玉门关,我也得度的。怕啥,我倒要看 一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 药儿。”于是,爱丹按莽局长所指的来到杏花村饭馆等 候。不多时,莽局长就满面春风地来到,将爱丹带进一个包厢,点了菜,一边客 寒暄:“听说你的工作开展的不错嘛,还救活了好几个人呢。”爱丹听之,喜道: “你怎么知道的?”莽局长道:“我耳没聋,眼没瞎,咋能不知道呢?”“那, 那,那,说明局长对我的工作是肯定的,是支持的。”爱丹惊喜万分。“那当然 了。不过,还得经过潜规则才能达成协议。我这人一向仗义,明人不做暗事,现 如今每做一件事都要讲代价的,要么是钱,要么是色。我看你美貌绝伦,很欣赏 你,只要你肯和我好,往白处说,陪我睡觉,什么事都好解决,别说一个一张纸 的事了,就是安排工作也不在话下。”爱丹顿时羞红了脸,脸颊火辣辣的发烫, 她低沉了头,看都不看对方,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油然而生:“放放肆,太放肆 了。”爱丹在心里骂着。她依然立起身来,心儿在说:“妈的,去你妈的。”她 看都不带看对方一眼,高傲的踏出了包厢。而那莽局长还在说:“回去好好想一 想,想通了再来找我。”爱丹哪还听,一路小跑直奔车站儿,好象身后有贼追着 似的,不敢停步儿。   回到王家,已有好多人在等着看病。但看着诊所的封条,爱丹又觉得无可奈 何:而这些求助的眼睛让她义愤填膺:   “法,法,什么法不法的。贴在流氓的嘴上,捏在恶棍的手中,我撕了它, 就当它合法。”想着,就撕了封条,为病人接诊。这样开一天是一天,只要病人 需要我,我就有权力为他们服务。可是,坚持了一个来月,这天中午,爱丹还在 兢兢业业接诊病人时,进来了几个城里人,有穿工商服的,有着公安警服的,也 有便衣的,倒是没那个流氓局长。说是爱丹抗法,他们来强制执行,要没收所有 的药材。眼看着诊所的药品被这帮人搬上车,没见过世面的乡民只能眼睁睁的闪 在一旁巴望着。爱丹想:“这几万块钱的东西他们收走了,不知转手又卖给谁去。 让他们从中捞好处,不免太便宜他们了。这帮强盗,这帮贱贼;想着,方道: “干么要劳你们大驾呢,我来帮你们搬。”方过去抢起心电图机双手举起狠狠地 砸在地上。又取来铁锹疯了似的挥舞着,将所有药品砸了个稀巴烂。那几个执法 者见状,也只能目瞪口呆了。   爱丹独自来到老八路的坟前,默默地向着这对恩爱夫妻诉说着:“你们是出 生入死的英雄,是祖国的儿女。你们若能显灵,就快来惩罚世上的恶棍奸贼。我 报国无门,请给我指条路吧。”   “孩子。”爱丹好像听到了老八路在说,“孩子,遇到了困难了吧?知道困 难,证明你还活着。好好的活人吧,你还年轻,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人生 苦短,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就会成为造福人民的人。”   “可是,我精疲力竭,心力交瘁哇。”   “孩子,这说明你心底善良,受不得污柒。善良的人对生活是理想化的,向 往真善美,甚至去苦苦修行,想当神仙。而通往神仙的历程是何等的艰难曲折, 包括心理历程。中国人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特别是儒家思想的奴役已长久的浸入 骨髓之中。尽管有识之士,奔走呐喊,艰苦卓绝的去努力,也没能把奴性意识从 中国百姓的骨子里趋走。巨人毛主席采取了这样那样的革命手段,试图让天下一 片红,但始终没有让中国百姓觉醒。原来,人的自私本性在作怪,尽管斗私,但 自私的本能始终让这些执迷不悟的人沦落为兽,当兽的活着;要吃,要喝,要享 乐;于是,便有了“生存法则”之说;于是,弱肉强食之动物间的生物链现象在 人与人之间演义。如果人世间,人们在同一规则中玩游戏,那是公平的,谁强谁 弱,伏胜劣汰,任其自然。怕的是,有规则之外的东西,如潜规则,这就失去了 公正,没了公理也丧失道理准则。权势的淫威,权钱交易,权生钱,钱生权等。 百姓永远是百姓,永远被排斥在潜规则之外。正因为此,当兽的只能是百姓了。 因为他们加入不到潜规则之内,只能沉沦在生存法则之中。”   “潜规则?”   “对,由于不能在同一规则下生活,便产生了剥削和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 欺骗和被欺骗。被儒家思想套牢的中国人解放其躯体容易,解放其思想灵魂就难 了。动物的本能使他们时刻梦想着可口的饲料,就象馋嘴的家畜,拧可挨鞭子也 要求吃食一样。”   “那么,怎么才能叫人呢?”   “人与动物本能的区别是会用脑子,有手段。但人有善良的和奸诈的。善良 的求仙不成,只有听命了。奸诈的则不然,他们不择手段,耍尽伎俩地去做人上 人,去奴役善良的人。”   “人?”   “是的,一般就是分这两大类:一是善良的,一是奸诈的。善良的做事都讲 个道德底线,行为准则。奸诈的人则反其道而行之,只要为了个人利益,什么卑 鄙的事都做出来。去忠告善良的人吧,将贼人的伎俩识破,让他们不要事事得逞。 善良的人一当觉悟,就会成就一番事业的。伟人为了给人民以幸福,总是在不断 的推进社会创新。贼人为了个人即得利益,时常在进行投机、复辟和守旧,而庸 人只能乖乖地顺应社会了。”   爱丹跪在坟前,上了香,烧了纸,依然是跪 着。忽听有人唤:“嫂子。” 原来是小妹,再一看王此的父母也赶了来。听王此的母亲道:“这个孩子一个人 孤苦零仃跑到这荒郊野外。快回家吧。” 小妹则扑在爱丹怀里一声嫂子又一声 嫂子唤着:“可吓死人了。你让我们好找哇!”说着,尽然抱头痛哭。爱丹更觉 得心酸,经小妹一感染,那淹满心脏的泪再也压抑不住地涌了出来。爱丹一转身 儿与王此的母亲及小妹抱作一团,泣哭难止…   “该死的不早点死去。不该死的却寿终正寝。世上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自私 的灵魂如禽兽一般,弱肉强食,比禽兽更可恨更可悲的是坏人长着善变的脸,阴 险歹毒的心,善于欺诈和伪装的表情。”   可是,前来求医问药者依然是络驿不绝。望着这些无奈而悲凉的神情,爱丹 心如刀割:   “各位父老乡亲,我也是没办法啊。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就是神仙也得有 灵丹妙药啊,但我已被无故地剥夺去了一切,我无能为力。”   这时,村长也来到,一听如此这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道: “不是说一切从群众利益出发吗?群众需要这样的医生,可为什么就不按群众的 意愿办事呢?这些地头蛇,阳奉阴违,瞒上欺下,毁坏党的形象,破坏党群关系, 是地地道道的蛀虫。”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更可笑的是来执法人员说她为什么既有中药,又有西药, 要行医就得中西医分家。真真的是无知,滑天下之大稽。多少年来政府一再倡导 中西医结合,这本来是最科学的,最现实的,经过实践检验过了的,可现在这些 医药管理者,不着眼于现实,不从老百姓实际需求出发,硬逼着中西医分家。本 来中西医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相互取长补短,和睦相处。如今硬逼着离婚,其 后果可想而知了。在广大的农村,慢性疼痛困绕着村民,急需要中药调理和治疗, 光中药不行还需要西药对症下药,就急处理。中西医结合标本兼治,疗效甚好。 可如今,无知的人做着愚蠢的事,不切合实际,纸上谈兵,空想梦呓,本本主义。 人民深受其害,可悲呀可悲!   可是几个病人正在治疗过程中。特别是有两个肾病综合症患者正在接受卡介 苗注射治疗,已经见效;现在放弃,半途而废,这两个病人无疑给判了死刑,后 果不堪设想。这可咋个是好哇?更令人揪心的是,朴实的乡民获知爱丹将要离开, 忙里偷闲,从四面八方赶来送行;有提鸡蛋的,有抗羊肉的,有搬土豆的,更有 抓活鸡的-----这让爱丹百感交集,为之动容。以至连着几昼夜不得入眠,只有 抱着《红楼梦》反复揣摸:   时至初春,昼渐延长;寒气微薄,难易单衣。黑夜来临,山乡幽静;星光暗 淡,似有蓝辉。偶有犬吠,也嘶也哑,乏之阳气!想今日,百姓四面而来,为我 送行,我无言以对,甚是惭愧。那面容个个呆滞无光;千言万语,被泪淹没;生 死奈何?神灵呀神灵,当众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时,只有祈祷神灵来保佑。天 佑百姓!   夜正深,小妹梦酣。我辗转悱恻,亮灯拜读;心烦意猿,难以用心。翻阅 《红楼梦》,浮想联翩。蛇蝎拦路,豺狼把门,无是无非;赤子之心,难以报国; 拳拳盛情,难恤乡民;滚滚热血,弃之荒漠。