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中国科大校园爱情故事—《羞涩的玫瑰》   冯笑   ●● 故事梗概:   小说的题材涉及到在八十年代初至九零年代十余年间的我国大学教育改革中 人们的困惑和觉醒。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刚从文革中恢复休养的大学,迎着改革的春风,和国 门的逐渐打开,教师、学生对未来教育改革的悬望和困惑,主人翁农家子弟张天 喜家庭悲剧和个人婚姻事业的奋斗,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在当时时代下的为了个 人前途和生存的奋斗和挣扎。小说以近乎纪实的手法描述了当时高校师生的爱情 生活。   小说的第一部分:南京大学外语系学生张天喜和华雨露在去庐山的大轮上邂 逅南京一中高中女生吴雪儿,在游历了庐山后,双方就断了联系。五年后,已经 成为科大外语教师的张天喜在课堂上巧遇新生吴雪儿后,两人开始了绵长而苦涩 的爱情。   在课堂上,吴雪儿结识了某省委组织部长的女儿杨光,和某学部委员的女儿 卢斯琴,他们由于文革的影响,在30岁左右才进入大学课堂,但是由于经历不同, 他们的爱情生活和学习也较其它人曲折。   张天喜的母亲肝癌晚期,张天喜请假回芜湖照顾母亲,为了筹措医疗费用, 在码头摆地摊,被同事祝教授看到,祝教授慷慨解囊,吴雪儿在得知张天喜困境 后,不惜顷囊并赴芜湖帮助张天喜,两人冒严寒在芜湖码头,安庆街头摆地摊。   经过文革后,大学的外语教学已经作了重大改变,学校来了许多外籍教师, 学生在接触这些外籍教师后,也萌发了出国留学的念头,随着出国热的逐渐升温, 学校许多教师学生出国,外语系正是首当其冲,祝教授经美国教师介绍赴美教书, 给从来不作出国打算的张天喜启迪。   出身教授家庭的华雨露后任安徽大学外语教师,女朋友柳叶子,为北京某高 校副校长独生女,合肥工大研究生,对华雨露不思进取非常不满意,在多次冲突 后,和一个来自美国的留学生克莱尔产生了感情,在没有告知华雨露的情况下, 柳叶子和克莱尔先去黄山旅游,然后又到北京旅游,华雨露得知后,跑到北京柳 叶子家中,不惜给柳叶子下跪,企图挽回感情,但一切都晚,柳叶子彻底抛弃华 雨露后,不久就和克莱尔结婚,离开了中国。   张天喜、吴雪儿在毕业前一年成婚,在吴雪儿毕业前夕,不幸早产,生一女, 张天喜以慈父之心日夜服侍雪儿和女儿,直至脱离危险,在女儿两岁时,张天喜 被学校公派到德国波恩大学。三年后,吴雪儿把女儿交由母亲抚养,自己也去德 国陪伴张天喜,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德语。吴雪儿利用打工的钱游历欧洲诸国。 五年后,张天喜、吴雪儿带着女儿来到美国。   同班同学卢斯琴通过托福考试,获得奖学金,在毕业后不久也赴美就学,后 嫁给一美籍华人医师,十五年后,成为美国某大学副教授。   十七年过去了,张天喜的女儿于2005年考入南加州大学计算机专业。   华雨露在被柳叶子抛弃后,不久考入某大学国际法研究生,17年后,为某大 学法学教授。   而柳叶子自从和克莱尔结婚后,产有一子,风传两人由于习俗不同,已经离 婚,柳叶子带着儿子已经定居加拿大。   小说某些章节采用白描手法,力图描述和再现当年大学教学活动,各种人物 的思想和行为,小说描写的场面涉及包括当年科大外语系,夜大学,少年班,科 大附中,安大,合工大,南大,安医等多所大学教学改革活动,甚至包括当时的 一些企业,工厂,商业的改革情况,力图能全面涉及当时国家的改革给普通百姓 带来的影响。   此外,小说还描述了当年合肥、芜湖、安庆、黄山等景观和改革所带来的变 化。   因为小说大量采用了白描手法,故主要人物均为虚拟,或多个真实人物的组 合方式,其中许多故事仅是当时大多数人都共同具有的故事的情景再现,目的仅 是要反映当时那个时代人的悲欢喜乐。   我们这一代经过了太多的心酸,我们这一代经历了太多的痛苦,然而时间到 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却度过了一个安逸平静的时间,我们的眼睛终于能平 和的睁开,去想象这整个世界绮丽的风光,八十年代是整个中国人的一个梦,从 那时开始,这个梦在逐渐实现,以致形成今天涌动的大潮……。   目录   第一部   第一章 轮渡上想入非非,有缘人千里相会   第二章 游庐山三人迷径 ,摸黑路半夜而归   第三章 张天喜夜大授课 ,吴雪儿巧遇故友   第四章 热心人胡涂办事 ,三旧友餐厅叙旧   第五章 清水绿茵荷花香 两情依依日月长   第六章 俏杨光信口开河, 莽教授大发雷霆   第七章 谈生日雪儿动情 ,阅杂书天喜迷性   第八章 贺生日叶子娇嗔,论语言天喜忘情   第九章 伺母病雪儿误课 ,陪看护两情相悦   第十章 柳叶子急于出国,华雨露左右为难   第十一章 伊迪丝逗趣雪儿 老教授施威学子   第十二章叙衷曲两人交心探幽迷雪儿迷情   第十三章 庆圣诞举行晚会 喜过节欢声笑语   第十四章 柳叶子含怨生怒 华雨露低声俯就   第十五章 做噩梦雪儿流泪 叙家事杨光 唠叨   第十六章 钟南平留情叶子 焦辅仁笑谈失恋   第十七章 张天喜雪地售货 三教授码头动情   第十八章 知困境朋友帮忙 尽全力雪儿顷囊   第十九章 赴芜湖雪儿忆旧 遇码头天喜心惊   第二十章 识鲥鱼天喜论道 见雪儿老太心喜   第二十一章 腊八节街头卖货 雪儿恻隐怜乞儿   第二十二章 老母节前嘱后事 张天喜羞见前师   第二十三章 见天喜主任心痛 愧祖宗雪儿笑书生   第二十四章 吴雪儿含羞说病 张天喜推心置腹   第二十五章 母突逝天喜感悟 将赴美教授留情   第二十六章 华雨露讥讽发财梦 柳叶子含羞上上签   第二十七章 史密斯开设讲座 祝教授笑谈文革   第二十八章 忆昔日一团苦水 陪客人大开眼界   第二十九章 不计报酬莫莉授课 算译费卢斯琴暗喜   第三十章 钟南平情迷初恋 卢斯琴笑言博士   第三十一章 柳叶子戏说太监 华雨露失魂落魄   第三十二章 去北京火车销魂 浪漫情夜游皇城根   第三十三章 克莱尔使馆戏靓女 柳叶子冷对华雨露   第三十四章 克莱默变成克莱尔 华雨露情尽柳叶子   第三十五章 冒高温良友游黄山 顶烈日叶子会雪儿   第三十六章 离俗世心静如水 做怪梦不难脱红尘   第三十七章 入仙境华雨露悟道 叙闲言柳叶子露真情   第三十八章 寻和尚华雨露失望 逛花市吴雪儿巧遇杨光   第三十九章 看日出大彻大悟,怜幼狗初显慈悲心   第四十章 闲情雅性雪儿游园 荷影绿波斯琴留情   第二部   第四十一章 吴雪儿置席待客 柳叶子羞见天喜   第四十二章 喜杨光直言快语 忧雪儿前途不明   第四十三章 心魂不定雪儿尴尬 大大咧咧杨光请客   第四十四章 土可乐堪比洋可乐 柳沙河笑谈生意经   第四十五章谈生意书生伤感 逛商场雪儿叹息   第四十六章烤鸭店大发感慨 读书热触景生情   第四十七章生姑妈乱拉鸳鸯 柳叶子戏谑病雪儿   第四十八章 叶子戏弄刘晓庆 姑妈生搬鸳鸯谱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大跳其舞 观街舞大开眼界   第五十章 遭痛斥叶子伤心 看大片雪儿震撼   五十一章 议出国初探丈夫 唯恐乱叶子恼怒   第五十二章 李教授嘲弄金总 罗主任挥霍待客   第五十三章 心直口快瞎侃价 软语温存人动情   第五十四章 吴雪儿穷追不舍 卢斯琴欲言又止   第五十五章 莜麦曲母女情深 助朋友杨光仗义   第五十六章 游校园小丫开智 吴雪儿深情鸭鸭   第五十七章 卢教授侃侃而谈 鸭鸭酣睡水上厅   第五十八章 忆往事不堪回首 卢嘉良无奈叹息   第五十九章 卢小丫恋母不舍 卢斯琴故地重游   第六十章 六神无主枉叹息 空有雄心思远行   第六十一章 谈经论道唯丧气 圣诞晚会感师恩   第六十二章情诗勾起旧时梦 老友悄离心思念   第六十三章 国宁家安年前闲 喜庆方感邓公恩   第六十四章 叹为人安如燕雀 恨人穷不能如意   第六十五章 雪儿戏说人贪欲 叶子羞言婚纱照   第六十六章 吴雪儿戏弄女友 谈法律老友交心   第六十七章 余怒不息犹含恨 不如怜却眼前人   第六十八章 天喜心感雪儿情 小丫无泪见亲娘   第六十九章 有心启智卢小丫 卢斯琴心羡雪儿   第七十章 雪儿羞见黎校长 卢斯琴忧心女儿   第七十一章 卢斯琴羞述婚姻 情憨雪儿实心为友   第七十二章 黎晓琳雅趣读研 卢斯琴开解困惑   第七十三章 烧纸钱戏说红楼 忆游学感知哈佛   第七十四章 信口戏谈蜡像馆 笑言当年老油牛   第七十五章 推心置腹友交心 痛斥利弊开新论   第七十六章 心闲叙过年琐事 悠然做发财计划   第七十七章 孔先生信口开谈 梅丽破传统俗套   第七十八章 杨光无端受人欺 斯琴戏谑桃花运   第七十九章 留职停薪发财梦 人心浮动不安分   第八十章 黎晓琳高谈阔论 女博士破迂腐气   第八十一章 无言谁会凴欄意 凝把疏狂图一醉   第八十二章 百无聊赖觅闲情 古旧书堆藏稀珍   第八十三章 荒唐情未婚先孕 无奈空向爹娘泪   第八十四章 人生闲愁何能免 销魂独君情何限   第八十五章 脱囹圄贪心不去 穷书生勉为其难   第八十六章 酒宴歌罢英杰志 落花风雨更伤春   第八十七章 风云变幻逗留处 天际云边人间路   第八十八章 天涯海角难聚散 心有灵犀思乡梦   后记:   见证大师-守护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们   2006年初夏,当我将已经写了一多半的《庐山情缘》(另名《羞涩的玫瑰》) 告知我在科大的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他们建议我投到科大校友网站。果然一与科 大校友办公室主任郭胜利主任联系后。他即慨然同意,让我将文章发给他,按每 周发两次,一次5章的频率贴在科大校友总会网站上,这时正逢海内外校友放假, 相信会受到人们的关注。   这样我一个夏天都泡在电脑上,连续又写了30章的内容。在暑假两个月内, 科大校友总会网站一共发了70章,随后我又写了10章,但是突然失去动力,一个 字都写不出来。   有一句话“文章千古事”。于是去年夏天,又从头捋了一遍,把不顺的地方 修正了一下,还是不满意,本来像科大这样神圣的育人圣土,有那么多科学大师 云集其内,要写出那些大师的故事和风采太难,凭我的能力实难将其写透,只是 做个尝试罢了。然而科大不仅有众多的大师,还有许多普通的教职员工和学生, 正是这一切汇集而成了科大精神,正如科大校歌:“迎接着永恒的东风,把红旗 高举起来,插上科学的高峰!……”   70年代末期的中国大学,经过十年浩劫后,教育的火种还维持着点点火星, 这就是那些饱经挨整批斗的老师们如同普罗米修斯一般,在默默忍耐着,看护着 即将化为灰烬的中国教育。   另外一方面是,校门外是几千万梦想进入大学,对大学招生翘首以待的青年 学子,而科大更是无数人的梦想。这些青年当时许多还在农村,在田里挑大粪, 割稻,也有刚刚从农村招工回到城市,刚刚成为某个老师傅的学徒的大龄青年, 或有的还刚刚建立甜蜜的小家,或是怀里才抱上牙牙学语的孩子,广播里一个恢 复招生消息使得无数人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大伙兴奋,冲动,恨不得一下就坐在 课堂里。大家都做着同一个梦,圆一个从小就做的甜蜜的梦。   与此同时,大学的里的教师,无论是曾经饱受凌辱的老教师,还是拖儿带女 的中年教师都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着十年来第一批依靠正规考试考入的学子,也 许我们不会再会回到那个愚蠢、自毁的时代。   由于十年浩劫,整整十年,培养的人才乏善可陈。最近凤凰卫视播放了有关 抗战期间西南联大的回顾纪录片,尽管日本人在后面追杀,西南联大的老师和学 生在极其艰苦的情况下徒步走到云南,在那儿又重新将讲堂开设起来,继续上课, 八年抗战结束,西南联大为未来的新中国培养了大批大师级人物,从而为现代中 国的腾飞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是为何?为何在和平年代,我们想培养一代大师却那么困难?   为此,我查阅了网上许多回顾科大历史,回顾西南联大和中国30年代的教育 史的文章,也花了很多时间进入欧美的许多著名大学的网站。   中国教育的兼容并蓄是一种优良的传统,近代中国的大师大多在青少年时期 读得是四书五经,古文底子很厚实,却几乎没有接触过数理化和近代科技理论, 从18、9世纪的中国私塾里出来学生居然很容易接受西方的现代科学就令人啧啧 称奇了   同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大,清华,南开都有着优良的治学传统。这 传统不仅来自中国古代的私塾,也来自西方的剑桥,牛津,哈佛,普林斯顿。   科大的校风自建校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朴素,踏实的作风,由于老一代大师的 影响,也保留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独立思考的精神。自58年到现在, 科大步履坚实走了50年路,尤其是78年以来,又走了30年,这30年是科大大发展 的时期,新一代学者和学子不断从学校里走出,渐渐成为这个世界和社会的中坚。   自58年建校后,在这个完全由中国人自建的有些“土”的大学里,除了郭沫 若先生担任校长外,钱学森、华罗庚、钱临照、刘叔仪都曾在学校执教,科大可 谓大师云集的一块圣土。然而,在科大还有许许多多默默无名的中、青年教师和 一代代从学校毕业的学生。   对科大人来说,80年代是个梦,80年代开创了科大未来发展最好的良机。   如今当回顾70末-80年代时,还能想到当时教学条件的简陋,教材的缺乏, 教师,学生宿舍的陈旧和诸多不便。还能回忆起在充满油烟的饭堂里,在嘈杂的 闹声中就餐。   8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和科大联合招考的首批研究生,在李政道等大师的引 导下,开启了中国大学的出国留学的第一次热潮,这股热潮很快演变成了全面的 外语热和出国热。   科大在经费极其匮乏的情况下,一点点为未来的发展做着各种准备。三十年 间,有上万学者和学生出国访问,讲学和留学,这些国内外的信息交流无疑在国 家的对外开放中起着极大的作用。   80年代是永远值得纪念的时代,中国社会从来没有那么开明,开放,温馨。   如今,科大人的足迹遍布全球,无论在剑桥,牛津,还是普林斯顿,斯坦福, 从波恩、柏林到巴黎到处都有科大人的身影。   我的眼前突然浮动出一个个画面,在合肥的金寨路上,一群衣裳褴褛的教师 在吃力的拉着一车车砖头、、、、、、   一个简陋的砖窑,一群被批斗的教师在摔打着一块块砖坯,他们中有知名的 教授,数学界的泰斗、、、、、、   在安庆码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提着一个手提箱刚刚踏上浮桥,突然后 面有人推了一下,一下老人跌倒在浮桥上,手提箱盖子掀开了,一堆书散落在地, 几百张手稿在江风中飞舞,落在长江中,码头上、、、、、   然而这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们看到得是阳光明媚,安谧祥和的科大校园, 是一代代充满信心,从校园中飞向世界的青年学子。   当我最初勾勒这部小说时,眼前晃动的影子还是科大外语系(当时叫外语教 研室)那些教师,从陈克衡主任,陈昆才教授,姜梅生,杨永好、周世雄、崔海 建、周炳兰、张光前、操基应、汪玉喜、张达等诸位老师,其中几位那时才30余 岁,跟我的年龄相仿。还有教授我们口语的美国教授莫琳女士。   往事已耶!已经20年过去,有些老师已经退休,还有的已经晋升为教授,很 多人自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手头保存的仅是几张照片和1987年圣诞节在贺卡 上老师的签名。   然而,我似乎永远没有忘记这些可亲可敬的老师。   林肯有言:我未必稳操胜算,却始终以诚处世。我未必马到成功,却不忘心 中真理。我当与天下正直之士并肩而立,知其是而拥护之,知其非而离弃之。   当二十年前跨入科大之时,就强烈的感受到科大是远离尘世的一个人间的自 由精神的修道院或是一座圣殿,在这儿,世俗的恶行几乎不能容身,这也就是那 么多年以来让我久久不能忘却在科大就学的日子的原因。   正因为科大校园的以诚处世的精神,才早就一代代科大人正直的操守,才会 在事业上早就一大批栋梁之才。在这里,没有浮躁,没有吹嘘,只有脚踏实地的 进步。   梁启超曾经说过: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 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 地球。   ★★ 第一章 轮渡上想入非非,有缘人千里相会   我的这位老师张天喜,他说他在1980年春天,那时他还是南京大学外语系的 学生,和一位朋友华雨露利用五一假期到庐山去玩,因为坐轮渡的费用低廉,沿 途又可以观瞻长江沿岸风景,于是在当晚买了两张四等舱的船票,于下午四点钟 上了轮渡,溯江而上,俩人找到自己的铺位,就躺了下来,躺了一会,疲乏劲过 去,于是俩人感觉无聊,很想找个长长的话题来打发这漫漫长夜,当然有关爱情 的话题是年轻人最喜欢的,于是华雨露首先提议由各人说说自己的爱情故事。   张天喜说:“我这就有一个现成的,就要发展起来的爱情故事,假如我们中 一人有缘的话,就在今晚。”华雨露很为张天喜这句话激动和惊奇,他年轻的心 似乎蠢蠢欲动,脑子里有些跃跃欲试,他问:张兄,你说得那段爱情在哪里,难 道就在这船上,我倒想来试一试。   张天喜微笑道:“刚上船时,我注意到一个约莫20的女孩,就在我们身后也 上了船”“嗯!华雨露有兴味的听着,说:“下文?”张天喜笑道:“当时,我 就注意到这个女孩实在太漂亮,高鼻梁,一双眼睛看人脉脉含情,尤其是她的肤 色,一看就是喝长江水长大的,水色极好。”   “这个人现在哪里?”华雨露急不可耐,张天喜皱着眉头道:“我上船后, 就一直在祈祷她也坐到四等舱来,可惜她买的是五等舱的票,现在说不定正嗅着 四周的酸臭味道呢?”华雨露道:“不如这样,我们俩人今晚就挤一个铺位,把 我的那个铺位让给那姑娘,你说好不好?”张天喜道:“假如人家要不同意呢?” 华雨露说:“她要不愿意,那是她对你信不过,我只要拿出学生证,证明我是南 大的学生,她还能不相信我。”说着,就从旁边的衣兜里掏出学生证,说:“你 等等!”说着跳下铺位,就朝五等舱走过去。   果然在五等舱里,几盏昏暗的灯下,挤满了卖菜的,抱孩子的,挑担子的农 民,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孩子们拖着鼻涕在舱里爬来爬去,他们的母亲则担心的 跟在身后,害怕孩子一不小心,爬到舱外去。舱外甲板上,是一浪一浪的浑浊的 江水,随着轮船的前行,向后边滚去。   华雨露挤在人堆里,也不顾人家的抱怨,一双眼珠瞪圆了,专门往妇女身上 望,有的年轻妇女看他痴痴的看人的模样,以为这个人不是家里人找不到了,就 是不安好心。   华雨露就在这三,四百人的人堆里,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张天喜说得那么 漂亮的女孩,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有些灰心,甚至怀疑张天喜是在作弄他。于是 他返身回过头来,准备回四等舱。他沿着五等舱得铁梯走上去,心中还有些不甘 心,于是在爬到最后一阶时,最后回头一看。   他心跳而激动了,仿佛从深山里发现了一颗璀璨夺目的钻石,就在他的脚下, 离铁梯不远,有个穿着鹅黄色毛线衣的女孩,身上背了个书包,倚在梯子边打瞌 睡。那姿势,那肤色都让华雨露着迷,所以他肯定这就是张天喜说得那个女孩。 于是华雨露又走下楼梯,有意对着女孩大声说:“我这里有一个四等舱铺位,有 人愿意要吗?”,那个女孩仍然一动不动,于是华雨露又把声音放大,简直是对 着女孩在喊,旁边的农民都惊疑的看着华雨露,显然这里没有人要多花钱上四等 舱。   华雨露这大声的叫卖,果然产生了效果,那个打瞌睡的女孩居然把眼睛睁开 了,她把头也抬了起来,这让华雨露看清楚了她,“张天喜眼力确实够毒,”华 雨露心中想,“这下看我的了。”于是他俯下身躯,对那女孩说:“唉,你到哪 去,要去四等舱吗?”说着把票递了过去,女孩狐疑的看着这个热情的有点过分 的年轻人,华雨露看她不相信自己,就从衣袋里掏出学生证,说:“我是南京大 学外语系的学生,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女孩羞怯的看了一眼华雨露的学生 证,说:“好吧!我要!”说着就要掏钱,华雨露大方的说:“算了,那才几个 小钱!”他挥了一下手,说:“跟我来!”   四等舱,张天喜正等华雨露着急,突然华雨露走进了舱室,后边跟着他一上 船就注意的女孩,自叹华雨露果然有本事。   于是华雨露当夜就和张天喜挤在一个铺位上,身边多了一位姑娘,于是两个 人说话就谨慎多了,华雨露更是一点脏字不敢说。   就这样,一路无话,就听着不时远方传来的船的汽笛声,和江水冲刷船的轰 鸣声,两个人昏昏睡去了。   原来这四等舱实际是个由几个大统舱组成,好在每个统舱里都有十几到二十 个床位,张天喜和华雨露分头睡在一个铺位上,而张天喜正好和那个姑娘头顶头, 张天喜躺下来,虽然人已经很困,但是由于对头是个姑娘,这让张天喜半天睡不 着,他老是感觉到鼻子里有股过去从未闻到的味道,还夹杂着轮渡上浓浓的柴油 味,他不知到那味道是女孩的发香还是体香,反正觉得这次不虚此行,他似乎感 觉到了女孩匀称的呼吸声,心中备觉甜蜜,可又担心万一女孩半夜到了哪个地方 不告而辞,不声不响下了船,那也许会让张天喜终身留恋于她。   张天喜今年21岁,上南大已经二年,张天喜的家在芜湖市郊区,父母终身务 农,而在他这个年龄正是幻想的时期,由于从小到大,都在学校中度过,在张天 喜的身上居然一点看不出是农村的孩子。   而华雨露则不同,他来自合肥,出身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安 徽大学的外语系教授,此时他睡在另一头,离姑娘很远,故他一点没有张天喜那 异样的感觉,一会儿,他就酣然入睡。   这两个学生实在是“四人帮”粉碎以后的“幸运儿”,中学一毕业,几乎没 有耽误的就上了南大,比他们的上几届,特别是俗称的“老三届”,那简直是如 隔云泥。   睡在对过的女孩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睡着,她一面庆幸自己遇到了 学生,不然她会在充满着汗臭味的五等舱里,要坐上20多个小时,由于没有买到 四等舱的票,她不得不委屈在席地而坐的人中间,她很害怕自己打个瞌睡会有个 人半夜把她的书包偷走,所以当她怀着喜悦跟着华雨露走时,既是高兴,又是感 激上苍。在四等舱,她看到又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白皙细嫩的皮肤犹如少女 一般,这两个温文尔雅的学生使得她安心,故她毫不推脱的就接受了华雨露指给 她的床铺,而她的床的两头,一头是一个满脸烙腮胡的四十多的男子让她害怕,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头,那头就是张天喜,这就造成了张天喜整夜转侧 不安的原因。而对于华雨露来说,这个傻瓜,他实在是在不经意间把最好的位置 给了张天喜,最后成全了张天喜。这事过了好多年,还让华雨露后悔不已。   这个女孩名叫吴雪儿,是湖北荆州人,自小父亲去世,由母亲抚养,在南京 一中上高一,今年五一,她决定要独闯庐山,母亲架不住她的缠,终于勉强答应, 这就给了这两个年轻学子的机缘。   却说这一夜,大轮逆水而上,沿途停留马鞍山,芜湖,安庆,每到一个码头, 乘客上上下下,熙熙攘攘,提着旅行袋的,抗着大包的,挑扁担的,从码头的浮 桥上下,在这三个年轻人周围的旅客也换了一拨又一拨,等到天色微微亮,张天 喜把眼一睁,发现对头的姑娘也不见了,她的铺位空空的,被子也整整齐齐迭好 放在那里,心中不觉一凉,急忙唤醒华雨露,华雨露睡眼心楤,还未在好梦中醒 来,听到张天喜这么一说,忙爬起来,就看那女孩的床铺,果然是空空如也,不 由叹了一口气,说:“这皆是你我缘分太浅。”突然他眼前一亮,暗暗拉着张天 喜的衣襟道:“这不是来了!”只见,那姑娘一手拿着刷牙杯子,一手拿着条毛 巾,头发似乎也梳的光溜溜的,一双凤眼分外明亮,只见她走到自己铺位前,将 手中的对象一件件放进书包里,就靠着被子,眼睛也不看人,在那儿默坐着。   张天喜心中好像放下了副重担,出了一口长气,想到自己还没有洗脸,就和 华雨露打了个招呼,拿着洗漱物品到洗手间去了。   统舱里客人们都在忙忙碌碌收拾自己的东西,有的在忙着整理睡了一夜的床 铺,有的在做下船前的准备,只有华雨露和那个姑娘是个闲人,华雨露是个闲不 住的人,他假装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茶杯,要去茶炉打水,有意走到女孩身边, 笑了一下,算打个招呼,把茶杯对女孩一照,说:“你喝水吗?我顺便给你打一 杯。”那女孩被他这举动,开始吓了一跳,后领悟这就是昨天让床位的人,感到 人家是好意,就也站了起来。微笑了一下说:“劳驾!”就也从自己的包里掏出 一个茶杯来,递给华雨露,华雨露顿时觉得这女孩不是那种古板之人,也对她有 了好感。   等到张天喜洗漱回来,华雨露已经和这个女孩聊上了。   华雨露对张天喜说:“老张,这女孩是南京一中的。”张天喜笑着对女孩点 下头,女孩也笑了一下。华雨露又问女孩:“你这是到哪。”大凡在一个人旅行 时,最怕的就是寂寞,这时只要有个人来和自己主动聊聊,那就会自然流露出急 不可耐的与人交流的表情,这女孩也是这样,华雨露看准了,故意逗她说话,又 问:“你一个人去哪儿?”女孩毫不掩饰的说:“去庐山!”华雨露大为惊奇, 说:“你独自一人去庐山,你家大人怎么会同意?”女孩笑了一下说:“这有什 么啦!小时候,我就自己去过上海玩!”华雨露说:“看来你在家也是个父母管 不住的。”女孩只微笑点头儿。   华雨露就这样和女孩聊着,张天喜竟然一句嘴也插不上,过了一会儿,只听 得大轮汽笛响,不知又到了那个码头。   快到中午时,就看到有的旅客从包里拿出饼干,面包吃,大轮里的喇叭开始 响了,通知旅客到餐厅就餐,华雨露拿出苹果给了张天喜和那女孩各一个,女孩 也就拿出自己带的桔子和面包分给两位。张天喜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面包,觉得有 了搭茬的机会,就在谢谢之余,问那女孩上了几年级,女孩说:“上高一。”张 天喜点点头,说:“离考大学还有两年!”女孩问:“你们是南大哪个系的?” 张天喜说:“我们是外语系的!”女孩的眼里立刻表现出羡慕的神色,说:“我 一直就想上外语系,可是我的其它科目成绩不好,只怕考不上!”华雨露立刻接 了过去说:“这个老张是我们系的外语成绩第一名,叫他给你辅导好啦!”张天 喜的脸变得通红。 女孩接过来说:“那到时就请两位老大哥帮忙了。”   华雨露推了一下张天喜,意思叫他表态,张天喜忸怩着说:“好的,等回了 学校,你来找我们好了。”华雨露说:“他叫张天喜,我叫华雨露,都是外语系 二年级的,到时,你只要说张天喜,没有人不认识的。”女孩微笑着,心中暗想 要不是这次自己坚持要出来,哪里会碰到这种好事。这真叫:人若命中有,不用 起五更,人若无机缘,任你妄拜佛。   随着一声汽笛响,大轮慢慢靠近九江码头,三人只顾聊天,没有注意到已到 下船时间,慌慌张张的提着包下了船,女孩自然还是跟着这两位邂逅的大哥,上 了码头,进入了九江市里。80年代的九江自然不能和现在比,街上稀稀拉拉没有 几辆车,虽然是吃饭时间,饭店里也空空荡荡,三个人找了个名叫“九头鸟”的 饭店坐下,华雨露就问店家:“你这个饭店”怎么叫着“九头鸟”。开饭店的老 板娘,看起来秀秀气气的一个大嫂用湖北话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 我是湖北荆州人。”岂知老板娘话音没落,这边已经落座的姑娘也用与老板娘同 样的口音说:“那我们是老乡了。我那个嘛,也是九头鸟啦!”华雨露和张天喜 不知道跟自己一路的姑娘还有这一手,分外惊奇,女孩又说:“老乡啦!给我们 一人来碗面条!”老板娘赶忙说:“是!是!老乡看老乡,两眼泪汪汪。就来!”   三个人喝完面条,这时来了一个卖水的姑娘,大概只有十来岁,长得水灵灵 的,华雨露看呆了,没有想到九江人水色那么好,连声对张天喜夸赞道:“我看 九江人好像比南京人还漂亮。”张天喜听了笑着不吱声,那姑娘听了只是笑,华 雨露给笑得不好意思,说:“别笑,笑就假了。”老板娘在那边听华雨露夸赞九 江人长得漂亮,说:“九江人哪里赶得上我们荆州人吗,”   又对坐着的姑娘和华雨露说:“你看,你对面的荆州姑娘不比九江人好看!” 老板娘一句话把华雨露提醒了,他不该在身边的女孩面前提九江人,就注意了对 女孩瞧,把女孩看的脸绯红。   吃了面条,问了老板娘在何处买汽车票,三人就迤逦来到汽车票,然后找了 家小旅社开了两间房,住了下来。   ★★ 第二章 游庐山三人迷径 摸黑路半夜而归   三人在登记旅社时,华雨露看到女孩填写的名字是吴雪儿,由此牢牢记住, 并告知张天喜,从此他们就喊她雪儿。   却说第二天,一早,三人就坐上旅游汽车,一路云遮雾绕,汽车在庐山的公 路上左盘右旋,就来到牯岭,等汽车停下来,环顾左右,让张天喜和华雨露大失 所望,原来庐山牯岭早已像一座城镇,甚至牯岭上还有一座交通岗亭,红绿灯不 停闪烁,街上人来人往,几人不用一小会,居然把这小街遛了个遍。   幸亏还有座会堂,据说是八大会址,外面紫红色的窗帘拉着,三人来到庐山 博物馆,里面展出的文物不多,让张天喜开了眼界的是居然有一幅唐伯虎画的一 幅小桥流水。也就是一张黄黄的宣纸上,用黑墨描了几颗大柳树,一个人在树下 站着,一个人在垂钓,此画和唐伯虎的大名实不能相比。   以后游花径,仙人洞,看到的景物也远不是介绍的那么好。年轻人心性好动, 于是决定不按地图,信步走去。   三人不管有没有路,只管望山里深处走,起初沿途还能看到一些游人,路也 平坦,到后来人也越走越少,树却越来越多,只见山脚下一缕缕雾气冒上来,到 有些雅致,张天喜对华雨露说:“自古以来,要出外游玩,要按着人家指得路子, 虽然能看到一些景色,可那都是前人发现的,没有什么趣味,只有自己走进去, 自己发现才是乐趣。   却说这庐山傍依长江、鄱阳湖,山上云雾缭绕,如此美景,三人却看不到。 宋代大诗人苏东坡写的著名诗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 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大概就应证了如此。如山上看云海奇景的地方是在 花径以西,佛手岩上望沙河一带;或在牯岭东北的小天池上望东林寺、西林寺、 鄱阳湖一带。三人不按指定的路线去玩,自然也看不到这美景。   却说三人走之间,上升的浓雾已使人难以辨清哪是峰,走了一会,又在顷刻 之间,烟消云散,眼前又是一片秀丽景色。过了会儿,一团云雾冉冉上升,慢慢 地竟将整个庐山淹没在茫茫云海中。   三人只顾走,雪儿跟随这两个才认识的老兄,居然完全信任他俩,以为他们 胸有成竹,自然不会带错路,岂知这两个人跟她一样,都是胡涂虫一个,仗着年 轻人的阳刚之气,只晓得在山中乱窜,等到三人发觉过来,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一股股山风,夹杂着雾气直望脸上扑来,于是想到要回头,却已是晚也!四周一 遍死寂,山风中挟持着也不知是狗还是狼的叫声,让雪儿浑身起鸡皮疙瘩,幸亏 她体力好,还能跟上这两位毛头小子的脚步。   此时,大概已到晚上八点,那时庐山管理没有现在那么完善,又没有现代通 讯工具,这三人没有回到旅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再说整个庐山光牯岭就有 几万人居住,区区三个人失踪,实在也不可能让人发现。   八点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喜的是天空万籁俱寂,一天星斗,如宝石般 闪烁,到也不失寂寞,华雨露问雪儿害怕不,雪儿说:“有你们在怕啥?”说得 华雨露男子汉的阳刚之气顿时显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路走下去,看是 否能探出一条路径来”。   来时,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路是有时上有时下,等到回去时,才发现路是时 上时下的,最怕走至一个三叉路口,不知改走那条,倒是雪儿有主意,她说那边 天亮些,就往那个方向走,因为牯岭哪儿到底是个小城,有些灯光,总会在这漆 黑的天幕中透出些亮度来。这两位老兄不得不佩服雪儿有见识,就停下脚步,看 哪个方向亮些,再往前走。   一路走去,三人由于紧张都忘了饥饿,等到远处有个地方真如雪儿说得有些 亮光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张天喜提议休息一会。三人在一块大岩石上坐下来。人人都觉得身上汗 津津的,虽然山风不小,到也不感觉凉。张天喜问雪儿:“你感觉如何?”雪儿 说:“今生难忘。”华雨露哈哈一笑说:“等回校以后,可以在校刊上发表一篇 《庐山历险记》了。”雪儿问华雨露:“你们外语系开那些科目?”华雨露说: 一年级一般开精读,泛读,口语,古代汉语,初级听力到了二,三年级,除了这 些课以外,还要开二外。张天喜说:“现在学校到了一些外教”,他看雪儿不理 解,就说是外国教师,他们主要是代口语课。华雨露说:“我们学校现在有教师 要出国进修,”他又问张天喜说:“美国有种考试叫托福,你了解吗?”,张天 喜说:“听说过,据说高年级有人在准备报考,不过好像是公派。”张天喜说: “等着吧,中国很快就有股出国热。”华雨露说:“听说上海,北京已经有人在 大使馆打听,有人已经在行动了。”雪儿听得两人说得有趣,就说:“你们也打 算出去?”张天喜说:“现在提还早了一点,等到毕业看机会吧!”   三人说着,不知不觉间觉着身上冷了下来,就站起来,继续走。   三人又走了个把小时,那边方向似乎越来越亮,几乎就在眼前了,心情都一 阵轻松,雪儿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2点。   ★★ 第三章 张天喜有意授课 吴雪儿巧遇故友   这事已经过去了近5年,在庐山回来后,雪儿就再也没有和南大的这两位老 兄联系,张天喜和华雨露毕业后,在82年中国科大到南大要毕业生,带人的外语 系蒋教授看中了张天喜,就把他要到了科大外语系,而华雨露毕业后,由于父母 在安徽大学,所以也就回到了安徽,后在安大外语系任教。   转眼到了1985年,张天喜已经在科大外语系任助教有了3年,到当年秋季开 学时,外语系蒋教授问他是否愿意到科技英语班教书,张天喜此时正好这学期课 不多,同时又在本校攻读英语语言学硕士,正希望有一个锻炼的机会,就一口答 应了。   张天喜教的是精读,采用的是上海外国语学院的旧教材,那时虽然文革已经 过去多年,新的大学教材却还是旧的,而且可选择的教材品种也特别少,张天喜 对这种过了时的教材实在是反感,可又没有办法,只好在课堂上加油添醋,说些 课外的内容,不过这是题外话,眼下让张天喜踌躇的是听说他带的这个班,年龄 参差不齐,年龄最大的有36岁,最小的有18岁才毕业的。   这个班有三十多人,果然是来自各个年龄层次,小的仿佛还是高中生,大的 已经工作多年,其中居然有来自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科大系主任,省委某部长 家庭的,这让和年轻人打惯了交道的张天喜也吃了一惊。   开课那天晚上。张天喜鼓起勇气走进小教室,他不知自己和那么多不熟悉的 学生能讲些什么,所以先开始点名。   张天喜压住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个一个点名:“柳沙河,卢斯琴,”这 个卢斯琴是科学院学部委员的女儿,卢斯琴站了起来,大约有27-8岁,长相俏 丽,漂亮,不愧是科学家的千金,但他不明白为何学部委员的女儿现在才来考大 学。   “杨光”随着他一声叫,又一个女生站了起来,这个稍微大些,大约有三十 岁,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人也很漂亮,他认识杨光,是13系的试验员,性格泼 辣,敢说敢为,听说是省委什么部长的女儿。   “贝诗”这个名字有点古怪,张天喜暗想,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孩站了起来, 嘿!张天喜心里想,这可是个小鸟依人的女孩。“金雅萱”,怎么尽是女孩,张 天喜心里想,他想起来了,这是某系主任的女儿,金雅萱一声“到”,张天喜听 起来那么悦耳,他知道金一定是北京人。   “何平”,总算有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这个男生胡子拉喳,看样子有27-8 岁。“吴-”他张大了嘴“雪儿”,张天喜懵了,怎么这里也有个叫吴雪儿的, 等到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张天喜一下子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吴雪儿吗?他感到奇 怪,怎么现在吴雪儿才考上大学,他以为吴雪儿早就在南大该快毕业了。吴雪儿 笑盈盈的站了起来,显然她还没有忘记张天喜。而张天喜带着一肚子疑问看着吴 雪儿坐下,“焦辅仁”,站起来的却是一个男生,焦辅仁大约有30多,一看就是 老三届的。   点完名张天喜要大家用英语自我介绍一下,这下热闹了,说什么样语音的都 有,倒是吴雪儿这几个80年毕业的学生口语还准确些,其它的则是南腔北调,夹 杂着各种地方语言,张天喜知道这都是文革那几年,由于中学缺乏正规外语学院 的毕业生所造成的。后患无穷,他叹了口气。   第一堂课下课,张天喜刚想到吴雪儿那儿叙叙旧,谁知那个胡子拉喳的何平 走过来问张天喜:“张老师,你多大了?”张天喜想跟他开个玩笑,说“38啦! 怎么啦?”何平摇摇头,表示不大相信,说“看不出来,我看也就24-5岁,” 张天喜狡诙的一笑,说:“你多大了?”何平老老实实的说:“25。”张天喜问: “你在哪里工作?”“我在合肥酒厂当推销员。”   却说张天喜和何平聊着,那个叫杨光的女生,早已坐到了吴雪儿身边,她向 位子里面挤了挤,吴雪儿原先一个人坐,只好往后边退了退,杨光坐下后,向吴 雪儿说:“我就喜欢和“beautiful girl ”,美女坐在一起。吴雪儿对她羞涩 的笑了笑。杨光继续说:“我们系里老师都说科大女生长得漂亮的都在夜大,果 然不错,我看这个班简直可以说是美女如云。”吴雪儿想和她开个玩笑,说: “我看你就是个美女?”杨光撇撇嘴,说:“我老喽,哪里还能算美女,孩子都 在上小学了。”吴雪儿不相信的摇摇头,说:“我看你也就25-6岁。”杨光说: “25-6,哪还有我的,我32了,老三届。”杨光又问:“你在哪里上班?”吴雪 儿说:“我还没有正式工作,只是在我妈的学校当代课老师。”杨光说:“过两 天,我到科大附中问问,看他们可需要老师!”吴雪儿感激的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上课铃响了,于是开始上课,张天喜用英语介绍了本学期 开课的科目,精读课的大体安排,杨光对吴雪儿说:“我听得头都大了,也不知 张老师讲的啥!”吴雪儿笑着说:“他也没有说啥?就是本学期的课程安排。” 杨光说:“我就听懂几个词,什么Chinese, English… ”吴雪儿被她说的话逗 的笑了起来。两人正在下面闲聊,只听见张天喜在讲台上说:“密斯杨,Can you speak your business or job,please ? ”杨光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一 边身子还斜着问吴雪儿:“他在讲啥?”吴雪儿小声说:“问你的工作?”杨光 嘴里嘟囔着:“I am a clerk in 13 department of USTC 。”张天喜满意的点 点头,说:“Good!”,他手往下一指,意思是叫杨光坐下,杨光看懂了,坐下后, 对吴雪儿说:“紧张死了,一头汗!”只听张天喜说:“杨光不错,居然知道 USTC。”杨光说:“科大人哪个不知道USTC啊!我要连这个都不知道,简直是弱 智。”她又对吴雪儿说:“别的学校的人都说USTC的真正意思是美国教师培训中 心,”吴雪儿摇摇头,表示不理解,杨光解释道:“US是美国吧!T 是教师, C 是center ,中心。”吴雪儿一笑,表示懂了。   两人在堂下聊得兴奋,早已忘了什么时候了,也不知张老师说得啥,不一会, 下课铃响了,杨光站起来说:“我得赶紧回家,也不知道儿子作业作了没有。” 说着和吴雪儿点下头说:“下次我俩还坐一块。”   张天喜看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见吴雪儿还落在后边,就知道吴雪儿有意在 等他,就走到吴雪儿座位边,说:“走呀,你住那儿。”吴雪儿说:“我家不远, 就在黄山路上。”张天喜说:“我宿舍也在那儿,正好。”   两人慢慢聊着,下了楼,吴雪儿到路边开了自行车,推着,张天喜挟著书, 帮着把自行车推上台阶,张天喜看了一下表,此时已是晚上九点45左右,科大校 园里仍然有一些学生在匆匆忙忙走着,也有在树荫下或草地上,数对男女坐在那 儿闲聊。   张天喜问吴雪儿:“从庐山回来以后,你也没有来找过我们,我还疑惑,你 搬家了呢?”吴雪儿笑了一下说:“哪里?那是功课紧张,后来,又考学校,考 了两次都没有考上,我也不好意思见你们。”张天喜说:“那你怎么又到合肥来 了?”吴雪儿说:“后来我妈调动工作,调到50中,我就跟来了。”   张天喜说:“你还记得华雨露吧!他也在合肥,就在安徽大学。”吴雪儿惊 奇得:“啊”了一声。张天喜说:“哪天我把老华喊着,我们三个到外边搓一 顿。”吴雪儿笑着说:“好!”   俩人说着,已经来到黄山路上,在路灯下,张天喜把吴雪儿仔细端详了一下, 只觉得雪儿不再是自己印像中的小毛丫头,她真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 第四章 热心人胡涂办事 三旧友餐厅叙旧   雪儿回到家,把见到张天喜的事对母亲一说,母亲非常高兴,说:“哟!有 了这个老师,那你可得好好学习。”雪儿听她妈这么一说,真兴奋的把这学期发 的书又翻出来看,由于那时社会上的教材少,所以学校发的许多教材都是科大老 师自己编的,当然许多都来自国外教材或杂志。她翻到一本,看到里面参加编书 人员名单里居然有张天喜的名字,这是一本试题集,雪儿试着做了几道,有对的, 也有错的,还有一套华东师大编写的听力教材,雪儿翻了一下,看词汇量不小, 许多单词自己不认识,叹了口气放下。   却说这雪儿自从10岁时,父亲去世,孤女寡母,由此反而养成了雪儿独立个 性,她要强,不甘于人下,非要在人堆里出人头地。   雪儿上的第二次课是口语课,这是周二的下午,上课前,只见一个满头白发, 风度翩翩的老教授站在教室门口,杨光匆匆忙忙走进教室,在雪儿旁边一挤,坐 下,说:“你看我这个人胡涂不胡涂,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吴雪儿 笑了一下:“吴雪儿”杨光说:“你说我这个脑子,明明上次我问过你了,可又 忘了!”吴雪儿心里想,这个杨光真够胡涂的,她什么时候问过我名字的。杨光 说:“我上午到附中去问了,他们缺语文,英语老师,你在你妈学校里教什么?” 雪儿说:“初一英语。”杨光说:“好的,你下课后,写一份简历给我,我去交 到附中去。”   一会儿,上课铃响了,老教授走进教室,杨光对吴雪儿说:“这个教授目前 是科大外语系级别最高的,姓成,听说是英国剑桥毕业的,你看他走路的姿势, 简直像个英国绅士。”   教授站在讲台上,先用英语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教学生打开教材,这本教 材也是学校自编的,教材前言写道:该口语教材主要取自英语灵格风和英语九百 句。学生们翻开教材,一看,程度好的,马上就读了起来,程度差的,干瞪着眼, 看别人呜里哇啦的说,一时课堂里乱哄哄的,老教授的声音本来就小,下面人一 闹,几乎上不下去。   急得杨光说:“坏!这堂课完了!”吴雪儿耳朵好,还能听到老教授的声音, 只觉得老教授的发音和中学老师发音大不一样,声音虽然不大,但音质非常纯正, 就感到这个老师是真有本事的,可惜下面乱哄哄的,整个教室像个大菜场。   等大家的喧闹声过去,老教授才说:“我上了那么多年课,也没有看到你们 的课堂这么乱的,你们以后会后悔的。”听到老教授这么一说,大伙才不敢再讲 话,于是老教授带着大家一句句读句子。杨光说:“学校老师都说他的语音是正 宗牛津腔。”雪儿点点头,不敢再多说话。这时一个人回头说了一句:“成教授 是五十年代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杨光认得这个回头的就是那个卢斯琴,问: “唉!你今天没有课?”卢斯琴又回头说:“我请人代课了。”她看见雪儿,就 和雪儿点了一下头。   杨光小声对雪儿说:“卢斯琴是省教院附中老师。”雪儿点点头。   下课后,卢斯琴拉杨光和雪儿到走廊上,三人说话,这时那个叫焦辅仁的老 三届的走了过来,杨光喜欢开玩笑,用两只手做了个姿势,斜着身子说:“夫人 这边有礼了。”卢斯琴和雪儿都看着焦辅仁笑。焦辅仁嘻嘻一笑说:“我不是 ‘夫人‘,是福而有仁。”杨光问:“你在哪个单位?”焦辅仁说:“我是省外 贸公司的业务员。”   张天喜在走廊那头探了一下头,对雪儿眨了一下眼。雪儿就走过去,张天喜 说:“你下课后,到小餐厅去,华雨露过一会来!”雪儿点点头,张天喜说: “我走啦!”雪儿说:“好!”就回到杨光身边来。杨光问:“张天喜找你干什 么?”雪儿回答:“没什么?”杨光说:“张天喜这小伙子不错,你把他抓住, 将来让他把你带出国去。”雪儿的脸顿时绯红起来。杨光说:“这有什么,科大 学生出国,把别的学校女生带出去是常事。我们系今年又考出去不少,到美国的, 到德国的,还有少年班出去的。”卢斯琴说:“是吗?”杨光说:“你还担心什 么?你几个哥哥都在美国,等这边一毕业,你还不走他娘的。”杨光说完,自己 就嘿嘿笑起来,周围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下课后,雪儿果然来到校内的小餐厅,在小包厢里,张天喜已经坐在那里了, 看到雪儿进来,就欠起身子说:“华雨露马上就到。”   