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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天堂里有没有银行

　　作者：黄东方

　　父亲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服，里面是白色衬衣，背有一点微驼，戴着一幅深
度近视眼镜，向我慢慢走来，似乎很近却又很远。我突然有些心酸，忍不住哭泣，
哭醒了，知道又是梦，泪却还在流，父亲已经真的离我们而去，永远地离开我们
走了！
　　父亲没有什么手艺，除了种地，没有其他任何收入。分田到户后，父亲拾辍
起弹棉作坊，和母亲、还有年仅十四岁但怎么也不愿意上学的三弟一起起早摸黑，
不分昼夜，在棉絮和灰尘飞扬的环境下，开始挣钱，供我和大哥上学。父亲常常
向母亲和我们灌输一个道理，农村孩子的出路，只有读书和参军，只要孩子愿意
读书，就一定要供。弹棉微薄的收入，终究赶不上支出，不足以支持。父亲咬牙
借债买了两头牛，边弹棉，边养牛。后来为了多挣钱，父亲又买了台棉籽轧片机，
把棉籽加工成油去卖，这样可以多赚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特别难，特别脏、
苦和累。记忆中，别人家都在休息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早早起来喂牛，然后就去
弹棉，趁着一点歇息，母亲再回来急忙做饭，等到吃早饭的时候，有时已经快中
午了，很少有一点休息的时间。这样的辛劳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多年呢，四千
多个日日夜夜啊，中间多少血水汗水泪水已经无法计算，最严重的一次，父亲触
电差点夺去生命。谈起此事，我们都忍住伤痛，故作快乐的祝福父亲，大难过后，
必有大福。父亲总是笑笑，你们两个（我和大哥）作为全村第一位大学生，我很
知足了，村里人还让放了场电影呢。
　　父亲识字不多，闲暇时非常喜欢看《说岳全传》和《三国演义》，时不时用
岳母刺字、精忠报国、曹操奸贼、忠奸势不两立等教育我们，时时告诫我和大哥
在外工作，要服从领导的安排，干好工作，家里的事不要多问。父亲一生极其节
俭，从不舍得枉花一分钱，为了省10块钱的车费，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去离家近30
公里的县城办事情，当天去，当天回。长年的胃疼，只是疼痛难忍的时候，才吃
点药维持。印象中他从没有穿过一身像样的衣服，从没有去过饭店吃喝，直到他
生病去上海的时候，才勉强同意让我们给他买了一身他最喜欢的藏青色西服，白
白的衬衣。2008年5月，万恶的病魔终于击倒了积劳成疾的父亲，在上海术后，
不知道父亲是不相信他的病，还是有意为之，总之他在我们面前，从不说病，只
是说现在感觉不错。术后半年，父亲精神焕发，并不顾我们的再三劝阻，执意每
天去他的门窗店，说不为赚钱，就当是他的揪手。一年后，父亲开始出现低热，
然后经过数次专家诊断治疗，没有任何效果。直到2010年春节来临的前一天，父
亲终于闭上了眼睛，再也不需要那样辛苦，再也不需要干活，再也不需要他的揪
手，再也看不到他置办的一切，再也不能和我们说一句话，永远地离我们远去。
而到此时，我们才想起给予父母亲的关心太少了，父母亲吃苦受罪太多了，别人
不能干的活他能干，别人不能吃的苦他能吃，别人不能受的罪他能受，而他享受
的太少了，几乎没有什么享受。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享受是看着子女成长，他们最
大的安慰是看着儿女成家立业，他们最大的幸福是看着儿女都幸福，都生活的很
好！
　　父亲一生很少积蓄，所付出的辛苦与努力、所挣的钱都花在了父母、子女和
亲朋上，每每谈到钱，父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一辈子银行不喜欢他，因为
他挣得总是比不上花的，没有办法和银行打交道，不能存钱给银行做贡献。三七、
五七、清明、农历七月十五，按照农村的习俗，要去坟前烧纸钱祭奠，每当此时
此刻，母亲和我们兄弟一起，都用金色的纸折起好多元宝，边点燃边痛哭着告诉
已经在天堂的父亲，别再不舍得花钱了，别在那样苦自己了，别再不要命地干活
了。我总是想，父亲肯定能听到，只是梦中走近我的的父亲却不再与我言语。我
不知道天堂有没有银行，父亲是否和天堂的银行打起了交道，是否还是舍不得花
钱而把钱存入了天堂的银行，天堂的银行很喜欢他。我唯有祈愿父亲好好地花钱，
不再那样的辛苦劳累，不再拼命地挣钱，好好地休息，好好地享福，在天堂和神
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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