人不能尽其所用,事不能善义所为, 真乃国之悲,民之悲,民族之悲也。不得不提笔札记如下:   《红楼梦》书中人物似曾相识,那一言一语,一颦一笑,犹如王家姑嫂。或 打趣骂俏或泼辣风骚,惟妙惟肖;争风吃醋,也悲也喜;如泣如诉,甚是感人。 但仔细揣摩,又都如圈囿豢养之爬行动物,无所事事;行尸走肉,皮囊空空;浑 浑噩噩,蟪蛄不知。如此一生,虽享尽荣华富贵,吃尽山珍海味,两眼一闭,两 腿一蹬,还不是病死之兽尸一具。与国与社会与民族贡献没谈,生之能不枉然? 独有曹学芹疯疯癫癫,痴人呓语;虽报国无门,却撰石头记流芳百世,为后人所 敬仰。但“好了歌”道破红尘,影响消极,久而远之。人之生,何不和睦共处, 如《桃花园》男耕女织,按需供给,共享太平;衣食无忧,欢声笑语;虽苦之肌 肤,其心也乐,何等之美!巨灵,劈山开河;造之山川,改之自然,何等之状! 悬圃蓬莱,媛媛姝姝;国之四维,宦民同等,何愁无安!景星凤凰,内圣外王; 夭桃李,相得益彰,何忧不谐!民以食为天,难道禽兽不以食为天乎?人若纵欲 乱性,禽兽不如耶!人之为人,能改天换地,有所创造,有所发明,有所进步; 思之智慧,劳之心神,明辨是非,变自然为之所需,莫非要为自然所适应?何要 拘泥于形式,做秀愚民,民当真可愚?   神奸巨蠹兮,豕交兽畜;   助桀为虐兮,宴安鸩毒;   发奸伏兮,沅芷澧兰;   擘肌分理兮,如埙如篪;   黜陟幽明兮,功垂竹帛;   小人嬉法兮,邪乎,哀哉!   ,   87   厂子破产,被重新组合了。医务室自然而然被解散。爱丹失业了,不敢把此 事告诉王此,只好闲在家里。自个儿没了收入,一家人只好靠父亲的退休金度日。 这不冤使她难堪,但无法排忧解烦,只好读一读文学作品,写一写心里感受,寄 给王此。   -----这个厂子怎么说倒闭就那么轻易的倒闭了,就没谁来负责?说是重组, 纯粹是把公家的财产恭手让给了个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毛主席把有 钱人的钱没收了,变成了公家了,如今把公家的财富,说让给谁就让给谁了,使 这些人暴富…   …亲爱的,想相你----   但又不敢想自己已下岗的事,顿觉得自己无脸,不配王此。但为了不让王此 分心,她不敢真实地去说自己的想法。心下惭愧,也就与王此的信越来越少了, 不免内心痛苦:我失了业,又无特长,咋能配得上他呢?虽然我爱他,他爱我, 他对我这样一个无业游民会另有想法的。我死了这份心吧,我是不配他的,我会 连累他的,我靠他养活,他会养活一个闲人?那可是成家过日子,又不是玩锅锅 家儿…一时悲不可名状,对未来想都不敢想了,哪还祈望什么?   不想,这日,胡果找到爱丹,说是他家的孩子扁桃体病又犯了,每次犯病, 只要吃了爱丹的中药,两三付下肚准会退烧病愈,比输什么的先锋了,氨苄了还 见效。爱丹对这孩子作了检查,果见那两个扁桃体肿的像草莓似的,便写了处方:   元参6克,桔梗6克,黄芩6克,银花6克,连翘6克,夏枯草6克,板兰根9克, 大黄3克,甘草3克。让水煎工两次参匀分次服用。胡果得了处方,跑到街上火速 抓药照用。果真奏效,一付下肚即烧退,两付下肚即通便。胡果满心高兴地来找 爱丹,眉飞色舞地说:“汪大夫真有两下哇,桂林一枝。我那小子就认你了。那 两付中药下肚,便一通,就活蹦乱跳起来,真真是神丹妙药…”爱丹见说,嘴一 抿,暗想:“你瞧一瞧你那付牙,龇的象个豁豁碗似的,你有什么本事?髀肉复 生,脑满肠肥;你靠贪污的钱再把厂子买了去,厂子就这样变成了你的,你还有 脸面对工人,面对这些被你扫地出门的职工?”方冷笑道:“那是孩子的福气。 你多行点好比什么都强。”胡果听之,见话中有话,想是爱丹下岗,心中怨气之 故,一时尴尬,形僵口掘。爱丹无心理他,只管自个儿看小说;是莫伯桑的“傻 友”。胡果见状,只好默默离去。   回到家里,爱丹的花容玉貌,兰姿蕙质,不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闹的他心 绪不宁:好一付雪肤花貌,静如春蕾,动似秋月,楚楚挠人,秀色可餐。家中这 刁钻尖刻的老婆咋能比呢?真是九天九地,碧落黄泉。若有这样的解语花在身边, 别说是与她有肌肤之亲,就是多看几眼也是如饮甘露,口含蜜饯。怪不得人家说, 身边有个好看的,家里养个能干的。我若能天天见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想着,儿子跑了过来,闹着让她讲故事。可是,这不是在难为他吗?长久 以来掉到钱眼里了,光想着如何如何的赚钱发财,肚里哪有育儿的货物?正犯难 之极,突然想到爱丹,若把她能雇来,那不是两全其美,衔环结草,美哉美哉! 但又害怕老婆不同意,方起身到老婆跟前,懦声懦气地说:“刚才方斫要我讲故 事,我哪有那哩咯啷儿。”老婆恶狠狠地道:“你说你懒就是了,找那借口给谁 听?”胡果强辩道:“我哪有那个闲心哄孩子。有那功夫,我还想着咋让钱生儿 子呢。”老婆冷笑道:“生的再多,也都流到婊子的水门里去了,顶屁用呢。” 胡果咧着嘴儿:“你看,你看,我热脸碰了个冷勾子,不是?人家跟你商量正经 事儿,你倒踩着鼻子登脸呢…”老婆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胡果道: “我寻思着给咱们方斫请个家教,你看怎样?”“哦,也倒是。这请好了罢,请 不好了,请个狐狸精来,再把你迷惑跑了,那可是好?”“看,醋罐子打翻了不 是?要请就请他个高素质的。要不,你给咱们相端一个。你说这年头,你我还有 啥蹦达的,还不是为了儿子,你说呢?”胡果的老婆沉默了片刻,觉得有道理, 方道:“我到哪儿去找。你一个大男人,靠女人去跑前跑后,鼻子流到眼窝里倒 着来呢。”   胡果的爱人杜芾是胡果的同学,都是工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出生干部家庭, 有一哥在政府部门工作。她是老疙瘩女儿,因而被父母捧为掌上明珠,娇生惯养。 她与胡果同班同学,虽说胡果农民出身,鉴于胡果四清六活,机敏过人,没死没 命地追她。胡果那时虽看不上她的长相,却想着人家是城里人,有利可图,望门 投止。二人一拍即合,结为联姻。谁知这女子一向自以为是,刻薄寡情,婚后不 把胡果的家人放在眼里,胡果也不得法儿,只好貌合神离,维系家庭。幸好,夫 妻生一子,有了孩子,便有了生活的调味品。夫妻都把感情倾注在孩子的身上, 百般抚爱。家庭之裂痕也就逐渐弥合了。如今胡果羽丰翼满,破壁飞去,这女人 再骄横恣睢,也奈何不了胡果了。   胡果再次找到爱丹,胁眉谄笑,道:“我有一事要求你,不知你答应不?”   爱一惊,瞪亮眼睛:“你,你求我,没搞错吧?”   胡果如蚁附膻,眯眼歼笑:“是的,我真有事求你,你若肯帮忙,那,是我 三生有幸,祖辈造化了。”   “哦,”爱丹瞪圆了眼睛,“过奖了吧,你这个胡董事长,胡经理,屈身大 架来求我一个下岗工人,这不是要我的命,折我的寿吗?省一省吧,上天若有眼, 就不该让你来愚弄我。”   胡果听之忙解释:“哪里,哪里。我是想请你到我家,给我孩子做家教的。”   爱丹心有所会,道:“你总不是来说让我给你家当褓姆的吧?”   “哪里,哪里,给我的孩子当老师。褓姆那是啥玩意儿,那不屈尊你了。”   爱丹道:“那又咋了?人本是平等的,只是人不把人当人看,才分出了个等 次来,分出个三教九流,由此分出了个社会争斗,因而产生了社会矛盾。人人都 梦想成为人上人,踩着别人的肩膀攀爬,欲壑难填,雁过拨毛,什么便宜都想沾, 什么财物都想满足,良心,道德,同情,憎爱,全都被遗弃,剩下的就是怎么个 欺骗,愚弄,淫威,掠夺,压榨,最终受坑害的就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呐!”   胡果道:“我只不过说漏了一句话,你倒驳了几大车。咱们不说那些好不好。 说真格的,我是真心请你帮忙的。我家那小子最认你了,每次在你这看病,不但 不怕你,反而直夸你呢。我有千错万错,挫板上揉衣服呢——挫了又挫。孩子是 无辜的。你人品好,有知识,你若成了家,我恨不得让孩子认你当干妈呢。那可 是我儿子的福气。”   提到孩子,爱丹心一下软了,也就不与胡果去争。胡果见爱丹金人缄口,方 道:“你先考虑考虑,跟家人商量商量;我过几日再请你。”   这让爱丹心有余悸。她独自彷徨在新渠公园。秋已深了,初冬的寒气急候候 地光临在自然界的雾谒中。草木打不起精神,一付想要休眠的样子,萎靡不振。 绿色从十月的北风中褪去了。太阳朦朦胧胧。偶尔见到个人影,无聊的,孤独的 情飘魂荡的人影儿-----   亲爱的,我的爱人:   我是那样的爱你。我只所以孤独是因为我有排他性而只在乎你一人。我只所 以心神不定,是因为我的魂儿已习惯偎依在你的怀里,倾听惯了你的心声,体味 惯了你的温暖。我不能没有你!失去你的日子,是多么的难熬,短暂的等待寄托 了希冀和幻想。