雪儿坐下,张天喜问:“感觉如何?”雪儿说:“看来科大就是和别的学校 不一样。”张天喜问:“怎么不一样?”雪儿说:“我也讲不出来,就感觉这里 的学生特别聪明。”张天喜说:“那当然,这些学生都是全国千里挑一,万里挑 一,挑出来的。”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等了一会,华雨露还没有来,张天喜两手相互搓着,似 乎有点尴尬,半天红着脸说:“雪儿,我有一句话,不知能不能现在讲?”雪儿 仿佛预知张天喜要讲什么,说:“你说吧!没关系!”张天喜说:“我们能交个 朋友吗!”雪儿的脸一下变得绯红,半天没吱声,张天喜盯住雪儿的脸瞧着,说: “行不行,你给个话!”雪儿红着脸点点头。张天喜见了一下兴奋起来,拿起茶 杯喝了一口。   雪儿说:“想起来了,杨光在给我往附中里找人,看看能不能去代课。”张 天喜更加高兴说:“那好,那好,我们以后见面就方便了。”   两人聊了一会,华雨露就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得,还带了一个体态婀 娜的高个子女孩,雪儿一看就以为这种女孩是那种小家碧玉式的人物,谁知以后 接触才知道大谬。华雨露指着雪儿对那女孩介绍道:“哪!这就是雪儿。” 又 指着那女孩说:“我朋友,柳叶子,合工大研究生,学电子工程的。”   四人坐下,点了菜,华雨露挟了一口菜,说:“老张,你要读几年?”张天 喜慢腾腾的回答:“两年吧!”华雨露问:“学完有什么打算?”张天喜说: “有什么打算?继续读博,出国,考职称,无非这几条路?”那边柳叶子说: “那当然是出国,不然这辈子白过了。”张天喜问:“你们工大要出去的人多 吗?”柳叶子回答:“那当然,不过不如你们科大。”   张天喜说:“不过我们这些单纯学英语的出去没有那么容易,除非你改专 业。”柳叶子说:“说到专业,老华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张天喜说:“老华, 你打算改学什么专业。”华雨露说:“我一直对西方经济学感兴趣,我想考复旦 的西方经济学。”柳叶子说:“老华现在在看西方经济学教程。一天到晚不是亚 当 斯密,就是凯恩斯主义。”张天喜说:“西方经济学这方面的书好像不多!” 华雨露说:“这是国内现在的热门,不久这方面的书就会多起来。我学这门专业 有我的优势。”华雨露很高兴有机会在女朋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识,他继续 说:“我可以直接读原版书啊!”柳叶子说:“老华为学习这门专业,到图书馆 看了不少外国的原版杂志,像英国的经济学家。”张天喜说:“我现在学的是语 言学,恐怕难改!”华雨露说:“这有什么,就看你有没有兴趣!”   两个女孩看他们说得插不上嘴,就坐到了一边自顾自聊了起来。雪儿问柳叶 子:“你好像是南方人。”柳叶子说:“祖籍杭州,不过我是在北京长大的。” 柳叶子又问:“你是哪里人?”雪儿回答:“我祖籍湖北荆州”南京长大的。” 柳叶子“嘘”了一口气说:“难怪我看你那么漂亮,皮肤那么细嫩,我就猜你生 在长江边的,果然如此!”雪儿笑道:“我看你也满漂亮。”柳叶子说:“我不 行,北京风沙太大。”   柳叶子说:“我听老华说你们上次去庐山,把你夸的不行,我就老想着结识 你,一看果然不错。”雪儿说:“我不行,脑子笨的很!”柳叶子说:“女人要 那么聪明干什么?只要丈夫能干就行了。”雪儿说:“我看你不就怪聪明的。” 柳叶子叹了一口气说:“女人聪明有什么用。”她想了一下,有些诡秘的说: “张天喜给你说过上次你们怎么在大轮上相遇的事没有?”雪儿大张着嘴,吃了 一惊,问:“什么事?”柳叶子说:“我听老华说过。”她就一五一十把张天喜 怎么在上大轮时看到雪儿,华雨露怎么到五等舱去找你,你怎么傻乎乎的跟着华 雨露他们上山,怎么迷路,统统说了一遍,此时,雪儿才恍然大悟,才知道那过 去发生在去庐山路上的事不是偶然,心中不免一番感触,流露在脸上。   那边华雨露和张天喜聊着他们的专业,华雨露说:“语言学,我们虽然学过, 我还不是太懂。你们到底学些什么?”张天喜说:“我的导师是一个叫伊迪丝的 美国老太,七十多岁,她主要给我们讲一些英语语音学,构词学,以及欧美语言 学的发展状况。”华雨露问:“二外,你选修的是那种语言?”张天喜说:“是 德语。”华雨露说:“我是法语。”华雨露又问:“德语,你能看懂资料吗?” 张天喜回答:“借助词典,差不多吧!”华雨露说:“”我上次遇到一个人来找 要翻译德语资料,急得要命,以后我遇到德语数据,就交给你了。张天喜说: “试试看吧!不过专业,我可不懂,要他们自己校对。”   ★★ 第五章 清水绿茵荷花香 两情依依日月长   却说自从张天喜和雪儿私下确定了关系后,别人还看不出来,两人却觉得分 开一会儿都难以忍受。   在科大的北门处,有一大片池塘,每到初夏之交,嫩绿的荷叶从水中冒出来, 到了八九月份,就长出了粉红色的花骨朵,有那么一天,突然就开了满池塘的艳 丽的荷花,就吸引了好多人来看,每到下课放学,雪儿就喜欢到池塘边坐着,看 着水下的小鱼在嫩绿的荷叶下窜来窜去,心里不由的有多么舒坦。   张天喜有时下了课,也会到荷塘边找寻雪儿,两人在荷花下,有时能坐几个 小时,有时张天喜会带一本英文版的《飘》过来,俩人就低着头在那里看,有时 由张天喜一段一段讲给雪儿听,雪儿听了挺感到新鲜的,笑着说:“你这是带研 究生呢?”张天喜说:“我要带研究生,就是这样带,一周叫他们看一本原著, 然后写几万字的读书笔记,当然必须是用英文写。”   雪儿扑哧一笑说:“那学生还不给你吓跑!”张天喜说:“你不知道科大的 学生出奇的聪明,有的学生进校,外语就过关了,要不然每年出国留学的那么 多。”   雪儿说:“你也打算出去吗?”张天喜说:“暂时没有,但我要出去,肯定 要把你带着。”雪儿听了没吱声,锁紧了眉头,张天喜不知道她有心事,又说: “科大一些学生一入校,就在准备出国,到了三年级,就开始对外联系,我们系 的老师这几年也不断有人出去进修,我是肯定要出去的,是自费也好,是公派也 好,以后要不出去,我这样子的,恐怕升到副教授就到顶了。”   张天喜又问:“你们的课都开齐了吧!”雪儿点点头,张天喜说:“那一门, 你感觉好些?”雪儿道:“听力满有味道,我觉得泛读对我帮助最大。”张天喜 说:“科大的泛读教材目前在国内是比较先进的。”张天喜又说:“教你们泛读 的是谁?”“一个大胡子,姓祝。”张天喜说:“他是留英的。”雪儿道:“这 个人脾气很大,不过课上的不错,我在他教下,看文章顺畅多了。”张天喜说: “等到两年后,你就会觉得看国外报纸也比较轻松了!”他不等雪儿回答,又问: “你那代课的事怎么样了?”雪儿说:“学校说这学期肯定不行了,等下学期 吧!”张天喜说:“那也好!先熟悉一下科大的环境。”   吴雪儿想了一下,笑着问:“天喜,我们认识那么长时间了,没听你说过你 的家人呢,今天没事,我想听听。”张天喜说:“我父母虽然是农民,但也是高 中毕业,我家祖籍在桐城,过去祖上还有做过知府的。说来还算书香人家。”   雪儿来了精神,两只眼睛闪闪放光,说:“我看你也不像一个普通农家子 弟。”张天喜说:“我自小也没做过农田。父母也不让我下田干活。只有我上了 大学后,知道父母的辛苦了,他们再不让我干活,我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了,才勉 强让我下地,就这样,也只是递个绳子,拿个水桶什么的。”   雪儿说:“难怪你长得那么细皮嫩肉的,简直和我们女孩子差不多。”说着 把张天喜的手拉过来,细细的看,张天喜被她拉的不好意思,脸一下红了起来。 雪儿放了他的手问:“那你就没有兄弟姊妹了?”张天喜说:“我上面还有两个 哥哥,一个姐姐,都在家务农。”雪儿点点头,说:“哦,所以我说你家境不 错。”   张天喜说:“谈谈你的家吧!”雪儿说:“我就妈一个。”张天喜说:“没 有其它亲戚了。”雪儿说:“有,也是在荆州,十年八年也不来往的。”   张天喜的男人天性中对孤女寡母的怜悯心顿时生出来,觉得雪儿可怜的狠, 被雪儿几句话,禁不住心酸酸的,说:“你哪天带我去你家看看你母亲好吗?” 雪儿说:“那年回家,我就把路上认识你们的事就说了,这次在学校碰到你,也 和我妈说了,她还挺高兴的,行!你哪天来吧!”张天喜说:“那就周六晚上。”   周六晚上,张天喜果然到雪儿家去,雪儿家在一个公寓楼的五楼上,张天喜 一进门,就看到雪儿的妈,张天喜是个书呆子,天生不会和人打交道,进门居然 讲不出话来,雪儿母亲是中学的高中语文教师,到也不在乎这些,雪儿把张天喜 让到室内客厅里坐下,雪儿妈倒了一杯水,张天喜连忙站起来,雪儿妈微笑着, 她觉得这就是家里未来的女婿,看张天喜温文尔雅的模样,心里很欢喜,哪里还 在乎张天喜会不会说话。   张天喜仔细端详雪儿的家,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居所,但房间都不大,两间 主室也就11-2平方左右,客厅大约7-8平方,厨房卫生间也就三四平方,但收 拾的干干净净。   雪儿带张天喜到自己的卧室,只见一张简陋的小木床,旁边一张旧书桌。薄 薄的一床旧被褥铺在床上。雪儿说:“像灰姑娘的家吧!”张天喜笑笑说:“会 好起来的。”   俩人坐下来说话,张天喜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雪儿坐在小床上,蹭着床腿。 张天喜看着桌上摆的雪儿的书,都是学校发的书,翻了翻。雪儿想起来了什么, 从桌子抽屉里,拿出本影集,张天喜看到了,很惊喜,知道雪儿把自己当成自己 人了。雪儿笑嘻嘻的翻开影集,指着一个婴儿说:“你看,这就是我!”张天喜 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说:“嗯!这眼睛好像没变,鼻子也差不多。”   雪儿又翻到一个才会走路的小姑娘照片,说:“这是幼儿园的!”张天喜看 了看说:“这张看出来了,你小时眼睛很大,看眼睫毛这么长。”雪儿说:“现 在也长,”说完闭上眼,让张天喜看她的眼睫毛,果然雪儿把眼睛闭上后,两只 眼皮下长长的眼睫毛均匀的盖在下眼皮上。让张天喜看的心动。   雪儿睁开眼,又翻出一张戴着红袖章的,雪儿说:“这是文革中红小兵。” 照片上那个小女孩脸上涂着油彩,眼珠子画那么大,伸着胳膊,提着腿,作一个 舞蹈动作。雪儿说:“这是在舞台上表演“打倒孔老二”。   雪儿再翻一张,这是几个中学生的合影,雪儿站在中间,一条乌黑油亮的大 辫子盘在头上,一双大眼睛上弯着两条细细长长的眉毛,比现在这样子要神气, 年轻的多。   雪儿又翻出来一张,这是单人照的,还是那样打扮,张天喜把这种照片往自 己口袋里一搁,说:“这张归我了。”雪儿没有预想到张天喜会要自己照片,想 夺已经夺不下来了,干脆说:“这张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不懂事的小毛丫头,你 要,就拿着吧!”张天喜方把照片又掏出来,仔细的端详,又小心翼翼的放在衣 袋里。   就这样,张天喜在雪儿家盘桓到10点多,才回宿舍。   ★ ★ 第六章 俏杨光信口开河, 莽教授大发雷霆   今天晚上是泛读课,离上课前半小时,教室里已经来了些人,雪儿今天来得 早些,杨光一屁股坐下后,就嘴里叽里呱拉说个不停。过一会,卢斯琴也挎着个 黑包来到了,杨光说:“快来听我点评本班美女!”   卢斯琴开玩笑说:“不用点评,你就是本班一号美女。”杨光说:“我倒想 当一号美女,可惜我老太婆了。”说罢,嘻嘻的笑。 旁边几个男生,柳沙河, 何平和焦辅仁觉着好玩,兴致勃勃的竖着耳朵,在一边听。   只见杨光伸出一根指头,说:“这第一位应该算?”她看看雪儿和贝诗,有 点犹豫的说:“从皮肤和体形,美丽大方应该算吴雪儿,要说小家碧玉,小鸟依 人,应该是贝诗。”   众人听了鼓起掌来。然后,杨光又伸出第二根指头,何平说:“不对,你还 没有说她俩哪个是第一。”杨光说:“她俩并列第一。”杨光又说:“第二名 是….。”   她故意卖关子不说,众人眼睛都盯着她,只见她指了指座位前边,一个是金 雅萱,一个是卢斯琴,点评道:“金小姐可比科大池塘里这一池荷花,洁而美, 卢小姐可比科大校园里的一束玫瑰,美而香,香而艳,艳而多刺,多刺而扎手。”   卢斯琴回过头来说:“我怎么多刺,怎么扎手,来!我扎你一下。”说着就 来抓杨光的手。何平笑说:“你评点的金雅萱还不够,再评点透彻一点。”金雅 萱被何平说得不好意思,说:“你要想让人家评点你,你自己提出来!别拉上 我!”   何平哈哈一笑说:“我要是美女,就让别人评点我。”杨光继续评点道: “你们不了解金雅萱,金小姐不仅美,而且纯,只有自小在科大这种环境中,才 能孕育出这种纯洁性格的人来。”众人听了,竟一句玩笑话讲不出,内心里都服 杨光说得有理。   原来金雅萱自小就生活在科大校园里,平常没有事,连街都不上,接触的不 是老师就是学生,故对社会上发生的事一点不知,性格中纯洁的一点防人的思想 都没有,和外人接触,人家就感到这个女孩好像白雪公主一样,只有一颗善良的 心。   如今她是15系的打字员。由于她消息灵通,很多班级的事都由她办。   何平接上嘴说:“杨光,你那天再评点一下男生,看哪个男生是帅哥。”杨 光说:“你要把胡子光光,就是本班帅哥了。”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一会儿,上课铃响了,大胡子祝志雄进了教室,课堂里立即安静下来,今天 祝志雄安排的是读几篇课文,其中有一篇是介绍美国盲童海伦 凯勒的故事,雪 儿看的非常感动,她模模糊糊记得好像读过她的传记,可现在都忘记了。可是这 篇文章总算看懂了,她感到这是一大成功,总算这学期没有白混过来。   可就在这时,只听见祝志雄一声大喝,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祝志雄对着教 室的一个方向气愤的说:“谁不愿上课,立刻给我出去!”没有一个人敢讲话, 祝志雄脸气的通红,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谁。过一会儿,祝志雄脸色渐渐平复 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对大家说:“对不起,诸位,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请 多原谅!”雪儿刚才吓得“扑通扑通”的心才安定下来。   下课后,雪儿和杨光一路走出2号教学大楼,雪儿问杨光刚才祝志雄干吗发 火,杨光说她也不知道,后来杨光说:“我们这个班来自社会,杂的很,有些人 在社会上已经混了多年,和一般普通本科班不一样。”雪儿说:“刚才差点心脏 病吓出来了。”杨光说:“这还是轻的,给了这人面子,祝志雄是个直性子,要 是换了别人,早就撵人了。”   雪儿吐了吐舌头,说:“不过,我感觉我进步最快的就是泛读课,过去看文 章,要不停的查字典,现在不用字典也能应付了。”杨光说:“这就是科大教学 的特点,让你自己独立思考。”雪儿说:“如果这样学下去,大概二年下来,看 文章不会有大问题了。”   雪儿问杨光:“你平常是怎么工作的?”杨光说:“就是学生来作试验时, 帮助教授作一些准备工作。要不然,你哪天到我的试验室玩玩。”雪儿说;“好! 我还在发愁,那么大个学校放学以后没有地方去玩呢?”   杨光突然问:“你和张天喜怎么样了?”雪儿脸顿时绯红起来,两眼低着望 底,不敢看杨光,杨光说:“这有啥!我都结过婚了,算你老大姐罢!”雪儿问: “你怎么知道的?”杨光笑笑,说:“我有一次经过池塘,看见你俩在荷塘边。”   雪儿知道满不住了,只好一五一十将怎样在去庐山的路上和张天喜结识,后 来怎么失去了联系,在课堂上张天喜怎么把她辨认出来的。杨光一声不坑的听她 说完,才说:“你这个经历简直可以写一篇小说,叫庐山奇缘,或者叫庐山情 缘。”   雪儿听了心思一动,似有所感,显然杨光的话里有些东西让她思索。杨光说: “这就是人的缘分,月下老人早就把红绳把你俩的脚都拴住了,所以你到哪都能 碰到他。”   雪儿歪着头想了一会,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人生的路是这样怪,想想自己 原来一点儿和张天喜关系都没有,假如那年自己不是硬要去爬庐山,就不会遇到 张天喜,假如不是母亲调到合肥,自己也就在南京呆着,根本看不到张天喜,假 如自己不是无意中看到科大招生,自己也不会想到来考,假如自己考不上,那也 就不可能在课堂上遇到张天喜,难道这都是人的命运?   ★★ 第七章 谈生日雪儿动情 阅杂书天喜迷性   雪儿在科大学习,每日心情愉悦极了。   八十年代的大学,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各种思潮在大学里都很流行,学生一 会儿崇尚黑格尔,弗洛伊德,一会儿崇尚老子,把道德经,珀拉图,曼德拉,唐 老鸭,麦当劳,乃至港台歌星混在一起煮成“思维杂烩汤”。   雪儿是个“好女孩”,她心性恬静,随遇而安,别无它求。她只知道读老师 发的几本书,每日上学,放学,在家看书,科大学生里流行的时髦术语,和杂七 杂八的各种最新思潮,对生活在其中的雪儿居然没有一点影响。   而张天喜不一样,他这学期除开了语言学方面的专业课,还有英美文学选读, 英国文学史,张天喜的思维放的很开,几乎那时所有时髦的书,他都要涉猎,他 时而抱着一本《胡适传》,时而手执一本赫尔曼 沃克的《战争风云》,有时又 会拿一本美国著名作家西德尼 谢尔顿的《天使的愤怒》,看完后,就滔滔不绝 的讲给雪儿听。后来,他又迷上了气功,他看八卦易经,又去学道家的养生功, 甚至计算机编程,电子学,都兼容并蓄。拼命往脑子里装。   这一天,下课后,俩人去校图书馆,在经过报亭边时,张天喜看到一群学生 人行道上摆了一溜地摊,都是些他们用不着的专业书,从高能物理到天文学,高 等数学,从小说到港台歌曲,美国乡村歌曲无所不包,看到那么多价廉物美的旧 书,张天喜就走不动了,他那时每月工资也才只有五六十元,他蹲下身子,任凭 雪儿在后边拽他的衣领,一本本在里面挑着,最后雪儿不得不拽住他的耳朵。 这时,有一个学生居然发现了他们的张老师也挤在人堆里翻看他们的书,赶忙招 呼,这倒使张天喜不好意思起来。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选定了一本美国著名语言学大师布龙菲尔德的《语言 论》,和一盘好莱坞电影音乐磁带,总计8元。   当他乐滋滋的手拿这些淘来的宝挤出人堆,激动的脸都红了,他告诉雪儿, 他一直都想有一本布龙菲尔德的书,这是语言学学者的必备书,当然他也没有忘 了送雪儿一份礼物,这就是那盘磁带。   雪儿家只有一台旧收音机,为了学英语的需要,雪儿几乎将自己全部储蓄拿 出,买了一台三洋录音机。张天喜告诉雪儿,他一定要送雪儿一部高级的 Walkman ,这样雪儿就能边走边听磁带了。   俩人来到图书馆前的草地上坐倒,张天喜还是兴奋的很,他不断的翻那本 《语言论》,以至雪儿说什么都不知道,雪儿说:“哎!天喜,12月10日是我的 生日。”   雪儿一直踌躇是否要告诉张天喜她的生日,毕竟这是一个女孩子要在一个男 人的呵护下过得第一个生日,现在这件事对雪儿来说,她感觉非常重大,但是张 天喜似乎还在“迷糊”中,直到雪儿大声告诉她,下周是她的生日,张天喜才醒 悟过来。   张天喜感到意外和愉快,当他明白下周雪儿要过生日,他像一个大孩子,在 草地上翻了个筋斗说:“你要我送给你什么?”于是他从衣袋里掏出那张夹在钱 包里的雪儿的照片,看了又看,然后当着雪儿的面,吻了一下照片,把雪儿逗笑 了,说:“你就和照片亲吧!”   接着, 又对张天喜说:“什么都不要?”张天喜说:“那不行,我今晚就 去找华雨露。”雪儿说:“看你急得,还早呢!”张天喜说:“到那一天,生日 蛋糕要的吧!这就在科大的蛋糕坊定做好了。”雪儿是个马马虎虎的人,她似乎 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该怎么过,至于生日,她告诉张天喜的目的也只是让他知道, 可是张天喜既然知道了,张天喜就决不会将这件事丢到脑后。   俩人在下午的阳光余晖下,靠在一起,眯着眼,仿佛忘记了时间,一直到太 阳落山,暮霭出现,一只不知从哪儿来得喜鹊站在附近的树枝上嘎嘎叫着,才醒 悟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雪儿问:“我们这样坐在这儿那么久,你感觉无聊吗?” 张天喜说:“无聊什么,旁边坐着你,享受还来不及呢?”雪儿笑着推了他一 把,:“你这家伙,真是无聊!”   雪儿想了想,记起上次祝老师课堂上发火的事情,就说:“祝老师的脾气怎 么样?我看他怪凶的”张天喜说:“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不过那不叫脾气, 而叫性格。祝性格是有点火爆,人是个好人,”雪儿点点头,说:“我也感觉是 这样?”张天喜说:“明后年,也许他就要到美国去了。”雪儿说:“是吗?” 张天喜说:“他一直在和美国方面联系。”雪儿问:“科大外语系的老师都经常 出国吗?”   张天喜说:“现在都是年轻人要出去,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年轻人哪个不为 自己前途考虑。这要在过去根本不可能。”雪儿低了头,不说话。张天喜看见雪 儿不说话,知道她有些话不好出口,开玩笑似的说:“不要紧,我不还在这里 吗?”雪儿羞红了脸,带着几分娇羞说:“谁问你了!”   张天喜嘿嘿笑着说:“你别为我担忧,我现在还考虑不到这件事。”雪儿坐 起来,看着张天喜那一弯浓眉,不知怎么内心生出一分愁绪,她拉过张天喜的一 只手,用一个手指轻轻的在手心中挠着,挠的张天喜心里痒痒的,他想起小时候, 家里养了一只小灰兔,当他将小灰兔放在手里抚摸时就是那种痒痒的感觉。   张天喜当晚就跑到华雨露那儿,华雨露现在一个人住在安大一个单间宿舍里, 听到张天喜说要给雪儿过生日,他说:“好啊!就在我这里,怎么样,非常安 静!”张天喜说:“地方不错,,没有人干扰吧!”华雨露说:“谁来?到时还 是我们四个人。”张天喜知道那一个是柳叶子。   就问:“你俩关系还好吧?”华雨露懒散的靠在床铺上,说:“还好!这丫 头天天想出国,都要疯了!”张天喜说:“那你什么打算?”华雨露还是懒洋洋 的说:“我无所谓,去哪都一样,我父母年龄也大了,他们既想让我出去,又想 把我留在身边。”张天喜问:“我一直不了解你的家庭,你也没有说过,你还有 兄弟姊妹吗?”华雨露点点头说:“还有个妹妹,现在正读研究生。”张天喜说: “那还不错!”最后俩人商议定了,就在华雨露这儿给雪儿过生日。   ★★ 第八章 贺生日叶子娇嗔 论语言天喜忘情   在雪儿生日那天,华雨露果然准备了一大桌菜,而柳叶子买了一个非常华丽 的生日大蛋糕,华雨露把家里的录音机也搬到宿舍来,里面正放着美国电影《音 乐之声》的插曲。雪儿和张天喜在大约7点到了,只见雪儿穿着一件淡淡的青色 绒线衫,下着一件牛仔裤,打扮十分素雅。   柳叶子搂住雪儿的肩膀说:“快坐下,老寿星。”华雨露笑着说:“你这句 话说错了,她是寿星,但不老也!”柳叶子说:“说错了,该打!”往自己身上 轻轻打了一下。   柳叶子将彩色蜡烛一根根插到蛋糕上,华雨露再把蜡烛点着。又把灯灭了, 只见昏昏的房间里,只有蜡烛的烛光闪烁着,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着,张天喜说: “这些东西也是这几年兴的,老华,我们从小何时过过生日。”华雨露说:“这 倒是,我印象里没有,别看我父母都是搞了一辈子外语,实际上这些洋玩意一点 没学会。”   华雨露说“来吧!该雪儿吹蜡烛了!”雪儿鼓起嘴,一口气吹下去,只见烛 火摇熠,人影移动,刹那间灭了,叶子就鼓起掌来,华雨露把灯打开,只见雪儿 还悄然坐着,脸上带着笑容,就知道她非常满意。华雨露拿起一瓶香槟,给每人 到了一杯,然后向雪儿的杯子一碰,“大家举杯啊!”说完,拿着酒杯等大家端 酒。雪儿也模仿着端起酒杯,对着大家一扬,说:“谢谢各位。”众人笑着,把 酒喝了下去。就这样,一瓶香槟甜甜的,润润的流入了几个人的咽喉里。   华雨露又从旁边拿出一瓶青岛啤酒,照样给每人酌了一杯,啤酒在灯光下, 泛着琥珀色的光闪动着,张天喜没有想到叶子这个看起来娇柔的北京姑娘酒量那 么大,只见她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下,而别人才喝了一半,华雨露说:“领教了 吧,这就是北方丫头的酒量。”   叶子的酒量也让雪儿吃了一惊,赶忙把自己的啤酒到了一半给叶子,叶子说: “我这算啥!我们班有个女生是东北人,她能一口气喝一瓶白酒,你们要看到东 北人那个喝酒才知道什么叫‘豪爽’。”   张天喜说:“我们系里有个老师是东北调来的,我听说他就挺能喝酒。”华 雨露听了很感兴趣,说:“是吗!说说看。”张天喜说:“这个老师相貌有点像 外国人,有人说他身上有欧洲人的血统,下学年现任老师出国后,可能要教他们 泛读。”他用眼对着雪儿做了个眼色。   华雨露说:“说道出国,我倒听到你们学校出了些笑话。”张天喜问:“是 吗?”华雨露说:“我也是听来的,不见得准确。”叶子说:“什么笑话?”华 雨露说:“说是你们学校有个老兄以访问学者的名义去德国,走得时候带了一大 包方便面,后来据说他有一次偶然看到德国人的垃圾箱里有还没有开盖的肉罐头, 这位老兄就去拾来吃了。居然味道不错,于是经常拾来以弥补吃方便面的营养不 足,这样一直吃了大半年,后来经一懂德语的留学生提示,才知道那是德国人喂 狗的罐头,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柳叶子听了,笑起来说:“这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编造出来的故事,损害科 大的名誉。”张天喜说:“我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不过不是说科大,是说上海 交大。谁知道这些事是真是假。”   雪儿说:“我昨天倒看到一份杂志上说一个上海人到日本去留学,带的大包 的方便面,后来的胃癌死了,死后解剖他的胃,医生说他的胃由于常年累月吃方 便面,胃都变黑了。”张天喜说:“说道留学,科大学生还真没有什么大笑话, 倒是常听到有些代表团出去,带了大包小包的方便面。”华雨露叹了口气说: “中国人穷啊!”柳叶子接过来说:“所以我要你出国!”   华雨露说:“看看,又勾起她的出国梦了。”柳叶子嘴里不服气的“哼”了 一声。华雨露说:“人家是出国迷,她是出国疯子。”柳叶子说:“疯子就疯子, 反正我要你出国!”华雨露无可奈何的说:“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欠这位小姐什么? 她说到,我就要马上办到”他又转过头去对叶子说:“不是我不想去考托福,我 是在考虑出去读什么专业,你知道,考了托福,还要考GRE。”   叶子说:“可是我也看到有人没考GRE ,也有出去的。”华雨露又叹了口气 说:“你看还是雪儿好,人家从来不着急,什么叫水到渠成?”雪儿看说到自己 身上,就笑说:“我还没有这个资格谈这个事!”张天喜笑对华雨露说:“你一 个叶子还不够,再把雪儿还拉下水。”   华雨露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改专业的事,我原来想改经济学,可我这数 学实在太差,又没学过高等数学,现在我打定主意了,先在本校上两年在职法学 研究生,然后根据情况争取考出去。”叶子说:“这还差不多。”华雨露说“这 还不是你逼得。”张天喜说:“过去有个老戏《三娘教子》,现在你这叫什么?” 说完嘻嘻的笑。华雨露说:“我现在是被逼上梁山了。”   叶子说:“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想,你一个外语专业的,连国外都没去过, 以后年轻人上来了,你还有路可走吗?”   张天喜道:“叶子这样考虑也有理,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事,虽然我现在学的 是语言学,但要出去恐怕也得改专业。”华雨露说:“我也看你那个专业学了没 有用,太枯燥了。”张天喜说:“外人看我们这个专业太枯燥,那是不懂,我最 近看布龙菲尔德的《语言论》,才知道我们国家的语言学研究比西方落后100年 都不止。”华雨露注意的“呃”了一声。   张天喜说:“”当然这指得不包括中文。”华雨露说:“我看中文语言学, 经过一场文革,也衰落了,除了几个老汉语言学家,像王力写了几本书,几乎看 不到新的研究著作。”张天喜继续说:“由于中国汉语与西方语言在语音,语法 相差太远,导致中国人学一门英语都感到难于上青天,更不能奢望谈学习两三种 语言了,”   说着张天喜正色道:“而在西方,特别是欧洲,懂几门语言的人多得是,这 是为何?”柳叶子原来听他两个谈令人生厌的“语言学”问题,差点要拉雪儿去 讨论她们的女性问题,后来见张天喜说得郑重,不由自主的问:“你说为何?”   张天喜说:“这也是我准备要探讨的,一般人学习英语,但实际上并不了解 英语,比如英语是属于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的,通常在欧洲,人们比较熟悉英 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但实际上这些语言通属于印欧语系,英 语,德语,荷兰语,瑞典语属于日耳曼语族,而法,意,西属于罗曼语族,俄语, 波兰语,塞尔维亚语又属于斯拉夫语族,”   张天喜见他们听得一声不坑,觉得他们喜欢听自己高论,就把自己平生学问 都拿出来,继续道:“所以我们学好了一门英语,就能举一反三,再去学习德语, 虽然德语在语法结构,单词与英语有一定的联系,但是德语动词里里有强变化, 弱变化,英语是没有的,此外德语有格的变化,英语却没有,而奇怪的是法,意, 西,俄都有格的变化,还有除了英语外,其它语种的词典的编法都各有不同,比 如英语单词,你只要知道,就能很容易查到这个词,其它德,法,意,你就知道 了这个词,也不见得一定能在词典上找到,另外,这些语言相互借词的现象也很 普遍….”   张天喜还要讲下去,柳叶子捂着耳朵说:“别讲了,别讲了,我的头都被你 说大了。”华雨露哈哈笑起来:“老兄高论,你把这些观点写一篇论文去发表出 来。”张天喜道:“这都是人家研究的成果,我倒想写一篇,但现在没考虑好, 例如中国的现实问题。”华雨露问:“什么现实问题。”“英语热啊!”半天不 说话的雪儿问:“英语热有什么问题?”   张天喜说:“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恶习,就是盲目性,人云亦云,英 语热也是这样。请问现在那么多学英语的人,能用英语的人有多少。你能直接用 英语写论文吗,看原版电影,小说吗?能看懂纽约时报,听懂VOA,BBC英语节目 的有多少?中国学生只在考试分数上下功夫,离开教科书,百无一能。这真是中 国外语教学的悲剧。”张天喜说着亢奋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   华雨露说:“好!好!不讨论这些问题。我看时间也早了,散了吧!”   张天喜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半,就对雪儿说:“我们走吧!”   ★★ 第九章 伺母病雪儿误课 陪看护两情相悦   张天喜和雪儿从安大出来,此时雪儿心静如水,她遥望天空,深蓝色的天幕 下繁星点点,她自叹人间烦恼皆自生,如果你要自己内心不能平静下来,那就不 能埋怨这个世界不安定,而走在一边的张天喜也是和自己一样心情吗?   此时的张天喜心中暗暗祝愿上帝,给自己送来了雪儿这样一个“心如止水” 的姑娘,假如她也像柳叶子那样,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自己并不富裕的家庭能 满足吗?   他问:“雪儿,你相信不相信一见钟情?”雪儿很奇怪,说:“这要看个 人。”张天喜想说的是自己可以说他和雪儿是一见钟情,所以他和雪儿感情和华 雨露和柳叶子相比,似乎他俩人更加知己点,他满意的点点头说:“你看柳叶子 和华雨露俩人感情如何?”雪儿似有所感,只是讲不出来,如果要她在张天喜和 华雨露之间选择,她宁愿还是选择张天喜,她觉得张天喜要比华雨露来得可靠些, 华雨露身上似乎总有些公子哥儿的味道,不过为人倒是很仗义。   雪儿回到家,已经12点多了,门一打开,只见母亲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 哼着,就知道母亲又犯病了,雪儿不禁暗自埋怨自己只知道自己玩,在生日这一 天,不在母亲身边,让母亲着急了。   赶忙走到母亲身边,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感到有些发烧,”母亲说: “没事的,你给我倒杯水,先睡去吧。”雪儿却不敢就去睡,她倒了一杯水,放 在母亲的床边,她用嘴唇试了试母亲的前额,母亲的前额滚烫,雪儿赶紧把体温 计给母亲放在腋下量。结果使雪儿极为不安,母亲的烧似乎高的异常,雪儿觉得 自己该出去打个电话,好在附近有一家日夜商店,不关门的。雪儿刚刚把门打开, 母亲急得坐了起来,说:“”你别出去,我刚刚服了一粒退烧药,过一会,就会 退烧的。雪儿只好回来,又坐在母亲身边。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雪儿打了个“呵”气 ,母亲说:“你去睡吧”。雪 儿看母亲似乎没有事了,就睡眼惺忪的走到自己床边睡下。   张天喜感到奇怪,他有三天没有看到雪儿来上课,其实第一天,他就注意到 了,在他的课堂上,杨光的一边原来总是雪儿那双黑黑的眸子盯着他上课,现在 空空的,到第三天,又是他的课,雪儿的座位还是空空的,他终于耐不住了,在 第二堂下课后,他径直走到杨光身边问:“杨光,吴雪儿怎么没来!”   杨光奇怪的反问道:“你不知道雪儿请假了?”张天喜摇摇头,心中感到很 不安,说:“她请假了?”“昨天她托人请假的,说她母亲生病了,住在安医!” 这个消息更让张天喜不安了,他觉得自己对雪儿的母亲也负有一点责任。   下午三点,在安医的外科病房里,雪儿正昏头昏脑的靠在母亲床边的椅子上, 打瞌睡,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突然她觉得有人碰了一下她的 肩膀,她把眼睛一睁,心中一喜,原来是张天喜站在她身边。   “嘿!你怎么来了?”张天喜也有些兴奋,说:“总算找到了,我从内科一 个个病室走过来,没有,又到外科,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在外科。”雪儿说: “最初我也以为母亲是胃疼,结果一检查,是阑尾炎,开刀。”张天喜有些奇怪, 说:“年龄那么大也会得阑尾炎?”雪儿说:“这谁也没想到,过去都是保守治 疗,病犯了,就打几针青霉素,也就好了,谁知这次来势那么凶,医生说,再晚 一点,就有生命危险,里面打开,都已经化脓了。”张天喜嘴张得大大的,他再 没有想到就这几天,雪儿会受到这样的磨难。   他端详着雪儿,只见雪儿睡眼微饧,两腮带着些红晕,胭脂一般,不由呆了, 雪儿也意识到自己仿佛有些“蓬头污面,衣衫不整”,就说:“你帮我看着点, 我去洗下脸。”   等雪儿从洗手间回来,张天喜已经在给母亲削苹果吃,看到母亲和张天喜谈 的和谐,她就站在一边,张天喜一回头看到,就站起来说:“我跟伯母说了,今 晚我来值班。”雪儿抿着嘴一笑,摇了摇手,说:“不行,不行,这里都是女的, 你一个大小伙子在这不方便。”张天喜不理解了,说:“我刚才还看到一个男的 在这里坐着。”雪儿说:“那是人家丈夫,媳妇生病了,能不来服侍吗!”雪儿 说:“要不然,你要白天没课,就白天来,换我回去烧饭,晚上还是我!”张天 喜想,这也对,一个大小伙子晚上呆这儿,确实不方便,也就答应了。   雪儿看时间已经不早,说:“你先在这陪我妈说一会儿话,我回去把鸡汤拿 来。”张天喜就坐下了。   雪儿骑上自行车,匆匆回到家,把早晨烧好的鸡汤放在煤炉子上热着,又把 几天的脏衣服洗好,一看已经五点多了,就把鸡汤拿着,在门口顺便买了几个烧 饼,骑上车,回到医院。   张天喜陪着雪儿的母亲说话,一会儿雪儿母亲困了,张天喜就在一边,找了 张报纸看。   雪儿轻轻推开病房门,看张天喜在闷头看报纸,就知道没事,她轻轻喊了声: “唉,书呆子!”张天喜抬起头,看是雪儿到了,一笑说:“你妈跟我聊了一大 会子呢!”雪儿笑说:“聊什么?”张天喜说:“聊你小时候好玩!”雪儿脸一 红,“什么好玩?”张天喜说:“我也忘了,就是好玩!”雪儿见张天喜不说, 也就不再问,从塑料袋里拿出个烧饼,说:“饿了?吃吧!”   张天喜接过烧饼,说:“南方人烧饼做的不好,我有次去济南,人家那烧饼 做的才有水平。”雪儿嘻嘻一笑:“炕烧饼还有什么水平?”张天喜说:“人家 那烧饼炕的比合肥本地人香。”雪儿说:“你错了,这些做烧饼的都是北方人, 合肥本地人只会做油饼。”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雪儿看到窗外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过一会儿,外边小 路上的路灯也亮了,病房里,几个服侍病人的男女忙着打开水,一会儿又有人叫, 开饭了,快来打饭,张天喜先帮着把开水打来,雪儿又去买了几个肉包,张天喜 就着开水,吃了个八成饱。   雪儿对张天喜说:“你晚上没事吗?”张天喜说:“我有什么事?光棍一 个?”雪儿刚说了一句:“你还算光棍吗?”想想张天喜说得也对,他现在可不 就是光棍一个,就把脸一红,说:“那就再坐一会。”   雪儿见张天喜半天不说话,就说:“你还没有仔仔细细的说过你的父母呢? 说不定那一天我到你家去…。”雪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话又说错了,赶紧顿住,脸 上一热,幸亏张天喜没体会出雪儿这句话意义来,张天喜说:“有什么可说得, 他们一年到头在地里忙。”雪儿问:“那你那些兄弟姊妹呢?”“他们也总是忙, 今年家里买了辆拖拉机,于是就搞运输,拉货,大概也挣了一些钱。”   “那你今年春节回家吗?”雪儿问。“也不一定,要是学校没事,我就回去 看看,但也不会长。”张天喜说:“那天跟我到芜湖看看!”雪儿说:“好呀! 现在可不是时候。”   过一会儿,张天喜说:“雪儿,你在科大上学有一阵了,有什么朋友没有?” 雪儿说:“我觉得大家都不错,相对来说,和杨光好一点。”张天喜说:“杨光 可是个高干子弟,别看她平时大说大笑,好像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实际心里还是 挺细的。”   雪儿说:“杨光性格直,跟她说话不费劲,你只要不弯弯绕就行。”张天喜 说:“你们班还有个名人,”“谁?”雪儿问。张天喜说:“卢斯琴,这个人可 是聪明过人。也许是遗传吧!”雪儿问:“怎么是‘遗传’。”张天喜说:“我 也是听学校老师说得。她父亲是中科院资格最老的学部委员之一,和李四光,钱 学森齐名的。”雪儿“呃”了一声。   张天喜想了一想,又改了话题,说:“雪儿,我看你这个人性格不紧不慢的, 也不知道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比如毕业了以后干什么?”雪儿笑笑,回答:“我 小时最大的理想是当个教师,现在还是这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雪儿看时间不早,就撵张天喜快走,张天喜看雪儿今晚又 要在床边靠上一晚,真正于心不忍,他推托着,舍不得就走,雪儿说:“你再不 走,别人就会觉得不方便。”她有意示了个眼色给张天喜看,又用嘴对旁边床位 的女病人努了一下,张天喜会意,才依依不舍,出了病房。   ★★ 第十章 柳叶子急于出国,华雨露左右为难   就这样,雪儿每天往医院跑,张天喜得空就陪着雪儿,眼看一周要过来了, 雪儿母亲的病逐渐好了起来,在同时张天喜和雪儿母亲的关系也渐渐在熟悉中, 雪儿母亲终于从心理上认可了这未来的女婿。   到了出院那一天,张天喜喊了一辆出租车,把在医院里带去的盆盆罐罐都装 了回来。   到了家后,张天喜又帮着雪儿将母亲架上了楼,母亲躺下后,笑眯眯的 说:“人家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真不假。”雪儿红着脸说:“妈,你讲什 么吗?”雪儿妈乐滋滋的。张天喜心里也充满了欢乐。   到了晚上,没有想到华雨露来了,他进门就说:“我找了你们几天了, 都找不到你。”张天喜说:“这不是雪儿母亲生病了。”华雨露这才看到一个中 年妇女睡在床上,他赶忙过去打招呼,说:“伯母好!”雪儿说:“这是华雨露, 张天喜的同学,上次一块上庐山的。”雪儿母亲笑着点一下头,说:“请坐!” 华雨露就势坐了下来,东问一句,西问一句,逗雪儿母亲高兴。   过一会,雪儿过来说:“你们到我房间坐罢!”   俩人来到雪儿房间,张天喜说:“你找我作啥?”华雨露叹了口气,说: “我快被柳叶子逼死了。”张天喜说:“这,怎么说?”华雨露说:“叶子想出 国,有点迫不及待了,她说我要再不出去,就和我摊牌了。”张天喜说:“”那 她为什么自己不考出去?华雨露说:“她不也是英语怕过不了关。”张天喜问: “那她要摊牌是什么意思?”华雨露说:“摊牌就是吹呗,然后,她找个要出去 的或已经在外面的办个假结婚出去。”张天喜说:“办假结婚出去是有的,   科大也有人走这条路。出去以后,再离婚。”华雨露说:“我如今也想 通了,她实在要走,我也没办法。”   雪儿在一旁说:“叶子也太性急了点,哪个人还能说走就走了。”华雨 露说:“还是雪儿理解我的心,”他看了张天喜一眼:“老兄,这是你有福气 啊!”张天喜说:“雪儿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知道我现在哪儿都走不了。”华 雨露说:“所以你们是理解万岁!”   张天喜问:“你们学校现在出去人多吗?”华雨露说:“教师公派的有, 学生出去无论如何赶不上科大,我敢说科大每年有一半毕业生要考出去。”张天 喜说:“科大有句笑话,说在纽约,科大学生不愁借不到钱,你只要到街上一走, 没准迎面就是你的同学或老师。”   华雨露说:“其实安大要不是文革,安大外语系在华东地区,还是出名的。 每年外交部,外贸部都到安大来招人,文革结束后,老教师死的死,调走的调走, 元气大伤,好不容易现在才恢复过来,现在还是有点下青黄不接。”张天喜问: “工大怎么样?”华雨露说:“工大的德语不错。他们好像去德国的人不少。” 张天喜说:“这条路上的合肥联大好像也是德语,他们和德国的大学有点关系。”   华雨露说:“将来小语种还是比较吃香的,像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张 天喜说:“现在的外语热其实是英语热,将来有一天,德语,法语也说不定会热 起来,就看我们国家和这些国家的交往程度。”   俩人这样聊着。雪儿看在一边插不上嘴,说:“你们聊,我烧饭去了。” 华雨露忙说:“耽误你们事了,我走了!”雪儿对张天喜使了个眼色,说:“你, 第一次上门,哪能就走。”说着叫张天喜拉住华雨露。华雨露看走不了了,就再 坐下来,雪儿看华雨露不走了,就出去做饭了。   ★ ★ 第十一章伊迪丝逗趣雪儿 老教授施威学子   母亲病痊愈后,雪儿继续到学校上课。   一天,张天喜在下课后,对雪儿说晚上带她去看看伊迪丝。   晚上8点,张天喜带着雪儿去伊迪丝住的专家楼,走前,雪儿刻意打扮 了一下,她把头发挽了一个小小的髻,有意留出一些来,让黑亮的头发披在前额, 又别上一只彩色发夹,看起来又清丽,又精神。果然一进到伊迪丝的房间,伊迪 斯就高兴的拉住雪儿舍不得撒手,伊迪丝是个七十多岁的美国老太,教了一辈子 书,根据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的相互文化教育交流的协议,到科大教书已经有两 年了,后年也许要到北京语言大学去。老太太一头银发,风度翩翩,蓝色的大花 裙子,穿着双中式绣花鞋,上面绣着大红的牡丹花,越显得老太太神采奕奕。      她拉着雪儿的手说:“Mr.Zhang,你的女朋友?”她用学会的中国话问, 张天喜回答:“Yeah!”   伊迪丝又说:“好漂亮的女朋友!我好羡慕你,张先生。”   雪儿听到伊迪丝用那么古怪的声音说中国话,觉得伊迪丝挺风趣,紧张 的心就松弛了下来。张天喜用中文说:“密斯吴现在科大夜大英语专业。”伊迪 丝注意的听,居然听懂了,神情严肃的点点头。   张天喜对雪儿说:“”伊迪丝要我们下课后跟她讲中文,她对中文很感 兴趣。”   然后张天喜又把这段话翻译给伊迪丝听,伊迪丝用英语叽哩挂拉说了一 大会,雪儿没听懂几句,隐隐约约觉得伊迪丝似乎对夜大这种教学方式很感兴趣, 果然张天喜又翻译给雪儿听,说:“伊迪丝很想到夜大教书,可惜这两年课排满 了,不过她可以介绍她的同事,另一个美国老师莫莉去。”   雪儿听了,想到要有一个美国老师来上课,很兴奋,她学了那么些年的 英语,光听说美国英语,英国英语,就是搞不清它们的区别,今天能离伊迪丝那 么近,伊迪丝那柔和的美音实在让雪儿着迷。   张天喜说:“伊迪丝告诉你每周下午有两次外教上大课,地点在外语系 的楼上,希望你去听听!”   高兴的雪儿一个劲的对伊迪丝说“ Thank you, thank you!”   伊迪丝这个人实在风趣,她搂住雪儿的肩膀,对张天喜笑着说:“张先 生,我很喜欢你的女朋友,你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张天喜也开玩笑说:“我的东西,随便啦!只要你喜欢!”   伊迪丝说:“你说你的女朋友是东西,那我也是东西,你也拿去好了。”   伊迪丝风趣的话让雪儿听得笑得喘不过气来,伊迪丝很奇怪的看着雪儿 说:“你笑什么?难道我有什么话说错了。”   张天喜赶忙解释说:“密斯吴听了你说的很高兴,她想认你当她的老 师。”   伊迪丝说:“老师,老师,好的,我来当她的老师,以后我上课,你来 听好了。”   雪儿听说伊迪丝让自己去听她的课,更加高兴了,连忙不停的表示谢谢。   雪儿想问伊迪丝些什么,她问张天喜:“我要问伊迪丝些家庭什么的, 伊迪丝不会介意吧?”张天喜说:“没事!”   伊迪丝说:“什么没事!”张天喜笑了起来,伊迪丝说:“我常听你们 说‘没事’,什么叫没事?”   张天喜说:“没事is OK. Miss Wu hopes to know your family.”   伊迪丝逗趣似的挟了一下眼睛,说:“没事!你问吧?”   雪儿说:“Will you talk to your children?”   伊迪丝用中文回答道:“我的大女儿在俄罗斯,莫斯科,美国大使馆, 雇员,儿子在加拿大工作,老伴在纽约。”雪儿没有想到伊迪丝这么爽快。张天 喜解释道:“美国教师和一般来华工作的专业人员不同,他们比较乐意回答学生 的形形色色,各种古怪的问题,包括一些看来是个人隐私的问题。”