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缺 席   · 嘎玛丹增·   被一个昨天,带到远方。   常常黑夜,一支又一支地点燃纸烟。枯坐在窗口后面。天地缩成一团,黑一 样深。我的灯火,燃在指尖上,就像希望虽然渺茫,对绝望的抵抗,还可以辨认。 旧事,就停留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随时可能惊醒。   半夜下了一场雨。听见猫在院落里叫了几声,虽然看不见,可以想象它躲在 雨棚下,孤单的样子。小区的大门一次次响过之后,又一次次关闭,可能有某个 酒醉的人,或者依偎着的情侣,从大门进来,刚好路过我的耳朵。寂静的夜晚, 声音是活着的证据。还有密密匝匝的雨声,陪着我在黑中散步。   不知道,还有多少眼睛,站在夜晚和黑暗耳语。   你说,一定要离开。在离我想象不达的地方,把泪水,藏到身后。   一个女子把自己一段段地打开,让我进去。小时候,为了一根脱落的鞋绊, 躲进了仓房。独自看着那只美丽的鞋子,悄然泪落。对一根鞋带的损毁,无能为 力。这一段,预言了她的成年。眼泪和悲伤,从此,都在自己的仓房。如果我在 这一段落出现,我会说,我要等你长大,但你不要回到仓房。   未及表达,她就背着行囊,在第一场雪,即将封锁道路的时候,无声地走了。   她把自己完全打开,哪一段给我,哪一段给自己?她没说。我刚踏上旅程, 就失去了方向,就像奔跑在梦中的脚,迈不开身体。   某天早晨,我醒来之前,一直在死牢里游荡。亲人们站在在监狱门口,和我 一一告别。刚刚想到停留,家园就被荒隔。我坐在狭小的窗台边缘,掰着指头计 算活着的时间。天空在厚云上面。我根本看不见天空。雨水源自一个未知的地方, 透过窗口锈迹斑斑的栏杆,落在我的脸上。檐溜里的雨水哗哗乱窜,顺着高墙写 满没有坐标的地图,最后不知去向。有人拿走了我的鞋。我在幽暗的监狱里,四 处找我的鞋。袜子已被雨水湿透,光着脚丫等待死亡,我很不习惯。我坚持,要 找到鞋子。   关于这个梦,我坐在上午的办公室,翻开弗洛伊德,想寻找一个答案。恰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在电话里,给我讲了一只鞋和鞋绊的远年,我从故事里,完成 了梦游。   她是我的子弹,只是不知道,谁是扣动扳机的人。   有一种疼痛,坚持着要跳进这个季节。   每一种张望和等待,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便寻找千年,那长如永恒的等待, 因为相遇,瞬间离析。不如留在梦里乐此不疲,继续给自己一场伤心不绝的虚构。 很多真实,都间隔在时间外面,只有站在坚守里,才可以触摸苦难的体温。   走了很远的路,就想看到梦的式样。忘了等待的姿势,你却潸然而至,如此 猝不及防。相遇的突然,如七月冰雪。我该感到荣耀?还是羞愧?   我是那个被你放进梦境的细节么?其实,苹果园的芬芳,凋敝在了夏日的午 后,在冬夜反刍,就像在白纸上图画园丁的背影。   这种厚度,就像花朵们开成的果实,站在秋风里等待辨识。看见它,我只能 屏住呼吸,不敢用沾满尘土的双手,在距离秋天最深的地方,摘下你的粲然。我 相信,站在远方的眼神,阅尽青黄,依然存留着可以照耀我的泪光。   我是不是在那个季节以后的日子里死了?对于往事,我居然毫无知觉 。关 于那个干净的季节,我实在找不到一种语言,可以造句。   它是你的时间,你的坚守和疼痛。我在那个时间里,碰巧进入并离开,是偶 然还是宿命?如若能在相遇的以后,记得这个时间,无疑,我已成为你窗前的一 只飞蛾。只是,它不是三月的翅膀,在另外一个幽静的花园里,属于花朵的秘密。   你说,十九岁,一个夏日的早上。在校园外的集市,吃一种甜腻的蒸梨。颗 颗黄褐的蒸梨,在一口黑色的锅里,随透明粘稠的糖水一起翻腾。你的目光盯着 它们,拿一双筷子,选一颗最漂亮的,手里的白磁盘,已经幸福的摊开。却不料 另一双筷子和另一个白磁盘,也看中了那颗最漂亮的黄梨。   我有把那个梨夹进你的磁盘里么?你说:“你轻轻地,轻轻地,夹那颗蒸梨, 放在我的白磁盘里。然后转身,慢慢地,慢慢地,从我身旁离去。”   “我傻了一样站在原地,蒸梨的甜蜜气息,像你留给我的告别,它在白磁盘 里,单薄得像我自己,你走去后的我自己。”   关于让梨的细节,显然不是我的故事。经年流转,我巧合地成为这个事件的 主角,一时措手无依。尽管,我不是那个在很久以前让给你蒸梨的人,还是有恍 如隔世的谙悉。乃至,不自觉地想把自己,放进你的花季。   你说,留在梦里比见到梦,更仁慈。   我没有信仰。不相信时间和空间,不相信传言和历史,不相信前世今生。我 不停地走,是我给自己的宿命。道路上,或风雨如晦,或阳光灿烂,都是一个人 的旅程。   当孤独永远孤独的时候,害怕孤独,还有什么意义。   有的情感太过奢侈,它离开身体到底有多久?此间,我愧于说出它的名字, 以免玷污了你的白夜。   不管那个梨,存不存在,我已被20年的厚度,推到了前台。   我希望站在你的花园里,像园丁一样,种植那些树木或者花草,天天给它们 翻土、浇水、施肥,直到荫绿一方天地。   我们,水一样的流着。水,可以回头么。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问了半生,不想问了。我谁也不是,谁也不是我。 倒是你说了,我是那个让给你梨的人。   我想打开。其实,我原本就打开着的,只是这种打开和闭合一样,打开这个 人,夹着纸烟,拿着酒瓶,坐在黑里恐惧黎明,就像你对黑暗的不屑。   之前,我没有看见你,也没有看到你的时间和空间。你让我看到你的时候, 你坐在暖黄的阳光下,挥手无力,泪流无声,习惯用清净无尘的眼神,和星星月 亮交谈。那是我无颜深入的世界。你的世界。   我想成为你的脚。我想成为你的手。   花开的时候,你却走了。   我还没有表达,你就像白雪覆盖的种子,雪藏在了一间白色的房子里。你关 闭了世界,还是世界关闭了你?花香鸟语,正在冰冻。   离开,或是一种睡眠。你的睡眠,像是童话里,听不仔细的旁白。春夏秋冬, 全是干蓝。   是的,你的睡眠只是一次旅行。   当你回来的时候,怀揣着的春天,再也看不到梨子的伤口。   你说过,你不想走得太远,不要看清比黑还要黑的地方,那个拿着笔的人, 已在黎明清洗砚台。   我等你。等你在深处,和桐子花一起回来。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