假若,没了希望,我还咋活到这个世上?   爱丹禁不住摸起泪来。   你千不该万不该,丢下我一个人啊;尽管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就可见到你了。 可这大半年,每日每夜,真是度日如年。我分分秒秒地盼着你,盼你给我拿个主 意,指条路儿。我已不知不觉中把你当成我的靠山,我依附你惯了;没你在身边 我六神无主,空空荡荡。我之所以孤独是因为我在思念着你啊!   可是,想虽这么想,但不能写信告诉他。她害怕他的情绪和思想受影响而不 能安心工作,只好作罢。   日子无法派遣,光看书也不行呐,整日窝在家里终久不是个话儿。那家庭教 师是不是就跟电影上演的解放前夕,那些大家闺秀,大学毕业了进了大户人家, 给人家孩子做贴身家教。要真象那样倒好了,孩子天真无邪,与孩子相处,会找 回童年的感觉——那是多么的无忧无虑,灿烂纯贞的时光哇!那种美好的感觉被 逐年成长过程中的欲望所抹杀,一个个变得低级趣味,欲壑难填,染指于鼎;尤 其在现代这个物流弥漫、铜臭四散的今天,人的价值比那些贪嘴的牲口好不到哪 儿去。   征求父母的意见,父亲道:“这事儿还得你自个儿拿主意。你就看你喜欢干 那个工作不。”母亲却道:“那是个娃娃头,有啥当头?再说,如今都是独生子 女,一个比一个娇贵,你那不是跳进河里捞泥人儿——没事找事。你头被门夹了, 脑子出了问题了。听我的,你自个儿联系个私人诊所,挣一个是一个;挣不上了, 也就不花它了。钱那东西,手上的皮――挫了一层又一层,何苦计较那玩意儿。”   爱丹听母亲这么一说,只好作罢。她默默地出了门,随意来到新渠公园。太 阳不情愿被西山吞没,竭力地从一团灰色的雾蔼中伸出无数只金色的触角,拽着 一幕庞大无比的黑纱,挣扎着,触动着,喘哮着,最终不是被那贪婪的西山吞嚼 的一干二净了。夜幕上镶有无数颗钻石般的星星。星星闪动着银色的光芒。今夜 无月。   闪闪星星,似乎是你我的眼睛折射在天幕上,变成无数颗,那可是过去的你 的我的每分每秒闪烁在你我心灵间的传情的眼睛;哦,它闪动着,在那上面跳跃 着你对我的,我对你的分分秒秒的思念啊!虽然还有半年之光阴,但思念之情, 日胜一日,因为爱你,远方的你使我变得孤独,因为思念你,久别的你使我变得 心烦意乱…   当夜,汪天录冲着赵月英叹气道:“是你脑子出了问题,还说别人脑子有毛 病呢。你不看丹儿,整日窝在家里。我就日担心她窝出病来。要是给别人孩子当 当老师,也是个好事儿。让她与人交流交流,免得把事儿藏在心里,想不开整坏 了身子。”赵月英听老伴这么一说,觉得在理,但又担心带不好人家的孩子而惹 来麻烦。汪天录道:“当家教又不是当褓母呢,规定的课程教完就拉倒了。”赵 月英听了,不再阻拦。当爱丹回到家时,便迎了上来,道:“你上哪儿了?你形 影相吊的样子,哪还象个从前?是王此来信说什么了?不就是半年的光景,还用 得着你这样愁眉苦脸,郁郁寡欢?”话出口,又觉音重,顿觉噬脐莫乃。爱丹向 着母亲撇了一笑,想说什么却没说出。赵月英见了,想是先前阻拦爱丹当家教之 故,方道:“我刚才想了想。那家教是当老师的,我还以为是当褓姆呢。当褓姆 是要看人家的脸色的,我家的闺女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也不是麻杆杆棍儿,由着 人家劈了砍了的给气受。刚才听你爸一说,我才转过来。若有这么个机会,你就 去给人家教一教讲一讲,兴许时光还打发的快一点。”爱丹不吱声。   再说,胡果这天又向着妻子杜芾道:“我去劳务市场转了一圈,找不到合适 的。男的一个个贼眉鼠眼的,孩子咋敢交给这些人?女的也是脏兮兮的,这倒不 说,又不知底儿,更不敢把孩子交给这些人。我想来想去,还是从我们厂的下岗 职工中间找一个。今天我带着胡斫去看病,咱们这孩子的病就认汪爱丹的。汪爱 丹正好闲在家里,我想把她请来给咱孩子当家教。我想的,这爱丹有文化,又学 过医,又是咱们厂里的知根知底,最合适不过了。”杜芾一想,点头道:“只怕 人家不愿意呢。那女子清高得很,她肯伏低做小?”胡果道:“那还咋的。总比 她闲在家里强多了。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心再高,也只能是折了翅膀的天鹅, 想飞也飞不起来了。还是听天由命吧。”   88   爱丹还是经不住胡果的再三请求而踏进了胡果的家门。按照事先说好的每天 晚上七点至九点,给孩子讲两小时的课,月工资伍佰元。爱丹当时一惊:这么多? 但又一想,政府又给行政事业单位涨工资了。因此,什么也都顺着往上涨,包括 物价、打工钱…唉,每给公务员涨一级工资,就等于把下岗工人往火坑边推一把。 因为,工资涨了物价涨,物价涨了下岗工人的生活费不涨,他们的日子难熬啊!   但是,胡果虽那么说了,却是鼠首偾事,怯声盗气地补充了一句:“若我那 个问起报酬的事来,你就说一个月二佰,免得她…”爱丹听了禁不住要冷笑。她 不愿听他解释,显然,他很惧内。   胡果家住不远,在家属区后院,是厂里专门为白梓、胡果、梁砭祷他们这些 厂领导盖的别墅;独院独户,二层楼。爱丹听说过,但未见过;今随胡果来到, 见这别墅也真气派,院墙与二层楼齐高,由红色砖块砌成;院门由两扇铁板组成, 很宽,足可以进出一辆轿车。在胡果开门时,这沉重的铁门就咣唧啷当地响开了, 且轰轰地吱吱地直振耳膜又剌耳底。院落也很宽敞,不过给人有点被囚禁的感觉, 令人压抑。忽觉“扑”的一声,扭头一瞧,临院门右手角落里,一只大狼狗在抖 毛摇头,垂舌喘气。爱丹惊怕,刚想躲一下,忽见这狗是被铁链子拴着,方压了 压惊,随胡果进了屋。   “我说你蠢你就蠢,蠢的拿耳朵打苍蝇呢。地都拖不干净,你还能干啥…” 爱丹还没跨进门槛,就听又像女人又像猫头鹰样的声音;投目过去,只见一个鬼 一样女人从健身器上走下,怎能不是鬼呢?你看:毛刺刺的头发,红中有绿,绿 中有黄,如蓬蒿,如菌落,被一白色的毛巾自额头处捆扎一圈儿,脸上糊了些白 色的泥巴样的东西,仅留了一双骷髅一样的眼睛和一付噬血的口;口唇一张一合, 似乎是咬着什么。她穿的是一身灰色的健美服,裸露着双臂、胸口、背项和肚脐 眼儿;身才有些偏胖,特别是肚皮上的肉,忽闪忽闪地直从裤里往外跳。地上一 女人正跪在地板上用双手吭哧吭哧地擦着地板;只能看个背影,大约是个中年妇 女,头发被一花手绢搂在脑后,身着淡绿色花白半衬衫和淡灰色裤子,双脚上穿 的是肉粉色袜子,没穿鞋儿;身子单薄的,你瞧那胳膊跟向日葵杆似的,又糙又 细又黑,没有光泽----   爱丹迟楞楞地踩在门口见方的地毯上。她看着这桔黄色的木地板,怎么都踏 不下那第一脚,不得不望而却步。胡果见之,忙给她递了个鞋套,让她套上。   “小芾,你看谁来了?”   杜芾取下缠头毛巾,挫着那乱七八槽的头发,口里仍不放闲地冲着擦地板的 佣人恶狠狠地说:“三条腿的驴没有,两条腿走路的人臭了一层呢。想干就干好, 不干了走人。你瞧你那笨样儿,头肉的拿锹铲呢。”   不想,胡果的儿子已跑到爱丹的跟前,拉起爱丹的手要她进屋。爱丹见孩子 纯贞无邪,又热情可爱,方套上鞋套随小孩进了门。   “呀,是你,吴嫂。”当拖地的女人站起身回过头来时,二人一惊,彼此相 识;但吴嫂只默默地闪了她一眼,便低下头,从爱丹面前唯唯否否地溜进厨房去 了。爱丹想她这是受气之故,一时心中满不是滋味儿。   大概是听到陌生的声音,一只白色长毛哈叭狗从楼上窜了下来,冲着爱丹 “汪,汪”地叫。爱丹小惊,想躲。胡果呵斥道:“吉姆,不准胡来。”叫吉姆 的小狗一见胡果瞪着眼儿,忙双脚立地,两爪乱扇,吐着长长的舌头,媚骨百生, 忽又在地板上打起滚来,那眼睛紧紧地盯着胡果的表情,百般地巴结,万般地驯 服,以察颜观色,讨之欢心。   “吉姆,过来,!”杜芾召唤。   吉姆从地板上一辘轱爬起,飞速跑到杜芾的跟前,立着身子,晃头旋耳,垂 舌吐晴。杜芾道:“看我的吉姆多会哄人,多讨人喜欢。那些愚木疙瘩,哪个能 比得上我的吉姆这么有灵气。”吉姆见说,竟然卷着长长的舌头尽情地舔着杜芾 的脸颊,颈胸,那杜芾也像疼爱孩子似的用脸体贴,用唇亲吻,忽听她扬高桑门 大叫:“吴嫂,吉姆的马夹呢?你人没老却愚了。叫你一天操心吉姆来着,你连 马夹都不给它穿,你成心是想害她不成!早给你说,这是荷兰名犬,别说你一个, 就是十个也抵命不了它呢 。”吴嫂拿着一蓝花色马夹象个耗子静声屏气地过去 给吉姆穿上,又俯首贴儿地抱了吉姆顺着墙角到楼上去了。   小方斫过来拉着爱丹的手,一个劲地拉她到书房去。胡果问:“方斫你认识 不认识这阿姨,就抓住人家阿姨的手不放?”这小家伙不答言,却点着头。爱丹 见他十分可爱,人小却装成大人样儿,心儿有所感染,一时兴奋,摸了摸孩子的 头问:“你多大了?”这孩子依旧不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了出来,亮着三 个又嫩又小的指头,得意地点着头。爱丹更加喜爱在心,道:“这是多少,阿姨 不懂。”“啊!”