张天喜看伊 迪丝在注意的听他和雪儿的谈话,就再把这段话翻译给她听。等张天喜翻译完了, 伊迪丝笑着说:“Yeah,Yeah.”   张天喜看时间不早了,就拉了雪儿一把,雪儿会意,俩人告辞。   出得门来,雪儿兴犹未尽,问张天喜说:“伊迪丝平常上课也是这样上 课的吗?”张天喜说:“相对来说,美国老师上课要轻松些,不像中国教师给学 生的压力大。以后你会感觉到。”雪儿说:“伊迪丝说她会介绍她的同事来给我 们上课,这事会实现吗?”   张天喜说:“莫莉也是个老教师,她在台湾教了二十多年书,是个中国 通。”   此时已是晚上10点多,校园里仍然有些学生在来往,一些教室里灯光亮 着,在学校餐厅,小卖铺门口挂上了“庆祝圣诞”的标语和彩灯,雪儿才意识到 圣诞节已经临近了。   张天喜问:“圣诞节,你们有什么活动没有?”雪儿说:“我好像听说 有人在组织活动,不太清楚。”张天喜说:“我倒听说系里在准备在你们班,组 织和外教的联欢活动。”雪儿说:“是吗?”张天喜说:“”你们班是本校办的 一个专业外语班,是科大文革以后办的第一个外语专业班,有它的特殊意义。”      第二天下午是听力课,听力课在八楼,要坐电梯上去,这天下午,雪儿 第一次领教了莫莉的威严。   离上课前还有十五分钟,雪儿和杨光和一大群学生正挤在电梯门口,每 当电梯门一打开,还没有等里面的人出尽,人们就涌进去,有的人把里面的人挡 在路口,急得里面的人大叫,外面的人却还在迫不急待往电梯里冲,谁也不让谁。 电梯的报警灯不断闪烁,提示已经超员,可挤在电梯里的人谁也不愿跨出一步, 于是僵持着,时间一点点消失,于是有人大叫,骂起来,有人改成爬楼梯,站在 一边,拿着书包的杨光叹口气对雪儿说:“经常这样。这就是中国人的素质,大 学生也一样。”   越离上课时间越近,好像等电梯的人增加的更快。挤在人堆里的杨光和 雪儿失望了,准备也去爬楼梯,突然雪儿听到身后一个人用悦耳的英语在说话: “Queue up,Please.”这句话让所有的学生都回过头去,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朝 后边退去,给说话的人出一条道,只见一个金发老太,手持一本书,站在人们的 身后,她又重复了一句,于是原来熙熙攘攘的学生立即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个人 讲话,大家都默默的排起队,站在第一的一个女生招呼那个外教老师站在第一, 那个老师笑了,说:“No.”然后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排在中间的雪儿倒抽了一口气,问杨光:“这个外教是谁?你见过吗?”杨 光摇摇头。   雪儿和杨光和站在最后的金发老太同乘一次电梯上楼,老太等大家都上 完了,最后跨进电梯,这是电梯里每个人都屏声静气,整个电梯静悄悄的,甚至 没有人敢大喘气。   老太在六楼出去了,这时雪儿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许多。在走 廊上,雪儿将刚才的感受讲给才上来的卢斯琴听,卢斯琴说:“这一定是莫莉, 美国教师。”雪儿记起在伊迪丝那儿,伊迪丝提到莫莉,就说:“听说莫莉要来 教我们。”“是吗?”卢斯琴说:“那太好了。”      卢斯琴又说:“有一次,我到外语系去,和莫莉打过交道,是个好老太, 非常和气。希望她下学期能来上课。”      ★★ 第十二章 叙衷曲两人交心 探幽迷雪儿迷惑   平安夜那一天,科大的广播站一天都在放圣诞歌曲,那西方圣诞歌曲中特有 的柔和明快的曲调似乎能温暖着每个人的心灵,学生们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大家 都在享受着圣诞和即将来得新年给人们带来的心灵上的快乐。   那天下午,在科大的小卖铺,书店里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各种圣诞新年卡 片,一些科大附小,附中的学生拥挤在一起翻检那些卡片。而那些小老板们在一 边冷冷的盯着这些动来动去的小手,生怕他们撕坏了。   雪儿也想买一张送给伊迪丝,但由于孩子多,所以她等在一边,这时她 看见老远走过来穿着大红色羽绒衫的卢斯琴,只见卢斯琴下身穿一条牛仔裤,一 双蓝白色的旅游鞋,打扮的很俏丽,她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意外的发现了雪儿, 就笑盈盈的问:“你在干什么?”雪儿说:“买一张贺卡。”卢斯琴说:“买那 干吗?走,到我家去,我那每年学生送的多得很,也有一个字都不写的。”雪儿 疑惑的问:“还有不写字的。”卢斯琴说:“学生大马哈多得是,他们也许嫌麻 烦。”   雪儿随卢斯琴沿着一条小路向南走,走到一条小径上,周围栽满了月季, 蔷薇,虽然已是初冬,但花的叶子还是绿的。前面是一座座二层的旧红砖房,卢 斯琴把自行车放到门道口,锁好,带着雪儿上了二楼,虽然房子很旧,过道里也 堆满了杂物,屋子里却是很宽敞,主卧室是木制地板,由于年代太久,只能看到 一些模糊的红漆,大概地板从来也没有打过蜡,所以地面灰蒙蒙的,一间卧室里 显然没有人住,空空的大床上堆满了不知多少年前出版的金装外文书,中外文杂 志,还有些黄黄的线装书。   卢斯琴说:“这是我爸妈的房间,他们半年在合肥,半年在北京研究生 院上课。”   卢斯琴带着雪儿走到自己的房间,卢斯琴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外,桌子上 也是堆满了一摞摞外语书,有些是中学教材,有些是托福试题集。   旁边一个破旧的索尼录音机。   卢斯琴说:“看!这就是我每天做的功课。”   她打开一份托福试题,里面已经画上了勾和叉,雪儿有些奇怪的说: “你已经在准备考托福了?”   卢斯琴笑笑,说:“当然,除了托福,还有GRE,都得准备。”   她又对雪儿说:“你坐下,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拿出一迭讲义,翻开,全是密密麻麻,一笔秀气的英文字,和一大堆 公式,雪儿一点看不懂,卢斯琴说:“这是我帮我爸爸抄得上课用的讲义。”   看着雪儿一脸疑惑。卢斯琴解释道:“这是我爸爸口述,我记下的。说 起来,”   她笑着看了雪儿一眼,继续说:“我还是爸爸上课的助教,每当他上课 时,在黑板上都是我作板书。他老了,眼睛不行了,手也抖了。”   雪儿说:“哎哟!你的学问可以当教授了!”卢斯琴得有些得意,说: “我就差一张纸。”她嘻嘻笑了一下,说:“所以我得离开,到美国去!”   这是雪儿看到得又一个出国迷。不过显然卢斯琴和柳叶子不同,她是脚 踏实地,在不声不响的做准备。   卢斯琴拿出一盘磁带,打开录音机,把磁带放进去,按下PLAY键,说: “这是电影《乱世佳人》插曲。听听看。”,果然磁带放出一段悠悠扬扬的,好 听的乐曲来,卢斯琴说:“每天晚上,我在做作业,或者改作业时,就放些外国 歌曲,然后我的心才能定得下来。”   雪儿说:“我也喜欢听音乐。特别是美国的乡村音乐。”   卢斯琴转了一个话题,突然说:“我看你和张天喜不错,你们是恋人。”   雪儿脸变得通红,说:“你怎么知道的?”   卢斯琴意味深长的看了雪儿一眼,说:“一开学,我就看出来了,难怪 我看张天喜看你的眼光和其它人不一样的。”   雪儿说:“那么你呢?”   卢斯琴顿了一下,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岁数大了。”   雪儿说:“你最多也就比我大二三岁,大什么大!”   卢斯琴说:“哪里!我比你大6岁,快30了。看到你那么年轻,那么单 纯,好羡慕!”   雪儿笑说:“我看你活的有滋有味的像神仙似的。”   卢斯琴有些忧郁的说:“我和你们这般女孩子不一样,我很小就下到农 村去了。”   雪儿听了,好像觉得卢斯琴想说些什么,似乎又有些犹疑不定,果然卢 斯琴想了一会,说:“算了,说了你也不理解!”   雪儿问:“你多大下放的?”卢斯琴说:“16。”   雪儿扳着手指算了算,嘴里说:“16,那是72年,我那时是9岁。”雪 儿像想起来什么事似的,说:“你那么小,就离开家,你爸妈怎么放心的?”   卢斯琴冷笑一声,说:“你以为那时爸妈还能管得了吗?一切都要听国 家的。”雪儿问:“那你在农村呆了几年?”   卢斯琴皱起眉头算了算,说:“72年下去,78年上来,呆了有差不多五、 六年。”   雪儿注意到卢斯琴话到嘴边的话忍住了,卢斯琴站了起来,出去了,雪 儿听到一阵放水的声音,过一会儿,卢斯琴端着两杯水进来了,笑说:“光顾说 话了,忘了给你水喝。这是一杯咖啡,爸爸的学生从国外带回来得,我不大喜欢, 一直放到现在。”   雪儿接过咖啡,笑说:“我也很少喝水,特别是咖啡,喝到嘴里苦苦 的。”   卢斯琴说:“我有次晚上看书看迟了,想用咖啡提下神,就喝了杯,结 果是一夜没睡。”   卢斯琴笑着,抿了一口,说:“真有点苦,不过这可是上等咖啡。” 接着卢斯琴又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雪儿说:“说到下放!”卢斯琴说:“是了,我是在北京下放的,我爸 是山西人,我就去了太行山!”   “是吗?”雪儿说:“那么远!”   卢斯琴把盘起的一头乌发放下来,用手指头梳理着,说:“我那时年龄 太小,到了农村,也不能干什么活,后来村里看我实在太小,就分我到小学校当 语文老师。”雪儿说:“那村里知道你是大科学家的女儿吗?”   “农民很少问我们这些事,”卢斯琴说:“他们只知道我是北京一个大 学教授的女儿。”   “后来呢?”雪儿又问。   卢斯琴说:“后来,我就一直教书,一直到‘四人帮’粉碎的第三年, 才回到合肥。”卢斯琴幽幽的说着,似乎又回到了70年代在农村的日子。   雪儿问:“从那以后,你回去过没有?”卢斯琴说:“没有,恐怕我这 一辈子都回不到那儿去了。”雪儿感觉到卢斯琴在那儿肯定有一段遭遇,或许就 此改变了她的一生,可卢斯琴没有说,雪儿也就不便多问。   合肥的初冬天虽然不太冷,太阳却下去的早,俩人坐了一会儿,天色已 经昏暗了下来,更显得卢斯琴这套房子大而清冷,雪儿想,也许天天卢斯琴都是 一个人在这个孤寂的房间里度过一晚上又一晚上的。她心里想:为什么她不结婚 呢?   卢斯琴把台灯打开,说:“你别走了,在我这吃饭吧。”雪儿看看手表, 已经是六点多了,说:“不行,我还没和妈妈讲!”卢斯琴说:“没关系,我做 一点北京炸酱面给你尝尝!你等等!”   卢斯琴在厨房里剥了一颗大葱,拿出一块新鲜肉,将肉切成细细的肉丝, 雪儿说:“哟!看你的刀功,还真是有点样子!”卢斯琴骄傲的说:“那当然, 我在山西,都是自己做饭,擀面条,不过今天不行,我们吃筒面吧!”她说着, 把一锅冷水坐到煤气灶上,在另外一个灶头上,放了个铁锅,倒上菜油,等油一 热的冒烟,就把肉丝,姜丝,葱花逐一放入。最后放入甜面酱,又撒了些碎虾米 进去,一盆油汪汪的炸酱就透出了香味。   然后,等到那边的水烧开,卢斯琴把一卷蛋黄面放了一多半在锅里,一 边问:“你能吃多少!”雪儿赶紧说:“我吃不多。”卢斯琴想了想,还是把剩 下的面条都放到了锅里,说:“算了,多了,我明天就吃剩的。”雪儿笑笑,卢 斯琴把煮好的面条捞出来,分到两个小搪瓷盆里,雪儿端着回到卧室,放到书桌 上。   忙的脸上布满红晕的卢斯琴搓了搓手,笑着对雪儿说:“坐下,吃吧!” 雪儿有些兴奋的说:“我一直觉得下过放的人比我们这些没有下过放的人能干, 果然如此!”卢斯琴说:“那当然,虽然我们只相差几岁,可我们实际是隔代人, 你感觉到了吧!”   雪儿说:“平时我们不接触,看不出来,但我总觉得你和杨光,焦辅仁几个 好像有许多话说。”卢斯琴说:“那自然,我们都是在农村蹲过的,看问题的方 式,角度和你们这些小女孩自然不同。”   卢斯琴又给雪儿舀了一勺面酱,雪儿说:“我够了,再多,就咸了。”卢斯 琴放下汤勺说:“张天喜也没有下过放吧!”雪儿说:“他那时恐怕还年龄小, 不够格!”卢斯琴说:“所以他一点没耽误,不像我,老大不小的还在为文凭而 奋斗。”说着,卢斯琴原先兴奋的神色里透出一些忧郁的光来。   雪儿一抬头,注意到墙上一个不显眼的拐角处,挂了一张三、四岁的小 女孩的照片。就走过去仔细的端详,问:“这是你吗?”卢斯琴说:“嗯!”照 片上的小女孩看起来非常天真,眼睛还像现在的卢斯琴,只是鼻子有点瘪,不像 卢斯琴的鼻梁那样高挺,雪儿说:“跟你现在比,你好像比小时还漂亮些。”卢 斯琴笑笑说:“是吗?我妈说我没有小时漂亮。”   雪儿说:“你妈说的不对,我看比你小时漂亮,不过我看这张照片不像 旧照片。”卢斯琴说:“那是我拿到照相馆翻新的。”   卢斯琴匆匆忙忙把碗放到水池里,回过来说:“你洗下脸吧!”   等雪儿回到家,脸上还是红扑扑的,雪儿妈问:“嘿!我还等你回来吃 饭呢!”雪儿说:“不了,我在同学那儿吃过了。”她兴奋的看了一下妈,说: “我有个女同学,家就住在科大,今天在她那儿。”   雪儿妈好奇的问:“没听你说过!”雪儿说:“我也是偶然遇到。”雪儿妈: “嗯!看你兴奋的样!”雪儿说:“是的,我没想到,他爸是中国有名的科学 家!”雪儿妈问:“钱学森,李四光?”雪儿说:“不是,也差不多!”雪儿妈: “哦!你们班还有这样的人物!”雪儿说:“她现在都在准备出国了!”雪儿妈 说:“是吗?这透着早了一点。”雪儿说:“妈!我要哪天也出去,你会同意 吗?”   雪儿妈回过头,望望雪儿,说:“你不是瞎说吧!”雪儿笑笑,说: “是瞎说,我只是看到我的同学忙着出去,才想起来说的,不过根本没有可能!”   雪儿妈说:“不过这年头也不一定,你说,张天喜就没有这个机会?”雪儿 把头一扭,脸一红,说:“他出去和我有什么关系?”雪儿妈想了想说:“我忘 了告诉你一件事,张天喜今天晚上来过,说他要回家一趟。”雪儿疑惑的问: “他没说什么事?”雪儿妈说:“我看他慌里慌张的,也没顾的说什么,他就走 了。”   ★★ 第十三章 庆圣诞举行晚会 喜过节欢声笑语   因为有些外教在平安夜那天在学校里有活动,所以外语系把平安夜的庆祝推 到第二天举行。   下午,外语系的大课堂,学生们就把桌椅摆放成一圈,地也扫过,从屋 中间拉了几道彩色的纸带,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小彩灯。   这是英语班和外语系首次办的圣诞晚会,系领导分外重视,特别是还有 几个美国,加拿大的几位教授参加,所以学生的准备工作分外充分。   雪儿和杨光,卢斯琴几个正在忙着布置时,一些其它班级的本科生,研 究生都在探头探脑的朝教室里望,有人跃跃欲试的打听今晚有没有舞会。   有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问杨光:“唉,老师,今晚有舞会吗,女孩多 吗?”杨光笑嘻嘻的说:“女孩多的很,全是美女,还有老外,来不来!”那男 生拍了下大腿,兴奋的说:“还是外语系好,我们那些系,举办什么活动都是清 一色的男生,好不容易来个女士,还丑的要命!”杨光笑着说:“你不要糟蹋你 们班女士了,你哪个班的,我去跟你们班主任谈谈。”那男生吐吐舌头,夹著书 跑了。   杨光在后面叫道:“你别走,我知道你是那个系的。”男孩跑远了。   杨光兴奋的说:“科大缺的就是漂亮的女生,所以一开办什么活动,各 个班的女生就吃香的很。”她朝旁边金雅萱,贝诗几个姑娘瞄了一眼,对卢斯琴 说:“今晚舞会后,很快就有人来抢她们了。”   果然外边就有人喊:“吴雪儿,有人找!”雪儿正为昨天张天喜匆匆离 开而幽幽不乐,突然听到有人找,顿时精神一振,走到教室门口,原来是华雨露, 他笑着说:“我去找张天喜,谁知道他回家去了,柳叶子一定要叫我来问你们有 什么活动,她要来玩!”   雪儿笑着说:“正好,今晚有活动,你们来吧!还有外教参加。”华雨露说: “那行,我过会带柳叶子来。”雪儿说:“晚会7点开始,八点举行舞会,不要 来得太早,前一个小时是本班活动。”华雨露说:“知道了!”   大约六点半多,教室里已经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胡子祝志雄陪着伊 迪丝坐到教室的拐角处,自顾自聊着,伊迪丝身穿一件式样新颖的米色羽绒衫, 戴着金边眼镜,一脸严肃,雪儿老远就看到伊迪丝,但看到她一脸严肃,心有所 恐惧,不敢上去打招呼,倒是卢斯琴,由于经常去外语系,经常能看到伊迪丝, 就主动上去打招呼,伊迪丝一抬头,也看到了雪儿,就对着卢斯琴说了一句话, 卢斯琴回过头来,对雪儿招呼道:“过来,伊迪丝叫你过去。”   雪儿腼腆的走到伊迪丝身边,拘束的向伊迪丝说:“Hello!”伊迪丝早 已站了起来,笑着把手伸出来,搂住雪儿的肩膀,说:“你的张怎么不见?”雪 儿说:“他回家了。”伊迪丝说:“哦!我也听说了!”她带着一点疑惑的问: “他家有事?”   雪儿笑着说:“I don‘t know.”伊迪丝用手拍了一下椅子,说:“来!坐 下!”雪儿随着伊迪丝坐下。伊迪丝对祝志雄说:“她是Mr.Zhang的女朋友。”   祝志雄其实并不老,也才三十多岁,平时在校园里,只见他匆匆走来走 去,很少和人打招呼,自从上次祝志雄课堂上大发脾气,雪儿见了他就害怕,坐 在一边祝志雄笑着把手伸出来,说:“你好!我经常给你们上课,没想到你是小 张的女朋友。”雪儿的脸羞得通红,说:“祝老师好!”   祝志雄说:“吴雪儿不错,就是人太老实!不过小张也老实!”雪儿听了更 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时杨光走过来,坐到雪儿身边,祝志雄和杨光点一下 头,说:“你好!”杨光也点一下头,祝志雄对伊迪丝说:“密斯杨,也是我们 学校的。”杨光含笑对伊迪丝说:“杨光,Glad to see you!”伊迪丝说:“你 好!”杨光知道美国人很随便,也就不再说什么?   伊迪丝回过头又和祝志雄聊了起来。   杨光问雪儿:“怎么不见张天喜?”雪儿有些忧郁的回答:“他家有事, 回家了。”杨光说:“怪不得呢!”卢斯琴也坐过来,三个人低着头唧唧咕咕。   这时何平走过来,对卢斯琴说:“晚会要开始了,你这个主持人该站出来 了。”卢斯琴看了一下表,还有十分钟不到,就过去给伊迪丝和祝志雄每人到了 一杯水。祝志雄对卢斯琴说:“你爸爸好?”卢斯琴含笑说:“他们现在北京, 合肥天冷又没有暖气,他们实在不习惯。”祝志雄说:“那是,老年人了。”又 对伊迪丝说:“Professor Lu’s daughter.”伊迪丝看着卢斯琴说:“Yeah.”   众人正说着,只见甩着一头金发的莫莉匆匆走了进来,伊迪丝手指指自 己身边,莫莉就一屁股坐了下来。雪儿赶忙把椅子往旁边让了让,只见莫莉今天 上身着一件红色绒线衫,下身一条米色毛呢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她比 伊迪丝年轻二十岁,大约五十左右,所以坐在伊迪丝旁边,显得年轻的多,美国 人生性活泼,特别是妇女,她一会儿就和坐在身边的雪儿聊上了。   莫莉是中国通,在台湾教了二十年书,什么中国话都会讲,她模仿着合 肥人的口音说:“我知道你们合肥人叫科技大学是裤子大。”杨光在旁边听得肚 子都笑疼了,说:“教授,你从哪听到的?”“我刚到合肥,坐公共汽车,我问 人哪一站到科大,车上人告诉我:到了裤子大,会告诉我,我问什么叫裤子大, 我的裤子不大呀!”雪儿听了捂着嘴笑,杨光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莫莉又说: “合肥人还把鸡蛋叫子弹,后来我也学会了,我还会在买子弹时讨价还价。”讲 到这里,莫莉颇有些骄傲。杨光调皮的对莫莉说:“你这个老母子多少钱?”   莫莉指着杨光说:“她,我知道,是合肥人。”又问雪儿:“你也是合 肥老母鸡”雪儿捂着嘴笑,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是在南京长大的。” “南京?”莫莉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南京,南京,孙中山,蒋总统,国民党。” 雪儿笑说;“对!对!”   这时卢斯琴过来,走到教室中间,只见她稍着化妆,嘴唇抹了一层鲜红 的口红,眉毛也画的又细又长,身上的红羽绒衫也脱去了,她拿着一张纸,大声 说:“现在,我宣布科大外语系圣诞暨1986年新年晚会开始!”   ★★ 第十四章 柳叶子含怨生怒 华雨露低声俯就   晚会开始,先是系主任,一个六十余岁的老教授走到讲坛上,雪儿没见 过他,卢斯琴告诉她,他姓陈,陈教授,外语系主任,北京人。陈教授先祝大家 圣诞愉快,说:“这是科大外语系成立以来,首次举办的圣诞晚会。”   然后请伊迪丝说话,伊迪丝用中文说:“我很喜欢和中国的大学生一起 过圣诞,看到那么多年轻人,这使我想起我在华盛顿大学教书时的学生,他们都 是和你们一样,都是思想活跃,非常聪明的孩子。”   听到这里,大家一起鼓掌。   伊迪丝说:“我没有更多要讲的,希望大家过节愉快。”   伊迪丝向大伙又笑了笑,就下去了。   这时卢斯琴走到莫莉身边,说了几句,莫莉笑了,卢斯琴转身对大伙说: “现在欢迎莫莉教授,Professor莫莉,下学期,莫莉教授将给我们上口语课, 莫莉教授早就说过,她对中国的成人教育很感兴趣,特别是夜大学这种形式,她 说在美国也有这种大学,叫小区学院,莫莉已经向学校表示她可以不要酬金。”   这时,全场一片掌声,大家都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莫莉讲话。只见莫莉 笑吟吟站了起来,金发一甩,高跟鞋咯噔、咯噔走到讲台上,对大伙嫣然一笑, 说:“Merry Christmas , Today is a nice day!”   然后,她用中文说:“”我到科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是我第一次接 触专门学英语的学生,我特别高兴。”   大伙又是一阵掌声。莫莉看看大伙,走到学生坐的桌边,开始分发她带 来的五彩的圣诞卡片,拿到卡片的女孩一阵“啊!太漂亮了。”   原来莫莉带来的是美国产的正面印有圣诞老人,而里面竟是自由女神雕 像的卡片,女孩们连声对莫莉说“Thank you,thank you!”   接下来是学生表演节目,只见金雅萱,贝诗等几个二十左右的女孩走上 台去,她们一个个嘴唇抹的通红,也许还不会化妆,有的人把装画的太重,嘴巴 画的那么大,引起下面一阵哄笑。   谁知一帮漂亮女孩一上来,立刻在教室门口招来一群其它系的学生,大 家紧紧的围着门,把门口封死了。   几个女孩唱了《音乐之声》里的《雪绒花》和几首圣诞歌曲,就下去了。   这时,雪儿一下看到门口有人向她挥手,一看是柳叶子,就起来走到教 室门口。把柳叶子带了进来。今天柳叶子显然为能参加这个晚会,做了一番准备。 雪儿把柳叶子让到自己位置上,两人挤在一起,雪儿仔细打量着柳叶子,柳叶子 脸上略施薄粉,画着淡妆,身穿一件呢子大衣,脚上却蹬着一双高腰女靴,本来 一米六四的个子,加上一个雪白的脸子,越显得窈窕风流,惹得那些男生直望她 身上瞟。   雪儿问柳叶子:“华雨露呢?”   柳叶子不耐烦的说:“鬼知道!我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眼看快八点了, 他鬼影子也不见。”雪儿知道他俩一见面就吵架,就闭嘴不说了。   俩人又聊了一会,节目演玩了,雪儿也不知道演的啥!然后,就听到卢 斯琴大声宣布舞会开始。   立刻外面有十几个外系的男生涌进来,也许他们还对这些女孩不熟,所 以即使进来了,也没有人敢贸然请姑娘们跳舞,只好尴尬的站在一边,却又舍不 得走。随着《蓝色的多瑙河》优美的舞曲,卢斯琴第一个拉起了祝志雄进了教室 中央,祝志雄从英国回来,当然会跳舞,一只手拉着卢斯琴,另一只手搂住卢斯 琴的腰,在整个舞场里。两人转了一圈,一下子把年轻人的眼睛勾住了。   有一个人朝雪儿伸过手来,雪儿有点心慌,不是来人太漂亮,而是她尊 敬的那个剑桥毕业的老教授,成君豪,成教授年龄大约已在六十多岁,一头银发 披在头上,今天他显然刻意打扮了一下,西装革履,一副英国绅士派头,雪儿被 老头连拖带拽拉上会场,随着乐曲,跟着成教授跳,老头不笑,神色严肃,倒像 是在进行一项重大仪式。   成教授边带着雪儿跳,不笑,却问道:“你叫吴雪儿?”   “是!”   雪儿有些羞涩的回答,感觉到头上有些汗津津的。“张老师的女朋友?” 成教授又问,“是!”“怎么没见小张?”   “他回家了。”成教授转了个话题:“喜欢我的课吗?”   “喜欢!我特别喜欢听你的纯正的伦敦音。”成教授满意的点点头, 胡子朝上翘了翘。   成教授带着雪儿跳了几圈,雪儿计算着踩了成教授几次脚,感到自己原 先僵硬的腿灵活起来,渐渐对跳舞产生了兴致,她任由成教授带着跳,感到这个 老头幽默风趣,还带点天真。   柳叶子还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今天舞会上,除了吴雪儿,她一个也不认 识,看见有些女孩已经在几个男舞伴中转了几次,自己一个人还孤独的坐着,不 由生起华雨露的气来。   这时,只见舞会还没开始,和杨光讲过话的那个男孩走过来,邀请柳叶 子跳舞,这让柳叶子心花怒放,顿时没有了脸上的那一点怒气,她跟着男孩进入 舞场,男孩显然是舞场老手,他舞步娴熟,轻盈,带着柳叶子轻松的在舞场里转, 惹得许多人眼热。   那男孩问柳叶子:“你那个系的?”柳叶子答:“我工大的!”   男孩说:“难怪我没见过!”又道:“我是近代化学系的,现在读博!” 柳叶子一双凤眼荡漾着笑意:“是吗?我在读硕士。”   男孩说:“不错吗!”   柳叶子笑笑。男孩又问:“叫什么名字?”柳叶子说:“我姓柳,你叫 什么名字?”男孩说:“我叫钟南平。”   他又不失时机的说:“哪天到我们系里来玩!”   柳叶子一笑说:“好!”   柳叶子和那个叫钟南平的聊的兴奋,不由把眼睛往四周一溜,看见华雨 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和吴雪儿聊着,索性假装没有看到,把头摆到一边,微 微靠在钟南平的肩头,钟南平感觉到了,心跳起来,把柳叶子搂的更紧。   录音机里放起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柳叶子才注意到整个舞场里已 经没有人了。   柳叶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挣脱了钟南平的手,说:“对不起!我男朋友来 了!”说着就下了场,留下钟南平还恋恋不舍的看着柳叶子的身影。   华雨露的脸对着走过来的柳叶子,热辣辣的眼睛里仿佛既有愧疚又有些 嫉妒,脸上堆着笑容,他分明看到了柳叶子在和别的男孩在跳舞。   柳叶子扳着脸,假装没看到,一转身,坐到雪儿的旁边,她的脸上还浮 着刚才跳舞时兴奋的红晕,只是一只手拿着一条手绢,往另一只手腕上使劲缠, 眉头皱着,雪儿看了,关切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柳叶子几乎眼泪要掉下来了,说:“刚才上楼时被一个人碰到楼梯上的 铁栏杆上了,跳舞时,我没有在意,现在疼的厉害,你看看。”   她把手腕伸出去给雪儿看,雪儿看到柳叶子白皙的手腕上有一片红色, 似乎还擦破了皮,赶忙对华雨露使了个眼色,华雨露走过来,说:“让我看看。”   柳叶子把手一缩,似乎咬着牙根说:“不用你管,和你什么关系?”   华雨露有些尴尬,脸上红红的,说:“对不起!刚才在楼下碰到妈妈的 同学,聊了一会。来让我看看!要不要去医院?   雪儿在一边明明觉得柳叶子在找茬,自己在旁边反而不方便,就走到杨 光那儿,坐下来,一只眼还远远的瞟着他俩,生怕他们不顾场合吵起来。   不一会,看见柳叶子笑了一下,华雨露也笑了,这时录音机在放波兰圆 舞曲,有人又开始跳起来,雪儿看到华雨露拉着柳叶子走到舞场里,开始转起圈 来,两人似乎很亲密,心才放下来。雪儿看着他俩在舞场里转,不由的想起张天 喜,这时他不知在家中干些什么了,他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讲一声。      ★★ 第十五章 做噩梦雪儿流泪 叙家事杨光唠叨   夜已深,雪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看了一下外面黑魅魅的天空, 不知怎么脑子里总浮现出张天喜的影子,快到天亮时,觉得有人在喊她,睁开眼 一看,原来是张天喜,正拉着她的手,脸上笑嘻嘻的,雪儿不禁有些生气的说: “你走了一星期了,也不写封信来,电话也不打,到底怎么回事?”   张天喜还是笑嘻嘻的,不说话,雪儿来火了,把身子一转,向里睡去。 张天喜还是没有动静,雪儿回身一看,张天喜的影子都没有了,雪儿感到奇怪, 觉着窗上有个人影,原来张天喜爬到窗子台上了,雪儿不由心中一阵恐慌,说: “你趴在那地方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张天喜还是笑嘻嘻的,手一松,从窗子上跳了下去,雪儿登时吓哭了, 她爬下床来,大声哭着,喊着:“妈妈,妈妈!”   隔壁的雪儿母亲听到雪儿的哭喊声,吓了一跳,一看时间才五点,不知 道雪儿出了什么事,赶紧披着衣服过来,一看雪儿哭得泪人似的,一脸惊恐之色, 忙问:“怎么啦?”   雪儿这才回过味来,知道自己是做了噩梦了,脸上还挂着泪水,一脸羞 涩,说:“没事,我做梦了!”   雪儿母亲说:“天还早,你再睡会吧!”   雪儿翻身又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全是张天喜,她自 问自答的:唉!你怎么没有个信,难道就此一个人就消失了。   到了下午上课时,杨光递给雪儿一封信,雪儿一看信封上面有“芜湖” 两个字,心中就跳了起来,到底来信了,这个鬼东西。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杨光,打开信,信中是张天喜的笔迹。   雪儿:你好,由于家中急事,不及辞别,希谅,我收到家中来信,说是 母亲病的不轻,已经住院,赶到家后,每日在芜湖一院陪侍母亲,今天检查报告 出来了,是肝癌晚期,医院将母亲肚子打开后,发现已经扩散,又缝上,说不会 超过三个月。我要等到母亲出院后,才会回校,至于母亲的病,下一步如何看, 要看全家人的意见。张天喜匆匆于医院。   雪儿看着这封信,心里七上八下,联想到早晨做的那个噩梦,才知道古 人说得:“心有灵犀一点通”确实不假。   今天是祝志雄上泛读课,是几篇介绍美国地理人文的原版文章,祝志雄 把复印的数据发下来,让大家先阅读,然后要人翻译。   雪儿把信放到衣袋里,想定下心来,把那几篇英文文章好好看一遍,无 奈心中有事,竟是一字看不下去,突然听到讲台上一声炸雷似的响,雪儿一听到 “吴雪儿”三个字,浑身吓得一哆嗦,糊里胡涂站了起来,祝志雄嗓门大,一看 到雪儿脸上浮起红晕,表情极不自然,还以为自己吓着了她,忙把语气放缓和了, 说:“请你把这篇文章的大意讲一下。”   雪儿拿着那篇文章,只觉得满眼都是英文字母蝌蚪似的在面前游来游去, 就连平时很熟悉的单词也不认识了,身上冒出细细的汗,好像全班人的眼睛都在 盯着她看。   自从祝志雄上次在班上大发雷霆以后,祝志雄的课次序分外好,此刻全 班鸦雀无声,都在听雪儿会讲些什么?   可怜雪儿这时只看见文章上有纽约,曼哈顿几个字,文章的其它部分实 在一个字看不懂,无奈之下,坐在一边的杨光着急了,她悄悄对雪儿说:这是一 篇介绍纽约市区小区,交通,文化的文章。   在台上盯着雪儿的祝志雄看到杨光在提示,有意假装没有看见。可不争 气的雪儿此间就是由杨光一句句教也来不及了。   祝志雄看到雪儿不是平时那样精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正好 是女孩子每月都有的那些事,也就不再问下去,说:“你坐下吧!谁能回答?” 他用眼睛扫了扫杨光说:“杨光!”   杨光站了起来,虽说她在位子下面提示雪儿,实际这篇文章,她也没有 完全看懂,只好嗫嚅着回答:这是介绍纽约的一篇文章,百老汇,曼哈顿,哈的 逊湾,中央公园…。   “嗯!能不能讲详细一点。”祝志雄说。   杨光脸一红,干脆的说:“我还没看完,看完我恐怕也讲不透!”   祝志雄说:“算了,谁来补充?卢斯琴?”   卢斯琴站起来,她一天到晚在家做托福,这篇小文章难不倒她,只见她 滔滔不绝翻译出来。   杨光也脸红着坐了下来,数年后,杨光作为访问学者到了纽约,在那儿 生活了十余年,恐怕还能想到那令人尴尬的一课。   下课后,祝志雄来到雪儿身边,问:“小张还没有消息?”   雪儿还在为刚才课堂上的尴尬懊恼,见到祝志雄过来,赶忙站起来,说: “今天来信了,说他妈在医院里住院。他在医院服侍呢!”   祝志雄点点头,似乎明白了雪儿今天反常的原因。   放学后,雪儿和杨光一路下楼,杨光推着自行车,雪儿夹着书包,两人 边走边谈。杨光说:“小张他妈得的是什么病?”   雪儿说:“信上说是肝癌!”杨光说:“哎哟,这可是大事!”   雪儿知道杨光是过来人,知道她懂得事比她多,听到杨光这样一讲,也 害怕起来,着急的说:“这怎么办?”   杨光说:“那有什么办法,各人有各人命呗!”她看到雪儿愁眉不展, 知道她在为张天喜担心,就说:你们还是年轻,没有经过事,怎么,今天到我家 去,我来开导开导你。”   此时六神无主的雪儿就跟着杨光一路走。   杨光的家离科大不远,就在绩溪路上的省外贸职工宿舍,原来杨光的丈 夫是省安泰电子进出口公司老总,是杨光的中学同学。   刚进外贸宿舍大院,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背着书包一闪,杨光说: “是我儿子。”就叫了一声:“郑阳。”   那男孩回过头来。杨光说:“放学了,还不回家,快回去练琴去。一会 老师要来了。”那男孩低着头走了。   杨光笑着对雪儿说:“我丈夫一般到时不回家,你别担心。”   雪儿有些奇怪的问:“那你家那一位平时不回家?”   杨光说:“他是当老总的,平时应酬多,我也管不了他。”   说着,俩人来到一幢五层的公寓楼前,杨光说:“我家在三楼。”这时 楼上传来一阵钢琴的叮叮咚咚的声音,杨光说:“这是我家隔壁的小女孩在家练 琴,我那儿子不争气,我要不在家,他从来也不弹。”   到了三楼,推门进去,果然儿子跪在地上对着一台索尼二十英寸的彩色 电视机打游戏机,听见门声,也不回头。杨光照着儿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 “练琴去。”儿子乖乖的爬起来到隔壁房间去了,过一会传来钢琴的练习曲声。   杨光对雪儿说:“坐下!”雪儿手里拿着包,拘束的坐下。   杨光拿出一包北京蜜饯,说:“你别那么小心翼翼,快把包放下。”说 着递给雪儿一颗画眉。雪儿说:“你家好大!”   杨光说:“这是单位分的房子。”   杨光回过头去,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个年轻姑娘,穿着一身黄军装, 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眉眼长得像现在的杨光,杨光笑着说:“看看这是谁?”   雪儿端详了一下,有些狐疑的问:“是你?还是你妹妹?”   杨光哈哈笑起来:“当然是我?”雪儿奇怪的问:“你当过兵?”杨光 说:“我是70年当的兵,那时我已经在徽州下放有两年了。”   雪儿说:“听说你父亲是老干部?”杨光说:“老爷子文革前是省委组 织部副部长,到70年解放后,我才当的兵!”雪儿说:“我听说文革中许多老干 部被斗的很厉害!”杨光说:“那还用讲,我家老爷子被造反派关了一年多,差 点把老命送掉。”   雪儿关切的问:“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   杨光冷笑一声说:“他们这代人还能谈怎么样?文革没有搞死算万幸! 如今身体糟透了。现在住在105医院里。”雪儿没有想到杨光这样一个开朗的人 家中也会出这样的事。一时不知道讲什么好,毕竟文革时,她才是5、6岁的孩子。   杨光说:“不谈那些事,你谈谈你的事!”   雪儿说:“我有什么好谈的,文革,我还小,又没有下过放。”   杨光说:“那谈谈你和张天喜的事吧!”雪儿羞涩的说:“这事真不知 到从哪儿说起!”   杨光说:“就从去庐山说起,你没看过《庐山恋》啊?”雪儿脸上红红 的说:“那次,我上了张天喜的当了。”   杨光哈哈笑起来:“所以,我说女孩和男孩打交道时,要特别小心,弄 不好就会吃亏。”   雪儿说:“我也是吃一次亏,受一次教训。”杨光说:“不过张天喜人 还是不错,你也不能算完全吃亏。”雪儿笑着说:“张天喜人是不错,不然…。” 脸一红,不说了。   杨光平时大大咧咧,没有注意到雪儿的变化,继续说:“今天来信的是 张天喜。”   雪儿说:“是!”   杨光说:“他怎么在家呆那么长时间?”雪儿说:“他母亲有病。诊断 是肝癌!”杨光说:“哎哟!瞧我这记性,你都讲过一遍了,真是老了!”   雪儿看着杨光的那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白皙的额头上有了稍许皱纹,依 然很漂亮,就说:“你才三十,老什么。”杨光说:“我们系的学生说我什么, 你知道吗?”雪儿笑着,不说话。   杨光说:“喊我老太婆,说我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着,自己就 笑了起来。雪儿说:“那是他们瞎说,你看起来那么年轻漂亮。”   杨光转了个话题,说:圣诞节那天,跟你来的那一对是….。”   雪儿道:“哦!男的是华雨露,就是去庐山认识的,现在安徽大学当外 语老师,女的是工大的,研究生,学计算机的。”   杨光说:“男的听说过,女的很漂亮!没想到工大有那么漂亮的女生。”   雪儿说:“他们认识有一两年了,女的老是想出国,为了这个,两人一 直在闹矛盾。”   杨光说:“这到也不能怨她,现在大学里很多人都想出去。”她站起来, 看了看天,说:“今晚迟点回去不要紧吧!”   雪儿说:“我妈知道我现在外面上课!”   杨光高兴的说:“好!我一会儿烧我的拿手的红烧鱼你尝尝。”她大喊: “阳阳!”男孩从隔壁走出来。杨光说:“弹的怎么样了?”男孩揉着眼睛,睡 眼惺忪的说:“我都快睡着了。”   杨光对雪儿说:“他们这一代人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家的钢琴简直是为 我买的,哪天我弹给你听。”又对男孩说:“喊阿姨!”雪儿说:“别!别!喊 姐姐吧!”杨光说:“那哪行,阳阳喊阿姨。”   男孩看着雪儿那么年轻,不知道自己该喊姐姐还是阿姨,尴尬的站在一 边。   杨光对雪儿说:“你不是老师吗?我忘了,那就喊吴老师。”男孩规规 矩矩喊了一声“老师好!”雪儿点点头,问道:“你在科大附小。”“是!三年 级!”男孩老老实实的答。   杨光说:“明年,吴老师就要到你们学校上课了!去弹琴去吧!一会饭 好了我喊你。”   男孩不声不响回到隔壁房间,一会儿琴声响起,是一首欢快的小夜曲, 杨光说:“我儿子一高兴,就会乱弹一气。”让杨光没有想到的是:15年后,这 个看起来成天睡不醒的男孩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法学院,现在纽约某律师事务所 律师。   杨光手脚麻利的把饭烧好,等三人吃完饭,已经晚上8点。这时门口有 钥匙开门的声音,杨光对雪儿说:“孩子他爸回来了!”   果然,门口进来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脸虽然很瘦,肚子却有些微微鼓 起,有三十多岁,一身西装,领带歪戴在脖子一边。眼睛有些红,嘴里喷着酒气。 杨光说:“你又喝酒了?”   男人回答:“几个朋友,多人没见,应酬一下。”杨光说:“见见我同 学,小吴!”   雪儿赶忙站起来,对男人羞涩的一笑。   男人微笑着对雪儿点点头,手一摆,说:“你们谈,我要休息一下。” 说着就进了卫生间。   雪儿说:“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   雪儿走后一会儿,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对杨光说:“人走了?”“走 了!”杨光回答。男人说:“长得很漂亮!”   杨光说:“哼!你们男人的眼睛就会盯着….。”看儿子在一边,一笑 不说了。男人说:“哪里!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   杨光对儿子说:“阳阳,去你房间看书去。”等儿子走了,杨光说: “你要说什么?”   男人说:“我们公司里有个省委副书记的儿子,今年29了,托我给他介 绍女朋友,我看这女孩不错。”杨光说:“人家早名花有主了,男友是科大教 师!”男人说:“啊哟!可惜!”   杨光冷笑着说:“有什么可惜的,我们班有一半丫头没有主呢?”男人 凑过来,请求地笑着说:“那你帮我物色一个!”杨光说:“看机遇吧!”   ★ ★ 第十六章 钟南平留情叶子 焦辅仁笑谈失恋   雪儿把张天喜的信反复看了几遍,奇怪的是没留具体地址,使得雪儿想 回信都没法回,她只有等待张天喜来第二封信。   过了阳历新年,因为张天喜不在,雪儿的日子过得没情没趣。   过了节,就要期末考试了,雪儿不想第一学期成绩就太差,所以一下课 就回家复习。   初五这一天,天上下起了小雪,下午下课后,雪下得越来越大,科大校 园里的路上,树上已经飘满了雪花,学生们一个个缩着头,有的把衣服脱下来, 蒙上头,匆匆走着。   雪儿刚想背着书包离开2号教学楼,杨光在后边叫住了她。   杨光后边跟着卢斯琴,何平,焦辅仁等一群人,杨光对雪儿说:“走, 到我的办公室复习去。”   卢斯琴在后边搂住雪儿的肩膀,说:“一块去,看看杨光的窝到底如何, 以后没地方玩了,就到她那地方去。”一帮人嘻嘻哈哈,踏着白白的雪,快快乐 乐的走在学校的小路上。   杨光的办公室在综合办公楼的二楼西头,办公室乱的很,好像多少天没 有打扫过了。   桌子上放了一台满是灰层的三洋录音机,杨光打开录音机,放了一盘带 子进去,是邓丽君的歌子,《甜蜜蜜》,卢斯琴跟着哼了起来。   杨光对这一群人说:“都坐下!”每个人都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有个 人在门口探了一下头,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一看有许多人坐在里面,赶忙退出, 杨光毫不客气的说:“把门关好!”,   原来是舞会里雪儿见到的那个和柳叶子跳舞的钟南平,雪儿上次晚上没 看清,白天看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估摸也就二十二、三岁,钟南平似乎 有目的而来,他仔细的打量坐在椅子上的每一个人,大家一看来了个陌生的小伙 子,就都不说话。   杨光说:“看,你来了大家都不说话了。”小伙子一下变得不好意思起 来。   杨光对坐在椅子上的几位介绍道:“钟南平,我的学生,对吧!”她笑 着对钟南平眨了一下眼,钟南平赶忙说:“是!是!杨老师是我们的实验课老 师。”杨光又对大伙说:“钟南平是少年班出身!十五岁就进了科大了,对吧? 钟南平?”钟南平涨红了脸说:“不到十五?”   杨光问钟南平说:“你有什么事吗?”   钟南平鬼鬼祟祟的把杨光拉到一边,眼睛还对着那些坐着的人悄声说: “上次那个工大的姓柳的怎么不见?”杨光含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 来的都是我的同学。小柳怎么会来。”钟南平脸又红了起来,摆摆手说:“她以 后来了学校,告诉我,拜托了。”杨光笑了,说:“这可不行,人家有主了,再 说,我也不熟,我给你介绍一个她认识的人。”      杨光遥遥指了指雪儿,钟南平点点头,哀求似的说:“你能不能让我和 她谈谈!”杨光眼里露出惊疑的神色,说:“谁?吴雪儿?”钟南平点点头,杨 光无可奈何的说:“行,我来喊她!”杨光走到雪儿身边,悄声对雪儿说:“那 个小钟要和你说句话!”这次让雪儿惊诧了,她想不到钟南平要找自己干什么! 就有些勉强的走过去,钟南平正用急切的眼光看着雪儿过来,他没有想到向自己 走来的雪儿似乎比工大的小柳还要显得靓丽,不由心中暗暗赞叹。      雪儿问:“什么事?”钟南平赶紧把自己的心猿意马收了回来,说: “我,我想让你把工大那个柳小姐的联系地址告诉我。”小伙子结结巴巴的说着, 雪儿心里感到好笑,说:“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小伙子更加不好意思了,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交个朋友,以后到工大去,也有个人联络。”雪儿笑 笑说:“那好,我告诉你,她叫柳叶子,工大电子工程系,行了吧!”   小伙子高兴的说:“谢谢姐姐!”雪儿抿嘴一笑说:“谁是你姐姐?” 钟南平说:“我们一进学校,见到比我们大的都这么喊!”雪儿说“还有什么事 没有?”小伙子笑眯眯的说:“没有了,姐姐再见!”说着,推开门出去了。   雪儿回到位子上,杨光笑着说:“他问你什么了?”雪儿说:“要小柳 的地址!”杨光说:“这家伙,我就知道是这些事。”      半天没说话的焦辅仁说:“杨光,好像这里就我们俩最大。”   杨光说:“那当然,我们是老三届吗!”   焦辅仁说:“看到他们,我就想到在他们那么大时,我还在农村,每天 拉着大粪车到田里去,一忽儿居然坐到这里了。真像做梦一般。”何平和雪儿几 个年轻一点的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焦辅仁大发感慨。一声不响。   杨光笑道:“老焦在忆苦思甜了。”   雪儿和焦辅仁打交道不多,只知道他年龄比其它人大的多,今天一看他 在大发感慨,仿佛在诉自己心中的幽情,觉得对他也有了些了解。   何平说:“我家大哥也是下过放的,我大哥下去时,我才六岁,我也不 大知道那些事。”   一边搂着雪儿的卢斯琴,和雪儿坐在一张椅子上,说:“我也算大的, 在农村呆了好多年。”   杨光在一边打趣道:“老焦是受过刺激的?”雪儿低声问卢斯琴:“什 么叫受过刺激!”卢斯琴听了噗哧一笑,说:“雪儿,说你傻,你真傻,你叫焦 辅仁解释!”大家的眼睛一下都注意到焦辅仁身上,让焦辅仁措手不及,脸上腾 的一下通红,说:“你们别听杨光瞎说!”杨光说:“老焦,别那么封建,这都 什么时代了,就把你的恋爱史公开一下,大家鼓掌!”   焦辅仁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那时我在农村,她在大学,谈了 三年,最后熄火。”焦辅仁用地道的合肥话说。大家听了一下哄笑起来。何平打 趣说:“这也许伤了老焦的心了!”   焦辅仁笑笑说:“这失恋的味道,在座的,比我年轻,可能没有尝过, 套句水浒里鲁智深痛打郑屠户的一句话,叫好像开了酱油铺,咸的,酸的,苦的, 辣的,一起滚出来。”   杨光说:“凡是谈过恋爱的人都有失恋的经历,老焦,你说是不是?” 焦辅仁说:“那也不一定,比如老杨,你也有这种感受!”