小家伙终于有了声音,且瞪着一双惊讶犯惑的眼睛道:“你总 没傻吧?这是三,你懂不懂。你不懂咋给我当老师?”爱丹听之,更是爱不释手, 一把揽进怀里,亲了又亲。在一旁的胡果见爱丹这般喜欢小孩,也暗自庆喜,微 笑不止。   这时,吴嫂端了一盘水果进来,爱丹刚想与她说话,不想吴嫂回避掉眼神, 低声下气地出门了。爱丹如蒜烧心,咄咄不乐。   “你去吧,我跟方斫呆一呆。”爱丹向着胡果说。小方斫听说即可回转身, 推着胡果的双腿,要他出去。胡果见状,向着爱丹道了声:“那就拜托人你了。” 方退去。   “阿姨,你给我讲故事。”还没等爱丹说什么,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嚷嚷着。 爱丹答应着,从手提包内取出《格林童话》来;小方斫见之,道:“我不听这个。 这书我也有,我妈妈天天照着读,都快烦死人了。我要你跟我编故事听。”爱丹 一听,晕了头。她没这方面的思想准备。这编故事可不是那么简单,是儿童文学 家的事,我怎个编哇?可是,这孩子在缠她,那幼嫩的眼神充满了幻想,你得顺 着他才是。   “偏啥呢?”爱丹调动着思维,忽见小人书上画了几个‘鸡崽’,灵感一闪, 道:“那我给你讲小鸡觅食怎样?”“好,好,好。”小方斫拍着手,又蹦又跳 儿,然后玩皮的转了一圈,似在武打。   爱丹清了清嗓子,边想边说:“咯咯喽,咯咯喽——这是啥声音?”小方斫 回答:“是花公鸡打鸣。”“对了,是鸡爸爸叫鸣,让小鸡们快点起床了,快起 床了。小鸡们正偎依在鸡妈妈的怀里暖暖和和,睡得香甜香甜,哪还愿意早早起 床。快起床了,快起床了,鸡爸爸挨个把它们拨弄醒。可是小鸡们就是不愿意睁 眼睛,硬往妈妈毛绒绒的怀里钻。鸡爸爸发火了,冲着鸡妈妈直嚷,你说,他为 什么要嚷呢?”小方斫摇着头,渴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爱丹。爱丹想了想道: “鸡爸爸指责鸡妈妈在贯孩子。你不能娇贯他们。鸡爸爸说藏在你怀里的孩子是 长不大的。你说为什么长不大?”小方斫还是摇着头不知,但很认真的听着。 “躲在妈妈怀里,不锻炼身体,骨胳不发育,就长不大儿;肌肉不发育,就长不 壮;不感受自然,如天冷,天暖,风吹日晒,它就不长羽毛——懂吗?”小方斫 似乎明白了,点着头。   爱丹继续道:“鸡妈妈向着小鸡们说,听爸爸的话,咱们出窝吧,去接受朝 阳和雨露的洗礼。小鸡们问:啥叫洗礼?鸡妈妈道:就是感受阳光的哺育,接受 雨露的滋润,让你们这些在成长的孩子茁壮成长。孩子们咱们赶快到山顶上看日 出去。小鸡们听了,一个个欢天喜地,神采飞扬,欢呼着:看日出了,看日出了。 便跟在鸡爸爸鸡妈妈身后跳着蹦着扇动着想要飞翔的翅膀,唱着清亮翠鸣的歌曲, 一同来到山顶。哦,太阳是从哪个方向升起的?”胡方斫摇着头,爱丹道:“天 为什么要黑要亮呢?”胡方斫道:“太阳出来天就亮了。”爱丹点了点头,道: “你真聪明,太阳给人类带来了光明,他是从东方升起来的,又是从西方落下去 的。小鸡们跟着爸妈来到山顶,向着东方张望,在东方的雾气中逐渐有轮红彤彤 的太阳钻了出来,小鸡们高兴的嚷着,叫着,吵着,有的说太阳像苹果,有的说 太阳像烧饼,也有的说是火球。那你说从东方爬出来的太阳像什么呢?”方斫摇 头不知,诚恳地说:“我没见过太阳往出爬。”“哦,爱丹抚摸着方斫的头道: “等哪天阿姨领你到山顶看日出,你看怎样?”方斫嫩声柔气地说:“我妈不让 我去…”“你怎知道你妈不让你去看日出呢?”“她光让我睡觉。她每天起床都 不叫我早起。”   不知不觉已过了九点。胡果进来,见这师生二人正津津乐道,深受感染。爱 丹起身道别,小方斫却不情,道:“阿姨,我还要听你讲故事呢。小鸡跟着鸡爸 爸找吃的…”爱丹也有些依依不舍,道:“听话,明天阿姨还来呢。明天阿姨还 要给你讲小鸡觅食。今天时候不早了,跟阿姨再见。”小方斫道:“我要爸爸明 天带我去看日出。”爱丹喜道:“对,对,小方真乖。要想早起,就应该早点睡 觉,早早睡醒了好让爸爸带你看日出啊!”小方斫听了点点头,爱丹方脱身离开。   春天的月亮也刚刚复苏,因而面色有些腊黄,一半露着,一半遮着,高高地 悬在楼顶的上方。天空灰暗昏浊,偶尔有一股寒气在楼房间的灯光中闪动。看到 了月亮,一种思念禁不住从心间升腾:   越是临近相逢的日子,思念之情越加浓郁。这两年多来,在没你的日子里, 我煎熬着孤独。岁月伴着月升日落为我编织着希望,梦想和永久的爱。你永远是 属于我的,就象我永远是属于你一样,我的心上烙着你的形象,你的微笑,你的 纯朴,你的热情…   亲爱的,我的爱人:   这一天终于就要熬到头了。我热切地盼望早日见到你,可我又一想,我要是 真见到你会是什么样子?我会扑到你的怀里,把你紧紧拥抱。你是我失去的又让 我捡着的宝贝,我再也,再也不会犯傻让你从我的手中丢掉!我要牢牢地抓着你, 抓着你,用绳子拴住你,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这些日子,你真真是把我想疯了, 想死了。没你的日子真难熬。是你太贪了,你走了把我的魂儿也带去了,你回来 了,一定要把我的魂还给我,还给我。!   亲爱的,我现在有派遣时光的事做了。我在给人家当家教。主人就是我们厂 原副厂长,现在是这个厂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名胡叫胡果的人。人家现在把这个厂 子买去了,是第一大股东。你想,他哪有钱买这个厂,还不是他侵吞了这个厂的 资金,最终把这个厂变成自己的了。假若他是资本家,他这个资本家也当的太容 易太离普了。可就是这样,是真的,这个厂也真的变成了人家的。就象是梦,想 来人人不信,可现实确实如此。人家那才叫富的溜油呢。是的的确确踏破铁鞋无 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又忽的一信春风来,金山银山全归他。这才是真真的暴 富呐。   不过,他家的小孩可讨人喜欢了。他长有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他浑身充满 了灵气。他像个小大人,纯真中多了些善良,幻想时又不乏有成熟。他有一个圆 凸凸的额头,眉宇间跳动着机灵,鼻梁虽不棱,但也不塌,饱饱的脸颊红红润润, 玩皮而又可爱。有这个小大人陪着我,定会帮我解闷儿。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将与 他朝夕相处。亲爱的,当一个人成熟的时候,他就渴望自己是个孩子渴望哺育孩 子;你的感觉如何?若有个小宝宝亲你,逗你,你一定是很幸福的啊!   我渴望我们有个孩子,是我俩爱的结晶!   这一夜,爱丹沉静在无比的幸福之中,憧景爱情,家庭,婚姻和幸福。   89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在胡家当家教已两个月过去了。与孩子相处 还算可以,倒是让她揪心的是每每见到吴嫂,吴嫂总是像个缩头缩尾的耗子顺着 墙边儿溜着,头都不敢抬,更不敢拿正眼看人。她想与吴嫂攀谈几句,都因主人 在场而欲言又止。但吴嫂的形象一直映在爱丹的心上。   这日,是周末,星期五,现如今是双休日了。爱丹如往常来到胡果家。吴嫂 将门打开,见是爱丹闪了一眼,又垂着头道了声:“你早,请进。”方像个仆人, 侍候在门口,毕恭毕敬。爱丹见之,忍不住要说:“吴嫂,抬起头来;你看我是 谁,你干么老是低着头哇。”吴嫂抬了一下头,又习惯地低垂了,嗫嚅着道: “下人不敢失礼,不敢失礼。”爱丹听之,如铁铲铲空锅,一阵刺耳,心都象是 要缩进胳肘窝内:“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什么的下人贵人,那是封建社会的 一套。你,你怎能这样看待自己?”说着,动气地把吴嫂的头搬了起来。“抬起 你高贵的头颅!你我都是同样的人,你我都有尊言!我们到他家来是获取我们应 得的劳动报酬。我们,他们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明白吗?你我是同样的 人,明白吗?”不想,吴嫂抹起泪来,怯懦泣声,道:“好我的你呢。像我这样 的下三烂,人家能施舍给我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脸不脸的。”爱丹见说, 一时如坠冰窟,嗒焉失望,不得不平静心情,缓了一口气,道:“再怎么也不能 人穷志短,自个不把自个当人看啊!”“好我的你呢。”吴嫂叹了一口气道, “是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人比人活不成,骡子比马骑不成。我哪敢比三比四 呢。我们俩口子都下岗了,儿子上大学要花钱,女儿也要花钱上学,我那个老头 子整日骑破黄包车,能挣几个钱?