杨光说:“怎么能没 有,比如你们那一天为件小事吵架,那立马就有‘失恋’的感受了。”   何平在一边叹气说:“可惜,我白活了二十多年,你们讲的,我一点都 没有尝试过?”杨光说:“这好办,赶明儿,我给你找一个,没出三天,让你先 饱受相思之苦,然后你俩就没日没夜的猜心思,最后让你享受什么叫酸甜苦辣。” 何平说:“这是你说的,我明天等你的信!”大伙一阵大笑,都说何平已经到了 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杨光说:“你们不要打岔,老焦,你继续说!”焦辅仁说:“按理说, 我们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何平说:“那当然,没有感情,两人谈什么!”卢 斯琴对何平说:“你别老插嘴。”   焦辅仁继续说:“那时,我父亲刚刚从造反派手里放出来,她能不嫌弃 我,我就很满足了!”何平说:“可谓患难见真情!”杨光说:“所以说你老是 觉得你欠人家一份情,对不住人家!”焦辅仁说:“这是人之常情,你欠人家的, 就要还。”杨光说:“怎么还,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特别是你的那种患难 中产生的真情。”   焦辅仁叹了一口气,杨光笑着说:“你先别叹气,别人还不知道你俩咋 回事呢!”焦辅仁说:“后来她就提出分手了。”何平说:“你们一定有个爱的 死去活来的过程!不然你也不会现在还想着她!”焦辅仁说:“那当然!”   他们三个有一句没一句的在闲唠,这边雪儿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果然如 焦辅仁所说,如同开了五味瓶,自从见到张天喜以来,两人从来没有分别那么长 时间,不由得雪儿不想。      原来这焦辅仁不是当地合肥人,他的家在山东烟台,文革前父亲是烟台 市副市长,文革期间,父亲被造反派一关四年多,正在上高中的焦辅仁和几个姊 妹先下放到临沂,然后由焦辅仁父亲的老战友,时任巢湖地委书记介绍,转到巢 湖下放,在那儿认识了在合肥工业大学上大学的女友。   焦辅仁一场文革,饱受人间冷暖,这时有个女孩来抚慰自己,不知有多 么感激,突然之间,自己尚不能报答人家的知遇之恩,人家却提出分手,这让焦 辅仁大感伤心,伤心之余,就大哭一场,从此不再涉足情场,文革结束后,匆匆 结婚,婚后生子,不暇读书,直拖到85年,才考上大学。   几个人听到焦辅仁的恋爱史,不禁唏嘘不已。   杨光说:“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哪个没有一段故事,只是不讲而已。” 众人听了都不吱声。   焦辅仁只是憨憨的笑着,只有卢斯琴从衣袋里,掏出手绢,假装擦鼻涕, 将那涌出来的泪水悄悄擦去。      ★★ 第十七章张天喜雪地售货 三教授码头动情   时间过得飞快,等到元月15日过去,期末考试全部结束,雪儿终于松了 一口气。   考完试的那天下午,雪儿又收到张天喜的第二封信。   信中写道:雪儿,我昨日已经给母亲办了出院手续,现在回到家中。   母亲在生病的这几个月中,是我一生中服侍母亲最多的时间,过去总是 母亲照料我,到母亲生病卧床不起,我才知道母亲在我们一家中的分量。有了母 亲,我才能得以像城市里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读书,我好像从来没有金钱上的 烦恼,不会为吃饭发愁,而这对在大学里上学的农村孩子经常遇到的事。正因为 此,我从来没有那种由于贫困而带来得自卑,忧郁,都是因为我有了一个好母亲。   我没有想到,就在我在南大上学期间,母亲就感染了血吸虫病,以后又 演变成了慢性肝炎。可就这样,母亲仍然在春寒料峭时,要下到田里栽秧,在炎 炎烈日下,去山里砍草,母亲耗尽了自己的精力来维持这个家。   终于她用自己的双手把我,像一切做母亲的那样,像捧金子,捧星星一 样,培养出来,我欠母亲多少,只有我心中明白。   实际上,我的家境并不十分富余,可以说,简直是只能用“贫困”两个 字替代,但在我的内心似乎从来没有“贫困、贫穷”这些字眼,原因就是母亲每 天三顿吃腌菜,却从来不少我每月的花费,得以让我能顺利完成学业。   我工作以后,母亲从来没有让我给她一分钱,相反,她还不断的问我钱 够不够花。直到我这次回家,打开母亲的衣箱,才知道母亲已经多年没有做过一 件新衣服。写到此,我,虽然是个男子汉,却也泪水涟涟。   如今母亲病情稳定,只能靠药保着,我可能要过完春节回来。 天喜      拿着张天喜这沉甸甸的信,雪儿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一直在考虑如何帮 助张天喜,雪儿母亲的身体也不好,但是总有一份固定收入。雪儿决定把自己攒 了十年的一千二百元钱,这笔钱是用来买一台彩色电视机的,去帮助陷于困境的 张天喜。      此刻张天喜正站在芜湖市的一条小菜场上卖家中父亲编织的竹席,竹椅, 因为正是隆冬时节,这些东西很难卖,今天偏巧又下雪,泥泞的马路上只有行人 匆匆的赶路。   可是为了筹措母亲的医药费,张天喜一大早就从家出来,他挑着一副担 子,坐上长途汽车,在车顶上堆满了他家的竹器。   在又寒又冷的街上,他缩着脖子站了一上午,只有一个外地旅客买了他 两把椅子,捏着到手的十元钱,他心里燃起了一点点希望,盼着下午,再能卖掉 几件。   到了中午,他拢着棉袄钻到一个弄堂小面点店里吃了一碗面条,又回到 街上苦等着,现在离年关已近,很多经商的人,学生都忙着回家,几乎没有人看 街上那些竹器。他不知道拿这一堆该怎么办?万一卖不掉,是带回去,还是廉价 卖掉,看这个光景,就是满街吆喝,大声贱卖,也不会有人买。   正想着,张天喜脑海里突然冒出过去读过的白居易的《卖炭翁》来;他 想到:我现在叫什么?是:卖竹得钱何所营,卧床母亲口中药,可怜母危叹药贵, 心忧竹贱愿天暖!凛冽寒风半尺雪,一堆竹器不值钱,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在 这种凄风苦雨中居然还能胡诌几句诗来,尚有几分灵感而一丝苦笑。      雪似乎越下越大,到了四点,如果再卖不掉,他就必须去赶汽车,冬天 天黑的快,迟了就会没有车子。   到了下午两点,雪停了,意外的是太阳从漫天翻卷的浓云中跳了出来, 整个世界一下亮堂堂的,冬日的阳光迅速的给几无一人的小街增加了些活气。   有人出现了,走到张天喜身边问:“小伙子,你这竹席怎么卖的?”张 天喜赶忙回答:“这是我爸爸亲手编的,二十五块一床。”那人用手摸了摸,说: “粗糙了一点。”就准备走路,张天喜有些着急,说:“你说多少?”那人用手 比划了一下,说:“十二!”张天喜想了一下,回道:“十五?怎么样?”那人 道:“算了,拿一条吧”。就蹲下来,拣了半天,拿了一条。   就在这个人拣的当口,又有人也过来看,结果张天喜又卖掉几把竹椅和 三条竹席。   张天喜摸着手中这一把钱,想到毕竟老天不灭我,口袋里装了这些钱, 就想到等会再到药房里给母亲买些药品和补养品,一上午憋在心中那些烦恼一下 去了不少,看看手里的货已经不多,就想着再等半小时,把余货卖掉,好走路。   这时有一辆长途汽车开过来,张天喜赶忙挑着担子走过去,就有人问: “小伙子,这竹椅怎么卖的?”也有人在车上喊:“小伙子,把你的竹篮拿来, 我挑一个。”   张天喜满脸喜色,他终于把带来的竹器全部出手,虽然不如预期的赚到 更多的钱,但一想到上午在漫天大雪里呆呆站在雪地里情景,张天喜还是满心欢 喜。   张天喜在天黑前赶回到了家中。   他家的小村周围有些小山丘,山上长满了半人深的茅草,村里做饭,烧 水都用砍来的茅草,张天喜从小在茅草山里玩,长大了,有时就要帮助母亲从山 里背着砍好的茅草下山。   每次看到母亲从山上下来,两手都要被茅草拉得血淋淋的。那时小,还 不知道心疼母亲,只记得母亲总是匆匆用毛巾绑住受伤的部位,又拿着砍刀上山 了。   除了稻田,张天喜家还编织竹席,竹椅,竹筐卖,张天喜的父亲是篾匠, 整天在家用篾刀将青青的竹竿片成竹篾,竹片,再编织成各种竹制品,老人家一 生没有多话,只是尽自己的一切养活这个家。   因为供张天喜上学和留些钱给张天喜娶媳妇,家里一直没有盖新房,等 周围的人家都盖起了青砖或石头砌就的亮堂堂的堂屋,张天喜一家还挤宿在几间 草房中,此时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正躺在西屋的软床上,枯黄的脸,两只瘦粼粼 的手仿佛在告诉张天喜,母亲这盏灯即将熄灭。   张天喜在六点多赶回家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从来很少说话的父亲已经 烧好了一锅米饭,桌上是一碟炒辣椒,一碟腌菜。   张天喜靠在一张旧竹椅上,已经疲劳不堪,他迷糊着眼睛,想打一会儿 盹,这时他才有时间想到了雪儿,雪儿仿佛就在他身边,问他一天怎么过的。怎 么过得?他苦笑了一下,想到在街头,拢着棉袄,缩着头,幸亏芜湖科大的学生 不多,不然看到平常衣冠楚楚的张老师成了街头小贩,要笑死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然后给母亲盛好饭,扶着 母亲坐起来,一口口的喂母亲米汤。   接着,他又打来洗脸水给母亲洗了脸,手,张天喜听医生说这种病到后 期病人会感到疼痛难忍的,到时只有打杜冷丁这样的麻醉剂才有效,现在看母亲 还好,将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过了年把母亲送到安医去住 院。   第二天一早,张天喜又背着父亲做的竹笔筒,筷笼到芜湖码头去卖。   张天喜德家离芜湖市有三十多里,离开长江不远,过去在上中学时,张 天喜都要邀上几个同学走上五、六里路去看滚滚而来的长江水。每当站在长江大 堤上,张天喜都是心中汹涌澎湃,无限感慨,心中念诵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浪 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今天,他站在码头边的拐弯处,眼睛盯着大雾锁江的码头上的人来人往, 盼着快有大轮过来,只要一有人上船,下船,就准会有人来问他的货。他呆呆的 站着,想到那一年坐大轮到庐山去玩,那时年轻幼稚,意气风发,真有一种粪土 王侯的感觉,经过这几年的磨炼,逐渐消沉了些,也老练了些。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在逐渐散去的浓雾中听得那么清楚,也许是重 庆、武汉方向开来的大轮,就看到大群大群的人,挑着扁担,抄着湖北口音的汉 子,背上背着孩子的妇女匆匆从张天喜身边走过,张天喜一阵兴奋,他知道生意 就要来了,把腰板挺直了,准备一博。   果然二十分钟以后,张天喜的周围就聚满了要上船,等人的人,那些等 船的男人为了消遣,把香烟拿出来一根一根的接着抽,大声的咳嗽着,大口的随 意的吐痰,又有人从附近的小卖铺中买来面包,蛋糕,大口的吃着,随后,就把 包纸丢弃在身边,地上烟头,痰迹,花花绿绿的废纸丢了一地,而那些孩子就在 这堆垃圾中大声追逐着,嬉闹着,大人们似乎都没感觉到,只是伸长了脖子,看 着远方奔逝的江水,等着那庞然大物的来临。   一会儿,只见人一阵涌动,男人又重新把担子挑上,妇女把孩子背上, 向码头的入口挤过去,原来大轮已经悄无声息的停在了码头。几个穿着制服的男 女在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熙熙攘攘的人群迅速的排成了两支队伍,人们不再讲 话,静等着。   码头入口的门打开了,一群也是挑着担子,背着孩子的男女推搡着走出 来,也许坐了一夜的大轮,看到这陆地,码头,有些陌生,不少人停下来,休息 一会,就有人过来看张天喜的竹器。   张天喜一下看到了远处来了三个熟悉的身影,两男一女,男的一个三十 多岁,一个六十多岁,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的。三人一看就不是农民,背着黑 色公文包,谈笑风生的走过来。张天喜辨认出来了。女的是在南大时,把他带到 科大的蒋教授,男的让他感到难堪,原来年轻的是祝老师,年龄大的是成教授, 三人一头说着笑着从张天喜身边走过。竟然没有注意到张天喜。   张天喜在这种场合也不便上去打招呼,就别过脸去,假装看着别处,可 就在这时,偏偏祝教师又转回头来,边说:“等一下,我看这些笔筒不错,买几 个回去。”那二位一听也转回身子,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盯住了张天喜。祝志雄首 先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在芜湖码头上会遇到如此打扮,狼狈而落魄的张天喜。   祝志雄先跨过一步,拉着张天喜的一只胳膊,问:“小张,你怎么在这 儿卖东西?”张天喜腾的脸变得通红,手足无措的说:“这是我父亲编的一些小 东西,你们带点走!”说着就要从担子里拿笔筒。   祝志雄拦住了,笑道:“没想到科大的年轻才俊,落魄如此”,祝志雄 喜欢开玩笑,他这几句跩文逗笑,把周围的旅客也吸引了过来,多少双用像看动 物园狗熊一样的眼光盯着张天喜。张天喜更慌了,脸上泛着红晕。   蒋教授在南大带人时一眼就相中了张天喜,不仅是张天喜的外语不错, 还有张天喜身上天生的一点儒雅之气,将来前途必不仅是作一个普通大学教师, 故是十分喜欢这个青年,自谓慧眼识人,现在在码头看到张天喜落魄如此,不禁 一阵心酸,她走过去,想和小张讲几句话,却不知讲什么好,只好打个招呼,假 装看张天喜放在地上的笔筒。      且说这两个老教师面对张天喜,脸上表情惨然,祝志雄都看在眼里,心 中一热,把成,蒋两人拉到一边,三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每人就从衣袋里朝外 掏钱,祝志雄把钱一集中,有三百元,他又掏出一百元,三人回到张天喜身边, 祝志雄先开言道:“这次我们是从庐山开全国外语教学研讨会才回来,带的钱不 多,算我们一份心意。”张天喜还要推脱,祝志雄把钱朝他衣袋里一塞说:“你 也不要过意不去,我们还要从你那拿些东西。”      三人不由分说,每人从张天喜的地摊上选了两个笔筒一个筷笼。张天喜 在这几个老教师面前更加不知说什么好,就任由他们挑选,临走时,祝志雄认真 的说:“我们回去会向系领导汇报的,你也不要着急,你妈身体好一点,就尽快 回校。”到此时,张天喜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居然一句感谢的话都讲不出来,只 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道别远去。   张天喜没想到祝志雄走了一段路又转回来,祝志雄问:“要不要和吴雪 儿讲一下?”张天喜吓得连连摆手道:“别!别!千万不能露一个字。”又连连 拱手道:“多谢了”   ★★ 第十八章 知困境朋友帮忙 尽全力雪儿顷囊   且说张天喜在雪地里苦苦煎熬,那边合肥雪儿已经放假,临近春节了,除了 收到张天喜的第二封信外,雪儿得不到张天喜的任何消息。这让雪儿不安,由于 心中有事而又不能对人言,故而颜面憔悴,疏与人言。这一切让雪儿母亲看在眼 里,却拿不出任何办法,只有劝她多上街走走。   这日下午正从家中出来,迎头遇到祝志雄,祝志雄正把自己三岁的宝贝 儿子抗在头顶上,在马路上走,看到面色蔿黄的雪儿精神不振的过来,不由吓了 一跳,上次从芜湖回来后,他谨遵张天喜不要他告诉雪儿的话,生怕遇见雪儿, 不小心透了出来。如今看到雪儿如此憔悴,安知不是张天喜的原因,心中一软, 故嘴上不由就说出来:“有小张的消息吗?”   雪儿看到是祝志雄,也有些惊疑不定,就勉强答道:“就上次来封信, 好长时间没有消息了!”祝志雄:“哦!”了一声。愈说还休,实不忍看到雪儿 如此憔悴,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便道:“我倒有小张消息。”这下让雪儿越加心 中不定,她几乎祈求的看着祝志雄,两只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如被人驱赶的小猫, 可怜的盯着那追赶的人一样。   祝志雄终于挡不住雪儿那逗人怜的一双大二黑的眸子,道:“前些天, 我在芜湖遇到小张了。”雪儿几无一言,只是盯着祝志雄,迫使祝继续讲下去。 祝志雄坦白的说:“我看到小张在码头卖竹器。”   祝志雄这句话犹如在雪儿头上放了一声炸雷,雪儿几乎控制不住的说:“你 是说张天喜在码头摆地摊!”祝志雄尴尬的点点头,雪儿说:“还有呢?”   祝志雄说:“没有了,我问他什么时候返校,他说过了春节吧!”雪儿又问: “你还看到什么了”祝志雄说:“我看好像小张有点不大对头”他想了一下,觉 得意思没有表达清楚,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感到他压力不小。”   雪儿的脸色变得苍白,一双大大的眼睛更显楚楚动人,逗人怜爱,让祝志雄 这个大男人动了点“怜香惜玉”心思,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两人就这样默默在马 路边站了一大会子。   最后祝志雄说:“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我想过了春节小张会回来的!” 雪儿有些迟疑的说:“我已经放假了,想到芜湖去一趟,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地址,我需要小张的地址!”这下该祝志雄后悔了,他没有想到 雪儿会提出到芜湖去找张天喜,万一路上出问题,岂不是我的责任,他心里暗暗 思忖着,看来他躲避不了这一关,只好说:“我找找看!”雪儿这才脸上有些笑 意,道:“谢谢!那我就等着!”   雪儿和祝志雄道别后,快速回到家里,她要静静的想一想,该怎么办? 什么时间动身走。她正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突然有人重重的敲门,她一骨碌爬起 来,就去开门,她想母亲不会这样敲门,一定是张天喜。   没有想到站在门口的是华雨露和柳叶子,柳叶子满脸含笑,说:“欢不 欢迎?”雪儿赶忙把脸上的一丝愁容消去,含笑朝旁边一让道:“你们是贵客, 怎么不欢迎?”两人进了屋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华雨露左右看了一下,道:“张 天喜还是没回来?”“是!”雪儿回答。华雨露说:“他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雪儿答道:“他妈有病!”华雨露有些担心的说:“看来病的不轻,不然不会那 么长时间不回来!”雪儿心里想,不亏是多年的朋友,一猜就准。就笑笑。   华雨露说:“我们来是和你道别的,明天我们就到北京去了!”雪儿吓 了一跳,问:“不回来了?”“哪里!”华雨露回答:“是叶子的父母要我们去 北京过节,顺便看看我这个女婿!”   柳叶子把嘴一撇,道:“什么女婿,八字还没一撇呢?”华雨露笑笑, 没敢搭腔。柳叶子说:“你们需要带点什么,我给带回来!”雪儿笑笑说:“谢 谢!”华雨露说:“北京有什么呀,不是蜜饯就是冰糖葫芦,大街上卖的衣服, 褂子是中山装,裤子是又肥又大,颜色还难看的要死!”柳叶子这次没有发火, 她笑道:“北京的服装是难看,所以我从来不让家里给我寄衣服”   雪儿从华雨露嘴里早就得知柳叶子父亲是中国老一代地质学家,文革前 任北京地质学院副院长,文革后,现任地质学院院长兼研究生院院长,由于是独 女,自幼父母宠爱异常,故养成一身“坏”毛病,也只有华雨露能忍受她的坏脾 气,换个人,早就散伙。由于能歌善舞,80年代,学生里能跳舞唱歌的不多,柳 叶子自幼接受过中央歌舞团老师的训练,不仅会跳舞唱歌,还会弹钢琴,在工大 名气很大。   柳叶子今天打扮的也不一般,柳条细腰上束了一根红带子,华雨露说今 年是她的本命年,雪儿才知道柳叶子也才只有24岁。   华雨露说:“我前两天才报名安大的在职法学研究生班。”雪儿:“哦! 什么时候上课?”华雨露说:“过了年吧!”他手指指柳叶子说:“这都是她的 压力之下….。”话没有说完,柳叶子就有些冲动的说:“你这种男人光想图舒 服,没有压力不成才。”   雪儿笑笑,说:“这说不定对你有好处,将来说不定你还能成了法律专家, 我们遇到官司就不要求别人了!”柳叶子笑着说:“还是雪儿有眼光。”华雨露 说:“所以我最近哪儿都不去,天天在家读法律,什么民法,刑法,诉讼法,过 去我是一窍不通,现在居然也能讲出点儿。”柳叶子有些得意的说:“孺子可教 也!”华雨露笑道:“你说什么?”柳叶子道:“没说什么?就是说你还有救!”   雪儿心中有事,看他俩不断的开玩笑,也插不上嘴去,就出来给他俩每 人倒了一杯水。华雨露站了起来,从衣袋里掏出200元钱,说:“这是给张天喜 的,算我们的心意吧!”   雪儿没有想到华雨露会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知道是他俩已经准备好的,连 忙说:“那我替天喜谢谢了!”柳叶子说:“别谢!这还不是应该的,朋友吗!” 柳叶子看到雪儿懒懒的,知道是由于张天喜的原因,就也站起来对雪儿说:“我 们也该走了,等张天喜回来,向他问个好吧!”   雪儿送二人下了楼,回到家中,躺在床上默默的回忆这半年多和张天喜 交往的情景,越想越割舍不下。想到这里,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找出钥匙,打开 自己的一个小皮箱,拿出一个小皮夹来,里面是一张大额存款单,整整一千二百 元。   她找了条灰色的大围巾把头包上,就露了双眼睛在外,把皮夹塞在羽绒 服的内衣袋里,匆匆下了楼。这时天已经昏暗了下来,凌厉的北风把地面的灰层 搅起,一看时间快4点半了,生怕银行要关门,就一直走到附近的中国银行,一 看银行里没有几个人,一阵高兴,就急忙走到柜台问:“现在还能取钱吗?”   柜台里一个女孩说:“快点吧!快下班了。”雪儿把那张大面额存单递过去, 那女孩说:“还没到期,你要吃点亏的!”雪儿说:“我知道,家里急用!”那 女孩没说什么,就拿起签了个字,盖了个章,交给对面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看 看,就开始数钱,他来来回回数了几遍,把钱交到姑娘手里,那姑娘又数了两遍, 才把钱给雪儿递过去,雪儿也不敢马虎,自己又数了一遍,才放心的揣在怀里。   走出银行,怀里塞了那么一大笔钱,雪儿仿佛觉得自己成了古代的侠客, 要去把自己心爱的人从灾难中拯救出来,走到家门口,才想到这事还没跟母亲商 议。   母亲回家很晚,因为中学快放假,各项考试都在进行,改卷子,誊分数, 寒假作业,忙的她团团转,雪儿因为是代课老师,上完课,改完考卷就没事了, 所以当雪儿提出要到芜湖去看看张天喜,除了担心安全以外,她倒没说什么。   当雪儿吞吞吐吐说出她已经把买电视的钱取出,雪儿妈内心有点感到震 动了,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这回是动了真情,雪儿自小长大,只要自己看准了 的事情总是先宰后奏,她知道张天喜家这次遇到大困难了,不然雪儿不会这样忧 心忡忡。多年的家里没有男人,让雪儿妈也养就了快速决断的性格,反正现在有 彩电的人家不多,如果这点钱能救一条人命,这钱花的也值!也就不再说什么, 反倒问雪儿何时走。   雪儿说:“等明天到学校去,拿到张天喜的家里的地址再说。”雪儿妈 说:“要不然找个人陪你去一趟?”雪儿说:“别人去,不了解情况,反而不好, 再说学校放假了,也找不到人。”   俩人商议着吃了晚饭。饭后,雪儿回到自己房间,又开始收拾自己要带 的衣物,然后放到一个蓝色的旅行包里。收拾完,她靠到床上,没心没绪的找了 一本小说来看,没想到把上次张天喜丢在这儿的英文简写版的《吕贝卡》翻了出 来,过去这本书,雪儿也勉强看过,只是觉得读不出味儿来,就一直搁在一边, 现在处景生情,小说中女主人翁淡淡的哀愁,正符合雪儿现在的心情。   她躺在床上一章章看,觉得自己就是能够陪同丈夫马克西姆德走出苦难 的那个姑娘,在这里,任何金钱都不重要,重要的俩人的那颗心,渐渐的马克西 姆变成了张天喜,她觉得自己在盯着张天喜的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在看,俩人作 着无声的交流,她心里默默的在喊:天喜,天喜。你在哪里?   在不知不觉中,仿佛是在梦境,她感到她和张天喜手拉着手在庐山的花 径中走,就如女主人翁在回忆他们的Manderley,那梦一样的天堂。一忽儿她又 仿佛和张天喜一起站在码头边卖竹器,张天喜大声的向旅客兜售笔筒,而她不停 的给人们找钱。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听到一阵阵凌厉的风声,一看表已经夜里2点, 她爬起来,脱了衣服,倒下又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雪儿来到科大外语系办公室,等了一会,方看到祝 志雄进来,祝志雄睁大了眼睛,不相信雪儿真的要在这冰天雪地里到芜湖去。雪 儿来此目的不光是要地址,她要让祝志雄详细告诉她在芜湖码头看到张天喜的真 实情景。   祝志雄有些尴尬,既然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恐怕也不能隐瞒什么, 他眼前浮动的还是张天喜那见到他们时的惊惶的神色,是一副落魄才子的苦相。 每当想到此,他坐立不安,这是我们科大,中国一流大学的教师,也许不过多少 年,他们这些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就会评上副教授,教授,会站在国际论坛发表自 己的演说,然而自己对张天喜的困境却拿不出一点办法。他感到痛心。   他谈到最初见到张天喜的惊讶,给他的印象是张天喜是陷入了一场灾难 中,祝志雄对雪儿说:你还年轻,不知道中国农民的苦,我是在东北农村下放了 4-5年,农民最怕的就是家里有病人,由于现在农民没有任何保障,生了病,就 意味着全家生活掉入了一个无底洞,你有多少钱填不进去,特别是遇到癌症这样 的绝症,最后会把一家人拖到倾家荡产的地步,当然小张不一定会,但是确实这 一下也够他受的。   祝志雄这一番话讲的让雪儿心里够难受的,原来她觉得自己拿出1200元 钱来,就不少了,就怕也就是杯水车薪,雪儿的心一下凉了下去。   ★★ 第十九章赴芜湖雪儿忆旧 遇码头天喜心惊   从外语系出来,雪儿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得去张天喜家一趟。   当晚,雪儿把1200元钱和华雨露给张天喜的200元钱藏在贴身得衣袋里, 再用线细细得封住衣袋开口。跟母亲商议好,明天一早坐7点一刻直达芜湖的客车, 见到张天喜后一两天就回来。   第二天天一亮,雪儿一睁眼,满屋子亮堂堂,再看窗外,原来外面还飘 着柳絮一般的雪花,周围的人家的屋顶上早已积满的白白的雪,一看时间才5点 半,雪儿不敢多耽搁,就爬起来,母亲也起来了,正在煤气上烧开水,下面条, 雪儿洗漱完毕,匆匆忙忙吃了几口面条,看时间已经快六点十分,就和母亲到了 别,在母亲忧郁的眼光下出门去赶火车。   合肥火车站也积满了厚厚的雪,因为候车室太小,一大群人站在广场上 排着队伍等车,许多人拖儿带女,背着大大的行李,雪儿知道这是快过年,在外 打工的人回家了。   因为是临时上车买票,雪儿上了车后,没有找到座位,只好站在人家位 子边上,等着有位置的人下车,好在一大早,车上不是太拥挤,她倚着座位边站 着到也不着急。   她的周围都是抗着大包小包的农民,间或也有一些工人打扮的人,有人 一上车就掏出烟来抽,很快,整个车厢里就弥漫的呛人的烟雾,这烟雾让雪儿昏 昏欲睡,她紧紧靠着椅背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这时她感到有人拍了她一下肩膀, 她睁眼一看,原来是个穿制服的女列车员,说“到哪去?票拿出看看。”   雪儿赶紧从衣袋里掏出票,那人看看票,说:“别睡着了,小心东西。”雪 儿感激的笑笑,那列车员对一个躺在椅子上的男人说:“别睡了,你一个人占那 么大地方,还有人站着。”那人坐了起来,歪戴着一顶皮帽子,嘴里呼呼的喘气, 好像还没有醒过来。列车员对雪儿说:“来!你坐下!”雪儿歪着身子坐了下来, 对列车员笑笑,道了声谢。   自从南京过来,雪儿好长时间都没有坐过火车,火车上那特有的浓浓的 香烟味使她回忆起那次在去庐山的大轮上,那时张天喜和华雨露都显得那么年轻, 富有朝气,如今看华雨露嘴上也已经胡子拉扎,张天喜的小胡子有时也撅在嘴上, 让雪儿感到有些滑稽,怎么这些男人一到青春期就说话声音也变粗了,皮肤也变 得粗糙起来,她想到第一次看到张天喜的情景,用“静如处子”形容当时的张天 喜正好,那时的张天喜似乎比姑娘家还腼腆,没有想到隔了几年不见,张天喜不 仅身板已经像一个强壮的男人,更加从他的粗粗的喘气中,雪儿似乎能闻到一股 男人浓重的气息,这有时让雪儿感到窒息,心慌。   就这样雪儿迷迷糊糊的想着,火车过了巢湖站,巢县站,车一过巢县, 车上的人一下下空了,雪儿找了个没有几个人的座位坐了下来,继续坐过去的梦。   说老实话,雪儿从张天喜身上一点看不出是个农村来的孩子,这大概和 南方的水土有关,在长江边上的人,也许由于喝得是没有污染的长江水,皮肤水 色相对比北方人要细腻光泽的多,记得第一次看到张天喜,张天喜那细腻的皮肤, 使雪儿曾经想过,假如把他打扮成女孩,大概比一般的女孩还漂亮些,想到这里, 雪儿不由得脸上浮起笑意,她感到唯有这样胡思乱想,才能把自己心中多天积蓄 的心结慢慢化解掉,也才能不再感受独自坐车的孤独。火车轰隆隆的前行,雪儿 觉得自己一步步在向张天喜走近。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来张天喜站在码头上,手执 笔筒向人兜售的样子。   她想起那天在大轮上过夜的情景,要不是轮船管理的松弛,没有人发现, 否则绝对不允许自己会转到四等舱来,如果发现张天喜和华雨露同睡在一张铺上, 说不定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事过了5-6年,雪儿想想还后怕,一个是这两个 少年的孟浪,一个是自己的胡涂,居然稀里胡涂听信了华雨露的话,就跟着他走 了。特别好笑的是居然和张天喜头顶头的过了一夜。   就这样,雪儿一路想着,也不知道车到哪儿了,一直到火车突然长鸣一 声,停下不走了,然后就看到人们手忙脚慢的提着大包小包拥挤到车门口,才觉 得该到站了。   雪儿一下车,才知道这还是长江北岸,由于走得匆忙,雪儿甚至不知道 到了这里该怎么走,这里只是一个极简陋的火车站。她光听到人们说,还要到二 坝那儿去坐轮渡过江,江那边才是芜湖。于是她跟着大队人马走,走了一段路, 看到远处一个码头一样的地方,有一只小火轮停在那里,于是见到有人上船,雪 儿跟在后边,上了小火轮。   也许小火轮等人上的差不多了,于是一声汽笛,就破江冲浪,斜着向江 对岸开去,这次雪儿没有去找座位,她站在甲板上抓住铁栏杆,看着滚滚江水向 身后淌去,轮渡一点点靠向长江的对岸。   雪儿看了看表,已经接近中午了,她越来越担心自己此行会不会扑空, 因为走得匆忙,此刻她除了只有一份张天喜家的地址外,根本无法联系,她把希 望寄托在码头上,假如张天喜正在码头,那雪儿什么也不要担心了。   轮渡一点点向对岸靠去,对面码头的设施越来越清晰,甚至都能看到上 面有人走来走去。轮渡向码头的浮桥靠过去,然后就干脆一下停住了。接着就听 到码头有人用大喇叭喊:“旅客们,不要着急,等船靠近了,船上人下完了,排 队上船。”于是有人解开了轮渡的栏栅,轮渡上的人蜂拥而出,把雪儿也带出了 船。   一踏上浮桥,雪儿就感到又来到了陆地上,她急不可待的向码头大门走 过去,希望一出大门,就能看到张天喜。   雪儿随着人群走出码头,她的一双眼紧紧盯着路边的人,希望能看到张 天喜。她慢慢走过去,一点点扫视着那些人,就这样一直走到北京路的拐弯处, 一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旧棉袄。手中正执有一个笔筒, 在和一个人说着什么。雪儿一阵冲动想直接走过去,她缓了口气。从旁边绕过去, 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张天喜,如果是,她也要远远打量一下他变成什么样了。   果然是张天喜,只见他胡子拉扎,脸色憔悴,在雪地中,他无神的眼光 只盯着来往的旅客,两只冻得通红的手不断的搓着,那神色都透着此刻的他是那 么的无助。这让雪儿一阵心酸,让她把一路想着见到张天喜的喜悦暂时忘去。   雪儿有意把口罩捂在嘴上走过去,一声不响的站在张天喜的身边,张天 喜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边,站的那么近,迫使他回过身子来,只见一个姑娘紧紧 贴着他站着,让他吃了一惊,那一双眼睛分明告诉他这是雪儿,他不相信的摇摇 头。雪儿一下把口罩拉下来,这让张天喜惊愕了,他有点语无伦次的问:“你怎 么到这儿来了?”雪儿笑起来,“我怎么不能来这里?”张天喜摇摇头,说: “没想到,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到小饭店去吃碗面条。”   张天喜说着,把堆在地上的笔筒,筷笼归拢到一处,放到一个大背兜里, 又把雪儿的提包也塞进去说:“走!”雪儿的到来不知道是让张天喜感到喜还是 忧。   俩人迤逦来到一家小面点店,张天喜叫了一声:“老板娘,来两碗面 条。”“什么面?”“肉丝面吧,再来瓶小瓶装的二锅头。”“好嘞!”里面应 道。   在等面条的当口,张天喜问雪儿:“你怎么想到这儿来找我?”雪儿说: “学校放假了,我正好在路上遇到祝志雄,他告诉我你在这儿.”张天喜有点疑 惑的说:“万一我没来这儿,你怎么办?”雪儿说:“那有什么,我不会先住到 旅舍里,再找!”张天喜说:“万一我回校了呢?”雪儿说:“你不会的,学校 放假了,你回去干什么?”张天喜说:“你这个险也冒大了点!”俩人说着,老 板娘把面条端了上来,又从旁边的酒柜中拿出一小瓶酒,放到桌上,不声不响离 开了。   张天喜麻利的打开酒瓶盖子,雪儿说:“没想到才几天,你学会喝酒 了!”张天喜说:“你不知道这天有多冷,我从上午九点过来一直要到下午四点 才能收摊,不喝点根本熬不过去。”说着就对着酒瓶喝了一口,雪儿注意到张天 喜的手有点不对,不由的说:“哎哟!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张天喜把手朝后一缩,说:“手有什么看头?”雪儿说:“你也不注意,手 怎么变得这样。”张天喜知道雪儿看到了,只好把手伸出来,雪儿一看,张天喜 的两只手都是冻疮,右手比左手好点,也是肿的好大。心中一疼,差点掉下眼泪 来。她用手摩挲着张天喜通红的手说:“吃完饭我们到医院去看看!”张天喜说: “没用,我天天用冻疮膏抹,过了冬天就好了。”“不行!”雪儿有些生气的说: “一定要去看!”   吃完面条,结了帐,张天喜刚想把背兜背上,雪儿一把接了过来,说: “我来!”张天喜笑道:“你一个大姑娘背这像啥,全马路上人都会看你!”雪 儿说:“这大雪天,谁注意谁!”说着真把背包背好,还有意晃了晃。张天喜苦 笑道:“你愿意背,就背吧!现在我们去哪儿”“去医院!”雪儿干脆的说。   由于吃了面条,俩人的身上都感到暖和了点,张天喜似乎也恢复了些活 力,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他唠叨着问了雪儿一大堆废话,让雪儿感到张天喜变了, 变得让她认不出了。      ★★ 第二十章 识鲥鱼天喜论道 见雪儿老太心喜   却说这安徽中部,长江沿岸,皖南一带自古人杰地灵,出的多是聪明俊 秀人士,非如山东,山东人敦厚直爽,说一不二,也非西北人,性格多悲歌慷慨。 和江南苏杭一代人又有不同,那地方人是软语温存,吴语浓香,又不似湖南湖北 四川人,那边人多食辣子,故言谈举止多见辛辣,这皖中、皖南,包括安庆,徽 州等地方之人,自小是吃山里的竹笋,野菜,木耳,蘑菇长大的,这竹笋等野物 一边受黄山九华山这些名山峻岭的茵润而发,一边承接这滚滚不尽之长江的江水 演化而成的天然水汽的雾化长大,生长出来竟然无一丝污染,由于位居高山背阴 之处,阳光受之不足而阴中有柔,故靠食用这种野物而成长起来的人物或出于山 野,或起于浮萍,多阴柔有余,刚性不足,前者胡适,陈独秀等大贤皆是神仙一 般人物,却不能执掌大权有所作为!   不幸的是张天喜也是这一流人物,故他和吴雪儿相交以来,总是理智站 了上风,对待吴雪儿是一半冷一半热,吴雪儿何尝不知,论吴雪儿虽然也是长江 边上,却是长江那一边湖北人,是吃辣子长大的,眼见得张天喜是个书呆子,长 于思考,短于行动,遇到大事则犹豫不决,束手无策。   俩人从医院里出来,拿了些冻疮膏。雪儿问:“你还去码头吗?”张天 喜道:“不去了,我们到街上去买些鱼回家。”俩人沿着北京路一路走过去,原 来芜湖解放后,建设一直投入不足,只有一条象样的马路-北京路,俩人从北京 路走下去,旁边就有一条小菜市,也许是春节要到了,泥泞的马路边到处是买菜 卖鱼的农民。   俩人来到一鱼摊旁,张天喜指着一条雪白的鲥鱼问雪儿道:“这什么鱼 知道吗?”雪儿摇摇头,张天喜道:这可是长江有名的鲥鱼,号称鱼中西施,慈 溪老太后喜欢吃的东西,这种鱼在四五月味道最美,难得你来,我来买一条你尝 尝。他要了一条肤色似银的约莫有两三斤重的,雪儿道:“太大了!”那卖鱼的 人道:“这姑娘不懂,鲥鱼越大味道越美,就这几斤重的大鱼,平常冬天你想要 还没有呢!这还是我养在家里的,要不是过年缺钱,我还舍不得呢!”张天喜付 了钱,回头对雪儿道:“你这回来,不如权当成一次旅游,后天我带你去游一趟 青弋江,小时候我常到江边去玩。”雪儿看到张天喜身上那刚见到的委顿之气消 失殆尽,自然十分高兴,说:“要不这样,明天我陪你卖一天,后天我们过去。”   俩人到六点多钟才回到张天喜家中,从车上下来,雪儿环顾左右,只见 附近一带山丘,山丘不高,错落有致,虽是冬季,又才下了雪,山上仍然长着茂 密而青郁的茅草,小河沟里溪水流淌,别有一番乡村趣味。一路走下去,天越来 越黑,从山中飘来的浓雾渐渐把周围的小山丘隐去,空气中弥漫着冰彻透骨的寒 气,不由让雪儿朝张天喜身边靠了靠。又走了半个小时,远处传来狗吠,似有一 点光点,张天喜道:“这就到了。”雪儿心中有点儿紧张,问:“你家平常有什 么人?”张天喜道:“除了父母,家里没有什么人,倒是我姐姐,有时来一趟, 现在母亲病了,我不在家,就是她照顾,不过她家里事情也多,三个未成年的孩 子,够她忙的。”走着走着,只见周围一切渐渐清晰起来,仿佛前边就有一所屋 子,狗也叫得更凶,雪儿贴张天喜贴的更紧,张天喜笑起来,说:“别害怕,这 是我家的狗。”果然一条黑色的小狗冲出来,张天喜叫一声:“回去!”那狗乖 乖的回过身子走了。   俩人来到一个篱笆围成的院子边,张天喜把门推开,只见院子里是一排 房子,大约有四五间,靠西边的厢房窗子里透着一圈黄色的灯光,张天喜带着吴 雪儿走进堂屋,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坐在椅子上用篾刀在削一些篾片,旁边 是编好的竹筐竹篮等。见到张天喜进来,头也没有抬说:“回来了?”张天喜说: “爸!你看谁来了?”那老人抬起头,方看见跟着进来的雪儿,忙说:“来了!” 张天喜说:“这是我说过的雪儿。”老人眯着眼,看了看雪儿,也许是想看看自 己家未来的儿媳究竟长得如何!对雪儿笑了一下说:“快坐下!”   张天喜问:“妈呢?”老汉说:“在里屋躺着呢!”西厢房里,张天喜 的母亲正躺在床上,因为她一直睡着,没有必要点灯费电,平常一直是黑着的, 今天她感觉好了一点,就坐了起来,这就是张天喜看到西厢房有亮光的原因。   张天喜对雪儿使了个眼色,雪儿就跟着后边走进去,雪儿只见到一个皮 肤黑黄的妇女坐在床上,上边盖着一床大红的花被,张天喜的母亲显然也听到了 外边的讲话,知道张天喜把雪儿带来了,心中一喜,就要去迎接,看到张天喜带 着雪儿进来,就忙着下床,嘴里不断的说:“这大雪天,亏你怎么来得。”雪儿 喊了一声:“大妈!”张天喜母亲满脸含笑。她哆嗦着从床上下来。就要去烧饭, 张天喜拦住道:“你和雪儿聊一会,我来烧饭。”说着就出去了。   天喜母亲拂了拂床沿,对雪儿说:“坐下吧!我病了好多天,家里不干 净!”雪儿四周打量了一下,也许家里没有女人照料的原因,到处乱糟糟的,墙 上到处是挂着的竹筐竹篮,乌黑的房梁上还吊着几根尺把长的多年积蓄下来的灰 条,屋顶上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小动物在上面嬉戏。这一切让雪儿 感到震惊,张天喜家庭贫困她已经有所知晓,却没有想到如此严重。   雪儿说:“大妈,你什么时候发现有病的?”老太太道:“我有好几年 都感觉肚子不好,以为是胃病,也没去看,没有想到查出来是这个鬼病。”她勉 强笑了笑。雪儿道:“医院怎么说?”老太太似乎很开通,她有些不在乎的说: “医院说活不过三个月,我才不相信,你瞧!我这都过了快三月了,可我觉得比 过去还强些。”雪儿听了放心了,脸上也露出笑意来。老太太说:“你既然来了, 就多过几天,眼看还有七八天要过年了。”   过了一会儿,雪儿鼻子里闻到有些鱼香,知道张天喜在烧鱼,就把带来 的一些补养品、奶粉从提包里掏出来交给老太太,老太太满口“谢!谢!”,把 东西收了下来,雪儿从老太太口气中就知道她还是把自己当客人待。   过了有半小时,张天喜匆匆走进来,说:“妈,吃饭了。”“好!”老 太太很高兴的说,似乎完全没有了刚才见到时的病态。在堂屋里,桌子上,放了 一个大大的鱼盆,上面就放了那条雪白似银的鲥鱼,鱼的周围是些细细的笋丝和 木耳,黄黄的笋加上黑色的木耳映的那条鲥鱼分外诱人,除此以外还有几个腌小 菜。三个人坐下,老太太问张天喜:“你爸呢?”张天喜说:“他吃过了!也许 到别人家去了!”“好,那么咱们三个就吃”老太太爽朗的说。张天喜很奇怪, 平常回来,看到母亲都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不动,每当母亲躺在那儿一声不响,都 让张天喜害怕,生怕母亲想不开,那么这个家如何维持,自己实在没有办法。自 己的父亲,就像当地人说得,是个没用的人,烂忠厚。   做鲥鱼这味菜很讲究,祖传下来的如何烧菜的秘方,母亲教会了张天喜 不少,只是由于母亲最近一直卧床不起,家中每日都是在忧愁中度过,哪里还有 什么闲心讲究吃的,张天喜一心想的就是快快把家中这些竹器卖掉,好为母亲筹 集一笔钱,送母亲到合肥大医院里治病,却忽视了癌症这一种病和精神关系绝大, 如果按家中这样过下去,不要两月,老太太恐怕还真熬不过去,尤其是这两天下 雪,南方人家中是不生火的,天再冷,家里门窗还是开的敞敞的,冰冷刺骨的寒 风一绺绺朝屋里灌,尤其是张天喜家,这靠着山边的小茅屋,根本就抗不住严寒。   自从张天喜回来后,每天烧些好吃的给母亲吃,母亲的病有了一些好转, 偏偏天冷,老太太实在架不住这冷,故每人只能呆在被窝里,每日在被子里呆时 间长了,精神就变得越来越委顿,就觉得自己在等死,巴不得一口气上不来,立 马去见阎王老爷。   谁知今天雪儿的到来,特别是看到自己未来的儿媳那么年轻艳丽,就好 像给这个冰冷的家带来了满屋子的喜气,就着这喜气,老太太就觉得这天也亮了, 自己身上都觉得轻了不少,过去都是老头或张天喜把饭送到床边,今天自觉体内 有股力量支持着,看家中,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那里,就像屋子里点了一盏 雪亮的灯,让老太太满心痛快。   张天喜是把这条鲥鱼放到笼子里蒸出来的,鲥鱼的做法与其它鱼不同, 鱼的鲜味全在那闪烁着荧光的鱼鳞内,故是不用刮去鱼鳞的,鱼身上冒着一股浓 郁的香气。他给母亲和雪儿各盛了一碗米饭,又忙着要给雪儿弄鱼,老太太说: “你笨手笨脚的,我来!”只见她用筷子把鲥鱼的鱼鳞一下撕下一大片来,里面 露出雪白的鱼肉,她用一把大勺子给雪儿碗里舀了一大勺鱼汤,又挑了一大筷鱼 肉放上去,对雪儿说:“快吃吧!这鱼儿最鲜,冷了就没有味道了。”老太太喜 欢的看着雪儿吃饭,看的雪儿不好意思,雪儿说:“大妈,你也吃一点!”说着 就要给老太太盛鱼汤,张天喜把碗接过去,从鱼盆里舀了一大勺汤,雪儿递过去, 这让老太太喜从心来,不由的说:“前两天,我还在盘算什么时候死,死了该穿 什么衣服….。”张天喜说:“妈,这过年的….。”老太太哈哈笑起来:“也许 我这命不该绝!这姑娘来了,我说啥也得多过几年,一直看着你们成婚,我给你 们带孙子。”老太太这一说,让正在吃饭的雪儿脸羞得通红,头埋的低低的,只 是一粒一粒的拣米饭吃。   三人吃了饭,老太太兴致仍然不减,说:“老头子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张天喜说:“管他呢,反正他也吃过了。”正说着,老人家从外面回来了,只是 肩上背了一个黄黄的东西,原来是老人家上田里下套,套了一只野兔子来,张天 喜说:“好!好!明天有野兔子吃了。”   老人家不多言语,转身进了里屋,不知在掏弄什么。屋里传来声音。过 一会儿,端出两个碟子,一份放了些腌菜,一份是五香豆干,张天喜母亲对雪儿 说:“家里没有什么吃的,这是腌的香菜和豆干,都是自己做的,干净!”老头 坐下来,掏出烟斗,往里面装烟丝。   全家坐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话说,老太太就说:“天喜他们忙了一天, 该休息了。”说着把张天喜拉到一边,“嘀咕”了一会。张天喜笑道:“好! 好!”。雪儿正有些疑惑,今晚该怎么睡,张天喜道:“跟我来。”雪儿跟着张 天喜到了东厢房,张天喜指着一张大木床说:“你今晚就睡这里!”雪儿问: “那你呢?”张天喜道:“我就在堂屋”他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一会我给 你换套被子!”他转身回到母亲住的西厢房,抱了一床褚新的大红花被子出来, 对雪儿说:“这床被子有9斤重,平常谁也盖不动,我妈怕你冷,特意拿出来 的。”他又从被子上拿出一幅新床单,说:“来,把旧的撤掉。”雪儿帮着张天 喜铺床,一边好奇的看着这张金壁辉煌的大床。   木床的栏杆均用镂空雕花,五彩花鸟山水,雪儿感到这床必有些来历。 张天喜道:“这床有一百多年了,还是我妈的陪嫁。”雪儿说:“怪不得那么好 看,原来是古代的,想当初不知有多少新娘在上面睡过…”话一出口,自觉不妥, 脸一红,赶紧闭嘴,张天喜假装没有听到,继续说:“我有一次到合肥的城隍庙, 在文物市场,看到那些卖古代家具,也有床的,还不如我家的好,还卖千把块钱 呢!”雪儿道:“你可不要贪这个小钱,把自己宝贝卖了。”张天喜笑道:“我 才不会卖呢!将来留给我儿子用!”雪儿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就想到儿子 了。”