唉,我有时恨我自己,眼睛都要恨瞎了。我那 时怎就糊里糊涂生了两胎呢;多一抬就多一张嘴。那又不是放了过去呢,像个猪 娃子生一群好养活。如今是走走站站得用钱养活,我不出来挣点钱能行吗?我不 像你有个手艺。我是吃笨活的,天下像我这样的人一层呢,你不干自有人来干; 只要人家肯让我干,受点气又算了什么呢?我们就这受气的命哇。”爱丹听之, 更是悲不言状,道:“再怎么也应该挺直腰板的。”“好我的你。”吴嫂道, “我是啥人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粗手大脚的没有文化,在人家体面人家里干活, 要学会规矩,学会礼节,不在客人跟前给人家主人丢脸。因此,我要学会识眼色, 主仆分明;学会咋个侍奉主人——这都是要学的。都怪我文化低,孔老仙人的一 套学不来,挨主人骂两句也是应该的。”“我看那女主人对你过分苛刻了。”爱 丹道。不想一句话捅在了吴嫂的伤疤上,使吴嫂嘘唏不已,良久才道:“有时候 也真觉得活着不如死了。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才不忍气吞声呢。可是,又有 什么办法呢?现如今笑贫不笑娼,人穷了猪狗不如。也怪我,也怪我,想起来真 寒心呐。我咋就那么愚顽。那天偏偏让我的女儿来找我。起先我是没让她来的, 可她毕竟是个孩子,没长大儿,就恋妈。我不忍心,就让她来了。谁想惹了我一 肚子气,那个羞辱我死不瞑目…”   爱丹静静地听着。吴嫂大概是受了过分的刺激,说了半天,还没说明她要表 达的什么。爱丹不便打断她的话,听她继续絮絮叨叨:“…女儿来了。起先我本 不打算给给人家的食物。不想,那哈叭狗定时吃喝惯了,一到点就跑到冰箱跟前 用嘴掀。我当时习惯了,没想到女儿在场,就取了香肠、火腿肠喂狗儿;人家有 钱人家的狗就是喂这些高档食品的。那狗吃着,我的女儿看见了,只咽口水,偏 又让我看见了,我心疼女儿,就手长长的抓了根香肠给女儿吃,忽又怕主人家回 来看见,就藏在书包里,随手我又抓了几根火腿肠塞给女儿。我害怕被主人看见, 就支使着女儿快回家。谁想,偏偏遇个端端,麻绳从细处断呢。我女儿还没出门, 就被女主人撞了个正着;更没想到女主人真下叉,扯开我女儿的书包全给搜出来 了…”   吴嫂伤心半晌儿道:“我当时真是脸不知往哪儿放了,当勾子地往裤裆里装 都来不及了,恨不得地裂开条儿缝钻进去。她骂我娘俩是贼,是老鼠。我,我, 我那个羞呐;我心疼我女儿。我女儿被吓唬着了,那可是个娃娃呐。我向女主人 解释,人家就是不原谅。真是做贼不成落了个贼名声。幸亏我央告了胡厂长,写 下保证书才让我继续干下去的。难啊,我这人真蠢,糊涂一时,愚顽一世,咋就 眼小的拿人家香肠?我后悔的抓腔子呢,心老像是被猫抓着。我的手咋就这么长 呢,我恨不得一砍刀剁了它扔给狗吃算了…”说着,几滴灰色的泪自阴暗的眼角 处滚了出来。爱丹实在不知咋个去安抚她,脑子空空荡荡的,心儿好象是被扔在 了毛乌素沙漠腹地,荒凉,焦燥,又无可奈何。   听得门在响,原来胡果夫妇及孩子回来了。吴嫂赶忙站正姿势,卑躬屈膝, 点头哈腰:“夫人,先生,小主人回来了。”这时杜芾训斥出来的礼节,让吴嫂 称她夫人,称胡果为先生,这样有味儿;称小方斫为小主人,体现了地位和身价。 爱丹不知这些,因而没表示什么。这时,又发现那小哈叭狗从楼上窜了下来,竖 直身子,吐舌扑爪,阿其所好。忽听杜芾叫着:“还是我的吉姆机灵可爱,有教 养,比那些不晓眉眼高低者强多了。呸,嘴肿的像个包子,见了主人都不知道吭 一声,那还不如一付猪嘴呢。”爱丹听明是杜芾指桑骂槐,泼冲她撒;这让爱丹 如炉里加炭,正当她难堪时,小方斫又跑到她的跟前拉着她的手。爱丹不得法儿, 只好随小方斫进了书房。   但是,传入书房的声音尖酸刻薄,噪声钻心,轰鸣震耳。那嗓声似猫头鹰在 哀嚎,刺溜溜的,咬破心儿往进钻;那轰鸣如雷管爆响,嘣隆隆的穿破耳膜吞脑 酱。   “咋了?我不就不信你嘴硬的是钢铸的还是铁打的。你说你没拿,偏它长了 翅膀飞走不成?怪事,自打你进了我家,不是少这就少那的,分明是你眼小的。 你瞧你那付穷酸样儿,祖宗八辈子的寒酸,不生出三只手,那才叫猴精见了猪八 戒——见怪不怪了。”   爱丹听明,这话是杜芾在训斥吴嫂的。那声音,蠢的驴声驴气,阴的似夜猫 子诈笑,凶的像母老虎咆哮,恶的如刽子手狂吼。爱丹忍无可忍,刚想破门与那 泼妇理论,不料胡果穿门而入。   “你们怎能这样蛮横无理地对待吴嫂呢?她是人,又不是牲口。你们怎能这 样无所顾忌呢?”胡果却把示指指向自己的嘴唇,暗示声小点。爱丹见他那样, 心下忿忿难平,道:“赶明儿我再也不来了。进你家就象进了阎王店,到处是鬼, 是要吃人的鬼。”胡果却皮笑肉不笑,道:“我就那老婆,刀子嘴豆腐心。” “哼,”爱丹嗤之以鼻,道,“还豆腐心呢,恐怕强过蛇蝎。我在这儿多一刻钟 都呆不下去了。今天就这么着,对不起,明天我说什么也不愿再来了。”   但是,小方斫纯真无邪的眼神始终在她的眼睛里巴望。爱丹见此,心儿不免 软下来。她让胡果走出书屋,锁严门,毫无头绪地给小方斫编起故事来,但心儿 却在吴嫂的身上,为吴嫂悲而悲,苦而苦。   第二日,第三日,果真一连几天不见爱丹来到。小方斫哭闹着要爱丹来配他 玩,而胡果也像丢了魂似的,身子骨空荡荡的无处着落。但几次去请爱丹,爱丹 却发强儿。这让胡果难堪,脸上没了光彩,实在是挂不住面子,心里老盘算着: “这个妞,跟美人儿似的,男朋友几年不在,她还能耐得住寂寞?我那老婆蛮横 刁钻的,毫无情趣,真让我受够了。我那小方斫又那么喜欢她,我要是能把她搞 到手,蹬了我那恶妇,与她结婚那既是我的福气,也是我小方斫的福气。可这如 何才能到手呢?”思来想去,盘算上盘算下,最后两眼一勾,计上心头:“对, 就这样,生米煮成熟饭,我看她能怎样?她清高,她贵重,到时候就怕由不住她 了。”   一时,就盼着妻子出差。果然等到了,妻子要到昆明开会去了。胡果给吴嫂 放了假,又赶忙把小方斫打发到吴嫂家。自个儿来找爱丹,慌称小方斫闹着要见 爱丹,整日饮食不进,像是在绝食,人儿也整整地瘦了一圈。   爱丹信以为真,想事情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看在小方斫的份上,去 安慰安慰,再做别的打算,或是送到她家来带教一两小时,或是放到别的什么地 方也可以,反正,胡果家她是不打算去的。但胡果非让今天先去一趟,明儿再做 定论。谁想,这是胡果兽性大发,设了陷阱要害她儿。   爱丹毕竟是女人,心儿软,经不住胡果信口雌黄,再三央求,还是随胡果进 了胡果家。“怎么,方斫和吴嫂呢?”爱丹问。“可能是方斫闹得太厉害了,吴 嫂带他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胡果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放了麻醉药品的饮料 递给了爱丹,道:“你先喝点饮料,他们会很快回来的。”   尽管屋内空调吹动着凉气,但夏日的闷热还是让人憋气,尤其在与一异性独 处的时候更觉得局促。胡果打开他的液晶电视要爱丹去欣赏画面,爱丹无心那歌 那画那景,可能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下意识地饮用着胡果为她准备的饮料。               “我,我怎么眼花…”纯真无邪的爱丹却蒙在鼓里,等她勉强睁大眼睛时, 一付狰狞的面孔钻到她的眼睛里。爱丹还想说什么,就被胡果抱进卧室,爱丹想 挣扎,可是,四肢软弱无力。她…她…就这样被这个畜生,这个恶棍,这个千刀 万剐都不解恨的驴生的狗养的王八蛋给糟蹋了。   “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哇…”   悲痛欲绝的爱丹,在她完全苏醒后呼天唤地,苦苦哀求着。她哭,她嚎,她 抓胸,她撕发,她仰求苍天,她悲悯大地。可这都无济于事呀!   “你,你,你为什么这样做?”她在问。   “你要知道,我是属于我的爱人,属于我的王此的。你这个强盗,你这个贼, 你把我给毁了,你让我咋见我的爱人,我的王此?”   “我亲爱,亲爱的人,我不能没有你呐!你是大海,我是你水中的鱼,我不 能没有你!你是太阳,我是向日葵,我是为你开放的,永远向着你的,我不能没 有你!你是月亮,我是星星,我永远追随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啊,你是我的, 我的一切,我的命,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我的精神支柱;我的,是我的思念, 我的爱,我的情。可,可,可这一切都将因为我失去了的,永远失去了的,无法 挽回的而一切都将失去了。天啊,千不该,万不该,我好端端的,好端端的我就 这样被糟蹋了,你让我失去了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你让我咋活?生不如死呐! 你让我怎么面对我期盼的,日夜惦念的爱人?你让我见了他说什么,说些什么 呀!”   爱丹想是自己死了,懒懒地绝望地躺在这肮脏的床上,打不起精神来。胡果 就像他家的哈叭狗一样讨好地嗅着她。爱丹哪还在乎他的存在,早已不把他当人 看了。但,这肮脏的地方我必须离开,我马上就离开。爱丹挣扎着,拖着松散的 骨架,驮着沉重的肌肉,挣扎着离开这肮脏的只配猪狗生活的地方。   “我怎就那么傻呢?我咋就轻信了他呢?我咋就没了防人的心眼儿呢?我就 这样被他害了,被他害了,…我亲爱的人,我实在是没脸见你了,我对不住你。 我伤害了你,我咋去正视你哇!”   一整天爱丹都窝在自己的房子里,水米不进,彻夜未眠。父母不知她咋了, 过来过问,她只说不舒服。父母以为是与王此闹了什么别扭,劝说,再过几天就 回来了,不要太劳心了。一提王此,更让爱丹心如刀铰,殊深殄念。   “他害了我,毁了我的一切;我也不让他好活,我要告他。告,告,能告响 吗?那段时间告白梓至今状告无门。如今你去告姓胡的,你又上哪儿去告?再说, 既便是告响了又能怎样?他那么有钱有势,就是判他十年八年的,那也是象征性 的,没过多久,他的钱又可能让他逍遥法外。而我呢,他毁了我,难道是他坐几 年牢就能补偿的?他可是夺了我的,比生命还贵,且又无法补偿的东西,我要他 偿还,血债还要血来还。我倒要他看他长了几个脑袋,有几条命。   “他,他害了我,害得我活呢活不成,死呢死不得。这可是咋个好哇,我死 却便宜了他。他丧尽天良,活着又会伤害好人,伤害多少我这样的无辜女子。我 死,也要让他先死,我要看着他去死,否则,我死不瞑目。死了倒便宜了他。”   偏巧,这胡果不识事务,贱兮兮的,捧着鲜花来看爱丹。爱丹怒火烧身,且 因为父母在场不得发泄。他这样厚颜无耻,皮笑肉不笑的来见我,真真的狐狸给 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万不可上他的当,他害得我与我心爱的人难以相见。我活着 就象是死了,我死了就难道好活他不成 。”   爱丹见他若无其事,阴一阵,阳一阵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非要个民主,非 要个说法不可。胡道:“我对不住你,我真心爱你才不得不这样儿。我这就跟我 老婆离婚,与你结婚。”爱丹冷笑道:“你配吗?你哪儿是配的?你为所欲为, 娇奢淫烂,你是啥狗粪做的?不就是你捞了些臭钱,就因为你的捞,你的贪,才 使工厂遭了殃。这会儿,有了两个鸟钱倒癫狂无忌,欺侮少女,毁损良民。别以 为你可以买这买那,用钱推磨,上天若有眼,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爱丹噎着 了话,冷眼将胡果赶走。爱丹父母都以为是爱丹在胡家当家教属于正常走动,哪 想会是这般的倒霉?   赶走胡果,爱丹的心上象是被一把管钳卡着不让心儿舒张。她万念俱灰,心 想“我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    这天早上,爱丹像经历了一场大病爬了起来。赵月英见之,高兴地为女儿打 了荷包蛋,要女儿补一补身子。爱丹回以一笑,向母亲道:“妈,女儿是不是很 傻?”赵月英没拾起这话的用意,只说:“我家的几个孩子最数爱丹机灵。”爱 丹听了,皱了皱眉,不再言语。赵月英满意为女儿大病初愈,慌忙抓了些零钱准 备上街买些可口的食物以便为女儿补一补,便出门而去。   爱丹从兜里摸出那张“生死誓盟”,怔怔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王此,汪爱丹自由恋爱,已坠入爱河不能自拔。现夫妻俩人发誓:生做鸳鸯 影不离,死当并蒂齐入泥。特在此声明:一当一人惨遭不测,另一方即刻殉情。 请好心人帮忙将我二人装同一棺材内安葬。至此,不胜感谢!   立据人: 王此   爱丹      “夫妻俩,夫妻俩-----”爱丹念着这三个字,一阵苦笑,“你哪儿配他, 你哪儿配他!”一阵辛酸,苦涩的泪还是滴在了那上面。她仔细地用衣袖将它上 面的泪揩干,心爱的把它贴在胸口,又按捺不住地把他放在嘴唇上,那含血的泪 自心里涌了出来,不得不使她扑在床上抽泣恸哭。哭过一阵后,她狠了狠心取了 火机将它点燃。不一会儿全化作乌烟灰烬。爱丹心疼直至,似乎窒息,禁不住又 倒在床上饮恨呜咽。哭了个惨沮意冷,万念俱灰。   她已将身子哭散架了,疲惫不堪;泪也哭干了,心血枯竭。她扒在床上歇了 一会儿,便倔强的站了起来。她强打着精神,稍稍的整了整妆,理了理容,便出 门而来。   爱丹出了厂门口,偏巧脚下一绊,原来是两块石头压着一块白布,布上画的 是老鼠,原来是卖鼠药的。爱丹闪出一念,买了一包鼠药,径直敲响了胡果家门。 家中吴嫂正在做饭。小方斫在看动画片。俩人都为爱丹的到来而愣怔儿。   爱丹走进厨房,要帮着吴嫂做饭。原来杜芾有讲究,每次强调四菜一汤。吴 嫂今天做了一盘茄夹,一盘虾仁玉米,一盘油菜磨姑,一箩清蒸螃解;正准备烧 银耳汤。爱丹见状就要伸手帮忙。吴嫂先是不肯,但寒暄间也就答应了。爱丹将 吴嫂支使出厨房,将那把鼠药全撒在汤内搅匀。   十二点刚过,胡果夫妇不约而同地回来了。胡果一见爱丹,又惊又喜,瞪着 一双诧异的眸子审视着爱丹。杜芾却斜眼看来:“怎么,来结账儿?”爱丹没予 吭声,只守着小方斫,与小方斫说这说那,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爱丹对小方斫道:“想阿姨吗?”小方斫勾起爱丹的脖子亲了又亲,又点了 点头。爱丹道:“阿姨想吃肯德基,你跟阿姨去吗?阿姨请客。”小方斫即刻拍 起手来,大声嚷着要吃肯德基。那知这是爱丹为防止小方斫被毒而施一计,同时 为防连累吴嫂,教给小方斫非要吴嫂做陪。胡果以为爱丹回心转意而与儿子联络 感情,就允许三人出门去了。   这里,爱丹把吴嫂和小方斫带到肯德基快餐店,约磨过了一个多小时,爱丹 向着吴嫂递话儿:“吴嫂,今后小方斫就拖你领着了。孩子是无辜的。我刚才那 会儿,我给那恶夫毒妻投了毒。这会儿我去公安局自首。今后是死是活也由不得 你我了,那是天义,天义呐!”说着,昂然地踏出了快餐店。   90   且不说爱丹投毒之事如何爆炸,如何个沸沸洋洋。却说,汪家更是鸡犬不宁。 汪天录老俩,爱丹兄弟姑嫂各个尤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汪家长期居 住工厂,跟社会上来往甚少,就压根儿没有社会关系。这会儿爱丹出事,让汪家 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想去探望,而公安却以案件正在调查为由拒之。汪家人不 得法儿,四处打听,托关系走后门。   大约一月过去了,才准予探监。汪天录夫妇,汪爱师夫妻,汪爱学匆匆准备 衣物、食品赶到看守所看望。警察把他们带到会见室。不多时爱丹被押了过来。 隔着铁栏望去,只见爱丹面色灰暗,两眼呆滞,发枯肤焦,整个人儿瘦了一圈。 赵月英一时心疼,大叫:“儿啊,你这是为了啥?为了啥呀?”曲莹跟着哭了起 来。汪爱学一个劲地呼唤着“姐姐”。汪天录背过身去,跺着脚,嘴里一个劲地 “天呐!”汪爱师伸去抓铁栏,却被警察制止。爱丹泣哭道:“妈,你就当白养 了女儿一趟。不孝之女实在是不得法儿。是女儿对不住父母,对不住 家人。这 就――”说着竟然跪下叩起头来。警察催道:“快说你们该说的,交待好了走人。 时间就要到了。”但是,爱丹依旧在叩头。家人泪声一片。时间这龟儿子根本就 不通人性,就这么个就到了。警察说会见的时间到了,让他们离开。尽管他们呼 天唤地,爱丹还是被带走了。赵月英大呼:“我的儿啊,我的儿,你可要保重, 保重呐!”       家人把带来的东西托给看守警察,警察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带衣服进 去。说里边有吃的,让他们给交够押金。   赵月英心急如焚,免不了口舌生疮,内火攻心;思来想去,这些年认识的社 会上能够算得上好官的也就那个肖秘书长了,便又试着来到市委想求肖秘书长给 法院说个情儿;一打听,这里的人说肖秘书长下海了,说什么在本市办了一个 “帮妮”律师事务所。赵月英其先还不明白这个律师事务所是干什么的。心里只 为又少了这样的关系哀叹爱丹命之苦,至今没个可帮忙的人。一时心里盼望着王 此早日归来:“王此要在该多好啊。他是当大夫的,认识的人多,想毕有能帮上 忙的。”   企盼了一个多月,王此终于从国外回来。这已是深秋的季节了,当王此踏进 汪家门时,赵月英汪天录都愣了,发呆。忽然,赵月英扑通一声跪在了王此的跟 前,放声大哭:“儿啊,儿啊,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你快救一救爱丹吧,救一救 我那苦命的儿呀!”