张天喜道:“那也没一定,说不定,就在….”话没有说完,雪儿道: “你狗嘴里没有象牙!”俩人正开着玩笑,后边有人咳嗽,原来是老太太还没睡, 想和雪儿再聊一会。   原来老太太给雪儿这一来,看到张天喜有了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做伴, 感觉这日子又有了盼头,再加上晚上喝了些这极鲜美的鲥鱼汤,食了些这极开胃 的鲥鱼肉,多少天的忧愁和积怨化为乌有。老太太本来有些文化,不是农村里那 些无知识的老婆子,只是命运不济,不幸流落在农村,只好自叹命苦,心中纵有 万丈雄心,不幸而为“农民”二字,一生就再也没有出息,老太太自从脑子里有 了这些想法,才拼劲全力培养出张天喜这颗苗来。如今尚没有看到张天喜有大出 息,自己就要命归黄泉,心中实有不甘,然又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之际,又见张 天喜每天一早出门去卖那些竹器,给自己筹集药费,心中又悔又恨,又心疼儿子, 更加着急,唯有叹息而已。   老太太这几天在床上想,与其这样拖累儿子,不如喝农药死了算了,故 在家中无人时,早备了一瓶没有开口的农药放在隐秘无人看到处,也就在几日, 老太太也就打算一命呜呼。谁知雪儿这么一来,把老太太要死的心思消去了一半, 想到自己一生也过得不容易,58年都熬过来了,自家再穷,怎么说还有一碗饱饭 吃,心里一舒坦,就感到病好了不少。   雪儿看见老太太走了进来,就停住了和张天喜的说笑,扶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满脸笑容,笑吟吟的看着雪儿,道:“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又吩 咐张天喜把电灯拉近了。老太太捏着雪儿的手说:“姑娘,你这一来,可就救了 我了。”说着一下给雪儿跪了下来,惊的雪儿一下站了起来,她根本脑子里没有 想到老太太会给自己下跪,脑子一遍空白。站在一边张天喜也吓呆了,两个年轻 人也没有看过这场面,只是束手无策,还是雪儿想起来了,只见她一把将老太太 扶起,老太太坐起来,头脑里似乎清晰了一些,自言自语的说:“我这是迷了本 性。还好,这是给自家姑娘下跪。”张天喜说:“妈,你睡去吧!别累着了。” 就扶着老太太回屋去了。留下雪儿还呆呆想着。   张天喜回到东厢房,见雪儿还是不动,以为是给老太太吓着了,就笑说: “老太太她胡涂了。”雪儿笑回道:“哪里!我没有吓着,你别担心,我只是见 到老太太那样,我心里难受。”说着眼里真滚下一串泪珠来,赶忙掏出手绢搽去。   张天喜道:“你要洗,这里有热水。”他指了指水瓶和脸盆,就出去了。 雪儿把门栓上,刚想脱衣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没办,就把衣服解开,露出内衣 的一个口袋,将缝的线扯去,拿出那装1400元钱的大信封来,又把门闩拉开,出 来对张天喜使了个眼色,张天喜正在铺床,见雪儿使眼色,会意,就走了进去, 雪儿手捏着那厚厚一碟钞票道:“拿着!”张天喜见了那么一厚迭钱,吓了一跳, 说:“哪来的这么一笔钱!”雪儿笑道:“你个书呆子,拣的!”张天喜摇摇头, 不相信,雪儿正色道:“是我买彩电的钱1200块和华雨露给你的200块,收好 了。”张天喜跟雪儿打了那么长时间交道,知道雪儿的脾气又拗又硬,也就不再 说什么,把钱接了下来。   ★ ★ 第二十一章 腊八节街头卖货 雪儿恻隐怜乞儿   雪儿躺在床上几乎一夜未眠,室外山风呼啸,室内冷如冰霜,加上还有几个 山老鼠不时从头上跃过,吓得雪儿几乎叫出声来,更让雪儿睡不着的是只要一闭 眼,眼前就仿佛出现张天喜母亲给自己下跪的情景。   雪儿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怎么应付,然而她知道人只有到了走投 无路时才会给人家下跪,天喜母亲给自己下跪无疑是有求于自己。是让自己帮助 她挽救这个家?是让自己帮助张天喜?还是在她死后,照顾好张天喜?她把这件 事想了又想,只是感到自己正处于这个家的将要出现的风暴的中心,张天喜母亲 的这一跪,让雪儿心碎,人,只要能旁若无人的给别人下跪,还有什么人格?难 道贫穷真能让人失去尊严吗?天快三点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张天喜母亲今晚却睡得意外的好,雪儿的到来给她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 震动,原来她觉得自己一死,这个家就完了,眼前的雪儿是那么年轻,浑身荡漾 着青春的活力,让她想到自己年轻时,越看着雪儿,越觉得自己不能就那么轻易 放弃自己这条命,哪怕再不值钱,难道不如一条自己家养的狗。她自己都不知道 为何跪在了雪儿面前。   雪儿在迷糊中一下醒来,一看表,已经六点半,她赶忙爬起来,穿上衣 服,纽扣都没有顾上扣,就靸拉着鞋开了门,屋外,张天喜并不在,整个屋子里 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雪儿匆匆穿好衣服,见屋里还没有人,就走到锅屋,只 见灶堂里好像火还未尽,大铁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就知道有人已经将饭烧好了。 她拿起一把大扫帚走到院子里,开始把一夜的积雪往院子中心扫,扫完里院子, 她又打扫锅屋,把散乱的煤块集中到墙角处,还用几块砖头围成了个圈,这样看 起来整个锅屋就要清爽的多,打扫完了,见水瓶里还有些热水,就倒了些洗脸。 正洗着,院子里传来走路声,那声音一听就是张天喜,果然张天喜手里拿着个小 竹篮,里面放着些糍粑,油条。见到雪儿在洗脸,就笑道:“起来了!”雪儿: “嗯!”张天喜说:“昨晚睡得如何?”雪儿道:“夜里好像有老鼠!”张天喜 道:“是有,我见过一个有二尺长的,山里老鼠根本不知道怕人!”   张天喜把竹篮放到桌上,对雪儿说:“吃饭了!”雪儿说:“你爸妈 呢?”张天喜说:“昨天你一来,妈的精神好多了,今天天一亮,就上山说去挖 些冬笋来,一会儿就回来。”张天喜给雪儿盛了一碗稀饭,雪儿坐下道:“今天 我们干什么?”张天喜回道:“你来了,我还不陪你玩两天,今天我们去青弋江 去玩玩。”雪儿道:“这大雪天的有什么好玩的,你还有多少货没卖掉?”张天 喜道:“还多?”雪儿瞪了他一眼道:“那还玩什么?我们还是去卖!”张天喜 道:“要这么说,我们今天就到芜湖汽车站去,那儿南来北往的人多。”雪儿匆 匆把稀饭喝完,又吃了一个糍粑,连连说糍粑味道好,张天喜道:“那当然,这 是当地的名产。”   俩人刚刚吃完饭,张天喜母亲提着一竹筐的冬笋回来了,张天喜把筐子 接过去,只见筐子里是十几节嫩黄色的竹笋,张天喜母亲用手打着身上粘的雪花。 雪儿过去打了一盆热水,笑向张天喜母亲说:“大妈,把手洗洗。”张天喜母亲 满脸含着笑意,连连说:“谢谢!还是家里有个姑娘好,我要身边有个姑娘,有 病也不怕了。”她把衣袖挽了挽,把手洗了,对张天喜道:“你爸到林子里去了, 说是套个野鸡什么的。”张天喜说:“妈,我一会还和雪儿上芜湖去卖货去。” 天喜母亲说:“这大雪天算了吧!”张天喜说:“我也这么说,可雪儿不同意, 我想,算了,我带少点,早卖完,早结束,就算玩一趟。”说着,就打开大旅行 袋,往里装竹器。张天喜母亲说:“今天是小年,早点回来。”张天喜一算,对 雪儿说:“哎哟!我都胡涂了,还有七,八天要过年了”雪儿一笑,说:“是 呀!”   俩人边说笑,边上了路,半道截了一辆去市里的长途汽车,大约不到一 小时,车子就到了长途汽车站。一看表。也才10点多。下了车,张天喜一只手提 着旅行袋,一只手拿着个当样品的笔筒,后边跟着雪儿,来到长途汽车站的外边, 一看人不少,可都是在匆匆忙忙的在进站赶车。没有人看他们的货一眼。张天喜 说:“这儿不行,得想法进去。”他眼睛往旁边一溜,看见进站大门没有人看门, 就假装进站等车的,从旁边溜了进去,雪儿低着头,用围巾把头包住,只露出一 双眼睛,只是低着头,看着张天喜的脚步走,这时只听见有人大喝一声:“小兔 崽子,往那里钻。”吓得雪儿心头嘭嘭直跳。张天喜回过头来说:“没事,是个 要饭的孩子。”说着,只见一个穿着空心黑袄的孩子急匆匆从一辆长途车那边跑 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口袋。那头发乱蓬蓬的,脚上套着一双满是泥的破皮 鞋,脸手也是乌黑的,他跑过张天喜和雪儿身边,还看了张天喜一眼。   张天喜没管他,还是带着雪儿往里面走,只见大院里面已经有几辆满是 泥雪的大长途汽车停在那里,有十几个提着包的旅客在上车。张天喜快步走上去, 拿出几个笔筒和筷笼向车上人挥动,还真有几个人从车上伸出手,说:“拿来看 看!”张天喜就问要看什么,有人说要筷笼,有人说要笔筒,有人看了笔筒,又 说上面刻的花不好看,要换一个,也有人不声不响拿了几件,当场就付了钱,雪 儿在旁边负责收钱找钱,她手脚麻利,收钱找钱的动作简单利落,只见原来空空 的装钱的手提袋里此刻塞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心里感到痛快无比,平生第一次 感到做生意的快乐,这为她以后跟着张天喜到德国,去饭店端碟子,到美国的唐 人街去给华人小老板打工上了第一课。她学会做买卖,获得的第一手经验竟是从 那天开始,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的。   俩人大约卖了一个多小时,大院里的长途汽车越来越多,张天喜盘点了 一下货,看还剩几件,对雪儿说:“还有不多了,我把他们贱卖了,就走。”说 着,他一路小跑,来到一辆新来的大客车边,车上已有些人坐在上面,一看到张 天喜拿着笔筒,有人问:“小伙子,这笔筒多少钱。”张天喜用手比划了一下。 说:“8块!”那人说:“8块买两个还差不多!”张天喜又说:“那就6块!” 那人又道:“8块两个,卖不卖?”张天喜故意咬咬牙似的说:“算了,就算我 亏本了,卖给你!”那人伸出手接了过去,把8元钱递到雪儿手中,等这笔生意 做完,雪儿捂着嘴笑,张天喜说:“你笑什么?”雪儿说:“看到你刚才那样, 就像电影里的奸商!”张天喜道:“我这也是多少天磨出来的。”   大约11点30左右,张天喜把带来的所有货都卖完,雪儿点了一下,一共 一百六十九元,张天喜兴奋的说:“还不错,是我两个月的工资还不止。”雪儿 脸被寒风冻得通红,嘴里还不停的说:“没有想到挣钱那么容易。”张天喜道: “这也就是今天,要是前几天,一天能卖十块就不错了。”   俩人说说笑笑离开了汽车站,张天喜说:“找个好点的饭店吃饭。”那 时芜湖大街上没有几家象样的饭店,张天喜只要看到稍微象样的饭店就去问一下, 没有想到今天是小年,许多饭店不营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面点店,只有面条, 雪儿只吃青菜面,张天喜要了一份牛肉面,俩人还未动筷子,一双黑黑的手早已 伸了过来,雪儿一看,就是那个在汽车站里看到的那个小要饭的,冻得哆哆嗦嗦 的站在身后,就放下筷子不吃,把自己那一碗没动的面条倒在了孩子的碗里,张 天喜见了,就匀了一半自己的面条给雪儿,雪儿说:“哪要那么多。我有一口就 够了。”   吃了面条,俩人来到大街上,雪儿问:“到哪儿去?”张天喜道:“回 去!还能到哪去。”   说着俩人往回去的路走去,由于没有了负担,走路就很舒坦,走着看见 一个40多岁的男人背着一个妇女过来,那妇女显然是生了病,披散了头发,崴在 男人身上,雪儿看了有感而发的说:“张天喜。有那么一天,我要生了病,你也 能这样背我吗?”“当然能!”张天喜肯定的说:“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雪 儿听了张天喜的话,光笑,不说话。   在下午四点多,俩人回到家,这时村子里到处都在放爆竹,一片喜气, 这是过小年了。   进了家门,进看到一个三十余岁的妇女在锅屋剥栗子,见到张天喜和雪 儿,张天喜赶忙介绍:“这是雪儿,我的姐姐,张丽丽。”雪儿也忙着问好。雪 儿看张天喜姐姐不像个农村妇女,皮肤很白很细,张天喜说:“我姐是镇里的小 学教师。”雪儿道:“我喊大姐吧!”张丽丽说:“中午,我妈还谈到你,多亏 你这次来,我妈身体精神都好多了。”说着,她转身对张天喜说:“我熬了一锅 鸡汤,等下你们喝点,还有晚上的菜我都蒸在笼子里,早晨爸在河沟里抓到一只 老鳖,还在桶里,我想给妈煨点老鳖汤喝。”   正说着,有三个孩子从里屋冲出来要放爆竹,张丽丽对雪儿道:“这是 我三个孩子,这个大的是女孩,老二是男孩,老三又是女孩。”张丽丽又拉三个 孩子过来和雪儿见面,对雪儿说:“这老大上初一了。”女孩羞祛的看着雪儿, 张丽丽说:“过来喊姨!”女孩红了脸不吱声。张丽丽笑道:“乡下女孩怕人。” 又对女孩说:“缨子,去给姨和你叔端碗鸡汤来!”雪儿赶忙说:“我自己来 吧!”张丽丽说:“让她去!”女孩转身出去,过一会果然端了两碗满满的鸡汤 过来,鸡汤上面还飘着一层黄色的鸡油。雪儿从小喝鸡汤,就怕喝见到鸡油,每 次都是母亲把油撇去,张天喜知道她这个毛病,他伸头过来看了看鸡汤,说: “我俩一碗够了。”说着用勺子把飘在表面的鸡油舀了喝了,直到一碗鸡汤现出 了乳白色,才交到雪儿手中,雪儿中午由于把自己的一碗面条让给了那小要饭的, 这时正有点饿,也就不推辞,接过鸡汤来,一勺一勺的小口喝,喝了一半,够了, 就给张天喜,张天喜接过来,一口气喝干。   张丽丽斜着眼看着这小两口不声不响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鸡汤,就知道他 俩感情挺深,心中有些感触,想到自己丈夫来,自从有了孩子来,俩人再也没有 这样的了。张天喜问:“妈呢?”“在里屋!”张丽丽回道。张天喜对雪儿使个 眼色,雪儿就跟着后边进了里屋,堂屋里正中放了一个大火盆,好像是铜的,亮 澄澄的。里面垒着泛着银白色光的焦炭,正烧的旺。屋子里也不像昨天来时那么 冰冷彻骨。   母亲没在堂屋里,在母亲住的西厢房里也悄悄的没有动静,张天喜正愣 着,母亲从西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紫色描金盒,盒子做的很精致,紫色底漆 上描上几朵艳丽的牡丹花,几朵绿叶护持着淡红色的牡丹,花和叶子均用银边镶 就。母亲看到张天喜和雪儿,笑道:“来!给你们看点东西。”   她用一把精致的小铜钥匙打开盒子,盒子上蒙了一块红色的绸子,打开 绸子,里面是一副银制手镯,几个亮澄澄的金戒子,她随后从最下面掏出一本本 子来,说:“这是我在文革中抄下来的你们张氏家族从明代以来历代考上秀才以 上功名名录,这本书现还在你们张家祠堂里,文革中。因为怕抄家。你爷爷把这 本书带回了了家,藏了起来,又害怕丢失,就嘱托我另外抄了一本,你俩看看!”   张天喜接过这本用宣纸装订的本子,封面上用恭楷写的几个大字《张氏 子弟历代考取功名录》,母亲笑道:“这几个字是我加上去的。”张天喜把第一 页打开,什么有几行竖排的字,雪儿歪着头,听张天喜念道:“此记录自明洪武 年至清代宣统年历代考取功名者名录,凡一千八百八十六人,共计考取秀才者一 千三百五十二人,举人四百九十八人,进士以上三十六人,包括探花一人。今后 张氏子孙凡取得功名者皆可登录本名榜。编制本名录用意为以此警示张氏后世子 孙,无论世界格局有何变化,张氏子弟不得忘了读书,唯有读书,方能远离愚昧, 开启智商,张扬张氏也!民国二十二年农历三月初三”张天喜念完,对雪儿笑道: “这不知是我们那代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财富。”母亲笑道:“听你爷爷说,是 你们家前清的一个进士,在临死前所编写的。”张天喜道:“这位进士家里还有 人吗!”母亲道:“当然有人,算起来,你们也算他的直系子孙,你要喊他一声 老老太爷。”母亲边说边坐下来,对张天喜道:“去,把你姐喊来!”张天喜匆 匆出去,过一会,两人回来,张丽丽问:“妈,什么事?”母亲道:“你们坐下,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可惜你们两个哥哥不在,不管他们,我有些话要说。”   ★★ 第二十二章 老母节前嘱后事 张天喜羞见前师   张天喜母亲等几个人坐定,见三个孙子没到,即说:“丽丽,把你几个 孩子也喊来让他们听听。”张丽丽答应了一声,旋即三个孩子也进来坐下,缨子 坐到奶奶身边。   母亲道:“今天喊你们听我说几句废话,说的对,你们就听着,说得不 对,你们就当老太太放了个屁!”大伙一听一起笑了起来,张天喜母亲不笑,继 续说:“我已经检查出来是个癌症,医生说活不过三个月,过了年,我就过了三 个月,看样子一时半时死不了,但也没有一定,这黄土堆上无老少,阎王教你三 更到,不会留你到五更。”   她看了看张天喜和张丽丽道:“你们这一代,上面两个哥哥不用说了, 文革耽误了,丽丽还好,总算读了个中专,当了个老师,可这继续往下深造恐怕 也很难。”她眼睛看定了张天喜,说:“只有天喜,一直读书没有中断,这样很 好,过了年二十九,你就赶紧回去,先给雪儿她妈拜个年,然后读书,你为我耽 误了这几个月,想办法抓紧补回来。”她顿了顿,道:“以后你没有什么事也不 要回来,我和你爸有你几个哥哥姐姐照顾,不会出什么大事。”张天喜道:“你 要我年二十九就走,邻居不会笑话我?”张天喜母亲道:“我让你走的,笑话也 是笑话我。”   她继续说道:“今后天喜在学校里要有出国的机会,你就走,不要犹豫, 不要和我商量,听到没有?”张天喜点点头。老太太站了起来,向张天喜拱拱手 道:“我过去的话,你可以一句不听,我今天的话,句句都要听。张家以后就靠 你了。”说着老太太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看着雪儿说:“我张家世代读书, 到了我们上一代,不幸…,我这一辈子欠这些孩子的就是不能让他们跳出农村, 天喜两个哥哥,还有他们几个孩子,还都在农村,我一直跟他们说,不要他们跟 自己爸妈一样,读书,一直读下去,能读多少年,读多少年,就是你一辈子出不 来农村,也不要自暴自弃,眼看着他们那几个都要高中,初中毕业了,我跟他们 爸妈讲,就是穷死都要把书读下来,别说现在上大学还不要交学费,将来就是要 交学费,家中砸铁卖屋都要供你们上。”   老太太这一番话,讲的屋里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几个半大的孩子似懂 非懂,也不敢说话。雪儿作为一个局外人,知道老太太这一番话是憋了很长时间, 才有这个机会讲出来的。她很佩服一个农村老太太有这样的见识,可见张天喜母 亲确实不简单。   老太太似乎话还没有说完,张丽丽道:“妈今天讲的,我懂了,过去, 我除了教几个孩子,从来没有想那么多。想的只是我这几个孩子长大了,能读下 去就读下去,不能读下去,就在芜湖找个工作算了,现在看来还真不能这样算了, 你们几个听到奶奶的话了没有?”她对自己的三个孩子说。老大缨子点了点头, 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太太又从那个描金盒子里把那本书拿了出来,道:“这本名录,我今 天就正式交给天喜了。”张天喜接过书,老太太又道:“还有几个手镯戒子,我 今天也分一分。”她拿出一副手镯,一个戒子,道:“这个给了雪儿了。”雪儿 听了浑身一振,不知所以,作为外人,她一直保持一副平静的心情对待老太太这 一席话,没有想到老太太会指向自己,有些不知所措。老太太笑了一下,说: “按理,雪儿还没有嫁到我家,我们两家双方还没有谈他们的事,可我现在有些 顾不得了,因为我自觉大限快到,横竖有那么一天,雪儿呢,我是还没有和你妈 商量,先宰后奏了。”她转向雪儿道:“过了年,我要身体还好,我就去看看你 妈。”她定了定神,继续道:“雪儿这一来,去了我一块心病,说不定我这病就 此好了也没一定,我还不知道雪儿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把她当成自己儿媳了。” 雪儿听到这里心头一热,脸上浮起一片红晕,眼泪差点流了下来,只觉的自己眼 睛里星光点点,满眼都是金花。   老太太把声音放柔和了点,说:“雪儿啊!你过来,我给你带上。”雪 儿羞祛的低着头过去,老太太把雪儿的手拉过来,在右手的食指上给她套上了金 戒子,然后又将两只银手镯套到她的两只手腕上。等雪儿退回到座位上,老太太 又道:“我也不偏心,这一副手镯戒子是丽丽的,至于那两个儿媳,我也没有多 的手镯了,就一人一个戒子吧。”老太太说着,把镯子和戒子交到缨子手中,说: “给你妈收好了。”   雪儿在一边听呆了,觉得老太太今天说得句句是不祥之兆,她看了一眼 张天喜,张天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他听懂他母亲这一席话用意是什么。   等这一切分配完毕,就听到门外哐铛一声,老太太说:“是老头回来 了。”又转向张丽丽道;“饭好了没有?”张丽丽道:“好了,在蒸笼里热着 呢!”老太太说:“好,你们端出来吃,我呢,我也累了,丽丽端一碗鸡汤,我 喝了,睡觉。”说着,就起来,回西屋去了。雪儿站起来,对张丽丽说:“你忙 你的,鸡汤我来!”说着到了厨房,找了一个碗,用心将鸡汤的黄油撇到一边, 盛了多半碗鸡汤,给老太太送去。      到了晚上,雪儿悄悄的问张天喜明天干什么,张天喜说:“你说呢?” 雪儿突发奇想,说:“明天要没事,我们就坐大轮到安庆去卖,安庆是个大码头, 说不定卖的还快,你说呢?”   张天喜道:“可以,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第二天天刚亮,两个人悄悄起来,背上早已准备好的旅行袋出发了。在 路上,雪儿说:“也不知为什么,你母亲昨天说得话,我感觉总不是味,昨晚我 考虑了好长时间…。”雪儿欲言又止,张天喜听了不言语,雪儿知道此时他思想 压力很大,也就不再提起。   公共汽车在7点就到了芜湖,俩人在一家早点店吃了糍粑,油条,每人 喝了一碗豆浆,快7点45时到了大轮码头,由于这一阵一直在码头作生意,张天 喜知道八点半有一班到重庆的豪华客轮,经常看到有些外国人上船下船,他决定 坐这班船走。   俩人来到码头外面,今天天气似乎不错,连日的阴天雨雪已经结束,长 江江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雾,下面是灰色的长江水,水浪拍打着江边的堤岸,发 出隆隆之声。俩人无声的看着这江水无休无止的向下流去,心中都有些感触,却 说不出来。   此时,在码头的贵宾室里鱼贯走出十几个外国人和几个中国人,他们有 的拎着包,或背着大旅行袋向码头的入口走去。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谈着话,说 着笑着,显然很轻松自在。   张天喜看到他们,把身子朝后一缩,悄悄对雪儿说:“我怎么好像看到 我们南大的班主任了。”雪儿有点傻乎乎的问:“什么班主任?”张天喜说: “就是我在南大上学时的班主任,姓周,那时他还是外语系的副主任。”雪儿一 笑道:“那好了,让你们老师看看当年的高材生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小商贩。”张 天喜苦笑了一下,说:“万一在船上给他看到我那么寒酸,不给他笑掉大牙才 怪。”雪儿斜睨着眼,微微一笑道:“这有啥?你又不偷不抢,再说他们还不是 起码都是二等舱?我们不会碰到的。”张天喜道:“万一要遇到了,你可要给我 打掩护!”雪儿带点儿开玩笑的说:“那好办,我就像阿庆嫂一样,把你水缸下 面把身藏!”张天喜一笑:“那也不至于!”雪儿道:“那你怕什么?见到无非 打个招呼,要问你在干什么?你说在科大教书,要问你到哪儿去,你说回安庆老 家探亲。”张天喜道:“你说得不错,我家就是安庆这边的,等于回老家。”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张天喜道:“船到了,快去排 队!”说着背起旅行袋,雪儿跟在后边,急急向候船室里跑去。   等两人随着大队上了船,来到四等舱自己的铺位下坐定,就感觉到船已 经好像在静悄悄的移动了,只见码头一点点离自己远去,而对岸的景色则逐渐清 晰起来。   四等舱里逐渐人多了起来,有些孩子在舱里跑来跑去,有的大声哭叫起 来。妇女们大声的苛责自己的孩子。   雪儿从背的小包里拿出一些瓜子来,给张天喜一小把。   张天喜心里有所动,笑道:“还记得上次游庐山吗?”雪儿娇嗔道: “从那次以后,我才知道你们男人有多坏!”张天喜赶忙解释道:“这不怪我, 全是华雨露出的主意”雪儿道:“要不是你….。”欲言又止,脸一红,说: “责任最终还是你,可见你们男人一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眼珠子就不停的打 量。”张天喜憨厚的“嘿嘿”一笑,不说话。雪儿说:“不说话了吧,可见我这 话说到你心里去了。”   张天喜站起来道:“你渴了吧,我去打点水来。”他拿起带来的空杯子 向茶炉走去。   张天喜刚刚弯下腰,打开龙头,一个人在旁边说:“小伙子,知道哪里 有卖烟的吗!”张天喜把头抬起来,刚要答话,一听说话那么熟悉,不由一愣, 抬眼看着来人说:“你不是周老师?”那人也一愣,看着张天喜,手指着道: “张天喜!”张天喜心里一紧张,脸就红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周老师, 你怎么坐到这条船上来了?”   那周老师年龄有近60岁了,一头灰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说:“没有 想到我当年的学生也变得胡子拉碴了。”张天喜一笑,道:“你这是上哪儿?” 周老师说:“我这是上海,南京,合肥几所高校组织的外籍教师三峡旅游活动, 因为快到春节了,学校怕这些老外们寂寞,中国人都在热热闹闹过节,他们干坐 着,就联合组织了这一次活动,同时也给各校一个联谊机会,我这是陪同兼当翻 译。”张天喜笑笑。   周老师继续道:“你这是到哪儿去,我看你憔悴,消瘦的很,胡子好像 也多少天没有刮了,出了什么事?我记得你不是分配到了科大吗?”张天喜假装 摸摸胡子道:“是吗?我好像觉得还可以,我这是利用春节回安庆桐城老家一 趟。”周老师点点头,说:“我记得你是这边人。”   周老师又道:“我们也不要这样干站着,找个地方说话。”张天喜笑道: “我带你见个人。”周老师笑道:“让我猜猜,你女朋友?”张天喜不置可否的 笑笑。周老师说:“好好,我终归有机会看看我学生怎么交女朋友了,想当年, 你们才入校,你那时才十几吧,还是个孩子,日月更替,没想到啊!”周老师老 夫子似的不停的摇头。   两人说着话,来到四等舱,张天喜和雪儿的那个舱间,雪儿背身低着头, 正在那磕瓜子,听见有人进来,不由转回头,见是张天喜带着一个陌生中年人进 来,不由也一愣,赶紧站了起来,对着来人一笑。   张天喜拉着雪儿介绍道:“吴雪儿,也算是你们南京人,南京一中毕业的。” 周老师对着雪儿一笑,道:“你好!”雪儿手伸出来,笑道:“老师好!”张天 喜对雪儿道:“这是我们南大外语系的周主任,我的老班主任。”雪儿尊敬的又 低声说了一句:“周主任好!”周老师道:“别客气,周雪原。”说着掏出自己 的名片。给了张天喜和雪儿各一张。雪儿仔仔细细看着名片,上写着《南京大学 外语系周雪原教授》。   雪儿找了把椅子给周老师,恭恭敬敬的道:“周老师坐!”周雪原忙让 道:“你们坐,你们坐!”   三人坐下后,张天喜和周雪原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周雪原道:“我忘了告诉你,科大的陈主任也在上面,要不要我也把他 喊下来!”张天喜忙拉住道:“别!别!”周雪原笑对雪儿道:“张天喜刚到我 们学校时,那么瘦小,几年这一不见,成了大小伙子了,我就是想不通怎么变得 胡子拉碴,是没有时间理吗?天喜过去可不是这样?”雪儿心里想这个周老师观 察自己的学生倒是挺心细!就对张天喜笑道:“现在有人教导你了。”张天喜又 是微微一笑。   雪儿道:“周老师这是到哪儿?”周雪原道:“我这是陪同学校的外籍 教师去游三峡!”他手指了指上面,又道:“他们都在贵宾舱里,我是烟带少了, 上面烟太贵,都是五元一包的,我平常只抽三元以下的,就下来买烟,谁知瞅巧 遇到了我昔日的学生,心里太高兴了。”说着就要掏烟来抽,犹豫了一下,又放 下了手。   周主任谈兴很高,见张天喜话不多,就找话说:“小张,教了几年书 了。”张天喜数了数道:“有二三年了。”周雪原道:“那是助教了!”张天喜 点点头。雪儿在一边插嘴道:“张天喜在读研!”周雪原点着头道:“那好,那 好!哪一方面的?”讲到专业,张天喜来了劲儿了,道:“语言学和欧美文学!” 周雪原点头,道:“嗯,搞语言学,只懂一门外语是不行的,我记得你当时选修 的是德语?”张天喜道:“是!”周雪原道:“我们国内的语言学研究很落后, 关键是懂几国语言的人太少,而西方国家,熟练掌握三四国语言的人比比皆是。” 张天喜道:“是的,我也有这个感觉,所以毕业以后,我一直在看德语,有时间, 我再学习一门法语。”   周雪原道:“要有机会,能出去走走最好,不要把自己拘束于国内。” 张天喜点点头。   周雪原道:“你们毕业后,南大学生出去的不少,我也以为你会出去 了。”张天喜道:“科大教学任务很重,其它系出去的不少,每年毕业生起码有 一大半考托福的。”周雪原道:“我是希望我的学生出去的,出去总能见见世 面。”张天喜:“我想老师也要出去吗!”周雪原道:“机会当然有,不过那都 是走马观花!”雪儿在一边插不上嘴,心里还在暗暗笑话张天喜,这会儿功夫还 有心谈什么语言学。   周雪原道:“我很希望能看看我这些学生能作出一点成绩来,或是能在 权威杂志上看到你们发表的论文。我一直反对现在这种外语教学方式,盲目的很, 培养外语人才的目标不明确,不知道要培养什么样的外语人才,所以这几年培养 的好些学生眼高手低,大事干不了,小事不能干,还不以为然,傲气的要命,离 开教科书百无一能,最后改行了事。”周雪原一顿义正词严,说得张天喜倒抽了 一口冷气,没有想到文质彬彬的周老师会胸中有那么一盆火。   张天喜忙道:“我一直想写点东西,可是事情多,坐不下来,另外自己 感到经验不足,有些眼高手低。”周雪原道:“我这话不是说你,是对整个教学 状况发的牢骚。你们年轻,多学点,不要作茧自缚,把自己幽禁于自己所学的专 业里,现在国家正处于全方位开放的前夜,这是中国几百年来得一个大机遇,你 们年轻人不要错过,不要太过消沉。”张天喜给周雪原讲的心情澎湃,他想到母 亲昨晚讲的话,发现周雪原和自己母亲,虽然一个是名牌大学教授,另一个只是 普通农民,两人讲的话细分析起来却又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旁若无人的在舱内聊这些高深的学问,也不管旁边那些旅客在旁边 听,有些孩子们还挤到了周雪原的身边,大概觉得周雪原气度不凡,许多双眼睛 都带点儿尊敬或迷惑的眼色。雪儿最初觉得周雪原和张天喜一样也是个迂腐的书 呆子,心里暗暗好笑这两个人居然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谈什么枯燥的语言学, 后来发现周雪原讲的也有几分道理,不由一笑。   周雪原又说:“现在南京,江苏每年都有许多外国代表团来,欧洲,美 国,东南亚都有,有时政府会到学校寻求帮助,有时还要翻译人员,再加上许多 国营大型企业都在报项目搞引进,每当遇到这些任务,我都鼓励我的学生和老师 们去接任务,不要犹豫。”张天喜点点头道:“我们有时也会遇到。”周雪原道: “在实践中学习非常重要,外国的技术资料,文献都是学习的好材料,不要局限 在教科书上,试想一下,你要学了那么多年外语,最后只能看懂教科书,那算什 么本事。”   张天喜道:“周老师教导的对,我过去只要看到一些自己不懂的外文资料, 就以为不是自己所学的范围,自己就放弃了,还谈什么进步。记得有次科委拿了 份法律文件,我一看就蒙了,当时就还给人家了,结果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 想科大的老师不过如此。”周雪原听了笑笑,说:“你说的这件事,南大也碰到 过,看来我们的教学理念还得修正。”   又聊了一会,周雪原看了一下表,说:“十一点半了,我得上去看看!” 说完和张天喜和雪儿打个招呼走了。   周雪原上去后,张天喜对雪儿说:“我们也该吃点东西了。”雪儿打开 包,里面是两个面包和几个鸡蛋,张天喜又去灌了一杯水。   下午5点多,就见周雪原带着一个人急匆匆从楼梯处下来,原来是科大 外语系的陈主任,张天喜一看到陈主任就知道一定是周雪原告诉陈了。   果然陈主任在四等舱的过道上见到张天喜,神色中就带点儿焦虑。   ★★ 第二十三章 见天喜教授心痛 愧祖宗书生心虚   话说陈主任一看到张天喜,就有点的迫不及待的抓住张天喜的肩头,说: “小张,叫我好找!”张天喜不好意思的喊了声:“主任你好。”陈主任道: “我一直很忙,也没有顾得上看看你,不过我了解你的困境。”张天喜红着脸说: “我会克服的”周雪原说:“走,找个地方谈!”陈主任说:“甲板上就好!”   三人来到船后甲板,趴在铁栏杆上,看着滚滚长江水一浪一浪向船后涌 过去,周雪原不由道:“我每次一看到这滚滚长江水,就想起苏东坡的大江东去, 浪掏尽千古风流人物,唉!无限感慨啊!”说着长叹了一口气!陈主任笑笑,说: “老周又发古人之幽情了。”周雪原笑笑,说:“你们谈,我到那边走走!”说 完朝餐厅方向走去。   陈主任说:“你的情况,小祝和我谈过了,你母亲现在如何?”张天喜 说:“马马虎虎吧!”陈主任说:“老人家辛苦一辈子,到了这个阶段,你们作 子女的可要注意,不要让她伤心。”   张天喜点点头。陈主任又道:“听说你在码头卖东西?”张天喜有些羞涩的 红了脸,说:“是家父做的一些竹器,我想在春节前卖掉,给母亲攒点医药费。” 陈主任说:“我知道了,这也怪我对你关心不够。”张天喜说:“我很感谢系里 能理解我。”陈主任道:“听周教授说你女朋友也在船上?”   张天喜道:“是!”陈主任道:“哪个女孩,我见过吗!”张天喜不置可否 的道:“也许吧!”陈主任突然恍然大悟的道:“你不是带着她出来卖竹器的 吧?”张天喜笑笑不言。陈主任道:“你带我去看看这个女孩。”他又加上一句: “哎哟!我回过味儿了,这个姑娘不简单,她能在你最困难的时间,陪着你到这 份上,这样女孩不多,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说着,两人往四等舱走去,舱内,雪儿还在一边扭身低头铺位上坐着。   张天喜先走一步,走到雪儿身后,悄声说:“系里陈主任来了。”雪儿 正犯困,朦朦胧胧中见到张天喜过来,说了一句话,还没有反映过来,陈主任已 经走过来了,惊的雪儿赶忙站起来,对陈主任微笑着。   陈主任惊奇的说:“你,好像我见过!”雪儿笑了一下,道:“你,我 也见过,在圣诞节舞会上。”陈主任道:“怪不得,那么面熟,吴雪儿!”又加 了一句说:“那天晚上,你们班那么多女孩,我也认不清,但我听老成谈到过你, 说你是小张的爱人!”陈主任一句话说得雪儿脸通红,张天喜在一边嘿嘿的笑。   陈主任一本正经的说:“你们的思想压力也不要那么大,毕竟我们还是 有组织的,现在社会也比较乱,能早点回去最好早点回去,你们这是到哪去?”   张天喜说:“安庆。”陈主任道:“春节到了注意一点安全。我也是安庆 人。”说完笑了。张天喜有些兴奋,道:“那我们是老乡了。”陈主任用安庆方 言说:“那让我们快快回家转吧!”雪儿听见陈主任说得如此有趣,不由一笑。   三人正说笑,只听见船舱内的麦克风里传出黄梅戏《天仙配》里严凤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   严凤英那甜中带点苦涩的声音一下子把张天喜带到现实环境中,不由的让他 看了一眼雪儿,雪儿拉了他一把,说:“该不是快到安庆了吧?”张天喜这才醒 悟过来,只听见大轮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轮船向远处的一处有许多闪着灯光的房 屋的方向驶去,已经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岸边的几个醒目大字“安庆”。   接着船上的人们就骚动起来,原本在舱内跑来跑去的孩子,现在母亲紧 紧抱在怀里,有的人在忙着整理自己的旅行包。下面五等舱噪声尤甚,不断传来 棒子重物等敲击舱壁的声音。   也有人涌到甲板上。   陈主任站起来,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道:“这是我和老周的一点 意思,不多。”张天喜还要推托,周雪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说:“天喜,接 着吧!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不然我们还要动员一下。”张天喜眼眶一酸,眼泪 在眼眶里打转,真不知接还是不接。雪儿也站了起来,主动替张天喜接过去,连 声说:“谢谢陈主任,周老师。”   几人在道别中,这船可就靠岸了。   两人走出码头,天已是漆黑,往前走,是一条大道,张天喜说:“这就 是有名的人民路。”只见马路上破旧的公共汽车和三轮车自行车在路上横冲直撞。 张天喜对雪儿说:“码头这儿挺乱的,还是到市里要好一点。”   他们又走了一段,见到一块牌子“安庆师范学院”,张天喜高兴的说: “安庆师范在安徽还是小有名气的,前面不远就是安庆黄梅戏学校。菱湖就在不 远处。”   再往前走,两人发现一个小巷,巷口一个木牌上写着几个大字“振风塔 旅舍”,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用安庆话对张天喜说:“住宿吗?”张天喜对 雪儿说:“就这吧!反正到哪儿都是住旅舍。”两人跟着那姑娘向巷口里走了二 十多米,才发现这是一个又深又长的小巷子。一个小小的木门,昏黄的灯光下又 是一个木牌《振风塔》,张天喜对那姑娘道:“旅店名字起得不错,可惜是那么 小的旅店。”姑娘又用安庆话回道:“这是我自己家办得旅店,一定让你们满 意。”   在旅店登好记,开了两间房间,放下包,肚子饿了,才知道已经近12点 了,张天喜问:“附近有吃的吗?”那姑娘回答:“巷口有卖汤圆馄饨的。”两 人顺着小巷出来,果然在前边靠近黄梅戏学校门口有几个挑担子卖馄饨的,旁边 几个女孩,显然是戏校的学生正围在担子边,张天喜心中一动,拉着雪儿远离了 这群女学生,在另外一个担子旁要了两碗馄饨,坐在一张小方桌边吃。   雪儿有些奇怪,不由的问:“你怕那些学生看到你?”张天喜不置可否 的笑笑。雪儿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为什么?”张天喜回道:“等一会告诉你。”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雪儿微笑了一下,说:“你一定有心思!”张天喜道:“我想我们这次 也许不该来安庆?”“为什么?”雪儿又问道。张天喜又长吁了一口气,道: “不知道,或许我心魂不定,我在芜湖卖货那么多天,没有心理上的失落感,谁 知道刚才一看到这些黄梅戏校的学生,我顿时感到一种灵魂上的心悸。”   雪儿道:“这是你内心的感觉,也许和他们没有关系。”张天喜道: “不!我一下了船,在路上一路走,就在想,安庆这地方,文气逼人,我一个大 学教师在这儿摆地摊,斯文扫地啊!”雪儿说:“你要怕丢人,我去好了!”张 天喜道:“那还不是一样!”雪儿道:“我不怕!”张天喜道:“不是怕不怕, 我是想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雪儿心里想:“好你个张天喜,看不出读了几年书,今天才现出原形, 原来那么酸!”脸上却现出笑容,说:“我知道了,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 的那几本书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扶养父母,果然如此啊!”张天喜竟被雪儿 说得答不出话来。雪儿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话有些太重了,就说:“其 实也没有啥!你这不是生活逼得,不是为了救你老娘的命,说来还是在尽孝心。”   两人说着话,没有注意道此刻街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一看已经快凌 晨1点了,就回旅舍了。   也许是连日旅途辛苦,张天喜一觉醒来,只觉得满屋子都是亮堂堂的, 一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了。急忙起来,去敲隔壁的门,旅店那姑娘说八点半就出 去了,张天喜这才感到坏了。   ★★ 第二十四章 吴雪儿含羞说病 张天喜推心置腹   张天喜急匆匆的洗了脸,奔出旅舍,跑出巷口,往黄梅戏学校门口一张 望,学校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人,他脑子一下懵了,不知道雪儿跑到哪儿去了,猛 然他想起了什么,就又跑回旅舍问那个旅店姑娘,刚才雪儿走时带了什么东西没 有,那女孩说:“看她带个大包走了。”张天喜意识到雪儿一定昨天听到自己讲 的话,就独自出去摆摊了。   安庆今天天气正是雪后初晴,略有薄雾,吹着习习冷风,这天气要是躲 在冰冷的南方的屋里,或是呆着不动,可就够冷的,如果要是活动开了,也就觉 得就是那么回事。   张天喜沿着菱湖路一直向码头方向找过去,经过师院没有,拐到人民路 上,进了码头,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都是挑担子,抱孩子的农民妇女。仍然没 有雪儿的踪影,这让张天喜急得一头汗,此时肚子也空了,身子一阵子发虚。   他一路走,一边注意周围有没有人扎堆,只要看见有人挤在一起看什么 东西,他都要怀着希望走过去看看。在路上,他买了几个包子,一路走,一路吃, 吃饱了,头脑也清醒过来,突然意思到雪儿对安庆不熟,一定还在旅舍附近,只 怪自己一着急,瞎跑一气。   张天喜想到这里,又回头往菱湖方向走。果然在黄梅戏学校门口,此时 出来进去的人增加了,离大门不远处,真有一群人围在那儿看什么,张天喜心中 有一种预感,这一定是雪儿,他挤过去,看见雪儿脸冻得通红的,手哆嗦着还拿 着个笔筒和人讲着什么,雪儿一看到张天喜过来,就停住不讲,走过来。   张天喜说:“你吃过没有?”张天喜一说话,周围围观的人把眼睛都对准了 张天喜,张天喜也看清了这围观的人都是年轻学生,大概不是戏校的就是师院的, 几乎都是年轻姑娘。   雪儿说:“早吃过了。我出来时,你的门也敲不开,估计你睡着了。所 以我就想先干一会。”张天喜说;“吓我一跳,我刚才一直跑到码头,没看到人, 又回转头,正纳闷呢。”雪儿一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里不好卖,只有问的, 没有买的。”张天喜说:“那就收摊,不卖了,我带你转转安庆,然后回家。” 果然雪儿回过身来,和张天喜把摆在地上的竹器一件件往包里塞。   这时一个小女孩走过说:“你这笔筒要10块钱四个,我和同学们就一人 买些。”张天喜说:“卖!”于是旁边几个女孩一起把手伸过来,在包里乱翻, 不一回包里空了一半。   雪儿收钱,看来那些女孩也没有什么钱,雪儿满把手里攥着五毛,一块 的票子,大概有四五十块。   奇怪的是那批学生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来问,张天喜一看货去掉一半, 就对雪儿说:“别舍不得了,我们回去。”雪儿说:“行!我也冻得浑身冰凉, 真要找口热水喝喝。”   两人回到旅舍,雪儿朝床上一歪说:“我累得不行,睡一会儿,你到点 热水我喝。”说完闭上了眼。等张天喜倒好水端过来,雪儿眯着眼,一口气喝完, 一笑说:“可把我渴死了。”说着把杯子一搁,说:“我睡会儿。”朝里一歪, 就睡了。张天喜一看,她没盖被子,就又把被子给她盖上,悄悄给她脱了鞋子, 然后坐在一边。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走过去,摸了摸雪儿的手,又摸了摸脚,感觉不对, 雪儿的手脚都像从冰窖里出来的,冰冷彻骨,让张天喜吓了一跳,再看雪儿的脸, 两颊泛着一片潮红,心中一阵担忧,不由的想赶快回家。   雪儿这一迷糊,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已近一点,张天喜才感觉到 雪儿动了一下,再去摸下她的手,已经变得温呼呼的,但脸上的潮红似乎更加深 了,睡梦中的雪儿似乎还发出了一些呻吟,这让张天喜更加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雪儿突然把眼睁开,说:“我肚子有点痛,你找旅舍要 点红糖来,倒点红糖水我喝。”张天喜懵里懵懂的答应了,真到外边找开旅舍那 姑娘要红糖,那姑娘一愣,笑说:“是!不过这红糖时间长了,要熬一下,才能 喝,等一下。”于是张天喜在旁边等着,就看那女孩用一个小锅,舀了一汤勺红 糖进去,放了些开水,看张天喜还在一边,就说:“你去吧,我一会儿送过去。”   张天喜回到房间一会儿,女孩就端着满满一碗绛红色的红糖水进来了, 张天喜还没有来得及接,女孩已经走到床边,对着歪睡在床上的雪儿说:“大姐, 红糖水来了。”雪儿一听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头发蓬乱着,也来不及梳理, 就接过碗,连声说:“谢谢,谢谢!”女孩又递过一把调羹,雪儿一勺一勺的喝 着,女孩又说:“大姐要有什么事,只管叫这位大哥喊我。”雪儿已经把糖水喝 了一半,感觉好多了,见女孩这样说,忙说:“没有大事,谢谢你了。”女孩方 退出房间。   张天喜见雪儿把糖水喝完了,就过来拿碗,边问:“感觉好点了?你这 是感冒啦?”雪儿脸一红说:“女人的事,你别瞎说,我包里有个小瓶,是止痛 药,你给我拿来。”张天喜不敢再问,转身从雪儿的包里摸出一个棕色的小瓶, 问:“要几片?”雪儿说:“这种药还能吃几片,一片。”张天喜拿出一片,递 过去,又到了一杯水,雪儿对水喝了,歪着身子又躺了一会,说:“有两点了吧! 我们吃饭去。”就爬下床来。   张天喜看到雪儿那么快就恢复了,一颗心一下放松了,笑嘻嘻的说: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我们得罪了天上哪位文曲星,来惩罚我们了。”雪儿在对 着镜子梳头,说:“你瞎说些啥,要得罪也是你得罪。”张天喜笑道:“也不知 怎么,我走到哪儿,都感觉到陈独秀老先生拿眼睛瞪着我,嘴里还在说,张天喜, 你小子把我们读书人脸丢尽了。”雪儿道:“这不是陈独秀说得,是你这样想的, 我怎么没有这种想法!”张天喜道:“那是你中中国传统封建余毒不深。”雪儿 笑了,说:“这话说到根上了,我才没有你们那些读书人的迂腐味!走!吃饭 去。”      