赵月英这一举动,让王此仗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抢前几 步,扶起赵月英,连声问:“伯母伯父您这是做什么?爱丹,爱丹她咋了,她究 竟咋了?”赵月英已瘫软在地,哪还能搀得起来;搂着王此痛哭一团儿,将爱丹 出事的前因后果向着王此娓娓诉说。   好象是屋外有霹雳声;王此双耳“轰”的一声,一阵目弦栽倒在地。赵月英 汪天录慌忙呼唤:“小王,小王…”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凉水,王此才慢慢地从 地板上苏醒:   “我要见她,我这就要见她。”   汪天录劝道:“你还是先歇一歇的好。你这样风尘仆仆地,时差还没倒过来 呢。”王此哪还听劝,撒腿直奔看守所而来。   看守所的警察先是不准探视。王此央求:“我刚从国外回来。两年多没见到 她了。我是她的未婚夫,我要见她,见她…”   大概他的执着感动了这位警察。   可是,隔着铁栏的爱丹冷木、苍凉,荒漠…恰似非洲荒漠腹地的枯木朽枝。   “我回来了,丹。我回来了,我是来见你的,我是来见你的。”王此将手伸 向栏杆过来要抓爱丹,却被警察制止了。而栏杆那边的爱丹无动于衷,怎能是无 动于衷呢?有谁能知道爱丹的心里装着千言万语,有如跳跳豆儿一个劲地要往出 跳,让她咽都咽不迭儿。她只有强忍 着,闭紧口,闭紧口,强忍着。   “丹,我亲爱的丹,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丹!我爱你,爱你,今生 今世,至死不变!你是我的,谁也休想抢走!我不在乎别的,我只在乎跟你在一 起。让我们朝夕相处,永不分开!爱丹,我回来了。你是我的生命,我会给你精 神的。我要救你,救你。”   忍住,忍住,忍住啊!   对于王此的呼唤,爱丹强烈的克制着自己,克制着。可是咋能忍得住哇!千 言万语都化作酸楚胀在肚子里,涌在口中,只要一张嘴就会喷射出来;因此,她 紧咬着双唇,不敢松儿。   王此从爱丹的眼睛、脸上,爱丹将要触动的身子看到了痛苦、悲凉、绝望、 无奈、辛酸…   看守警察催促时间到了,要将爱丹带走。王此疯了似的扑向栏杆,抓住铁杆 恨不得摔它个稀巴烂。可是,可是,爱丹已被推出了门。   望着朝思暮想的心爱的人,她只有强忍着:我无脸见他呐!爱丹强忍着,喉 咙里的泪咽都咽不迭。当她被警察带回了号子,那憋在心里的情感犹如山洪爆发, 不得不使她张大口“哇”地泻了出来。她双手扑墙,抓出道道鲜红的血印。她抓 着墙,用头撞着墙壁,委屈,悲痛,苦难,失去的爱,贞操,生命-----她捶, 她打,她砸,她撞------号子的墙壁上沾满了她的血,她的泪,她的悲哀------ 千等万等,等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千盼万盼,盼了个日落西山不出来;苦思 夜想,苦苦思念的爱人却铁栏相隔不得,不得----天啊,你咋就不长眼!   王此疲乏地倒在地上。警察可能于心不忍,过来要扶他。他却懒懒地瘫在地 板上不起。   王此被警察劝出了会见室。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软弱无力的双腿和沉重 的双脚缓慢地前行着,但还是迈不了几步,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他坚持着,将 这双腿拉到了看守所院落中心的花池旁。他坐在女儿墙上,全身空空荡荡;脑子 里一片空白,全然荒芜。尽管角落处被铁链子拴着的狼狗吐着滴血的舌头,瞪着 狰狞的双目,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警车进进出出,警察匆匆忙忙;犯人带了来又 带了去的;犯人们的家属三三两两,或议论或叹气,或惋惜或可怜,王此全都看 不进眼里。他眼前一片茫然,丢了魂似的坐在花池边,从日头东边一直坐到日头 斜在了西边。   这时,有一个女人在哭,哭声惨烈令人撕心裂肺。爱丹,是我的爱丹,王此 惊的站直身子,却不是,是一个三十岁的少妇哭得死去活来,被家属搀扶走了。 王此再次倒在花池边。   花池里的花不多,开放着几株黄色的菊花和几朵叫不上名但很好看的红花; 可是花儿在打瞌睡,萎靡不振。绿叶破了洞或残了瓣,有的黄了叶;再仔细看去, 原来是起了虫,虫子在蛀蚀着鲜花绿叶。唉——   这,这——   这就是我的祖国,   她怀里盛开着美丽的鲜花 ,   可是,那娇嫩的鲜花已滋养了害虫;   假若没有腐败,   我的祖国会是多么的美丽和可爱!   王此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呼唤着灵魂,鼓着精神,茫然地走出看守 所,徘徊在繁华的,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这,这——   这就是我的祖国,   她养育了无比善良的儿女,   可是,她们的身体已侵入了病菌;   假若没有腐败,   我们的祖国将更加昌盛和豪迈!   这,这——   这就是我的祖国…   赵月英还是委托帮妮律师事务所的肖律师为爱丹辩护。这日,肖律师亲自赶 到汪家,向着汪天录夫妇了解情况。正好王此在场,当听说了王此跟爱丹的关系, 更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又听说王此是一位大夫,肖道:“正好,我正想找位大 夫了解一下有关精神病方面的知识。”王此道:“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恐怕不能 准确回答。”肖律师道:“我曾办过一个案子,当事人就是因为受到了精神创伤 而行为过激将人致死。你想,爱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精神已经崩馈,你说她能 不能从精神病学这方面找到个依据?”王此道:“我得咨询一下我的同学。他就 是精神病学专家。”肖律师听了,一时兴奋,催着王此直奔省精神病院而去。   案件又过了一个多月,法院终于开庭了。这天正好是周末,汪家人早早赶到 了法庭,不多时,主审法官,公诉机关,双方辩护律师都各就各位。赵月英转注 地盯着肖律师,心下祈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请给肖律师以神力,让肖律 师帮我女儿说话。我女儿是好人,她是被逼的,她是出于无奈。万能的神灵,佛 祖佛宗,请主持公道,还我女儿清白…”   王此害怕与爱丹在这个不合适的场合相见,有意晚来一步。当爱丹被带进法 庭时,爱丹也怕见到王此,因而没有把目光投向人群。因此她低着头,始终低着 头。   公诉机关宣读了起诉书后,法庭经过举证辩护后,公诉方作了陈述。肖律师 即刻回应: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尊敬的公诉人,尊敬的在场的先生们女士们:我不 否认我的当事人投毒,造成他人伤害的事实。但事出有因。我的当事人怎么没去 向着别人投毒呢?她要杀的是个恶棍…”   公诉人提出抗议。主审法官没予理睬。   肖律师道:“朋友,当你的项链被坏人抢劫时,你会怎样?反抗,拼搏,正 当防卫?可那才是一条项链,而那贼掠夺我当事人的是什么呢?是心,是爱,是 生命?”肖律师在摇着头,“这些都不及,是恶棍夺去了比她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在别人看来也许微不足道,可是,在我的当事人看来,一切都无法可比拟的东西 ——那就是为爱情去奉献的贞操。”   肖律师道:“试想,她在思念着远方的爱人。当远方的爱人风尘仆仆从异域 他乡回来的时候,她捧着心,捧着贞操,捧着爱情,欢天喜地迎向他的爱人的时 候,那是何等的美,何等的浪漫,何等的可歌可泣。可就在这个时候,半路遇了 个打劫的将这一切毁灭了。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尊敬的公诉人,尊敬的我们 每一位有良知的先生女士们,你们的感想又该如何呢?就冲着这一点,我的当事 人无辜被伤害,法律都要进行援助,只有这样才能体现法律的人性化。”   公诉方:“我们应该提醒辩护人,法律是不讲人性的。法律注重的是证据, 事实…”   肖律师道:“我这就向审判长审判员,向法庭提供证据。这是一位精神病学 家提供的诊断证明书。在我当事人遭受其害后,一连几天水米不进,彻夜不眠的 情况下,她的精神已经崩溃到你我难以想象地步了,致使我的当事人患了一种精 神疾病,医学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根据《刑法》第八条之规定,我的当 事人不应该负刑事责任。”   