两人走出巷子,来到菱湖路上,此时冬日的暖洋洋的阳光照得有些炫目, 刚刚睡醒的雪儿被日光照得眯着眼。在一个小饭馆里,要了两碗面条。张天喜说: “你有没有劲走,吃完,我们到附近走走!”雪儿笑笑说:“好啊!”张天喜道: “安庆这地方,别看地方不大,可是出文人的地方,所以在这地方做生意肯定不 行,我到这里,只要谈到做生意,就感到憋气。”雪儿抄着合肥腔调道:“这话 怎讲?”   张天喜道:“安庆这地方自从出了桐城派,几占中国文坛半壁江山,连不识 字的老婆子说话都文乎文乎的,记得我们学校一个老师到美国去,美国人问老师 从何地来,那老师说从合肥来,于是美国人拿出地图来看,美国人出的中国地图 上居然找不到合肥两字,倒能查到芜湖,安庆,你说可笑不可笑,据说美国这出 的地图还是根据清朝出的地图绘制的。所以美国人谈到安徽,就只知道科大,安 庆,芜湖,还有就是黄山。      两人正说着,旁边小店老板娘插嘴道:“这么说,我们安庆在全世界还 满出名的。”张天喜瞧了雪儿一眼,说:“我说的不假吧?”说完古怪的一笑, 雪儿会意也一笑,倒弄得那老板娘莫名其妙,跟着也一笑。   张天喜又道:“可惜安庆的风水被安庆石化总厂被破坏掉了。”雪儿奇怪的 问:“你这什么意思?”张天喜道:“安庆这地方历来是文人荟萃之地,只宜于 作些文化事业,比如办学校啦,举办文化活动什么的,凭空放一个大厂在这儿, 让人感觉不雅。”雪儿笑说“可惜你说不算数。”张天喜道:“那当然,我们这 些小辈人微言轻,谁听我们的。”   吃完面条,走出小店,张天喜说:“到哪儿?去看看陈独秀的坟还是到 江边看有名的小孤山,振风塔?”雪儿说:“随便?”于是两人迤逦来看振风塔 和迎江寺。      走到江边,就看到远远的一座残旧不堪的一座塔,张天喜道:“这就是 有名的振风塔,号称长江第一塔,下面就是迎江寺,建于明万历四十七年,明光 宗曾亲书匾额“护国永昌禅寺”,清顺治改“迎江禅寺”,光绪八年题匾“迎江 寺”,慈禧太后赐额“妙明圆镜。”张天喜正娓娓道来,雪儿一笑道:“你倒背 的清楚。”张天喜笑道:“上中学时来过,以后抄录了一本,没事看看,就记住 了。”雪儿哼哼一笑:“你作个导游倒满合适!”张天喜惊喜的道:“是吗?” 雪儿笑道:“是是,先生。”张天喜得意的说:“现在不说我百无一用是书生 了。”雪儿道:“说你胖,你就喘,看你快活的!”   走到迎江寺大门,大门上方书有“迎江寺”三字匾额,门两边各置铁锚 一个,张天喜对雪儿解释道:“听老人说,安庆地形如船,振风塔就像一根桅杆, 若不以锚镇固,安庆城将随江东去,故设之。”雪儿听了半信半疑,张大了嘴问: “真的?”张天喜道:“怎么不真!”说完哈哈大笑。雪儿慎道:“你坏!”   说着来到前面第一座大殿,天王殿,让张天喜感到奇怪的是雪儿看到正 中坐一尊袒胸露腹、张口憨笑的弥勒佛像,跪下就磕头,让张天喜在一边乐坏了。 他指着塑像问:“这是什么神仙,你就乱磕头。”雪儿说:“我家有这个菩萨, 这是大肚罗汉。”张天喜道:“这是弥勒佛。”雪儿说:“反正差不多。”张天 喜道:“怪不得人家说中国妇女见神就拜,我今天是看见了。”雪儿笑道:“你 别笑话我,人家是给你妈许愿呢!说不定你妈病就此好了,也没有一定。”      接着又走到第二座大殿,大雄宝殿,殿内三尊大佛,居中是释迦牟尼佛, 东西两侧为药顺佛和阿弥陀佛。殿后骑狮的为文殊菩萨,骑象的为普贤菩萨。两 厢佛台上供降龙、伏虎等十八罗汉塑像,雪儿说:“这个我认识,这是如来佛”。 说罢又忙着跪下磕头。张天喜在一边暗笑不已,问:“这是给谁许愿”。雪儿嘴 里正念念有词,脸一红道:“给我妈!”   这第三进大殿是毗卢殿,殿内中间供奉的是毗卢佛,毗卢佛背后的悬壁 上塑的是高达10多米的海岛,岛上有《华严经》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等一百多个 人物塑像,海岛下塑有“四海龙王朝观音”,整个塑像精美逼真。雪儿又要下跪, 张天喜说:“快看,这有观音菩萨!”雪儿仔细看过,又默默念了几句。   最后他们去看振风塔,却说这矗立在寺中的振风塔,远看仿佛一圆锥宝 座,挺拔壮丽,气势恢宏;近看却是由砖石砌就的楼阁式建筑,玲珑剔透,庄重 华美。该塔为七层八角,有168级台阶,层层为石栏环绕。塔中心为八角顶空。 塔门构思巧妙,游人登上二层,不得其门而上而陷入困境,一旦得门而上,则又 柳暗花明。   每层檐角有戗,戗下系铜铃,随风作响,悠悠扬扬,别有趣味。在塔的底层 供奉一尊5米高的接引佛,二层供弥勒佛,三层供五方佛,四层以上有浮雕佛像 600多尊,塔顶为八方体须弥座,上接半圆形覆钵和5个铁球,1个葫芦宝瓶,用 铜轴串在一起构成塔刹。浑厚坚实的巨型塔身衬着造型优美的塔刹,巍然高耸, 插入这万里江天的云霄之中。故人称“塔影横江”分外迷人。   张天喜和吴雪儿游迎江寺这一天恰恰快过年,安庆人都在忙活过年,加 上天冷,所以这寺内人意外的少,他们在寺里转了一圈,竟见不到几个游人。   站在这巨塔边,雪儿心有所动,默默无言,张天喜道:“看吧!看个够, 说不定那天出国了,就再也看不到了。”雪儿正被这一抹夕阳下滚滚江水衬着塔 影所打动,听张天喜说得奇怪,不由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天喜道:“我听说学校要派出一些年轻教师出国进修,当然现在许多 人进修后,只要你能把国家培养你的钱还了,你也可以不回来,有不少教师出去 后,就利用这不可多得的机遇,就此在国外拿了绿卡不回来了。”   雪儿惊异的问:“难道你也有不回来的念头?”张天喜笑道:“此一时, 彼一时也,真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也不会放弃这个人生机遇的,多少人盼着这一 天呢?”   雪儿想了一下,不由又问:“你母亲会同意?”   张天喜道:“我母亲那天的讲话,你也听到了,她恨不得我明天就走 呢!”雪儿想来一下,回忆起张天喜母亲果然那天说过类似的话,不由点点头, 说:“果然有那么一天,那你的意思如何?”张天喜沉默了一会,说:“如能够 带家属最好,你就跟我一起走,如果不能….”   刚说到这里,就见雪儿脸一红道:“什么家属,谁是你的家属!”张天喜笑 道:“好!好!不是家属,是朋友。”他又道:“我先去,最多一年左右,等我 安顿下来,就给你办申请!”雪儿笑道:“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张天喜道:“怎么不真,有时候人的机遇到了,档都档不住的。”雪儿道: “那要是我不愿意跟着去呢?”张天喜没有想到雪儿会这样问,想了一会,咬着 牙说:“那我只好放弃!”雪儿笑道:“你这人真是没用,离开了我,你就啥也 干不成了?”张天喜道:“话不是那样讲,我总觉得….。”   话没讲完,雪儿道:“我个人问题不大,我就担心我妈!”张天喜道:“你 妈现在也才五十多岁吧,等我们安顿下来,把她老人家接出去不就行了,当然肯 定有几年分离的日子,这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雪儿沉思了一会,说:“我总感觉现在考虑这事太早。”张天喜道: “是早了一点,不过是我的预感,你知道人是有第六感官的。我有时特别相信我 的预感。”   此时张天喜和雪儿靠在振风塔的栏杆上,看着那一轮夕阳变得通红耀眼 的,过一会就慢慢的往下沉去,彼此想着个人的心思,就好像明天就要离去,从 此再也不会回来了,心中都带着一些伤感。      ★★ 第二十五章 母突逝天喜感悟 将赴美教授留情   张天喜和雪儿决定当天就坐夜里的大轮返回芜湖,当他们在上午11点左 右风尘仆仆赶到家,一走进村口就感觉不对,老远张天喜家门口就有些花圈,一 些人聚在他家门口,张天喜脑子懵的一下,心里想不好,一定是母亲不在了。就 拉了雪儿一把,雪儿长那么大,也没遇到这种事,心里也虚虚的,只是跟着张天 喜身后走,离家越近,就听到有妇女嘤嘤的哭声,张天喜不顾一切的推门进去, 张丽丽正坐在正中堂屋里擦眼泪,靠桌上放的却是母亲的照片,厨房里还有几个 扎着黑袖章的男人站着。   一看到母亲的照片,张天喜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拉着雪儿就跪 在母亲的照片面前。张丽丽一头哭,一面把母亲突然去世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那天早晨,张天喜和雪儿一大早就离开了家,而父亲是四点多就出去 卖菜了,竟然不知道母亲在何时去世,等张丽丽忙完家里,在9点多回来时,让她感 到意外的是屋里屋外锅清灶冷,张丽丽知道不好,快步跑进母亲卧室,只见母亲安 详的躺在床上,身体早已僵硬,张丽丽顿时大哭起来,然后喊来大哥二哥。   张天喜一边哭一边问:“母亲突然去世,难道没有留下什么话。”张丽 丽流着眼泪摇了摇头,雪儿在一边听了,猛然想到临走那天晚上张天喜母亲说得 一些话语有些古怪,就知道他母亲那时就在交待后事,可惜张天喜,张丽丽都没 有听出来,雪儿是所谓旁观者清,如今回味过来,不由流下泪来。   张丽丽继续说,如今母亲的尸体已在殡仪馆放着,张天喜听了,就要立 刻去。   这时在一边拭泪的父亲说话了:“天喜,你们吃了饭,休息了再去,你 不累,恐怕雪儿也累了。”张天喜站起来,对父亲拜了一拜说:“好的,我们吃 了饭就去。”      吃了饭后,张天喜和雪儿跑到殡仪馆,张天喜在母亲尸体前痛哭一场, 雪儿也是哀哀的流泪,雪儿只见张天喜伏母尸大哭,哭时嘴里说得是:“妈妈, 不是我不救你,是没有办法啊!”话说的蹊跷,让雪儿生疑,不知道张丽丽给张 天喜背后说了些什么。   他两人这一大哭,惹得看守太平间的一个老护工心里也很难受,说看了 那么多年太平间,没有见过这一对孩子这样哭法,让人心痛,故也心中难受了好 几天。   就这样,张天喜和雪儿又在家为母亲丧事忙了一个多星期,直到年初四 才回到合肥。      张天喜在办完丧事后赶回合肥,到了第二天,张天喜掏出雪儿带去的 1400元钱欲还给雪儿,这让雪儿分外奇怪,张天喜说,这是他尊重母亲的意见, 因为雪儿家也不是很富裕,攒这点钱也要有十年的时间,故坚决不能收,要求张 天喜原钱返还给雪儿,雪儿去了一趟张天喜的家,眼见张天喜母亲原是个性格十 分刚毅的妇女,故知张天喜是母命不可违,只好把钱受了下来。   张天喜从此牢记母训,一头扎在书本里,再也不敢浪费时间,空余时间, 除了到雪儿家看看外,几乎都呆在宿舍里。      春节就在这一波三折中悄悄过去,三月初,科大就开学了,一个多月学 生们没见面,彼此有许多话要说,开学那一天,在科大东区二号教学楼的夜大外 语班到了晚上上课时间,分外热闹,杨光在找金雅萱说话,问她可愿意和她的一 个学生,就是在去年圣诞来跳舞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叫钟南平的交朋友,金雅萱不 置可否,红着脸,傻乎乎的答应了。从此每当晚上九点半中放学,每当从教学楼 下来,当走到一丛小树丛时,就有个黑影从树林后边冒出来,于是杨光、雪儿就 自觉离开了金雅萱。   头一天上课,是泛读,祝志雄先来了一段开场白,他用那大嗓门说: “希望你们珍惜这一段人生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埋头读书,一个人只要肚子里 有货,到哪都埋没不了。”然后他又回忆了自己在东北下放时渴望读书和到英国 读书的经历。讲到激动处,祝志雄脸色通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上学期, 我不点名的批评了某些人上课不守纪律,希望这些人不要放在心上,知道我是好 心罢了。”   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讲谁,都默默不作声,雪儿问杨光说:“祝老师是 怎么啦,发这一通议论?”卢斯琴回过头来说:“我在外语系听说夏天祝要到美 国纽约州立大学教书去了。”杨光说:“真的?我好像也听说了!不过我感觉祝 的意思不是这个。”“不是什么?”卢斯琴问。杨光笑笑,不再往下说。   祝志雄这学期的课的内容明显加重了,除了一本原版教材外,每堂课要 额外读五到六篇自选的文章,祝将从纽约时报,美时代周刊,自然杂志精选的文 章复印出来,发下去。同时也不像上学期那样,把每篇文章一句句解释,而是仅 仅说一些大意,然后就是不断的根据文章做题,这样大运动量的做题,不是每个 人都能接受,有些人由于平时不关心世界上每天发生的新闻和科技、经济、历史 消息,每当读到这些文章,就苦恼万分,脑子里一片浆糊,两堂课上下来,只觉 得晕晕糊糊,自问自己学到了什么,都说不清楚,但耽于祝的威严,谁也不敢说 自己不懂,不幸的是雪儿也是其中一个。   好不容易大伙熬到第一堂下课,在走廊里,何平问杨光祝老师今天讲的 话是啥意思,杨光一笑,说:“也许他下学期要到美国去了,有点舍不得离开科 大吧!”何平说:“这还有点能解释通。”杨光一笑,何平说:“看不出来,祝 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还挺重感情的。”在一边听杨光何平说话的雪儿想到 寒假期间祝老师对张天喜的关心,不由点点头。   何平说:“我还是觉得祝有点不对头,也许是我的第六感觉。”杨光说: “什么第六感觉,你别瞎猜。”半天没说话的卢斯琴说:“我知道原因,可能是 祝觉得自己上学期对我们太厉害了。心理上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大家,想到自己 不久就要离开科大,也许这一辈子和我们都不会再见面,究竟我们是师生一场。 对不对?”杨光笑着说:“对!对!你说得很是啊!”   果然第二堂课再开始,雪儿就感觉到祝的教学不像上学期了,他几乎不 再提问,也不注意大伙是否能读懂。只是一昧的往下讲课,别人在下边偷偷的讲 话,他也不再干涉。最怪的是下课时,祝对学生们先表示了自己教的不好,耽误 了大家的时间,然后给下面低头举了深深一躬,这让学生们深为感动,大家一起 鼓起掌来。   放学后,杨光对雪儿说:“附中来电话了,有一个老师要生孩子,临时 要个外语老师,你能不能去?”雪儿想了一下说:“一周几堂课?”杨光说: “大约十个课时,不过和我们的课没有冲突,他们的课大多在上午。”雪儿说: “那行!”   晚上在张天喜的宿舍里,雪儿告诉他下午祝老师上课的情景,张天喜说: “我也在系里听说了,很快祝老师就会走的,也许不到夏天。”雪儿说:“祝老 师可对你不错。”张天喜道:“那是,选个好天,我请他吃饭。”   雪儿注意到张天喜在写论文,张天喜说:“到明年这时候我就要毕业了, 毕业论文在下半年就要交给伊迪斯,大概起码要三万字左右。”雪儿点点头,问: “你打算写什么?”张天喜道:“目标基本定了,是有关19-20世纪美国文学方 面的,但是是写一代作家群体还是某一个作家,我还没有定。”雪儿说:“可惜 我这方面书看的太少,帮不了你什么忙。”   张天喜道:“我还得查些资料,是写马克吐温还是海明威,不过美国当代文 坛还是十分热闹,但伊迪斯老太太不见得喜欢,老太太还是十分恋旧。”雪儿道: “老人吗,哪个国家的都一样,总喜欢回忆过去。不过你怎么不选英国古典文学, 我记得我高中一个语文老师老是和我们谈论莎士比亚什么的。”张天喜道:“具 体写什么题目还要看伊迪斯意见。      ★ ★ 第二十六章 书生讥讽发财梦 叶子含羞上上签   且说这三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二点多,雪儿正帮着母亲晒衣服,张天喜推门 进来了,后面跟着华雨露和柳叶子。   柳叶子坐下后,来不及叙旧,就此包里掏出一条五彩纱巾和两双长统袜 子送给雪儿,说这都是在自由市场淘来的,她告诉雪儿,现在北京自由市场发展 很快,东单,西单,大栅栏的市场里都是摆地摊,卖杂货的,这次她有意带了五 十双长途袜子和30条纱巾,准备到几所高校去卖,柳叶子滔滔不绝的叙述她的发 财计划,兴奋的脸发红,让雪儿感到意外的很,原来她以为自己意识比张天喜要 超前,如今跟柳叶子比,还差的远。   柳叶子搂住雪儿说:“你看看,我的发财计划可行不可行?”华雨露一 直在和张天喜叨咕着什么,此时华雨露说:“这回来一路,都是在和我吹她的发 财计划,我看她要疯了。”   正说得高兴的柳叶子瞪了华雨露一眼。雪儿有点感兴趣的问:“别听华雨露 的,你说你的!”柳叶子说:“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如果每件赚五块的话,我 这就能净赚400元。是我大半年的生活费用都够了。”   华雨露对雪儿笑道:“你看她这一趟北京中了什么邪,那么清纯的淑女 都变得利欲熏心,如同奸商一般。”柳叶子道:“我这可是响应中央改革,发展 经济。”华雨露说:“就凭你卖几双长统袜就发展经济了。”柳叶子说:“这叫 加快商品流通,政治经济学怎么学的。”   说着,柳叶子来劲了,说:“你要没事,我们到城隍庙去看看如何?” 雪儿也早就听说合肥的城隍庙现在由于有许多外地商贩,特别是浙江,广东的奇 奇怪怪的小商品很多,想到这次跟着张天喜做生意,心里就活动开了。两人说走 就走,于是张天喜和华雨露也呆不住,只好陪同。   合肥的三月,已经透出一些春天的气息,虽然有人还穿着棉袄,也有人 只穿着绒线衫就在街上走了。   四人坐一路公共汽车到长江路的长江饭店下车,横过长江路,往里走一 截,就是城隍庙市场一条街,只见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对石头狮子,里面是窄窄一 条商品街,街边是一些操着南方和本地口音的商贩,在各人的摊位前,大声吆喝 着。   雪儿看着这些商贩做生意的架势,想到自己春节前和张天喜在芜湖码头,安 庆街头叫卖的场景,恍如梦中,不由拉着张天喜一笑道:“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生 意的?”   正走着,只见前面几个门面在卖纱巾,柳叶子走上前去,一个操温州口 音的妇女迎面就接过来,说:“这位大姐要买纱巾么?我这是刚才香港进的纱巾, 是现在最时髦的式样,要不要试试。”   柳叶子真的就拿起一浅绿底色带几朵牡丹花的纱巾放自己胸前试了试,又放 到雪儿面前比划了一下,说:“你皮肤比我白,还是你围着好看!”   雪儿说:“我有几条了,你又送我一条,要那么多干什么?”柳叶子还是舍 不得松手,问那个温州妇女:“老板,多少钱?”那妇女笑道:“我算什么老板! 混口饭饿不死罢!”   柳叶子不耐烦的说:“你报个价,多少钱?”那妇女用手量了一下,翻了翻, 柳叶子说:“多少?五块,十块?”女人答:“啥?五块,十块,二十!”   柳叶子到抽一口冷气,说:“你说啥!我刚从北京来,这最多也就八块!” 妇女对柳叶子翻了一下眼,说:“你说得是在北京,也罢!十块!”柳叶子说: “四块!”   女人这回生气了,她斜着眼盯着柳叶子说:“你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捣蛋 的!”柳叶子说:“难道只能你开价,不能让人还价啦!”女人道:“还价有你 这么还价的吗?”雪儿上来拉住柳叶子道:“算了,那边这种纱巾多得是,走 吧!”   柳叶子的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正想回话,被雪儿一下扯走了。这时华雨露 走过来,对雪儿说:“看到了吧!不会做生意,还非要做生意!”柳叶子怒视华 雨露,雪儿对华雨露说:“小柳在气头上,你别说了行不行?”   柳叶子一路上还气鼓鼓的,不睬华雨露。几人过了市场,发现前面有个 尼姑庵和一座高高的塔,这就是恢复重建的明代思惠楼以及庙后娘娘殿。   一行人走至前面,正面一座石头牌坊,写着“云蒸霞蔚”、“蛟腾风 起”,分列两侧。又右行左拐前行百米,悠扬的铃声引领着游人、买家前往一探 究竟。来到了思惠楼前,一座木质塔楼,里面香火萦绕,旁边几个和尚在侍弄香 桌。。   雪儿是到过安庆迎江寺的,感觉与之相比,合肥城隍庙商业味太重,已 经失去了庙宇那种清静无为的风味。   柳叶子提出到淮河路上去,她眉色飞舞的介绍她最喜欢吃的合肥人做的 烧卖和油炸米饼,但是只有里面包着雪菜的才好吃,这两样华雨露都不喜欢,他 没有办法只好皱着眉头跟着跑。   此时已是下午5点多,四个人来到淮河路上,果然满街都是卖小吃的, 什么油炸臭豆腐干,糖炒栗子,最好看的就是一个胖胖老头在一辆小食品车前卖 五香蚕豆,口里不断的吆喝着“一毛嘞,一毛嘞!”成为淮河路上一景。   柳叶子掏出五角钱,请客,一人一大包五香蚕豆,雪儿接过老头递过来的五 香蚕豆,只见那蚕豆用五香大料煮的绵绵软软的,还挺香,就对张天喜说:“假 如我们上次到安庆卖五香蚕豆,说不定还卖的多点。”张天喜道:“你还想做买 卖啦,我可不干了。”   这事过了多少年后,如今定居在美国洛衫矶的雪儿还不时能回忆那次在 合肥街头吃五香蚕豆的事,还能想象出那个卖蚕豆的老头的模样来。   柳叶子领着大家到处在街上寻找卖油炸米饼的,找了几家都不是,原来 她是要找里面包的是雪菜的米饼,最后终于给她找到了,她又兴奋的要掏钱请客, 雪儿捂着嘴说什么也不吃了,结果是张天喜勉强和华雨露接了过来,可谁也没吃 完。   四个人逛着逛着,已经快7点了,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这时他们来到了 合肥著名的一景-明教寺,明教寺位于合肥寺消遥津公园边上的明教台上,相传 此台曾是曹操的点将台。   却说这明教寺山门建在一梯形台阶上,当头有一山门,后面是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旁有屋上井亭、教弩亭等。   柳叶子兴致仍然不减,非要进去看看。雪儿笑道:“这都是那老头的五 香蚕豆闹得,让小柳兴奋不已,赶明我要找老头问问,他那蚕豆里放啥兴奋药 了。”   于是张天喜和华雨露在明教寺的外边等着,雪儿陪着柳叶子进去转了转,出 来,华雨露问看到了什么?柳叶子拿出两张签子,指着一个道:“这张是我抽的, 还没有看呢?”   又把另外一张给雪儿道,这是你的。雪儿笑道:“这有什么看的,都是瞎 说?”众人一看柳叶子那张中的是“上上”,雪儿那张也是“上上”,只见柳叶 子手中那张道:“今岁觅的佳婿,明朝产下贵子”众人看了大笑,柳叶子红了脸 道:“这都是那些死老和尚瞎编的。”再看雪儿那张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 柴烧,今日虽然不利,他日独占鳌头”,其余三人看了不解,只有张天喜微微一 笑。   四人在淮河路上一直到九点多,此时街上人渐稀,只有街头那些卖小吃 的,卖服装的仍然挤在马路中央,看着这几盏路灯在吆喝着。   合肥的三月,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冷,西北风呼呼吹着,在回来的路上, 经过市府广场,只见白天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少了许多,还能听到那个卖蚕豆 的老人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一毛嘞!”那声音透着一些凄凉,几分酸辛。   ★★ 第二十七章 史密斯开设讲座 祝志雄酒座畅谈   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卢斯琴在一次课后告诉雪儿,今天下午将在外语系的 大课堂里有外教上课,问雪儿去不去听,雪儿一直盼着莫莉来上课,传说要到下 一周,于是就答应了。   下午两点,雪儿来到外语系大楼时,果然人来人往,都是来听课的学生,当 走进大教室,只见里面已经聚满了学生,也有一些其它系的教师,教室里乱哄哄 的,大概外教老师还未到。   卢斯琴领着雪儿往前面走,一直坐到第一排的中央,雪儿不安的问: “不会提问吧?”卢斯琴笑道:“你想哪儿去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提问,外教 上课,很少提问,又不像我们这些中国老师。” 说时,课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看不出是四十还是五十的一个外教夹了个公文包走了上来, 对大家一笑,用中文说:“我是加拿大籍教师,名叫爱儿.史密斯”然后又用英 文讲了一遍。下面一起鼓掌。   然后,史密斯打开幻灯机,拿出一些幻灯片来,对卢斯琴打了个招呼, 笑着说:“Please!”“Yeah!”,卢斯琴答应了一声,就站起来.   史密斯用手势教卢斯琴如何在幻灯机里放置幻灯片,如何调试等,等卢斯琴 学会了,史密斯就开始叫卢斯琴按顺序一张张放幻灯片,出现在蒙在黑板前的白 色屏幕上的是加拿大的雪景,湖泊,在公园里嬉戏的一个男孩,一个妇女搂抱着 一个婴儿。   史密斯解释这些都是他自己拍摄制作的,那个妇女就是自己的夫人,婴儿是 自己才出生不到一岁的小女儿-,而在公园里嬉戏的是他三岁的儿子。   下面的听众来了些兴趣,纷纷议论起来,夹杂着一些笑声。史密斯又作了个 手势,让卢斯琴往下面放。于是屏幕上出现一个二层小楼,四周是绿色的草坪, 低矮浓密的灌木丛,一座精致的木屋,一个老人在修剪花木,老人的身边是月季, 蔷薇,艳丽的花朵在屏幕中十分迷人,史密斯介绍这是他的岳父,下面笑了起来。   有一个学生举手问史密斯他和岳父的关系如何,史密斯得意的说,他们就像 父子一样,然后他用中文说:“你们中国人说什么来着,一个女婿就是她爸爸的 半个儿子。”下面的人们一起哄笑起来。   接着是画面上出现史密斯先生和一个搀着幼儿的老太太在一个湖边走路, 史密斯说这是他的母亲,画面又出现史密斯在一所课堂里教学的照片,史密斯解 释这是他在加拿大著名的多伦多大学授课。   突然一个画面出现史密斯和一个金发女郎接吻的照片,下面的师生立即哄堂 大笑起来,史密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说他搞错了,这是他和她的未婚妻,现 在是他的妻子随便拍摄的,不知怎么今天错带来了,惹了个大笑话,不过这张照 片还是让雪儿映象深刻,因而牢牢记住了史密斯。十年后,在加拿大蒙特利尔机 场偶遇史密斯,当雪儿上去对打招呼,史密斯还有些迷惑不解,但一谈到那张照 片时,史密斯就大笑不止。   张天喜决定请祝志雄吃饭,事先他先约好了华雨露带上柳叶子,就在他 的单身宿舍里。那天上午,张天喜和雪儿一早就到南七菜市买来了鸡鱼等,等11 点,烧好的菜才放上桌,祝志雄来到了,接着华雨露和柳叶子也到了。   张天喜介绍了华雨露和柳叶子,祝志雄对着两人看了一会,想起来了在圣诞 节那天,都见过,就爽朗的说:“这么我们都是熟人了。”就问柳叶子在哪儿高 就,吴雪儿说:“小柳还是学生,如今在工大读研”   祝志雄笑道;“毕业以后愿不愿意到科大读博。”柳叶子开玩笑说, “你们科大的大门那么难进,谈何容易!”祝志雄道:“那也不一定,你只要成 绩好,科大还能不收。”   祝志雄又问华雨露在安大教学情况,华雨露在安大教的是本科生的精读,他 简单介绍了一下,祝志雄说:“科大在英语教学方面还得向安大学,文革前,安 大外语系可是在华东地区有一定名气的,单师资方面,安大许多教授都是国内著 名教授。   华雨露说:“是的,安大的黄易天,黄教授,从复旦外语系调过来的,很有 名气。还有教法语的章宏堡教授,教了一辈子法语。”祝志雄问:“你父亲,华 老身体如何?”华雨露说:“现在一周还带四堂课,几个研究生,身体大大不如 以前了。”   祝志雄说了:“文革中,你父亲大概也受了不少罪吧?”华雨露说:“那是 当然,先是不断的批斗,然后到五七干校劳动,等文革结束回到安大,我几乎都 认不出来他了。”祝志雄说:“听说你母亲在文革中也挨批斗了?”   华雨露说:“那还跑得了,每次批斗,她和父亲一样,胸前挂个大牌子,有 次撑不住了,就一下跪在批斗会场上。”众人听华雨露第一次这样介绍自己的家 庭,都默默不作声。   华雨露又说:“特别是那个黄易天,黄教授,造反派非要说他的名字是 反动名字,要变天,为着这个名字,黄教授写了多少次检讨,解释说这名字都是 按家族的排行起得,那还是解放前,就是要变天,也是解放前的天哪!可造反派 就是不信,黄教授最后服了,再也不检讨了,随你怎么说罢!到最后反而没人再 提这事。”   祝志雄道:“文革就是这样,你越认真,你越倒霉,我认识一个老干部,人 很固执,有张大字报说他是某某人的老部下,本来这某某人挺红,许多人巴不得 是他的部下,可这老头死活不承认他当过该人的部下,被造反派批斗多少次都不 行,最后造反派干脆把他关了起来,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   吴雪儿和柳叶子虽然是60年代生人,但文革时也才几岁,如今听祝志雄 谈文革就像是听故事。   这时张天喜从后边拿出一瓶红酒来说:“诸位,喝葡萄酒还是啤酒?” 祝说:“啤酒就很好。”   于是雪儿又拿上两瓶啤酒,祝志雄看到雪儿话不多,以为是他在这儿感 到拘束,于是打趣道:“吴雪儿,不会我在这儿你感到拘谨吧?”雪儿道:“哪 里,我要不是上次你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祝志雄会意,笑而不言。   雪儿又笑道:“祝老师,听说你下放在东北,能不能对我们说说那时的故 事。”说着,分别给祝、华,柳、张几位倒上啤酒。祝喝了一口啤酒道:“说起 我的命来,比我那一代人要好的多,记得我在东北下放时,天天高粱米,窝窝头, 到74年,突然我得到一个名额,到上海外语学院上学,多少下放知青羡慕的眼光 盯着我。”雪儿问:“然后呢?”祝志雄说:“在上外学了三年英语,毕业后, 被公派到英国剑桥留学,拿了个文学硕士学位?”华雨露插嘴道:“祝老师在剑 桥学什么专业?”   祝答:“英国文学。”张天喜觉得祝的话题好像打开了,就小心翼翼的 问:“我有个私人问题。”祝说:“但说无妨。”张天喜说:“听说你要到美国 去?”祝笑了,说:“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你怎么知道的?”   张天喜指了指雪儿道:“她听同学说得。”祝笑道:“这一定不是从杨光那 儿,就是金雅萱那儿,要不然就是卢斯琴。”雪儿点点头。   祝笑道:“在科大,什么事都瞒不了,无论你再保密,总有人知道?”说着, 祝有些认真的说:“你们知道了就好,千万别再外传了。”张天喜道:“外头人 究竟知道不多,你说些内幕,以后好让我们后辈也好学学。”祝笑了,说:“原 来你是醉翁之意?”张天喜忙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一来是表示对你的感谢, 二来是给你饯行?”祝笑道:“饯行未免早了一些,八字还没一瞥呢?”   张天喜说:“那你跟我们透透内幕?”祝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是莫 莉推荐的,你知道莫莉在纽约州立大学教过书,在那儿有些朋友,有一次她主动 问我可愿意去纽约去教书,我以为说着玩的,就一口答应了,谁知道莫莉很认真, 回去就给我写了封信,人家回信,说需要教中文的教师,就这样。”祝说完,就 顺手拿了块鸡腿啃。   一直在旁边默默吃的柳叶子今天话特别少,让张天喜感到奇怪,就对柳叶子 说:“小柳,你一天到晚想到美国去,今天大师在这儿,怎么不说话?”   柳叶子笑道:“都是你们科大的事,我插不上嘴啊!”祝志雄笑道: “中国大学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不像欧美国家,人家是私立学校,什么事是校董 事会说了算,国家很少干预。”柳叶子说:“祝老师,你给出个主意,怎么才能 尽快出国留学?”   祝志雄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众人也大笑,柳叶子被众人一笑,感到不好意思, 说:“咦!我这话问错了吗?”祝志雄停住了笑说:“其实现在出国的管道很多, 通过考试出去,通过国家公派出去,自己联系,作为访问学者出去,当然也可以 通过商务出去,个人有个人的管道,所谓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柳叶子听了默 默无言。   张天喜道;“小柳,你还能没有办法,有个北京地质学院院长的爸爸?” 柳叶子说:“什么院长,早就免职了,现在在家不过是个退休老头。”   祝志雄听了,说:“北京地院出国的人也不少,我一个同学,去年到德国去 了。”他又有点同情的对柳叶子说:“你也别急,总有出去的办法的,只要你外 语真正好,你还怕没有用武之地!”   柳叶子听见祝志雄这样说,就道:“我就是外语过不了关?”祝志雄意味深 长的看了华雨露一眼,道:“你身边有个安大外语系的老师,你还有什么顾虑 的。”   华雨露在公开场合不敢和柳叶子顶撞,只好对着祝志雄尴尬的一笑。祝志雄 会意,道:“其实在国内也没有什么不好,现在不像文革时期,可以任意把人关 起来批斗,这些年还是建国以来开放程度最大的时期,我想中国只会越来越好。”   张天喜拿起酒杯对大家说:“来,为我们国家越来越强大喝一杯!”说 完一饮而尽。众人也喝了一杯。   祝志雄几杯啤酒喝下,话也更多而不顾及了,他突然问了张天喜一个问 题,张天喜一下脸通红,他问张天喜:“小张,什么时候给我们吃喜糖啊?”   华雨露和柳叶子都笑容可掬的盯着张天喜和雪儿看,雪儿也被祝志雄的问题 问的不好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张天喜索性厚着脸皮说:“我自己计划, 还没和雪儿商量,大约怎么也得等雪儿毕业吧!”祝志雄说:“他们成教不受限 制,我看不一定非要等毕业,条件只要成熟了,一样可以办事。”   张天喜皱着眉头道:“房子也是个问题,现在学校年轻教师多,好多人 结婚后,只能分到集体宿舍,就这还要排队。”祝志雄道:“这倒是个问题,不 过,我听说学校在计划造一批宿舍,别急,过不了几年,房子就会都出来了。”   祝志雄又转向华雨露和柳叶子,道:“你俩怎么样啊,不会也是房子问 题吧!”华雨露噪红了脸,说:“不是,不是,我们没有房子问题。”祝志雄说: “既然没有房子问题,那还等什么?”柳叶子忸怩了半天说:“我还没有考虑 好?”祝志雄大为惊奇,说;“小华多好啊,文质彬彬,好学上进,家里条件也 不错。”柳叶子说:“人是不错,就是缺点雄心大志。”祝志雄道:“像他那样 就挺不错了,年纪轻轻,就是个大学助教了,几年后,还能不升讲师?”   雪儿低声说:“小柳不是这个意思,是说小华不能出国!”祝志雄听懂 了,点点头,说:“出国也要看机遇,不是人人都能出去,光外语好,也不一定 就能走,各人有各人命吧!”   祝的一句话说的柳叶子心冰凉。祝志雄说:“你也别泄气,你条件那么好, 说不定机遇到了,说走就走,谁也挡不住。”柳叶子笑了笑,祝志雄又说:“这 人生的事谁都难说,记得十几年前,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把老教授关在 牛棚里劳动改造,现在翻过来,又开始吃香,我们这代人的命运老是跟着政治形 势转,被耽误了多少时间。小柳,你父亲恐怕最有体会了。”   听到这里,大家一起把眼光对着柳叶子看,柳叶子叹了口气,说:“那 当然,我父亲这一辈子从解放以来,历次政治斗争都经历过,有时讲起话来,好 像他不是一个大学校长,倒好像一个吃政治饭的。实际他自己也被耽误了,但还 不允许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批评。”祝志雄道:“老年人一般还是比较喜欢怀旧的, 不像我,恐怕没有文革,我也不会有那么强的叛逆意思,老是想出去看看外部世 界到底怎么样?这点我和小柳想法一样。”   张天喜在一边插嘴道:“祝老师,你比我们大几岁,又经过文革,你分 析一下,我们这些人的未来前途如何?”祝笑笑,道:“首先,我要说一句,不 会有文革了,知识将来在这个社会越来越重要,中国的社会将会变得越来越开放, 特别是像科大这样的单位,可能会变成国家对外开放的一个窗口,以后这些国际 会议啦,国际学术交流啦,出去的人会越来越多。像小华,如今又在学法律,加 上他的外语优势,谁都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制度经过那么多年运动几乎消逝殆尽, 我敢说十年后有一天,当社会突然发现法律人才的缺乏将会成为我们建设现代化 国家的瓶颈时,这时小华就有用武之地了,何况他还是精通外语的法律人才。”   大伙听到祝志雄这么一说,突然感到华雨露这个人够聪明,想的也挺远,不 像柳叶子那样老觉得这人粘粘糊糊,胸无大志。   祝志雄又补充说:“我为何这样说呢,因为我在英国呆过,那里的普通 老百姓对法律知识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你看我们别说老百姓,就是当干部的谁又 懂法律,一个国家,要是大部分人对法律都糊里胡涂,这国家能搞好,我怀疑。”   祝志雄自己摇了一下头说:“说老实话,我那年出去留学,由于不懂英国法 律,在人家国家闹了许多笑话,到现在还脸红,好像我是来自不毛之地似的,实 际上我们国家法律制度如果还要像文革那样,人人无法无天,恐怕真要被开除地 球了。”   祝志雄这样讲着,听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这看起来和自己似乎没 有多少关系的法律那么重要。   看着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祝志雄站了起来,对张天喜一拱手道:“多 谢!”张天喜赶紧也站了起来,笑道:“祝志雄能到我这寒酸地方坐一坐,求还 求不到呢,我倒真要感谢你能赏光。”祝志雄又对华雨露道:“华老师,有时间 和小柳去我那儿玩。”华雨露笑道:“我倒真希望祝老师有时间到我们学校开个 讲座,给我们学生谈谈你在外国的经历。”祝志雄笑道:“那没有问题,也欢迎 你们学生到科大来听讲座。”      ★★ 第二十八章 蒋教授慎谈旧事 外宾尽兴游合肥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五,人们常说合肥没有春天,过了冬天,春天就眨眼 一下就没了。然后就是漫漫长夏。在清明前一周的星期六。张天喜迅速回了趟家, 给母亲扫墓,星期天晚上才回来,当晚九点钟,还不忘去看看吴雪儿母女,顺便 带了点春笋和茶叶。   四月清明节前两天,合肥已经是风和日丽,暖风细细的一绺绺吹来,真 正叫暖风熏得游人醉。   科大的校园里也是绿意黯然,桃红柳绿,二号教学楼边的几棵桃树杏树 上开满了花朵,远看像一团轻红的浮云。   这天上精读课,吴雪儿发现班上有一半座位空了,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大 多是当地合肥人,回老家祭奠去了。可喜的是杨光和卢斯琴都在,故仍然不失寂 寞。今天吴雪儿由于天热,穿了一件奶黄色绒线衫,越显得皮肤白净,温婉细腻, 惹得杨光一个净的夸赞雪儿衣服好看。   雪儿看杨光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运动服也挺漂亮合身,说:“你今天也打扮的 挺漂亮,这颜色挺配你的皮肤的。”杨光哈哈笑了起来,说:“这是我儿子发的 校服,他因为嫌太大,又不喜欢这颜色,说这都是小女孩穿的,自从发下来,就 没穿过,我今天没找到合适的衣服临时穿了,没想到还受到你的夸奖。”   今天的精读并不是张天喜上,而是蒋教授,杨光一问雪儿,原来是张天 喜下午要陪伊迪斯到合肥的一些大型厂矿参观,课临时由蒋教授代。   下课后,蒋教授来到学生位置上坐下,她年龄大约在四十多岁左右,却 显得颇为沧桑,因为是女教师,所以女生都围上来。   她看见杨光,就说:“你看起来好面熟,好像经常在校园里遇到你。” 卢斯琴在一边说:“杨光是你们学校的。”蒋教授点点头。杨光笑说:“我是13 系的。”   蒋教授说:“怪不得,有时我好像看你带着个孩子?”杨光说:“是我儿子, 在附中上学。”蒋教授想了一下说:“你们已经上了快一年了吧,怎么,有进步 吗?”杨光说“好多了,过去我在实验室做试验,遇到好多单词,光认得,就是 说不出来,现在看看音标,就能说出来了。关键是看文章能力比过去强。”   蒋教授说:“多学点,总会有用的,外语和其它专业不一样,多学点就有多 学的那点优势。”众人有点听不懂蒋教授说得啥意思,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那么 回事。   卢斯琴偎在蒋教授身边问:“蒋老师,和我们说说你的经历。”蒋教授 笑笑:“你们感兴趣吗?”杨光说:“你说说看?”   蒋教授笑道:“其实我这个人很平常,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她停顿了一 下说:“文革那年,我23岁,刚从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本来要分配到总参当外 语翻译的,遇到文革,就到山东一个农场劳动,劳动结束,分到南京一家无线电 工厂当工人干了三年,然后调到合肥一家外贸公司当翻译,又是五年,78年调到 科大。”   卢斯琴说:“蒋老师,看来你这前半生也够曲折的。”蒋教授说:“我们这 一代只要沾点文革的,都或多或少受点影响,谁也跑不了,你说对不对?”她又 对卢斯琴说:“你爸爸现在好吗?”卢斯琴说:“他挺不错,过几天就要来学校, 这学期有他的课。”   在雪儿上课时,张天喜正陪着科大一些外教老师在合肥手表厂参观,原 来这是合肥市政府外事办公室组织的一次活动,目的是对外宣传合肥的经济成就, 故特别安排了一个副主任带队,由各高校负责外事的工作人员参加,组织在合肥 的外国专家,外教对合肥的一些名胜古迹,大型厂矿参观活动。   科大去参观的有伊迪斯,莫莉,史密斯几位,加上合工大,安大以及来华提 供技术服务的外国专家大约10个人,陪同人员拢共二十余人,下午二点多,分头 坐了四部轿车和一辆中型旅行车到了手表厂大门。   显然手表厂已经得到了通知,门卫一看,立即打开大门,车队直接驶入,在 厂内主大楼前向左拐,在一个三层办公楼前停下,楼前站了一个人,见车停了, 就上前去,自称自己是厂里的副厂长,负责接待。   于是他带着这一帮客人鱼贯进厂小会议室休息,接着就带着客人进入主生产 大楼参观,一楼是自动车车间,车间里三十几台进口车床排成两排,副厂长介绍 这都是法国,瑞士等国的设备,只见一根根细长的钢丝从车床的一头进入,然后 被加工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轴件。   张天喜从小长大,只是在学校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密的机器加工零件的, 分外好奇,他也没想过,在合肥这样中小型的城市居然拥有这么先进的设备的工 厂。   伊迪斯和莫莉显然也是没有见过手表的生产过程,看的特别认真,伊迪斯还 特别掏出眼镜,仔细的盯着机床加工车头上的刀具,看如何把一根钢丝加工成小 小的手表部件,然后又拉住一个女工连比划,带中文的问,那个被问的姑娘显然 也多次见过来参观的客人,于是就认真仔细的解释,于是就在这机器隆隆的车间 里呆了半个多小时。   接着副厂长带着人去看装配车间,这次由装配车间的一个自称主任的人带着 参观,人们顺着一条走廊走进车间,原来装配线在走廊的两侧,中间是隔板隔开, 分为两个隔间,工人们按顺序坐在一长长的桌前,穿着雪白的大褂,戴着白帽, 倒有点像医院里的护士,埋头在一块块装表芯,车间里静悄悄的。   于是客人们也只是默默的看。看着看着,伊迪斯突然从手腕中摘下自己的手 表交给一个埋头工作的姑娘看,那姑娘拿在手上看了看,笑笑,摇摇头,于是又 传给那个车间主任看,主任拿起来,顺手交到一个男工手中,那男工放在一个机 器上,于是机器开始测量,过一会,出来一卷打印的纸,那男工看了看,对主任 说了几句。   于是主任招呼张天喜说:“跟那个老外说,他这块劳力士不错,走得很准。” 张天喜指指那机器问:“这是什么机器。”那车间主任道:“校表仪,是校对表 的快慢的。”张天喜笑笑,对主任说:“谢谢!”于是走到伊迪斯身边,对伊迪 斯翘了一下大拇指,把表还给伊迪斯,伊迪斯感激的对远处的那个车间主任和身 边的女工笑了一下,用中文说:“谢谢!”于是那车间主任和女工也笑了一下。   离开车间,副厂长带客人回到小会议室,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出现了,副 厂长介绍这是厂长,于是厂长和大伙打了个欢迎的手势,把外事办的副主任拉到 一边,原来是商量晚上招待事宜,副主任道:“不必了,我们还要到包公祠去, 晚上招待市里安排好了。”   十分钟后,客人们上车,车鱼贯离开手表厂,沿着望江路向包公祠驶去。   到了晚上,参观完毕,车队又驶入稻香楼宾馆区,合肥那时能招待外宾 的单位不多,这稻香楼是传统的接待外宾的地方。果然客人一到,就由迎宾小姐 领入到一个布置豪华气派的客厅里,里面是三张大圆桌,铺上了雪白的台布,每 桌边围了八把古色古香的椅子,让第一次上这种层面的张天喜看了吃惊。   一个餐厅服务人员过来对市外事办副主任耳语了一会,主任点点头,那 人退下,过一会,来了一个近五十左右的人,那外事办副主任迎上去,对围坐在 桌边的人们说:“这是我们的省外事办葛主任。”于是有人拍了两巴掌,表示欢 迎。   接着一个个服务小姐,端着五颜六色的菜进来,那外事办主任大声道: “诸位,今天为款待我们外国朋友,稻香楼宾馆特意拿出他们的看家本事,由扬 州聘请的特级大师傅做的一席淮扬大餐。   接下来,这端上来的一味味制作的如同精美艺术品的菜让张天喜惊的目 瞪口呆,当菜一样样端上,只见整个桌面一下子变得富丽堂皇,习习生辉,香气 扑鼻。   先是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杯洁如雪的奶茶。一杯碧绿如晶的黄山毛峰,然 后是冷菜八碟:凤尾大虾、凫卵双黄、玫瑰牛肉、金钱香菇、美味翠瓜、珊瑚雪 郑、牡丹酥蜇、水晶肘花。   接着上的是调味小菜:宝塔菜、香腐乳、卤虾豇豆、珍品海错:金丝官 燕、蟹粉排翅、月宫鱼肚、鸭丝美卷、菊花鳜鱼、南北山珍:梨片果子狸、黄焖 飞龙、玉带虾仁、笼蒸螃蟹。琳琅满目,客人如坐在一个景区齐备的花园中。   那副主任眉开眼笑说:“诸位,请端起杯子。”他端起酒杯道:“首先, 我们为来到合肥,为我们合肥辛勤工作的外国专家干杯!”说完一饮而尽,众人 也喝了一杯,坐在伊迪斯和莫莉身边的张天喜生怕这两个外国老太太不习惯中国 人的喝酒习惯,岂知他们比自己还爽直,也跟着众人一饮而尽。   这时餐厅里的角落音箱里传出轻柔的乐曲声,副主任对外宾介绍道: “这是春江花月夜,好听吗。”来的这几位都是中国通,在中国生活了好多年, 但是今天的排场也是不多见。   望着这满桌珍馐,张天喜突然想起雪儿今天晚上会吃什么菜,仿佛又看 到雪儿和自己站在安庆黄梅戏学校门口的情景,此情此景,恍如梦中。      ★★ 第二十九章 不计酬莫莉授课 算译费斯琴暗喜   第二学期开学后,果然安排了莫莉来代口语课,当第一天上课,只见莫 莉微笑着,甩着一头金发,身着灰色短裙,一双中国黑色布鞋,手挎一个小竹篮, 全班学生的眼睛都看直了,谁也没有想到莫莉会打扮的像个村妇,一摇一摆的进 来。   莫莉上到讲台上,一开口说话,学生们就感觉到莫莉的声音非常好听,尽管 不是完全能听懂,但是那悦耳的正宗的美音还是让学生感到和中国教师的发音的 天壤之别。   中国英语教学中那些枯燥的话题,循规循矩的教学模式和教师干瘪的语音总 是让学生昏昏欲睡,莫莉上课完全不同,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她的授课内容,可全 班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像是在听一首古典乐曲,每堂课下来,总觉 得自己的听力上去了不少。   今天上课,莫莉介绍了西方的生活习俗,谈到基督徒在结婚时的礼仪, 要向学生们展示一下在教堂里新婚夫妇接受牧师的祝福的仪式,她首先拿出一张 画片,画上是一个牧师在向一对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身着婚礼长裙宣读他们结 为正式夫妻的画面。   然后莫莉微笑着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自愿站起来充当新婚夫妇,结果男女 生都红着脸,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看到没有人愿意。莫莉微笑着,鼓励大家勇 敢一点,结果是在学生们的半推半拽中,把卢斯琴和何平拉了上台去。   莫莉把自己手指上套的一枚戒子交到何平的手中,要他套到卢斯琴的指头上, 何平红着脸刚要给卢斯琴套,卢斯琴一把接过来自己套上,全班哄堂大笑。   莫莉问何平:“Do you love this girl?”“No!”何平故意回答,所有的 人都控制不住的笑,然后莫莉问卢斯琴:“Do you love this boy?”“No!” 卢斯琴如法炮制,全班大笑。莫莉也许是故意显示惊讶的样子,说:“My God!Why?INever thought of the young.”教室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笑声,课就 在大家愉快的笑声中结束。   莫莉已经是五十以上的人了,每次上课却像个年轻人一样,让人感觉到 浑身充满了活力和幽默,当天气渐渐热起来后,一堂课下来,由于她担心学生不 理解,不停的用口头和肢体语言解释课的内容,总能看到她头上有汗珠,有时背 上也是潮的。   有一次,她拿出她在埃塞俄比亚拍的照片来给学生看,当一些照片上显 示一些饿得瘦骨嶙嶙的孩子伸出他们黑黑的手向客人讨要食物时,学生们能看到 莫莉也动情了,眼里好像含着泪水,每当这种场面,全班几乎是鸦雀无声,静静 的听莫莉的讲解,仿佛在听上帝的声音。   久而久之,大家开始了解莫莉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有时会向她问一些有 关宗教的问题。   慢慢得熟悉了,才知道莫莉教他们是志愿,不要报酬的,不禁都十分感 激,自然上她的课,都抱着感恩的心理,十分认真。   这天正当莫莉在上课时,张天喜匆匆来到教室外,和莫莉打了个招呼, 就在教室外等着,过了五分钟,下课了,张天喜对雪儿招手让雪儿出来,然后告 诉雪儿,明天,他要给一个世界银行来的高级官员作口译。说着,拿出一迭数据 说这些要翻译数据都是明天需要的,他一个人来不及译,请她在班上找一个知识 面全面的人代翻译一下,雪儿立即想到了卢斯琴,果然卢斯琴一口答应下来,张 天喜对卢斯琴说明天一早他就要,看看近二十页的资料,卢斯琴说勉强吧。   下了课后,卢斯琴来不及和其它人打招呼,匆匆回家,雪儿从后边赶过 来说;“卢斯琴,你要不要人帮忙?”卢斯琴说:“你来也可以,这样,你帮助 我整理抄写吧!”于是两人到了卢斯琴的家里,来不及坐下,就开始动手,卢斯 琴用铅笔每译一页,雪儿就抄写一段,兼作校对。   这是一份有关世界银行对贫困国家扶贫的一个项目研究报告,据张天喜 说,这位世界银行官员是来中国进行有关贫困地区资金投向作调研的。这份报告 虽然是有关非洲国家的,但是对我国也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务必要做好这个任务。   这是政府交办的事情,张天喜不敢大意,他自己要翻译其中的百分之70 的部分。于是雪儿和卢斯琴在这儿,张天喜在自己宿舍里,三个人分头翻译这份 重要文件。   卢斯琴翻译的速度很快,她几乎不用词典,手边只放了一部英汉财经词 典,两个半小时后,她就译好了七八页,雪儿一边整理,一边给文章编号,两个 人都不说话,只能听见墙上的钟声“嘀哒,嘀哒”的响着。三个小时后,卢斯琴 站了起来,伸了一下懒腰,“饿了!你如何?“雪儿回答:”我还能过得去! “卢斯琴道:“我这里有蛋糕,吃点!”雪儿头也不抬的说好。   于是,卢斯琴从厨房里拿了一碟子蛋糕来,又每人泡了一杯咖啡,雪儿 放下手中的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这咖啡味道挺香,过去我几乎不喝咖 啡。猛一尝,味道还就不错。”然后她抬起头问卢斯琴:“何平这人。你认为怎 么样?”   卢斯琴笑笑道:“怎么?你想作媒婆啊!”雪儿说:“我只是问问而已,绝 对没有这个意思!”卢斯琴说:“毛头傻小子一个,不过人是好人。”   雪儿从卢斯琴话里知道她没看上何平,也就不再多言。喝完咖啡,两人继续 干活,直到10点半,卢斯琴放下笔,大叫一声:“My God,终于结束了!”   然后看看雪儿在抄写的材料,说:“你还有多少?”雪儿道:“还有两页。” 卢斯琴说:“你干吧!我去下点面条,我们两个吃。”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 卢斯琴把门一打开,原来是张天喜,不禁有些惊异。   张天喜说:“我是来看看你们翻译的怎么样了?合不合格?”卢斯琴假装说: “你说得你们是谁?这里只有我一个啊!”张天喜道:“不对。我有心灵感应, 吴雪儿一定也在这里。”说完,就笑了,卢斯琴把门一开,说“那你进来,看看 雪儿可会在这里。”   张天喜走进屋,果然雪儿埋着头在抄写呢!张天喜拿起雪儿抄写的纸一 看,说:“嗯,翻译的倒通顺,可惜有些专业术语用的不对!”就拿起笔改了一 下,雪儿见卢斯琴不在身边,悄悄说:“你总不会让人家白干吧!”张天喜道: “那当然,我来就是谈这事的。”   卢斯琴在厨房里下了够三个人的面条。用一个大盘子端了上来,又给每 人碗里浇了些烧好的炸酱,香气扑鼻。   张天喜说:“我真要感谢你,帮我完成了任务,还要倒贴一碗面条!” 卢斯琴抿着嘴笑道:“那也首先感谢不到我,你应该首先感谢她呀!”雪儿笑道: “我只是给你打下手的,要我干,搞到明天早晨也完成不了。”张天喜道:“说 正经的。我是来给你谈报酬的。”卢斯琴道:“什么报酬不报酬,我也是闲着没 有事。”张天喜道:“那也不能白干,稿费已经和我谈了,按一千字三十块钱。” 卢斯琴道:“随便吧!”张天喜道:“等钱一到,我会把钱送来。”雪儿道: “你不要光是钱、钱的,多俗气!”卢斯琴光笑不说话,她确实需要一笔钱,因 为要买一些托福试题和数据,她这个月的工资已经花得差不多,快要山穷水尽了。   回到宿舍,张天喜拿着自己和卢斯琴的译稿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这 份稿子颇觉满意,判断不会出什么大纰漏。这才想到这位专家明天会来谈些什么? 他突然想到在图书馆看到一篇介绍一个美国人西奥多?舒尔茨创立的《穷人经济 学》的文章,有时间一定要找来再看一下,那么就会对这篇译文的意义就能看得 更透。    ★★ 第三十章 钟南平情迷失魂 卢斯琴笑言博士   钟南平被完全金雅萱迷住了,虽然金雅萱在他面前还是那样规规矩矩, 可钟南平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近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所以除了上课时间,他没 事找事都要到金雅萱的办公室遛一圈。最后弄得金雅萱没有办法,就来找杨光抗 议。   那天下课后,在走廊里,雪儿正和杨光聊天,金雅萱过来,把杨光拉到一边, 鬼鬼祟祟对杨光说了一大篇。杨光爽朗得一笑说:“这有什么必要避人的,来! 雪儿,你来评评理!”   雪儿笑道:“我不懂,别问我。”杨光大笑,说:“那我来对钟南平说,叫 他晚上别来,讨厌!”金雅萱看了看周围,有点羞祛的说:“唉!唉!你别那么 大声音说,好不好?”话说的那么可怜,让杨光和雪儿都笑了。   杨光说:“你要理解他,这帮少年班的学生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一直在 科大的环境里,和正常考进来的学生不同,他们要单纯的多。”她顿了一下: “还有,有些学生有一种恋母情结,这是我总结的,你不要当回事,我总觉得这 些学生由于离开家太早,身边没有亲人,故一旦某个人对它亲近,自然就把她作 为亲人对待,有一种依赖性。”说完她对着金雅萱笑,又对着雪儿看,说:“我 说得对不对?”   雪儿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杨光说:“其实我是经常和他们这帮孩子 打交道,看出来得。”金雅萱说:“你这样一讲我明白了。他把我当他家姐姐 了。”说得雪儿和杨光又笑了。   杨光说:“其实钟南平不错,知道吗,他好像最近才收到美国普林斯顿 大学的入学通知书?”金雅萱说:“是的,他告诉我了。”杨光说:“他们那批 少年班的学生已经走了好几个了,小钟算迟的。”金雅萱说:“是,钟南平老接 不到美国的入学通知挺急火的。”杨光说:“他急火,就一天到晚缠着你,我来 跟他说。”金雅萱笑说:“别!别!我也就是说着玩的。”杨光笑道:“看看, 还是舍不得!”金雅萱笑了。   杨光说:“我们系里还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学生入学四年几乎没进过教 室,也不上实验课,结果他毕业时,差点不给他毕业,后来他又报考本校的研究 生,学校还在考虑是否收这样的学生,上个星期,人家同时收到美国两所大学的 入学通知,一份是斯坦福大学的硕士录取通知,另一份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博士通 知,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斯琴懒洋洋的说:“怎么回事,人聪明呗。”杨光说:“所以我听人背后 说我们科大是一流的学生,可惜都是书呆子,不会讨别的学校女孩子的欢心,是 吗?”卢斯琴说:“工科学校吗,人天天在微积分里打转,当然要比搞文艺的要 呆板些。”      卢斯琴用一辆校车接来了自己的老爷子和母亲,老两口一路上吵吵嚷嚷,就 像一对冤家从北京吵到了合肥,吵到了家。   才进门,老太太就用挑剔的眼光先看看地面是否拖干净了,又看自己和 老爷子的卧室是否收拾好了,卢斯琴了解自己的母亲,早已打扫干净了屋子。   自从父母从北京来了以后,卢斯琴就结束了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她白天 除了去教书,上课以外,其余的时间要去买菜,到科大食堂买馒头,小面包房买 面包,剩下来的时间关在屋子里就是看书,做托福,听英语试题磁带。   母亲很担忧女儿的未来,这次从北京来,也带着一个任务来,那就是给 女儿找个男朋友,也许这次女儿会同意,在一个晚上,母亲来到女儿的房间,坐 到身边,卢斯琴似乎没有觉察到母亲就在旁边,只是埋头做题。母亲看了一会, 见女儿没有反应,叹了一口气,就要走开。   卢斯琴抬起头来说:“妈。什么事。”母亲又回过头来说:“我半年没看到 你了,想和你聊聊。”卢斯琴把书一推。身子朝后一仰,说:“聊吧!”   母亲回过身,又坐到椅子上。说:“北京有一个人,来托我,介绍他的侄子, 让我带张照片给你看看!”说着,哆嗦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片来,卢斯琴一 把接过,一看,咯咯笑了起来,说:“这个人看看就好笑,简直长得像个驴!”   母亲把脸一板,说:“你别瞎说,这可是北京医学院的高材生,人家现在是 协和医院的主任医师,留美的博士。”卢斯琴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说:“这人 有五十了吧!”母亲生气的说:“胡说,人家才35。”卢斯琴道:“我看怎么那 么老相。”两人正说着,卢老爷子也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进来了,说:“你们 聊啥呢,那么高兴哦!”卢斯琴拿起照片,交到老爷子手中,说:“你看这人可 长得像头驴!”老爷子哈哈笑着,接过照片,说:“什么人能像驴,我倒要看 看。”母亲一看父女俩一唱一和,心中有气,站起来,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老爷子仔细看了看照片,说:“长得一般,就是脸长得长一点儿,也不 像你说得那样像个驴。”卢斯琴听了一笑。   老爷子继续说道:“男人长相要那么挑剔干什么,蔡元培长得好看吗,胡适 漂亮吗,还不是照样当北大的校长。”   卢斯琴没有回答。老爷子拿出那个大号笔记本,说:“帮个忙,今晚给我整 出来,我带的研究生留在北京了,只好劳驾你了。”卢斯琴接过笔记本,打开, 只见里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老爷子说:“下周我要上课,劳驾你把它重新 抄一遍,还有明天,帮我制作一些幻灯片。”   卢斯琴放下笔记本,说:“好的,我连晚给你整理出来。”   雪儿见卢斯琴今天没有来上课,就把她的作业本代给她,一敲门,一个 六十岁的老太太把门打开,让雪儿吓了一跳,说:“卢斯琴在吗?”开门的老太 太是卢斯琴的母亲,说:“我们家斯琴在,请进来吧!”   雪儿拘束的说:“不进了,这是她的作业本。”正说着,卢斯琴从屋里出来 了,说:“妈,这是我的同学,吴雪儿!”吴雪儿赶紧对老太太笑说:“伯母 好!”卢母仔细看了看雪儿,说:“这姑娘长得挺甜的,有男朋友了吗?”卢斯 琴说:“妈,你别一见面,就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快进来。”说着,把雪儿拉 进屋内。   一走到卢斯琴室内,让雪儿吃了一惊,只见桌上,床上都铺满了幻灯片, 桌上放着一枝奇怪的笔,雪儿问:“这是什么?”卢斯琴道:“这是我家老爷子 的上课的幻灯片,因为下周要上课,我得赶紧制作出来。”   雪儿听了,就不肯进去,说:“我是来给你送作业本的,我回去了。”卢斯 琴一把拉住道:“别走,我这几天干活也干累了,我收拾一下,你坐。”   于是雪儿坐下来,看着卢斯琴手忙脚乱的把那些幻灯片堆积起来。她回过身 子,无意中看到一张男子的照片,那男子显然不像合肥这边人,头发梳的整整齐 齐,一副学者模样,心中一动,就问:“这是谁?你的哥哥吗?”   卢斯琴没想到会让雪儿一进来就看到这张照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你看,这像我的哥哥吗?我的哥哥哪有这样的风度。”说着咯咯笑起来,“这 是我妈给我介绍的男朋友。你看如何?”   雪儿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照片,说:“满好,就是长相老了一点。”卢斯琴道: “人家是留美博士,协和医院主任医师。”雪儿说:“嗯!才气配得上你了!” 卢斯琴说:“我有什么呀!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连大学文凭至今都没有拿到。”   雪儿一笑道:“我才不相信你还在乎一张大学文凭。”卢斯琴笑道:“敲门 砖总是要的,没有这块敲门砖,哪个单位愿意要你。”雪儿笑道:“这倒也是, 中国现实就是如此,好像没有了文凭,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白搭。”   两人正说着,卢母进来送茶,她颤巍巍的端着两杯清茶递过来,雪儿赶紧站 起来,卢斯琴笑对母亲道:“妈,你看我这个同学像哪个?”卢母笑道:“像哪 个?”卢斯琴道:“当然像你。”卢母真的对着吴雪儿扫了一眼,笑道:“我年 轻时哪有这姑娘那么漂亮。”吴雪儿被这母女俩一逗,顿时脸绯红了,她平时那 么能说会道,今天居然一句回答不出。   卢斯琴笑道:“我妈可是当年燕京大学的一支校花,是吗,妈妈?”   卢母笑道:“这也是你爸爸瞎说。”卢斯琴从书桌边,拿出一本书,翻开, 里面夹着一张已经旧得发黄的照片给吴雪儿看,道:“怎么样,我妈,漂亮吗?” 吴雪儿看了,心中一动,这照片上的姑娘真是和自己有几分想象,只是看起来比 自己天分更高,那份优雅,那份高贵,岂是自己比得了的。   ★★ 第三十一章 柳叶子戏说太监 华雨露失魂落魄   这学期一幌,很快就要过去,临放假前,华雨露垂头丧气来找张天喜, 原来柳叶子没和他打招呼,和一个美国留学生爬黄山去了,这事让华雨露沮丧不 已,几天都不开心,特别是当他听说那留学生是男的时,那内心的痛苦更是无以 复加。   张天喜劝道:“你也别多心,这人世间的事情很难说,也许这就是一次 普通的旅行,这年头男女社交越来越开放,一切等她回来再讲。”张天喜语无伦 次的安慰华雨露,看看华雨露挺可怜的,整个人都要垮了,一点精神气没有。   到了晚上,在雪儿的家中,张天喜把柳叶子的事告诉了雪儿,雪儿的妈 在一边听了,在一边插嘴道:“哎哟!这柳叶子做事可不大稳重!”雪儿说: “妈,你别瞎说,你的思想太落后。”雪儿妈:“连雪儿都看不起妈了。”雪儿 说:“我们年轻人的事你不懂!”张天喜在一边听,光笑不说话。   原来柳叶子是工大公认的校花,人长得漂亮,一般同学根本不敢追求他, 她能歌善舞,学校一举办活动,总能看到她的身影,不是唱歌,就是跳舞,去年 来了几个外国留学生,其中一个叫克莱尔的美国小伙子长得挺帅,个头有一米八 以上,据说是富家子弟,会弹钢琴,拉小提琴,每次舞会,都是他主动找柳叶子 跳舞,惹得同学们看的眼热,都私下分析柳叶子和安大的那一位靠不住。   柳叶子回来的当晚,给华雨露家打了个电话,这让华雨露喜出望外,多 日的焦虑一扫而光,他骑了自行车,立即赶到工大柳叶子住的宿舍,见到柳叶子, 华雨露心头怦怦直跳,可是柳叶子像没事人一般,一边弯腰收拾床上的东西,一 边滔滔不绝的讲她这次旅行的经过。   原来是克莱尔主动邀请柳叶子去游黄山,费用一切都是克莱尔的,柳叶 子想想,原来对他印象不错,就答应了。柳叶子绘声绘色的描述她和克莱尔在天 都峰上她如何没抓住铁链,被克莱尔救了的情景,让华雨露听了浑身冰凉,他感 到柳叶子在远离自己而去,在投向克莱尔的怀抱,自己却无能为力,想到这里, 不禁想捂面大哭,故柳叶子后面讲的什么,一点都不清楚了。   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柳叶子突然发现了华雨露的变化,只见他一声不响, 无精打采,心中就有点生气,末了拿出一把纸扇道:“给你,这是我在黄山给你 选的。”华雨露一声不响接过来,也不说声谢谢,这让柳叶子更加生气,说: “你走吧!我累了,要躺一会儿!”这分明是下逐客令,华雨露仍然一声不响站 起来,就离开了,谁知刚一走出门口,就听到柳叶子把门啪的一下关紧了,这让 华雨露后悔不及,怪自己太沉不住气,恐怕这场冲突,从此让两人云隔雾断,不 由得悔之晚也!   这就是华雨露急找张天喜的原因。   雪儿听了张天喜的叙述,道:“如果柳叶子心中要有华雨露,那么他们 如何闹,都不会分手,假如一上来,两人关系就很勉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以后就在一块也是矛盾不断。”张天喜听雪儿说得有理,就说:“你能不能帮华 雨露个忙?”“什么忙?”雪儿笑道。张天喜道:“看我和华雨露的多年的情分 上,去柳叶子那儿看看!”雪儿笑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华雨露的主意。” 张天喜道:“是我的主意,也是华雨露的主意,毕竟你们之间讲话比我们这些大 老爷们要好讲点。”雪儿用手勾勒了一下头发,说:“这事,要去还得赶紧,一 旦学校放假,恐怕就难找到人了。”张天喜说:“那你答应了。”雪儿微笑着点 点头,张天喜赶紧站起来,双手抱拳,道:“我这里代华雨露谢谢了。”雪儿一 笑:“你们这些男人,没用!”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雪儿骑了辆旧自行车,去看柳叶子,在柳叶子宿 舍门口,等了好一阵,才见柳叶子匆匆从教学楼里出来,一见到吴雪儿,非常高 兴,就拉着雪儿进了宿舍。   吴雪儿是第一次来到柳叶子宿舍,不由打量一下,只见不大十几平米的 宿舍放了两张高低双人床,三个床都是放的铺盖,还有一张是空的。放了些盒子, 箱子,柳叶子推了一下书桌边的椅子让雪儿坐下,倒了杯茶给雪儿。   雪儿说:“这么大房间住三个人也够挤的。”柳叶子笑道:“那当然。 哪有在家好?”雪儿指了指旁边的床说:“那两个人呢?”柳叶子道:“她们一 般不回来,天天在实验室呆着,一群书呆子。”雪儿有意把话题往黄山上引,说: “你去黄山了?”柳叶子似乎有点惊异的说:“你也知道了?”雪儿道:“我看 你晒黑了。”柳叶子看了自己一下手臂,道:“天天在山上跑。哪有不黑的。” 雪儿又没有话说了,柳叶子也不吱声。   雪儿想了一会,决定把话挑开,就鼓起勇气说:“华雨露怎么了,好像 不开心。”柳叶子恨恨的说:“他不开心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个男人!心眼子 比女人还小!”雪儿笑道:“那是他心中有你,不然会不开心?”柳叶子说: “你没看到那天他见我的样子,简直要把我吃了。”雪儿笑道:“跟我说,那个 美国佬人长得漂亮吗?”柳叶子脸一红,说:“你这个老实人也打趣我!”雪儿 笑道:“不是打趣,是好奇啊!”柳叶子道:“人长得挺帅,也很大方,根本不 像中国这些男人,一个个缩手缩脚,唯唯诺诺,跟太监似的。”雪儿听了一笑。   柳叶子道:“你别笑,我说得是真的,自从中国古代有了太监,就有了 太监文化,我看中国男人个个怎么都像太监似的?”雪儿听了,不由自主的“咯 咯”笑出声来。柳叶子说:“你老是笑什么?”雪儿止住了笑,说:“我笑你说 得好,几乎把中国男人的缺陷一口道尽,我听了心里都感觉舒畅。”柳叶子听了 雪儿的回答,也很高兴,说:“不过你家小张不算在内,你回去,不要把我这话 倒给他听!”   雪儿听了笑道:“难道张天喜不是中国男人么?既然是,就也跑不掉这 个太监情结,我回去不但要讲给张天喜听,还要讲给华雨露听,谁叫他们个个都 像太监似的。”柳叶子听了,倒在床上大笑,说:“好一个吴雪儿,平山看你不 声不响,原来胸有成府。”   柳叶子道:“我过去看《红楼梦》,就讨厌贾宝玉这个人,动不动就流 泪,要不然就围着女孩子转,后来看有个人写了本书,分析贾宝玉这个人,说自 从曹雪芹创造出贾宝玉这个人物来,中国就找不到有刚气的男子汉了,我听了觉 得满有道理,你看中国现在这些男人,谁有一点刚性,有人说我们这个社会是阴 盛阳衰,我看一点不假。”   雪儿道:“今天真是听君一言,如读圣书,怪不得我总觉得张天喜这个 人蔫了吧唧的,原来是《红楼梦》读多了。”柳叶子大笑道:“你可不要这么说, 不然让张天喜知道了,说我破坏你们夫妻感情。”雪儿听了柳叶子这话,脸顿时 羞得通红,说:“你瞎说,什么夫妻感情?”柳叶子脸色放正,正经的说:“我 这不瞎讲,你俩感情不错,我真有点羡慕。”雪儿听了,知道柳叶子说得是真心 话,也就不多言。   柳叶子又道:“听说春节时,你去帮助张天喜摆地摊去了。”雪儿点点 头。柳叶子说:“换了我,我做不到。”雪儿道:“你是个什么命,是个金命, 华雨露家庭条件那么好,怎么也不会轮到你去陪着摆地摊呀!”柳叶子抚着雪儿 的肩道:“我真服了你了,吴雪儿啊!”   雪儿从柳叶子那儿吃了晚饭回来,在大门口楼梯下遇到了等着的华雨露 和张天喜,于是三人就到张天喜的单身宿舍去谈。   到了张天喜宿舍,雪儿朝张天喜的床上一歪,说:“累死我了。”华雨 露和张天喜都焦急的等待雪儿告诉和柳叶子见面的经过,雪儿偏偏不说,这让华 雨露心里着急,嘴上还不敢露出来,还是张天喜说:“你快说罢!你看小华已经 心急如焚了。”   雪儿坐起来,微笑道:“我和柳叶子实际没有正面谈,只是闲聊。”张 天喜感兴趣的道:“这种事当然不能正儿八经的谈,你们闲聊什么?”   雪儿说:“聊你们男人怎么个个像太监。”华雨露听了一声不响,张天 喜道:“难道你到小柳那儿就是聊这个?”雪儿笑道:“这还不就是问题的实质, 柳叶子这个人直爽,干脆,她不喜欢那种蔫不拉岌的男人,我想小华一定在小柳 的印象是多少缺点男子汉的风度。”雪儿这句话说得华雨露脸惨白,张天喜道: “你别瞎说,教你安慰安慰小华,你就信口开河。”雪儿正色道:“说正经的, 小华确实不是小柳的对手,柳叶子是什么人,你到工大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一级 人才,公认的校花,别的系的男生不要说了,就是那些男教授,见了她都要侧 目。”   张天喜道:“那个克莱尔到底如何?”雪儿道:“很难说,他们之间关 系有多深,不过人是感情动物,随着互相了解,逐步加深感情,我看不出他们能 走多远。”雪儿这一番含含糊糊的回答越发让华雨露难受,他索性躺到张天喜的 室友的床上闭上眼,只觉得嘴里苦苦的。   张天喜道:“看来没有希望了?”雪儿用眼色撇了一下躺着的华雨露, 说:“我看不出来,小柳这人有点琢磨不定,你知道,她是一心要出国的,我们 这一位,”她又看看华雨露,华雨露还是一动不动。雪儿继续说道:“现在有那 么好一个和老外接触的机会,小柳岂会错过!除非…”“除非什么?”张天喜急 促的问。雪儿笑道:“这也是我瞎猜,除非小华能答应想法出国。”岂料雪儿说 到这里,华雨露一屁股坐了起来,怒气冲冲说道:“不可能,美国也不是我家开 的,想走就走了。”雪儿正为自己莽撞瞎说懊悔不已,华雨露嘴里又恨恨的说道: “算了,这种女人我也服侍不起。”雪儿听了,一声儿不敢再出。张天喜道: “古人云:事缓则圆,再等等看,我想小柳也不至于胡来。”   “不对!”雪儿冷冷的说:“你们不了解女人,男人要变了心,女人大 概可以通过流泪、撒娇来换回男人的心,女人要变了心,男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 是无法挽回的。”张天喜和华雨露听了都不言语,雪儿有说:“记住,以后见了 柳叶子,第一你千万不能下跪,第二,你千万不能流泪,否则柳叶子会更加看不 上你。”   岂知第二天,华雨露在外语系里打电话到工大柳叶子的系里去,接电话 的一个女生说柳叶子和克莱尔回北京去了,华雨露听到对方电话这样讲,当时就 呆住了,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不停地发抖,这事发展的这样快,让华雨露始料不 及,仿佛当头给了他一棒,让他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下来。   ★★ 第三十二章 去北京火车销魂 浪漫夜游皇城根   此时,柳叶子正和克莱尔坐在合肥至北京的特快列车的软席卧铺车厢里。   原来昨天晚上,雪儿刚走,克莱尔就来找柳叶子说学校放假了,问她愿 不愿意陪他到北京旅游一趟。当然一切费用由他出。柳叶子刚刚把毕业论文交上 去,正等着导师的消息,乐得回家一趟,见克莱尔这样大方,想都没想,就一口 答应了。于是当晚和克莱尔到稻香楼宾馆找人订票,定了两张明天早晨6点半的 卧铺,按克莱尔的意思,今晚就别睡觉了,于是柳叶子就听他的,两人跑到稻香 楼附近的一家舞厅,跳舞喝咖啡到四点,然后回到宿舍,拿了些换身衣物。洗漱 用品,在五点半离开,匆匆坐上黄色小面的,到了火车站。   在火车上,虽然一夜无眠,两个人都很兴奋,克莱尔掏出一包555牌香 烟,递给柳叶子一枝,柳叶子用手笨拙的接过,克莱尔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金色打 火机,:“啪”一下,打着,柳叶子呼吸急促的忙把烟放到嘴上,把嘴对过去, 不料气出的太大,“呼哧”一声把火吹灭了,克莱尔老练的用大拇指一拨,打火 机的火又弹了出来,这次柳叶子小心点了,把嘴轻轻对上去,吸了一口气,一下 把烟点着了,然后对克莱尔一笑,于是克莱尔也把自己的烟点着,还没有吸一口, 就听到柳叶子咳嗽起来,克莱尔大笑,柳叶子也笑,顿时整个小小的软卧包间内 充满了浓郁的烟气。这时有人在外边敲门,克莱尔打开门,一看是个女列车员, 拿胖胖的身材把门一堵,让克莱尔下了一跳,列车员一脸冰霜,冷冷地道:“软 卧禁止吸烟,难道不知道,快出去抽!”柳叶子对克莱尔吐了一下舌头,乖乖的 下了床,走到走廊上。   两人在车厢间的过道处抽了一会烟,柳叶子想起了什么,对克莱尔说, 你等我一会,就转身回了包间,克莱尔等了五分钟,见柳叶子还没有出来,也转 身回去,刚要敲门,门却轻轻打开了,让克莱尔吃惊的是,站在面前的柳叶子全 套服装都换了,她身着一件白色绸缎连衣裙,丰满的胸部,纤细腰身,一双眼睛 由于亢奋而闪闪发光,一头原先是辫子的乌发此时也放了下来,越显得唇红齿白, 皮肤细腻洁白,娇羞异常,让克莱尔心狂跳不已,难以自制。   克莱尔说:“走,我们去吃饭。”于是两人来到餐车,因为时间还早, 餐厅里没有几个人。要了两份牛奶,蛋糕,桔汁,坐了下来,克莱尔说:“喝酒 吗?”柳叶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于是克莱尔独自要了一瓶王朝葡萄酒,给自己的 玻璃杯倒了半杯,看着那杯中的金红色分外诱人,柳叶子拿起克莱尔的酒杯,喝 了一口,觉得甜丝丝的,于是把酒瓶也拿过来要给自己也倒一杯,克莱尔伸出毛 茸茸的胳膊上说:“我来!”说着,从柳叶子手中接过酒瓶,给柳叶子身旁的杯 子注酒。当克莱尔倒酒时,柳叶子注意到克莱尔的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蓝宝石 戒指,光彩夺目,就不注神的看,克莱尔发现柳叶子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戒子,知 道她好奇,就从手指上脱下来,给柳叶子看,边解释道这是父亲传给他的。那个 蓝宝石戒子放到柳叶子手中沉甸甸的,放出一些奇特的光。手中掂着这样一个贵 重东西,柳叶子不由的:“克莱尔,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个吗,”克莱 尔老实的说;“我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哦!”,“我的祖先在18世纪在南非 开采钻石,后来回到美国,就开了一家珠宝行,我这块钻石是我祖父给我的,说 这是我们家挖到的第一块宝石,是祖传的传家宝,家里什么宝贝都不如这块宝石 价值高。”   两人吃完后,回到包厢,这时火车已到蚌埠,车厢里上来几个旅客,他 们的车厢里也上来一个带着婴儿的妇女。   在车厢里,虽然一夜没睡,仍然困意全无,于是柳叶子问克莱尔到过那 些地方,这下勾起了克莱尔的兴趣,他说他十一岁,就随父母游历了整个美国, 在十五岁那年,和同学跑到了欧洲,游历了罗马,佛罗伦萨,巴黎,波恩,让柳 叶子吃惊不已,才知道怪不得克莱尔到哪儿去都不大在乎的原因。   克莱尔反过来问柳叶子去过什么地方,可怜柳叶子在见多识广的克莱尔 面前几乎没什么可以值得吹嘘的,只好勉强把自己在国内去的几个地方讲了一遍, 而这些地方克莱尔几乎也已去过,想到这里,柳叶子感到一阵脸红,这些地方过 去都是她常和班上那些“老土”们夸耀的资本,今天,她从内心里知道她的这些 所谓人生经验在克莱尔面前不堪一击,想到这里,不由一阵燥热,脸上红白不定, 于是只好不着声。在一边说得兴奋的克莱尔没有发现柳叶子的这些变化,见她不 讲话,以为她累了,就也不再说话,车厢里除了火车车轮发出的轰隆声,安静极 了。   很快,克莱尔眼睛一闭,发出微微的鼾声,睡着了。   靠在床铺上的柳叶子此时可一点困意都没有,头脑亢奋,她此时一点不 想考虑华雨露这个人,仿佛这个人已经在她生活中消失了,比起克莱尔,华雨露 既不帅也没有什么生活经验,纯粹一个公子哥儿。克莱尔不经意的几句话,把柳 叶子集聚二十四、五年的那种高居临下,视普通人为草芥的孤傲和自尊打的粉碎, 使她在一霎那间看到了自己的浅薄,在克莱尔面前,她的那点骄傲啥都不是,最 主要的是也许克莱尔能帮助她圆一个幼年的梦,那就是到美国去。   由于火车晚点,火车到北京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3点,下车后,没有 地方去,于是两人在北京的街头闲逛,由于是夏天,并不感到冷,柳叶子说: “不如我带你到天安门去看看。”柳叶子从小在北京长大,北京的路径她透熟悉, 并不按人们通常从火车站到天安门的一条大道过去,而是从火车站出来,穿过建 国门外大街,顺着一些小胡同穿来穿去,居然来到中国美术馆,再走一截,到了 景山前街,文津街,在文津街上,看到一家小东北饺子馆还开着,于是进去,店 里的小老板打着呵气看到是一个姑娘带着一个老外进来,眼睛一亮,为两人煮了 一锅饺子,在旁边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不禁问他们从何地来,柳叶子说: “刚下火车!”老板点点头,说:“还要什么不要!”柳叶子摇摇头。老板摇晃 着身体,迷糊着眼睛,说:“你们吃完了,走时,把门带上。”就一摇一摆的到 后屋睡觉去了。柳叶子对克莱尔说:“老板倒挺放心,不怕我们把他店抢了。” 老板在里面接话道:“抢,谁敢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城根,天子脚 下。”柳叶子惊的把舌头一伸,对克莱尔说:“看到了吧,天子脚下三品官,北 京老百姓就是说话牛!”   到了北海公园门口,这时天仍然蒙蒙黑,马路上已经有了行人,和早锻 炼的人,再往前走,就是西单北大街,再往南去,又回到长安街上,此时,天空 已露出微微熹光,柳叶子指着前方道:“前边就是天安门。”一路上被柳叶子拖 的喘气的克莱尔说:“太好了,苦日子要出头了。”柳叶子微微一笑,“没想到 你一个棒小伙子还不如我。来,我们跑到天安门广场去。”说着,一弯腰,朝前 跑去,克莱尔一看,只好赶紧追上去,寂静的马路上立刻传出他俩“劈里啪啦 “的跑步声音。   两人一直跑到金水河边,天安门城楼下,远远的看去,天安门广场已经 聚满了人,柳叶子告诉克莱尔,这是来看早晨升旗仪式的,再等一会儿,就会从 天安门城楼里出来执着旗子的军人,突然克莱尔指着天安门城楼上挂的巨幅毛主 席画像,说:“你们的总统-毛。”柳叶子笑道:“是毛主席,不是总统,是主 席。Not PRESIDENT MAO But CHAIRMAN MAO。”柳叶子突然觉得自己能和外国人 用英语交谈了,不禁欣喜异常。   就这样,柳叶子带着克莱尔一到北京,绕着这北京的紫禁城转了一圈。 到了上午十点,才带着克莱尔回到父母的家,北京地院宿舍区。   刚推开门,柳叶子的母亲就吓了一跳,没想到女儿一声不打招呼就回来 了,还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个子高高大大的外国人,女儿一进门,面对母亲惊 异的眼神,一笑说:“这是我同学,要来北京玩玩。”母亲说:“昨晚你那个安 徽大学的小华来了几个电话,问你回来没有,要到了,叫你回个电话。”柳叶子 听了一声不吭,放下背包,对克莱尔说:“赶紧走吧!”说着,把克莱尔朝门口 一推,说:“妈。你别等我,我带克莱尔找旅店去。”临走时,柳叶子又对母亲 甩出一句话:“他再来电话,就说我没回来。”      ★★ 第三十三章 克莱尔笑戏靓女 华雨露心寒车站   柳叶子帮助克莱尔在附近找了一家涉外宾馆-北京友谊宾馆,然后在接 下来的几天里,带着克莱尔几乎游遍北京的大街小胡同,每天七点就出发,凭着 两条腿,在北京的多得数不清的小胡同的穿行,克莱尔带着一部价值万元的尼康 相机,不停的拍照。   柳叶子则尽一切可能方式给他提供拍照的方便,甚至带着他进到老北京 人的四合院里参观,而北京人看着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外国小伙子深入到他们家中 参观也并不反感,于是两人从得胜门大街的小胡同进去,从地安门的胡同里钻出, 出了同仁堂,又进了六必居,吃了冰糖葫芦,又去品尝北京烤鸭,累了,不是坐 在四合院大门口的台阶上,就是坐到咖啡店里,克莱尔入乡随乡,客随主便,随 便柳叶子安排,一切费用由他出。   第三天,克莱尔提出他要到大使馆去办点私事,问柳叶子愿不愿意陪同, 柳叶子正想看看大使馆里面怎么样,就一口答应了。   在美国大使馆的接待室里,克莱尔和一个美国大使馆的官员聊了几句, 指了一下柳叶子,就看那个大使馆官员对微笑着对柳叶子点点头,柳叶子不知道 他们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好问。这时,那大使馆官员就走过来,笑着和柳叶子握 手,用中文说:“欢迎到大使馆来参观。”柳叶子听了他的话莫名其妙,不知道 克莱尔和这人说了什么话,让这位官员对自己那么客气。   从大使馆出来,柳叶子急不可待的问克莱尔,刚才对那人说了些什么, 让那人对自己那么客气。克莱尔神秘的笑了,说:“没啥!”柳叶子生气说: “你要不说,我走了!”克莱尔笑道:“那人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你是我 的未婚妻,今年年底,我们就要结婚了。”说完克莱尔大笑。柳叶子脸通红,说: “你瞎说些啥,谁是你的未婚妻,我是有男朋友的。”克莱尔说:“对不起,开 个玩笑。”   这一天,柳叶子又陪克莱尔玩到晚上11点才回家,刚到家,只见家中客 厅灯亮着,椅子上只有华雨露正坐在那儿,让柳叶子吃了一惊。听见推门声,柳 叶子母亲从里屋出来说:“小华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柳叶子脸色十分冷竣, 不吱一声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华雨露见柳叶子对他这个态度,判定她已经变 心了,不由心中暗暗纳罕,见她不睬自己,就拿定主意,想要她给自己一个准话, 就也在她身后跟了进去。   柳叶子仿佛料到华雨露会跟进来,也不睬他,把皮鞋一脱,换上拖鞋, 坐在床边,冷冷的看着华雨露说:“谁要你来得?”华雨露没有想到柳叶子这样 一问,心里顿时变得冰凉,没有回话,柳叶子见他不说话,愈加生气,撇了他一 眼,说:“你来干什么?”华雨露还是不吭声,他想给柳叶子跪下来道歉,想到 吴雪儿的话,他勉强走到柳叶子身边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柳叶子听了, 脸上一点表情没有,这时,门轻轻推开了,原来是柳叶子母亲给华雨露端来一杯 水,她是春节见过华雨露的,对华的印象还不错,老太太把水放下,见华雨露站 着,柳叶子闭着眼歪靠在床上,知道他们在呕气,就对华雨露笑了一下,说: “你坐呀!”然后就出来,把门带上。母亲刚出去,柳叶子就睁开眼,说:“你 走吧!我累了。”华雨露心中的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他知道这不是他们吵架的 地方,没有想到自己一路没有合眼跑到北京是这个结果,但又有些宽慰,自己总 算了解柳叶子的为人了,也知道自己再追着她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一腔泪水几乎 喷薄而出。   他冲出屋子,且喜客厅里无人,拿起自己的旅行包,几乎是跑出了柳家 的大门,随着柳家的大门“砰”的一声,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和柳叶子两人的情 缘就此断了。   屋里,柳叶子见华雨露不声不响的走了,心里也愈加生气,但是想到这 些天和克莱尔的交往,感到自己并没有做错,她感到在华雨露身上自己浪费的时 间太多,就是自己将来和华雨露结了婚,那又怎么样,充其量华雨露混个穷教授, 和他住在一个破宿舍里,一辈子生个孩子,写两篇不痛不痒的论文,然后等着升 职,涨工资,熬二三十年,50岁以后,就像学校里那些老教师一样,一个个蓬头 污面,未老先衰,还要看学校那些当官的后辈们的眼色。   想到这里,她感觉到自己这一步棋走得不错,心中感到振奋,也就不暇 考虑华雨露现在的死活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卫生间,等从卫生间出来, 她已是把自己多日的劳累清洗的干干净净,一头乌发披在头上,在镜子里,更显 得生气勃勃,年轻靓丽。   她套上一件牛仔裤,上身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拿了一个手袋,把自 己的房门轻轻带好,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克莱尔去。   就在柳叶子出门时,华雨露也坐地铁到了北京火车站,一看列车表,只 有凌晨5点有车,看来自己只有在火车站再熬四、五小时了,他买好了车票,来 到南去的候车室,因为是夜间,候车室人不多,便找了个远离人的座位坐了下来, 定了定神,看看周围,除了几个在找座位的旅客,其余的都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心中一静下来,才感觉到肚子饿了,于是从包里掏出一块刚到柳叶子家附近时买 的烧饼,就着一块咸菜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只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咸咸的,不 知那是泪水还是咸菜。   在候车室坐了一会儿,华雨露眯着眼,却一些困意都没有,于是他决定 在外面走走。   盛夏的北京,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车站广场上,有些人歪靠在台阶 上,不知道从那儿来得对对情侣偎在一起,让华雨露看的心烦,心里想:“谈恋 爱就是那么回事,就像红楼梦说得: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看北京车站那高高的塔楼,想着假如 从那儿爬上去,然后从上面向下一跃,那明天的报纸上一定是条大新闻《安徽某 高校教师殉情纵身一跃》,想到这里,脑子里就在盘算从哪儿上去,才能不被人 发觉,万一被人当小偷抓了起来,那就是一场笑话,给柳叶子还笑死了,看来这 个计划实现不了,他也就不再多想。慢慢的走回候车室,一看自己原先的位子已 经给人占了,于是又重新找位子坐下,一看时间已经1点半了。   他迷糊着眼睛又坐了半个多小时,觉得两条腿又酸又麻,把眼睛睁开, 下意识的朝四边往,只见远处仿佛有一对男女正朝自己这边走来,那女的好像是 柳叶子,男的是个外国人,脑子一激灵,马上站了起来,朝一边躲了过去,只见 那一对男女好像找人似的,走一会,两人嘀嘀咕咕一会,走近了,果然是柳叶子, 那外国人不用说,一定是克莱尔。   华雨露看到这里,估计他们在找自己,就弯下身子,从一侧悄悄溜过去, 快步走出了候车室。   来人果然是柳叶子,原来柳叶子刚要出家门,被母亲发觉,听说华雨露 被她赶走了,老太太大骂女儿一顿,要她赶快把华雨露找到。   被母亲骂得狗血喷头的柳叶子才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赶忙把克莱尔 从旅舍里约了出来。两人先在附近的旅舍里找,没有,后来还是克莱尔想到去火 车站。   柳叶子和克莱尔在候车室里没有看到人,就走出来,来到广场上,两人 静静的看着周围,没有一点痕迹能证明华雨露来过这儿,柳叶子半天没说话,不 知道是懊悔还是生气,克莱尔说:“既然这里没有我们回去吧!”柳叶子幽幽的 说:“都怪你。”“怎么都怪我?”“要不是你一次次的找我,我怎么会…。 咳!”克莱尔说:“这在我们国家很正常。”柳叶子生气的说:“那是你们国家, 你们国家是资本主义的大本营,通奸、乱伦、强奸,老百姓司空见惯,我们这里 不行。”克莱尔有些歉意:“那对不起了,我不了解你们国家的人是怎么回事!” 柳叶子看克莱尔被她说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软下来,说:“算了,我们回去,但 愿他不会自杀!”   华雨露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坐在地上, 能清楚得听见两人说话,见柳叶子这样说,好像她和克莱尔之间还没有那些事。   接下来的话却让华雨露心惊了。   只听见克莱尔说:“愿意和我去美国吗?”华雨露好像听到柳叶子在笑, 柳叶子说:“美国?我当然想去,至于和谁去,我还没有考虑!”克莱尔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走呢?我又不会害你!”柳叶子:“你当然不会害我,我 心中明白,只是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克莱尔说:“我明年就要回去了,你不快 也毕业了吗,为什么不到美国去继续上学呢?”柳叶子说:“到美国上学是要钱 的,我哪儿有钱啊!”克莱尔的笑声:“我邀请你去,当然学费我来出!”柳叶 子轻声的笑:“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当然希望!”   听到这里,华雨露心里往下一沉,知道他们继续下去还会谈些什么,这 一切与自己无关,于是不再听,悄悄站起来,往远离他们的地方走,越离越远, 仿佛还能听到柳叶子轻声的笑。   ★★ 第三十四章 克莱默变克莱尔 书呆情尽多情女   华雨露回到合肥的第二天晚上,才到张天喜那儿,把柳叶子和他的事向 张天喜说了,张天喜听了半天没说话,他没有想到华雨露这次那么不顺,也没有 想到两人关系会发展到这个程度,他不理解柳叶子打算干什么,既然要和华吹了, 为何不与华明说,不过看来这次两人是彻底断了,于是他问华雨露有何打算,华 雨露苦笑了一下说:“我有什么打算,爹死娘嫁人,我还能不过了。”说完长长 叹了一口气。说着,他顺势倒在张天喜的床上说:“也许我这辈子就是这样,没 有一件顺心的事。”张天喜道:“未必,谁能说自己一辈子总倒霉。”   华雨露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说:“也罢!和柳叶子谈了这两年,我就像被 柳叶子捆起来一样,动一动就要看她的脸色,如今这根绳子总算解脱了,明天我 要到黄山去散散心,你去不去。”张天喜说:“你怎么说走就走,一点思想准备 都没有!”华雨露惨笑一声:“我现在是无牵无挂,和你不一样,你是有家室的 人了。”