法庭一片欢呼。   肖律师继续道:“证据远不至于此。本案所谓的爱害者,正是害得我当事人 欲生不能,欲哭无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不仅欺侮了一个善良的弱女子,更重 要的是他侵吞了国家财产,把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厂子变相占为己有,害得工人下 岗,流离失所。这个伤害我当事人的无赖,之所以遭到毒害,那是他的报应,是 他罪有应得,是他咎由自取。是我的当事人在为民除害。同志们,朋友们,对于 这样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人法律难道不去惩罚,反而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指三说四,横加指责。在这节骨眼上,更应该体现法律是向着谁的,是向着坏人 还是好人,是伸张正义还是助虐邪恶?我们的法律是人民的法律,我们的专政对 象是坏人而不是象我的当事人这样美丽善良,充满了希望和浪漫激情的人。”   台下哗然。公诉人提出抗议:“被告方的辩护牛头不对马嘴,我反对。”主 审法官向肖律师提出警告。   公诉人指出:“被告方的律师一二再,再二三的提不出充分的证据。反而从 人性方面扰乱法庭,我们再次提出抗议。我们对被告人的指控事实清楚,请审判 长予以采纳。至于被告人是否患精神病一事,我们在此指出,当被告人受伤害时, 她为什么不去报案,难道那时她就有精神病?”   肖律师:“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尊敬的在坐的诸位,”肖律师取出一幅 相框,“诸位,请看,这是我当事人的一幅放大了的相框,她是那么的美,那么 的漂亮,那么的纯洁,”随之“喀嚓”一声,肖律师将相框折了个粉碎,即见从 相框的五合板中间撕出一张纸来。台下以及台上的法官们惊诧不异,一片“嘘” 声。   肖律师继续道:“玄机就在这里。这上面记录了另一个罪恶深重的人所犯罪 的证据,可是,记录他的主人已经命断黄泉。他曾拿着这个证据去告那个人,可 是呢,我们的执法机关,不但没有惩除这个罪恶深重的人,反而放虎归山,以至 提供这份证据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去。此后我的当事人为这个人命案多方奔走,可 是法律至今还没有为她提供支持。由于执法机关的腐败,致使我的当事人对我们 的法律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信任。为了打官司,她耗尽了心血,精疲力竭。在 这种情况下,我的当事人能有信心去报案吗?诸位,我的当事人被迫无奈呀!”   肖律师继续道:“目前,我们的法律体制,县政府任命县法院院长,县法官, 并给他们以薪水。县法院院长能去审判县官员的关系户吗?法律一当被地方官员 所掌握,那这些地方官员就有可能成了地头蛇,土皇帝。地方政府干预法律,执 法机关能清廉吗?能健康吗?因此,暗向操作,已成为法律部门不争的事实。当 县政府委任过的官员犯法,检察机关要去查处都必须先征得当地县政府领导同意, 否则。谁敢奈何?鉴于此,就是报了案,就是把那强盗绳之以法,最多判七年徒 刑。七年,那个人有的是钱。判的再多,通过关系,法律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穿 在身上衣服,想脱就脱,想穿就穿——这是我的当事人当时的心态。而我的当事 人失去的,又何能是用生命和时间挽救得了的东西?各位,由于我们的执法机关 的腐败伤害了我的当事人的心灵,使她失去了对法律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她 会去报案吗?在这一点,我们在坐的,扪着良心想一想,我们该负起责任来。向 着我的当事人勇敢地承担起由于腐败而造成我的当事人对法律失去信任的责任来, 这样才能还法律本来的面目,才能证明法律就象这法庭的标志——天平,那样的 公平,公正。”   台下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肖律师道:“由于法律天平的倾斜,这个暴富了的恶棍才胆大妄为,肆无忌 惮,灭绝人性地欺辱良民,强奸少女。由于我们执法机关的腐败,才使我的当事 人受到伤害后感觉求助无门,因而逼得这样一个弱女子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来。诸位,每一位有良知的人,快收起你们伪装的面具,正眼看一看我的当事人, 还她的真,还她的善,还她的美。”说着肖律师奔向法庭窗台前,抱起一盆正在 开放的鲜花,回到原位:“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尊敬的公诉人,在场的每一 位,你们瞧,这朵盛开的红花,美不美,漂亮不漂亮,好看不好看…”肖律师说 着突然把花撕碎抛在地上,又过去用脚去碾,道,“诸位,你们对我的举动有何 感触?恨我,骂我!我想每一位有爱美之心的人都会为此而愤怒而暴跳。我的当 事人就是一朵正在盛开的无比美丽的,无比鲜艳的花朵。让我的当事人抬起头来, 请诸位欣赏。她不仅有花一样的美貌,更有钻石一般的坚贞,可就是这样一们坚 贞不屈少女才使她不堪躏辱。她的未婚夫远在国外,她每时每刻无不在思念和爱 中度过;她期望着他早日归来与她结婚,组合成一个完美的家庭,生儿育女,享 受天伦之乐,可,可这一切都 被禽兽不如的畜牲给践踏了。诸位,假若你们就 是我的当事人,或你们的女儿是我的当事人,你们应该怎么做呢?”   审判长再次向肖律师提出警告。肖律师向审判长致意,道:“我这就做以总 结。用三点来证明我的当事人无罪和无辜。第一,她在遭到暴力伤害后精神崩溃, 患了精神病;第二点,她之所以没报案,是她曾经受到过执法腐败的伤害而对法 律失去了信心;第三点,她是属于弱势群体中的一员,需要法律援助。”   罢了,肖律师向着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公诉人以及台下群众深深地鞠 了一躬,之后又特意走到爱丹前,向着爱丹深深地长时间地鞠了一躬。   片刻寂静。审判长,审判员相互交头接耳后宣布:由于被告方提出了新的证 据,法庭需要调查,暂时休庭,延期审判。   两位女法警押着爱丹准备离场。爱丹环顾着王此,在后排的王此从人群中向 前挤着。他向爱丹招手,示意;爱丹扭头向着他,目不转睛地向着他,在微笑, 在致意-----可就在王此快要奔到爱丹跟前时,猛不防爱丹挣开两个女法警,一 头撞在墙壁上。众人被这一举动震惊,一片慌乱。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法 警抬上爱丹上了警车直奔医院而去。   当王此打的赶到医院时,爱丹已躺在了脑外科的抢救床上昏迷不醒。脑CT报 告,颅骨骨折,重度脑挫伤,颅内多发性出血。作为一名资深的脑外科大夫,他 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他默默地侍候在爱丹的身旁,尽管这里全都是他的熟人和 同行,他抚摸着爱丹尚有体温的手,予以体贴,爱和心痛。他暗自垂泪:“丹, 你的个性如此刚烈。你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你还要遭这般的磨难和煎熬。你又没 有错,你干么要去自残?丹,我亲爱的丹,都怪我,怪我离开了你,怪我关爱你 不够。丹,丹…上天呀,快来拯救我的丹呐!她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高尚,那 么的优秀,可上天偏偏瞎了眼要让她爱苦,受难,爱罪。”   王此为爱丹揩脸,擦手,边擦边忍不住泪水巴嗒巴嗒地滴了出来。   阴暗灰朦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飞飞扬扬。王此茫然,悲凉地走在白皑皑的 雪地里,饮着泪,咽着辛酸,吞着痛苦,毫无目的地走在雪花中,踏在积雪上。 不远处有个人影摇晃着身子,瘸着腿,癫癫痴痴地迎了过来。但见他身穿褪了色 的军绿棉大衣,头戴破旧不堪的军帽,一耳帽扇拖了下来,一耳帽扇却向上卷着; 怀里揣着个白酒瓶,边摇晃着边饮;口里还不停地念着醉谣:   拉大旗,做虎皮,   搅浑水,来摸鱼;   贼喊捉贼没了贼,   沽名钓誉愚布衣,   咳,装疯卖傻我和你!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