张天喜笑道:“你别瞎说,我不和你一样,又没结婚,光棍一个。”华 雨露道:“既然这样,明天天一亮就走。”张天喜道:“那不行,我的论文还没 有打好,三天以后吧,怎么样?”张天喜想了一下:“好!”“那,再见!”华 雨露说完爬起就走。张天喜道:“等一等,雪儿一会儿就来,你不对她说一下 吗?”华雨露勉强笑道:“这又不算什么光荣的事,还要大张旗鼓的到处说呀!” 张天喜道:“说不定雪儿能帮你们和好呢?”华雨露冷笑一声:“不可能,你没 看到柳叶子当时的脸色,就差一点撵我滚蛋了。”张天喜不相信:“那你就这样 算了?”华雨露:“那还能怎么样?别看小柳这人心高气浮,说话不大思量,真 认起真来,那一定是早已做好思想准备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张天喜对华雨露使了个眼色道:“雪儿来了。” 华雨露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张天喜把门一开,果然是吴雪儿,只见她由于天热, 穿着一件极薄的短袖花布衬衫,一头乌发盘成一个大大的发髻,如同头上坐了一 个黑黑的乌梢蛇,手里拿着一把纸扇,一边扇着,一边说:“你们不热啊,呆在 这么个小屋里,还关着门。”一边扫了一眼华雨露说:“这次去北京收获怎么 样?”张天喜道:“就别说了,小华还一肚子气呢?”“怎么回事?”张天喜道: “你让他自己说。”华雨露笑了一下:“没啥!都过去了。”雪儿道:“我还算 着你会过完暑假回来呢?”华雨露苦笑了一下,张天喜拉了雪儿衣襟一下:“你 还开他玩笑,他这次连一顿饭在柳叶子那儿都没捞到吃。”雪儿听了一愣:“不 会吧!小柳不会那么无情。”华雨露嘴里“哼”了一声:“岂止是无情,简直是 绝情!”雪儿道:“怎么回事,我有点不大相信,小柳不是那样人,要真是这样, 她以后怎么见你。”华雨露又冷笑道:“你以为她还会见我吗?她迟早要和那个 洋鬼子走得,我现在在她眼里,啥都不是。”雪儿听了默默无言,半晌笑道: “要真是这样,等小柳回来了,我去代你说说看。”华雨露道:“别,我已经心 灰意冷,就这回子柳叶子求我,我也不干了,谁知她和那个洋鬼子上过床没上过 床。”   张天喜道:“别瞎说!”华雨露气岔岔的:“我说得没错。”雪儿笑道: “小柳不是那样人,你别多疑,也许过一阵子她就会好的。”华雨露叹了口气: “没指望,我心里有数,你们坐,我走了。”   张天喜说:“你别急走,我这篇论文快完了,你今晚帮我个忙,给我看 一下怎么样!”华雨露微笑道:“多少字?”张天喜道:“三万!”“什么方 面?”“美国19世纪爱情小说论丛”“什么,你要我这个时候去谈爱情,还是美 国?”华雨露大笑,雪儿听了也抿着嘴笑。张天喜道:“开个玩笑,是一篇有关 美国的一部社会问题小说《克莱默夫妇之争》。”雪儿道:“这部小说的中文版 我看过,是说一个叫克莱默的,在一次为未婚者举办的活动中认识了一位女士, 在这以前,两人的男女朋友都超过了一个排,但是这次他们是认真的,但是婚后, 还是由于种种矛盾,离婚,而由克莱尔独自抚养两人的爱情结晶。”张天喜笑: “克莱默,不是克莱尔。”雪儿笑:“说顺了嘴,对不起!”华雨露懒洋洋的: “管他叫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就是我,和谁也没有关系。”张天喜道: “难道和我也没有关系,你也不要太过分懊恼,赶明请雪儿在他们班上帮你挑一 个。”雪儿笑道:“别开玩笑,人家心里还难受着呢!”华雨露道:“还是雪儿 理解我。”   雪儿走后,这一晚,华雨露没走,就在张天喜那儿过得夜,一边帮张天 喜看英文写的论文,一边问:“你怎么想起来写这种论文的?”张天喜道:“这 是伊迪斯找来的论文题目,说是现在美国热门社会小说,很受人们的欢迎,我到 图书馆借来,看了三个月,确实写的不错。”“这好像是给结过婚的人看的,我 们看是不是早了点,有许多夫妻之间的感情你懂吗?”张天喜给华雨露这样一问, 有点发愣:“没想到,你北京去一趟,成熟了不少,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这点有 些担忧,担心自己的作品的评价不到位!”华雨露拿起搁在床头的那本英文原著, 不着声读了一会,说:“你看,小说一开头,就写到生孩子的场面,这对我们是 不可想象的。”张天喜没说话,华雨露继续看下去,越看越有味,看了一会,索 性拿了个枕头,爬到另外一张床上,仔仔细细看起来,又看了半天,自言自语的 说:“你看这个乔安娜也是的,在家带孩子好好的,儿子又是那么可爱,为什么 要突然离家出走?”张天喜道:“她不是说在家要闷死了吗?”华雨露拿著书, 突然放下书,默默的想起了心思。   张天喜还在改自己的论文,他打算把自己的论文写的流畅些,深刻些, 就不断的把借来的《纽约时报》,《读者文摘》发表的书评看了又看,搜肠刮肚, 奈生活中没有克莱默这样的感受,自己写的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回头看华雨露, 见他还是在津津有味的抱著书,不由叹了口气。   华雨露的思绪早已飞到在北京的那天晚上,柳叶子那卑视的眼神,那冷 酷的口气,就像此时乔安娜与克莱默说话的口吻,不!乔安娜并没有鄙夷克莱尔, 她仅是厌烦了那枯燥的日子,而柳叶子则更多得是鄙视,瞧不起自己。华雨露突 然觉得自己比克莱默更可怜。   张天喜凑了过来,道:“怎么?有什么体会?”华雨露坐了起来:“此 中体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只问你,乔安娜为何要离家出走?”“她厌倦 了每天带孩子的生活!”“这当然是一方面,你说两性的关系到底最佳状态什么 时候?”张天喜被他这么一问居然无从回答,华雨露笑道:“所谓心心相印,此 其时也!中国人的婚姻大多是穷凑合,对付着过日子,那是因为温饱这个基本问 题没解决,故先得把肚子的问题先解决了,才会考虑爱情问题。”“嗯!这我当 然知道。”“其实作为人,精神上需求远远要超过对物资得需求,这就是人之所 以为人,高等动物的原因。”华雨露讲到这里,爬了起来,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走 来走去,意欲继续发表他的高见。   张天喜怀着兴趣看他准备再说啥,只见华雨露走了一圈,突然说:“不 早了,有12点了吧,你听周围都没有声音了。”两人仔细听听,果然四周已经悄 无声息,张天喜把声音放小了,说:“好了,现在正是夜深人静,你我把心思交 一交,不管怎么我们也是多年的好友了,朋友落难,我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   此时正是合肥的初夏,白天尽管热到34-5度,到了深夜,还是有一缕 缕凉气缓缓的渗进窗户里,此时积蓄在华雨露心中多天的郁闷,烦恼,委屈开始 放射出来,他突然伏在桌上,失声哭起来,这一下让毫无思想准备的张天喜吓了 一跳,两人相识多年,他从来没有看到华雨露动过这么大的感情,不用说他这次 受的刺激不小。   张天喜只见华雨露伏在桌上,先是失声哭泣,然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把声音放小了,继而是只见两只肩膀的抽动,然后是一动不动,张天喜看他哭得 伤心,知道劝也没用,索性让他哭个够,果然一会儿,华雨露不哭了。站了起来, 走到门外在厕所里大声的擤鼻子,又放水洗脸,知道他此时那一股感情过去了, 就静静的等待他回来说什么。   华雨露一脸平静的走了回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张天喜知道此刻 不适合再提上面的话题,也就说:“你困不困?”此时的华雨露就像刚刚经过了 一场大风暴的天气,已经平静了下来,说:“过几天,你的论文做好了,去不去 黄山,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张天喜道:“当然去,我们朋友一场,你落难 了,我不能看着不管。”   ★★ 第三十五章 冒高温游黄山 度炎夏情意绵绵   华雨露想到黄山去,结果被张天喜的论文拖住,直到十天以后,才能成行, 谁知道合肥的温度已经到了三十六度以上,合肥的夏季有时会持续许多天热到三 十五度以上,只要连续十几天不下雨,一轮骄阳就成一堆火,把整个城市烘的像 个翻烧饼的铁炉子,一股股热浪向各个家涌去,继而每个家也演变成了一个个小 火炉子,把人从家中逼出来,可就是从家中出来,也没有一个可以凉快的地方。   每当南方广东来台风时,就会把南方的酷热风送到合肥、南京一带,然后久 久停在这些城市的上空,不走了。这时,合肥的市民就感觉到自己简直成了烤熟 的鸭子,几无藏身之地。   到两人准备好成行时,天气已经热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由于路上要涉及许多 男人的话题,张天喜决定不带雪儿去,雪儿也不大在乎,在这个天气外出旅行, 无疑是花钱找罪受,可是华雨露就是想找这样的天气出门,才能排解心中的幽怨 之气。   要走的那天晚上,华雨露几乎是彻夜未眠,因为是第二天早晨5点一刻的车 票,两人都不敢大睡,那天晚上也是出奇的热,白天的温度已经达到了39度,那 是气象台报的,实际远远不止,人呆在屋子里就仿佛坐在烤箱里,没有办法,只 好忍着蚊子咬,爬到屋顶的平台上,铺设一个竹席,坐在发烫的水泥上对着星星 聊天。   由于华雨露那天的失声痛哭,张天喜还以为华雨露仍未从失恋的痛苦中脱离 出来,故也不敢随意说话,以免伤了他的心。岂止也就是那天痛哭,把华雨露真 从这感情的深渊里解脱了,自古道:男儿有泪不清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大凡一 个人在经历大悲大喜之后都有一个大彻大悟的过程,华雨露经历了这人生的一大 挫折,方晓得男女恋爱原来就是那么回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不 行,他这次要到黄山去寻求一种自我解脱,如能通过旅行从中体会一些什么人生 哲理,到也不虚此行。   两人在蚊子的嗡嗡声中,聊了一会,张天喜就睡意上来,华雨露在一边说什 么,他都是虚以回答,嘴里“呜噜呜噜”的,华雨露看他已经啥话也不愿讲,知 道他困了,就也不再说话,独自一个靠在枕头上,摇着光光的大腿想心思。这时 大约已是凌晨一点多,万籁俱寂,天上繁星点点,地上天上都仿佛涌出一股凉气 慢慢向睡在外边的人浸过来,把人白天所感受的那些燥热悄悄的溢散了,周围的 蚊子似乎也少了不少,华雨露越感头脑清醒,不由把自己的一生以及以后的未来 之路怎么走是想了又想。过去有柳叶子,自己把将来的生活都设计的好好的,如 果有机会出国当然好,没有机会,就在大学里混也不错,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身边都是些年轻学子,不会有过多的人事矛盾,自己的父母在安大工作一辈子, 无论如何将来评教授副教授都不是问题,如果有机会出国进修那当然是件好事, 出不去也没有啥,可这一切都被那晚柳叶子卑夷的眼色和冷酷的声音所打破,华 雨露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被柳叶子所讨厌和鄙视,自己在南京大学一直以少年倜 傥,风流才子自居,工作学习虽然没有张天喜踏实,但也说得过去,怎么自己那 么叫柳叶子瞧不起,看来自己身上一定有自己看不到的缺点,让柳叶子看的十分 清楚,否则不会对自己这个态度,这样一想,他转而感谢柳叶子,没有她这一逼, 恐怕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己的弱势,他又想到为何吴雪儿为何选择了张天喜,而不 是自己,按道理,自己比张天喜的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那一定是张天喜身上有 自己所没有的优点。而这种优点让女孩子看了安心,觉得他可靠,可以依赖,而 这是自己所缺乏的,想到这里,他奋然坐了起来,心里暗暗感激柳叶子,在不经 意中给自己指出了一个人生之路。   又不知过了几许时间,此时在楼顶上已是变得十分凉爽,正是睡觉的好时间, 华雨露迷迷糊糊刚要睡去,突然张天喜爬了起来,说:“快起来,时间不早了。” 华雨露把胳膊上的手表对着天上的星星亮光一看,已经快四点,张天喜道:“差 不多了,我们下楼洗洗。”说着两人爬起来,张天喜夹起竹席,华雨露抱着枕头, 摸着黑从平台的一个出口,沿着铁扶梯下去,到了宿舍,放好席子,两人匆匆用 凉水冲了一把澡,把各人的旅行包拿好上路了。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微露熹色,马路上鲜有几人来往,一看时间已经4点5分, 离公共汽车开还有一段时间,只好步行,沿着金寨路向北,再进入长江路,一阵 急行,到小东门已经4点三刻,张天喜东张西望,四处看是否有卖小吃的,可那 些小吃店也才开门,有人在点火生炉子,炉烟冒起,点火的人大声咳嗽着,张天 喜看了没有指望,只好往车站那边走。   可巧在汽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人在烤烧饼卖,大大的铁炉子上已经 烤好了十来个烧饼,这让张天喜十分高兴,拿出一个大大的布袋子,这是雪儿昨 天送来的,要他装食品,不会霉变,他一下买了十个。   到了长途汽车站,原来他们那班车已经快上满了,在汽车站的小卖铺,张天 喜又买了几袋榨菜、南京玫瑰大头菜、马鞍山豆腐干。华雨露看张天喜不慌不忙 的准备这些琐事,一下明白了,为何吴雪儿这样喜欢他,原来张天喜时时干事都 像在过日子,这让女人感到安心,会认为他是个过日子的人,这正是中国传统在 张天喜身上的具体体现。   上了汽车后,张天喜担心华雨露坐在中间的位子不习惯,就让华雨露坐在靠 窗口的地方,座位上放上了已经磨的油光发亮的草席,很热,还有些腥噪的味, 上汽车的大多是农民,因为张天喜是芜湖那边人,对皖南一带的口音很熟悉,听 这些人说话好像都是宣城、绩溪、屯溪、歙县那边做生意的人。   车上还有些孩子,大约都是这些农民的,只见他们在椅背上翻上爬下,时而 从随带的包里拿出一块廉价蛋糕在嘴里啃着。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 小辫,从前边的座位上不断的回过身子对华雨露笑,华雨露心中微微一动,也就 对着那小女孩笑。于是小女孩从前边伸出手来,原来是一朵小小的红色的月季花, 华雨露接过花,从衣袋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棒,于是小女孩一笑,接了过去,两 人就在这无语的交流中取得了相互的信任,于是小女孩从座位上跑下,来到后排 的座位,阹生生的要华雨露抱,张天喜这才发现了这个小女孩,也是心中一动, 原来这孩子的眉宇之间竟然有些像柳叶子,不由心中暗暗赞叹,怕勾起华雨露的 心思,不敢多说。   这时也许是孩子的母亲发现孩子不见了,于是操着安庆那边口音大声喊孩子 的小名:“叶子,叶子!”听到母亲喊,孩子跑回母亲身边,华雨露却不知所以, 默默不言。这让张天喜更加惊异,担心这次旅行会有什么兆头!   这时,只听汽车“轰隆”一声,原来司机把汽车发动了,汽车的座位已经坐 了有7成,一个拿着票夹的女孩上来,开始检票,再过一会,女孩下车,手一挥, 司机把车门关上,车子又“轰隆”了两下,开动了,等车子驶出车站大门,张天 喜才注意到此时天已大亮,东方透出红色来,眼看又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一天。   这天合肥才六点不到,已是热的人都喘不过气来,到了上午九点,开始起南 风,吴雪儿家在五楼,此时南风大作,风夹带着热气呼呼得向屋里灌,刮得窗户 “喀喇喀喇”响,雪儿忙把窗子关掉半扇,往水泥地上撒了些清水,等母亲把饭 做好,两人吃了饭,雪儿感到热的不行,就在自己屋里地上铺了一床竹席,准备 好好睡个午觉,她搬了枕头,躺下来,眯着眼,心里却在想着张天喜他们该到哪 儿了,回来一定晒的像个黑猴子一般,不由抿着嘴一笑。   门外传来敲门声,在隔壁睡觉的母亲把门打开,嘴里“呀!”了一声,又说: “稀客啊!”只听有人说:“雪儿在不在!”“在!在!”母亲把门忙打开,雪 儿一骨碌爬起来,穿上拖鞋,出去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柳叶子,只见她满脸 红扑扑的,一头是汗,见到雪儿,微微一笑,雪儿忙笑着说:“这大热天,你也 不怕热!”柳叶子说:“我刚才北京回来,放下东西,就到你这里来了。”雪儿 忙放了一盆冷水,给柳叶子洗,又从冷水杯里倒了一杯凉开水,柳叶子一饮而尽, 匆匆洗了把脸,雪儿把水倒掉,回过头来问:“你怎么样?”柳叶子脸一红, “还能怎么样?”雪儿看她的意思好像有话说,就主动开口道:“这大热天,跑 来该不是有什么事儿?”柳叶子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小心翼翼的问:“华雨露回 来了?”雪儿估计她要问些什么,“哦!今天一早和张天喜去黄山了!”柳叶子 似乎有些失望,说:“没事就好!”雪儿说:“小华可对你们的事痛苦的狠,还 狠哭一场呢?”听到这句话,柳叶子的双眸闪闪发亮,似乎有些激动,雪儿有些 明白了,不由的得问:“你想找他!”柳叶子忙把手摇摇,叹了口气,这口气叹 得让雪儿惊诧不已,因为相处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有看到过小柳会叹气,又不由 得问:“那你?”柳叶子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这时雪儿才注意到小柳的右手食 指上多了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心里想,“这不是宝石就是钻石的”,小柳一抬头, 又看见她粉嫩的脖子上分明还挂了一串晶莹碧透的珍珠项链,看起来这两件饰物 档次都不低。   雪儿看到这两件对象,知道来历不凡,不敢多问!就嗒讪着问:“你回学校 啦?”“是,学校里没人,都跑光了。”“那你回来干什么?”“回来看看,不 放心。”柳叶子没讲不放心什么,雪儿也不便再问,说:“你累不累,要累了, 就在这儿睡一觉?”此时柳叶子已经凉了下来,心也似乎定了,说:“好!”雪 儿忙着把地上的席子换了个大床的竹席,又多置了个枕头,于是柳叶子舒舒服服 的躺了下来,不一会,眼一闭,打着轻微的鼾声,竟酣然睡去。   此时张天喜他们的车也已过了黄山的大门口,向温泉宾馆开去。   ★ ★ 第三十六章 离俗世心静如水 做怪梦难脱红尘   却说张天喜他们坐着客车,一路冒着高温,经宣城,南陵,歙县,到了上午 十点,车外的气温仿佛已经超过了五十度,随着车的开行,一股股热浪朝车厢里 卷,除了热,倒不感到气闷,此时张天喜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华雨露倒活跃起来, 一点困意没有,前面那个眉宇间有些像柳叶子的女孩,不断的往后面跑,找华雨 露玩,于是张天喜把外面的位子让出来,自己坐到窗口去,华雨露倒有耐心,逗 着那小丫头,两人乐的忘记了在车上。   车到了黄山的黄山宾馆,停下来,华雨露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家子,孩子 的父母都操着安庆那边口音,像一所学校里面的教师,等住下来,这一对夫妻包 了一间房,张天喜和华雨露住进一个三人房。   自车一进入黄山大门,气温似乎就迅速降了下来,人感到舒服多了,阳 光普照,天空碧洗,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刚刚从地狱般高温中走出的人们仿佛感 觉来到了天堂一般,浑身的骨头都松了。   张天喜和华雨露拿了条洗澡的毛巾晃晃悠悠的走出旅馆,前面是温泉游 泳池,走过去,是一片参天大树,石径小道上树影斑驳,远处仿佛有溪水的声音, 于是循声寻找过去,居然发现从一个无法攀登的羊肠小道上流出一股清澈的泉水, 泉水往下行,流过一块块石头铺就得小溪,水在砂石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清冽, 张天喜捧了一握水,拿舌头舔了舔,觉得十分甘甜,于是华雨露也尝了一下,索 性两人用手捧着水大喝了几口,然后靠着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躺下来,望着 蓝天白云在头上飘,周围寂静无声,偶尔有两声蛙鸣和鸟的歌唱。   张天喜躺着,眯着眼,对华雨露说:“你这个主意真不错,要不然,我 俩此时还不是汗流浃背的躲在宿舍里,无聊打发日子。”华雨露微微一笑,说: “不假,一进了山,我就感觉一切都解脱了,人生一切烦恼似乎化的无影无踪, 真痛快啊!”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只见一个腰挎竹笼,戴顶草帽的中 年农民从下面走上来,走过他们身边,向溪水流经的上面走过去,张天喜眯着眼, 看那农民一直往草丛深处走,一会儿草就把农民挡住了,于是他爬起来,也循着 农民的路径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不远处是个人字瀑布,瀑布水流不大,但显得 很神秘,不知这股水从哪儿来得。那农民还在,弯着腰似乎在挖着什么,张天喜 早就知道黄山产灵芝,或许那农民就是挖草药的。   张天喜回来,又靠到大石头上,此时华雨露由于一夜没睡,已经把洗澡 毛巾盖在头上呼呼大睡了。   此时在合肥,已经大约五点多,烈日熊熊,丝毫没有降低温度的感觉, 奇怪的是柳叶子睡得像死过去一样,三个多小时,一动不动,倒让吴雪儿担心起 来,她摸了摸柳叶子的额头,似乎并没有烧,于是放心了,心里想,这个把月, 还不知道怎么和克莱尔一起玩的,恐怕是没日没夜,同时这柳叶子的一套贵重首 饰也来得蹊跷,难道是克莱尔给她买的?突然雪儿觉得自己太俗,没事琢磨人家 的首饰干什么,管它哪儿来得,反正和自己无关,想着,就爬起来,到外屋厕所 里洗了把脸,然后回到客厅,拿出那本还未看完的《天使的愤怒》看。   当看到詹妮芙遭到黑手党迈克尔陷害,为证人送了一个信封里夹带的一 只死金丝雀,而最后被逮捕时,心思又回到柳叶子那对首饰上,而深深为柳叶子 担忧起来,生怕柳叶子上了克莱尔的当,雪儿一边为自己的无聊,自己的庸人自 忧而自责,而辩解,一边还是不由自主在想刚看到柳叶子时,那对贵重的珠宝给 自己带来的惊讶,想到这里,不由的起身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抽屉,看来看张天 喜母亲送给自己的戒子,原来自己那么宝贵的东西给柳叶子手上,项上闪闪发光 的对象籿的黯然无光,想着,把自己的重又放回抽屉里,不由叹了口气,心里不 知什么滋味。   华雨露躺在石头上,酣然一觉,一下睡了两个多小时,这时天似乎有些 暗了下来,只听远远的汽车声,人声嘈杂,过一会,就有人上山来,经过华雨露 躺着的大石块,看了一眼,又继续往上攀登。   张天喜靠到一棵大树下,绕有趣味的盯着几只黄山的大蚂蚁在拖着一只 半死的蚂蚱,先是四只在前,一只在后,由于用力不均,那只死蚂蚱转了个圈, 掉了个,头变成了尾,尾变成了头,于是又重来,重新分配力量,这时又跑来几 只蚂蚁帮忙,一共有九只,前面四只,后面5只,大家一起用劲,终于把死蚂蚱 抬起,走了大约有三十多厘米,放下来,又有几只蚂蚁加入,速度就快多了。   看到华雨露醒了,说:“快起来吧!快六点了,去迟了,饭都吃不上!” 听到这里,华雨露一骨碌爬起来,说:“好觉!”然后走下小溪,用毛巾蘸着水 擦洗,一边大呼:“痛快!痛快!人生而不来黄山,枉为人也!”   晚饭是稀饭馒头,一碟切好的嫩黄色的酱瓜,味道挺不错,吃完饭,天 已经逐渐黑了下来,天空中原来只有几颗星,随着时间的推移,抬头望去,就像 天穹上挂满了钻石似的,晶莹透彻,美妙极了。因为担心有蛇,两人不敢跑远, 就在附近转了转。   合肥,躺在地上凉席上的柳叶子一夜一动没动,只是在天快亮时,做了 一个奇怪的梦,只见她和克莱尔来到故宫的珍宝馆附近,正在说话,不知为何, 克莱尔突然面露凶光,要抢柳叶子手上的戒子,柳叶子没有想到克莱尔还会这么 凶,伸手就把戒子脱了下来,摔在地上,克莱尔弯腰去拿拾,另外一只手早拾了 过去,柳叶子一看是华雨露,就冷冷的说:“你来干什么?”华雨露笑嘻嘻的说: “这是我给你买的钻石戒子,来!我给你戴上?”说着就要拉柳叶子的手,柳叶 子眼睛一酸:“你早干什么去了?我早就是人家的人了。”华雨露一听,就呜呜 大哭起来,柳叶子不忍,道:“我俩缘分已绝,你走吧!”华雨露流着眼泪离开 了,柳叶子这才心情好受一点,回头一看,克莱尔也不见了,心里一慌,一下醒 了,只见外面繁星点点,凉风习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张天喜两个计划一早就走,谁知因早饭耽搁了,食堂开饭 要到六点半,旅客们也纷纷起来,忙忙碌碌,都在作上山的准备,昏暗的宾馆走 廊里,到处是急着上厕所,洗脸的人们,华雨露没有看到昨天那个小女孩,估计 他们昨天就上山了。   吃完早饭,一看表,已近7点,张天喜和华雨露回房间拿了背包,就开 始上山了。   在张天喜他们上山之际,柳叶子也醒来了,她睁开眼,仿佛忘了自己身 在何处?,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还在家中,直到吴雪 儿笑吟吟的端着豆浆放到桌上一声响,她才想起自己在雪儿家中,她揉了揉眼, 一下坐了起来说:“真奇怪,我怎么睡在这里?”雪儿说:“嗨,你忘了昨天你 怎么来得?”柳叶子笑了,问:“你妈呢?”雪儿说:“到学校去了。”柳叶子 道:“我得洗洗!”说着站了起来,雪儿赶忙从衣柜中掏出一条白毛巾和换身衣 服,道:“厨房有开水!”“不用,我在北京天天在游泳池里游泳,洗冷水习惯 了。”雪儿说:“游泳和洗澡两码事,你不要生病。”柳叶子想了想,还是端了 瓶开水进了厕所。   等柳叶子洗完,回到房间,穿着雪儿的睡衣,高高的身量,显得雪儿的 衣服小了些,高耸的胸部把衣服撑的老高,一手挽着一把青丝,用梳子梳着,不 由得雪儿说了一句:“怪不得华雨露忘不了你,你也太勾人了。”柳叶子听了一 声没吭,只顾梳头,雪儿看她没有反应,以为她听了不高兴,也就不敢再吱声。 谁知柳叶子转过身子,问:“你怎么知道华雨露还想着我?”“那当然?你以为 华雨露这次受的打击还不大吗”雪儿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雪儿问:“你 和那个克莱尔到底如何了?”柳叶子斜睨了一眼雪儿,摇了摇手,那颗闪闪发亮 的镶在戒子上的钻石似乎说明了一切,又微微笑道:“你真想知道?”雪儿道: “当然了,怎么啦?”雪儿道:“明年春节,我们结婚!”雪儿惊讶得瞪大了眼 睛:“真的?”“当然!这有什么奇怪得?难道你和那些老年人一样也那么古 板?”雪儿低着头,脸红了一下,说:“不是,只是意想不到那么快。”她嘴上 那么说,心里却在想:华雨露,这下你没有想头了。哎呀!也不知这两个人玩到 哪儿了?   ★★ 第三十七章 入仙境雨露悟道 闲言倩女露真情   且说张天喜和华雨露随着人群往山上走。越往前行,原来一起上山的一群人, 就越发分开了,到最后,张天喜他们发现只有自己两人了。   两人爬到一定的高度,回过头来向下望,一团薄雾从山谷里苒苒升起, 山下苍松绿树把山下的黄山宾馆,陶然亭挡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彩色的琉 璃瓦顶。   这时山势也逐渐陡峭起来,两人都是年轻人,只是凭着一股勇气往上攀 登,一会儿也就气喘吁吁起来,张天喜不由自主坐了下来,华雨露到来了劲头, 自己一个劲的往上去。张天喜也不管他,自己打定了主意歇够了再走,就拿出带 的水壶,喝了一口水,拿出黄山旅游图册翻看里面的照片,看自己走到哪儿了, 一看上面标着此地可以看到“金鸡叫天门”,就仰头向侧面的山峰望去,只见陡 峭壁立的山峰上苍松郁郁,遥遥望去,好像真有个老母鸡一样的巨石,对着天空 仰天高鸣。一会儿从山下飘起一团浓雾,就把那巨石遮挡住了。张天喜歇够了, 这才想起华雨露来,就回过身子往石阶上望,原来华雨露就在半山腰的一座小房 子里坐着喝水。   张天喜爬上去,一看这是个小小的平房,里面一个满面红光,约有七十 的老者,在卖开水,张天喜走上前去,华雨露正捧着一碗放了茶叶的大碗喝着。 张天喜问老汉:“老人家高寿?”在一边倒水的老头笑笑,说:“我今年八十五 了。”张天喜过去听爬过黄山的人说这半山寺有个老和尚,心里疑惑莫非就是这 老汉。老人家话不多,只管卖水,水是一角钱一碗,里面放几枝粗茶,爬山的人 爬累了,口渴,能喝到这样有茶叶的开水,到也清香扑鼻,有出神之想。   张天喜道:“老人家,离玉屏楼还有多远?”老汉答:“不远,上去就 是。”两人喝了茶,谢了老汉,继续往上,果然再上去,拐了个弯,俨然又是一 个天地,眼前突兀现出一座巨峰,不用说,那是举世闻名的天都峰,对面一座山 峰如同南海观音坐的莲花,就是莲花峰了。   往前,前面是两边巨石,中间一条窄窄的小路,走进去,仿佛走进了一 条幽暗的小街,带一些幽幽的寒气,望头顶上望去,只能看到一条狭窄的天空, 走过去,豁然开朗。华雨露走到这里,心有所感,想到自己这个把月的遭遇,就 像这“一线天”一样,看看前面仿佛已经没有路可走,谁知只有走出来,又是一 番天地,想到这里,把还想着柳叶子的心思,到了这程上,又松一些。   张天喜问:“我们是现在上天都,还是下午去?”华雨露说:“当然下 午,现在也来不及,且到玉屏楼看看,有没有吃的。”   这时大约10点多钟,玉屏楼里已经有些客人,一些人吃着自己带的干粮, 张天喜也拿出烧饼,和华雨露分吃起来。这时有人说:“里面有面条。你们想不 想吃?”张天喜一看,果然有人用个饭盒端出面条来,张天喜对华雨露说:“我 们也去买一碗面条。”说着进了玉屏楼里,原来这是个不大的小旅馆,里面真有 个小厨房,放了一口大锅,煮的热腾腾的面条,上面飘着一些黄黄的黄花菜一样 的东西,张天喜过去,问那个卖面条的厨师,果然是新鲜的黄花菜,为防止有毒, 用开水烫过,面条里还放了一些切的细细的白色的笋丝,面条两块一碗,够贵的, 但人一旦馋极了,也就顾不上,张天喜和华雨露每人买了一碗,就着带来的烧饼, 把一碗面条喝的精光,那嫩黄的黄花菜和雪白的笋丝味道好像在山下是从来没有 的,张天喜和华雨露在南京,合肥生活那么多年,似乎想不起哪顿吃过有那么清 香的面条。   吃完饭,两人靠在玉屏楼外一块巨石边休息,想着下午如何爬天都峰。 一阵困意上来,只觉得天上蓝天白云,碧空如洗,周围除了苍松怪石,就是遍地 的野花盛开,一阵软风吹过,居然有几只蜜蜂飞过来,让人感到有出世之想。躺 在巨石上的华雨露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他真想就再也不下山了,不 如就留在这山中,找那个老和尚做伴去,不然就去出家,作和尚去。   他想象着自己成了和尚的样子,头剃光了,每天在庙里敲木鱼,念经, 无忧无虑,也许从此以后,斩断一切情缘,到一定时候,就出山去云游四方,想 到这里,心中哪里还有什么柳叶子,只觉得自己畅快极了,原来人生还有其它的 路子好走,为何要迷恋一个女人到这种程度呢?   躺在一边的张天喜此时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华雨露回头一望,看张天喜 已经睡着了,就爬起来,一个人悄悄的望四边走,原来玉屏楼附近景色不少,远 望天都,原来那金鸡仿佛化为了几个人,隐隐的向上面爬,一块巨石上一个仿佛 小老鼠的石块,扒在那儿,从深深的山谷中浮动着一股股翻卷的白雾,升上去, 又化为了白云,几只山雀从对面的莲花峰飞过来,飞到一棵倒挂在悬崖上松树上 唧唧喳喳,这时那些爬山的人都向山后面走去,渐行渐远,没有了声音。华雨露 突然想到,如果这时还不上天都,等回来下山可就迟了。   此时在合肥,正是大中午,酷热难耐,柳叶子在吴雪儿那儿,根本没有 回校的意思,吴雪儿反正也没有事,两个姑娘干脆就呆在屋子里,躺在地上的凉 席上,关上门聊天。   吴雪儿问:“你的那个克莱尔现在哪里?”柳叶子说:“他嫌北京太热, 回国了。”吴雪儿想了想:“那你想不想他?”柳叶子捏了雪儿的胳膊一下,笑 着说:“你这东西真鬼,说说就回到这件事,不想!”雪儿道:“那你爱不爱 他?”柳叶子这次不笑了,她真认真想了一下,老实的说:“说真的,在一起, 我觉得挺不错,真分开了,我到也不觉得怎样?”听了这样回答,雪儿心里想: “看来柳叶子未必真爱上了克莱尔,也许是逢场作戏,借克莱尔做一个跳板,如 此,两人的未来不可预料。”想到这里,看了柳叶子一眼,柳叶子也似有所悟, 一只手掂在头上,默默的想心思。   雪儿问:“怎么不讲话了?”柳叶子说:“讲什么?”雪儿说:“讲讲 你们这次在北京怎么玩的?”柳叶子说:“反正每天带着克莱尔大街小巷的转, 什么小吃,古玩店转了个遍。”   雪儿道:“你父母什么意见?”“他们不管。”雪儿笑道:“你倒挺自 由!”柳叶子道:“你妈管你管的紧吗?”雪儿没有回答,只觉得一阵困意上来, 竟昏昏的要睡着了。   ★★ 第三十八章 寻和尚雨露忘情 逛花市雪儿遇友   却说华雨露看见张天喜在大石块上睡去,看一时还醒不过来,就悄悄的 在一边逛,突发奇想,想要再去会会那位老和尚。于是他返过身来,从迎客松边 的小径又走回去,沿着石梯向下走了一会,拐了个弯,就看到半山腰处,那间小 平房,小平房后边似乎还有个小院落,放着一些劈柴,种的一些绿色的蔬菜。看 到这诗一般的生活,华雨露心中又痒了起来,莫名其妙的想起过去看的一个老电 影《秋翁遇仙记》,想象自己哪天做了和尚,在自己的园子里种满了各色的牡丹, 菊花、月季、玫瑰,然后等待花仙子的降临,带他到天上去,这生活也许真像诗 一般的美。   当他走到小屋子前面,却发现老和尚不在,却有个老婆婆在里面烧水, 于是他上前去问,老婆婆用皖南地区的方言说:“下山了。”华雨露有些惆怅, 看和那个老婆婆也没有话说,想来这老和尚也还俗了,娶了老婆,不由把自己想 当和尚的心去了一半。于是返过身子,又回头向山上走。   这边张天喜醒来,看见华雨露不在,正在纳闷,华雨露回来了,张天喜 问:“你到哪儿去了?”华雨露含混的回答:“就在这附近转了转。”张天喜不 再问,说:“时间不早了,现在我们爬天都,时间还够不够?”华雨露看了看手 腕上的手表,说:“快三点了,要再不上恐怕就晚了。”张天喜一下从石头上爬 起来,精神抖擞的说:“那我们就上去。”华雨露说:“好!快点!”   说着两人就又从迎客松前的小路返回,向天都峰的那天小径走。   果然,天都峰名不虚传,陡峭的石梯,有的地方简直有七十度,沿途都 有铁链,以供游人攀登,张天喜和华雨露往上攀登了一会,就气喘吁吁,往下看 时,只觉得周围全是悬崖陡壁,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山上滚落下去,只好紧紧 的抓着铁链,不敢松手,这样又爬了一会,让两人感到奇怪的是沿途没有看到一 个人跟他们一起上山,看了一下表,这时已是快到4点左右,太阳好像也有些西 斜,照在身上暖烘烘的,突然从山下的峡谷里升起一团浓浓的雾,刹那间把张天 喜两个包围在雾中,又起了一阵风,把浓雾吹散,再看山下峡谷,松树浓郁,山 石粲然,居高临下,实在让人心胸宽展了不少。张天喜心中那一丝恐惧顿时消退, 和华雨露继续往上去,看看快接近顶峰,突然石梯拐了一个弯,从石梯往下望去, 只见直立的绝壁,也许手一松,就能从山峰掉下去,两人几乎是手脚并用,提着 心爬着过了这一段,再上去,看来真到峰顶了,只见几块巨石像人工垒的放在那 里,周围用铁链围着。此时山顶上寂静无声,看来只有他们两个,再看峰下,是 浓密的丛林。   突然一只苍鹰从半山腰飞起,飞到峰顶上空,再迎着太阳飞,不一会就 消失了。又一只老鸦“哇!”的叫了一声,从挂在悬崖上的一棵松枝上,扇着翅 膀腾空而起,绕着天都峰转了一圈,向着莲花峰方向飞去。   看到这一切,让张天喜心里不知所以,不由的问华雨露:“你看是做人 好,还是做鸟好?”华雨露也为刚才这一幕浮想连连,心里正想着这做人的困惑, 不如像个天上的小鸟,不要说做个老鹰,哪怕就是个麻雀,也比人自由,人表面 上好像比其它动物高明,实际上人为了些虚名浮利,终日把自己郁困住了,只有 在这无人境处,才能感到自己不过尔尔,哪及得一个老鸦。   想到这里,华雨露真恨不得从这山崖下跳下去,把自己溶入到这巨岭山 石中。两个人趴在大石头上默默看着这碧蓝如洗的天空,通红的太阳,远处的莲 花峰仿佛都近在咫尺,这时陡然刮起了一阵怪风,风声里带着一股啸声,让人听 了心惊。   张天喜回过头来问华雨露:“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去吧!”华雨露像没 听到似的,只是盯着这远方的一处处山峰,心里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张天喜又问了一句:“该走了吧!”华雨露这才回过味来,说:“真不 想走了,唉!”   真没有想到,下山比上山困难的多,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扶着铁链, 生怕一旦铁链断裂,自己就会一头扎到山下。   这一晚,张天喜他们住到了玉屏楼,小小旅馆里只有五个旅客,大部分 人都去了北海,可是张天喜俩个下定决心要玩个够,于是只要上山有住的地方, 哪怕是个狗窝,能睡觉就行。   到吃完了饭,看天还是亮的,原来是夏季,太阳落山的迟,两人坐在玉 屏楼后的大石块下,看着天色渐暗。   大约坐到十点多钟,只见满天的星星真如同一颗颗钻石镶在蓝黑色天幕 上,闪着奇异的光彩,美极了。远处仿佛传来一阵歌声,在这旷野中能听到歌声, 实在是一种享受,特别是邓丽君的歌曲,这大概是录音机放的,歌声恬美,邓丽 君的一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让两人听得如醉如痴,华雨露不由的说:“在这 地方能听到邓丽君的歌真是一种享受,要是在城市里哪个小店放这曲子,你会觉 得平常。”“此一时,彼一时也!”张天喜悠悠的回答:“可惜明后天我们就要 回家了,又要回到那个世俗的世界里。”说完叹了口气。   此时在合肥,又是一个酷热的一天,温度高达38度,柳叶子更加不愿回 宿舍去了,她说学校的宿舍又小又闷热,蚊子又多,在雪儿家虽然白天坑热一点, 但到了晚上,可是南风大作,洗完了澡,躺在凉席上,别提多舒服了。   这天到了下午五点多钟,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乌云,刹那间,天色 一下混暗了下来,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把人们由于天热而带来的满身烦躁带走 了不少,柳叶子突然兴奋了起来,说要到淮河路走走,于是拉着雪儿坐上一路车, 到小东门下,绕到花市,花市里人来人往,到处是鲜花,盆景,也有人在店的门 口放了些奇异的怪石假山,或者在门框上放了一只硕大的鹦鹉,鹦鹉不讲话,可 是在人头上飞来飞去,颇招引人的注意。   先是看各种各样的鸟,有黑色的八哥,五彩的鹦鹉,相思雀,这些鸟不 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被主人关在小小的鸟笼里,还不停的欢叫着。   柳叶子看着这些可爱的鸟,不由叹了口气,说:“唉!我觉得自己就像 这鸟一样,被栓在这笼子里,不知哪天给哪个人看中了,买了去,成了人家的玩 物。”雪儿听到柳叶子突发此言不由一怔,笑道:“我看你一个人那么好强,没 哪个敢管你。”柳叶子看了雪儿一眼,道:“这都是表面的,实际上这些天我每 天都在想,我现在在干什么,将来哪儿是我的归宿?”   两个姑娘沿着花市一路走过去,前面是家大的茶叶店,卖的是黄山毛峰, 六安瓜片,茶叶店里,主人安排了几个树根做的凳子和一个特大的树根雕的茶几, 于是柳叶子拉着雪儿走进去,一屁股坐到树根凳子上,说歇歇再走。雪儿说: “你不买茶叶,一会人家赶你走。”柳叶子说:“怕什么,等人家来了,再走也 不迟!”正说着,柳叶子眼尖,看到门口一个人拿着个包匆匆走过,就说:“唉! 那是谁?好像是你的同学。”雪儿一回头,笑了,说:“果然是,杨光!”她站 了起来,站在门口喊:“杨光!”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杨光,一身平常打扮, 穿了件兰花的连衣裙,拖了双拖鞋,手里的网袋里放了几条鲫鱼和豆腐干,一见 到雪儿,杨光也有些惊异,说:“你怎么在这儿。”雪儿说:“和一个朋友瞎转, 这人你也见过。”杨光说:“谁?”雪儿把手一指柳叶子,于是柳叶子也只好站 了起来,杨光笑道:“对对,在圣诞节那天舞会上。”柳叶子对杨光笑了一下, 杨光说:“杨光!”“柳叶子!”两人对视笑了一下,于是杨光也进了茶叶店, 说:“我正好要买点茶叶。”看到那么雅兴的座位,不由说:“你们倒会挑地方 谈话,”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一屁股坐下,大声说:“伙计,你们有什么好 茶叶!”只见茶叶店柜台那边匆匆过来一个操六安口音的人过来说:“你想买什 么样的茶叶。”杨光道:“我只喜欢喝绿茶,你们有什么好的!”那人道:“黄 山毛峰怎么样?”杨光“哼”了一声,道:“毛峰这年头都给人卖滥了,没有什 么好的,什么破茶叶都混充毛峰!”那人笑笑说:“你说的不假,但是本店绝对 不卖假货。”杨光道:“那介绍一下!”那人道:“我们这里有谷雨下来的新鲜 野茶,要不要看看!”杨光道:“给我们几人都到点尝尝!”于是就有人从店后 面出来,拿出三个描着竹子的茶杯来,用水冲洗了,每个杯子里丢了几片茶叶, 又一个人提了一个大茶壶来,茶壶还打着响,显然水是开着的,在每个茶杯里冲 了半杯水,就见原来黄绿的茶叶顿时伸展开来,变得碧绿,慢慢的那绿色渐渐在 清水中蔓延开来,一杯水也成了翡翠似的好看,柳叶子是喜欢喝花茶的,说: “你们这里有茉莉花没有,放点试试!”   那伙计又拿出些茉莉花来,往柳叶子杯里放了几朵花。于是三人方把杯 子拿起,慢慢喝着。   雪儿喝了一口,抿着嘴,对杨光笑了一下,说:“今天多亏你在这儿, 我们才能喝到那么好的茶。”杨光道:“这地方我常来。”雪儿道:“我记得你 家在科大附近,怎么走到这里?”杨光道:“我父母家在省委宿舍。”雪儿道: “怪不得!”杨光道:“暑假你们怎么过得?”雪儿道:“没啥事,天天吃了睡, 睡了吃!”柳叶子“噗哧”一下:“那不成了猪了!”杨光晃晃身子,说:“我 跟你们一样,要不是买菜,我才不会上街。”   三人正说着,只听一声巨雷“轰!”的一下响了,天色一下变得混黑, 街上起了一阵恶风,马路上人顿时少了不少,杨光站起来说:“要下雨了,我得 赶紧回家!”那边伙计过来,说:“几位,茶叶怎样?”杨光说:“还不错,这 样,多少一斤?”伙计道:“一百二!”杨光说:“瞎说,哪有这么贵,我看最 多也就三十!”那人笑道:“三十,哪能买到我这好茶!”杨光不耐烦,道: “那就四十!”那人道:“五十,不能减了,再减,我就亏了!”杨光道:“那 就来半斤,好的话,下次再来!”那伙计不再说话,忙着称茶叶,包茶叶,雪儿 看杨光买了,也说:“那边黄山毛峰也给我来半斤,再拿一两茉莉花。”雪儿问 杨光:“你喜欢绿茶?”杨光道:“哪里,我今天是给我爸爸买的,他最喜欢喝 绿茶!”雪儿点头道:“是的,老人都喜欢绿茶,我这是给我妈买的。”正说着, 这雨可就下下来了。   ★★ 第三十九章 看日出大彻大悟 怜幼犬显慈悲心   张天喜和华雨露在玉屏楼住了一夜,第二天,过了光明顶,看了“猴子 望太平、梦笔生花”诸景后,到了下午,就决定明天一早去看日出,看来欲看日 出的人不少,到了傍晚,北海宾馆里旅客们陆续来到,居然把偌大的一个北海宾 馆住的满满的。宾馆的服务人员打了招呼,凡是要看日出的,每人交五元押金去 租一件棉大衣,于是大部分人都提了一件旧的蓝色棉大衣回来。到了晚上开饭时 间,张天喜和华雨露无意中走到饭厅后面,只见几个大师傅在用一根棍子挑挂在 粱头上的金华火腿,只见那几条挂在高处的火腿由于长年的烟熏火烤,都变得乌 黑油亮,大师傅把一条火腿挑下来,放到案板上,先用一把剔肉刀把表面的油灰 刮去,露出里面通红的肉来,再用一把磨的雪亮的斧子砍开,里面才是火腿的正 色,晶莹紫红的精肉,白而带点黄的肥肉,就如玛瑙一般,分外诱人,再加上一 阵阵从火腿里散发的焖香,让张天喜两个馋的口水欲滴,原来这两个人这些天在 山上转悠,除了吃带去的烧饼,就是咸菜馒头,自从在玉屏楼喝了一碗面条以外, 几天都没有沾油水了。   等面条拿出来卖,两元一碗。细细的琥珀色的火腿丝配上嫩黄的笋丝, 果然美极,张天喜一下买了六大碗,两个人都把裤带放开了,放量大吃,这一顿 吃的两人满脸油汗,笑容满面,张天喜连说:“就在这黄山上吃的这碗面条,恐 怕一辈子也忘不掉。”华雨露也开怀大笑,一扫自北京回来的那种委琐形态,不 顾旁边有人看到,大叫痛快极了。   到了晚上,两人又跑到附近,看到一节节竹筒引来的山溪,不知这股水 从哪儿来得,就褪去衣服,穿着条裤衩,用毛巾接那水洗澡,一会儿看食堂大师 傅提了个大桶来,才知道这是食堂的水,大师傅看这两个小伙子洗澡,说:“小 心点,冻着了,这里可没有医院。”   洗完,天也黑了下来,只见满天的星,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两人又来到 清凉台,清凉台上还有些人,扒在那儿看景。果然北海的晚上景色又不一般,周 围的山峰都黑巍巍的,十八罗汉朝南海,梦笔生花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只时 而听到从远处山凹处一声声无名的鸟鸣声,望着山下那不知有多深的谲岩峭壁, 此时都仿佛被一层黑纱罩着,张天喜倒不感觉到怎样,华雨露的心分外活跃,内 心是一点也不懊悔来黄山一趟,把这些天的窝囊气都赶净了,特别是今晚这一顿 火腿笋丝面,真是无比的痛快,明知在山上呆不长,心中却极愿永远不要下山, 却又找不到可以长住的地方,方知道这人生也就像这漆黑的山景一样,今日不知 明日会怎么样,也许明天天不亮自己就会死,那还做那么长远的打算干什么,脚 踩西瓜皮滑到哪是哪。      两人很晚才回到北海宾馆,由于第二天一早就要去看日出,睡得都不安 稳,大约四点半时,就听到门外有人走动,过一会儿,就听到服务人员在每个门 敲一下:“看日出的起来了。”张天喜和华雨露忙着穿好了衣服,裹着棉大衣出 来,只见宾馆里走廊上灯都亮着,就赶忙走出宾馆,一看外面万籁俱寂,漆黑一 团,有人大着胆子走了出去,于是张天喜他们也跟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一直往 清凉台方向走,此时清凉台仿佛还笼罩在黑雾中,满天的星斗仍旧闪烁着,让人 不知道现在究竟什么时候了,一股冷浸的寒气从山下漫浸上来,让等着看日出的 人们打一下寒噤。   在日出前,大家都趴在清凉台的石台上,只觉得周围都是漆黑一团,不 知道太阳从哪儿升起。   又过了几分钟,突然有人叫道:“那是什么?”只见远处,在漆黑的天 幕下,突然闪动着一点金光,金光不断闪烁,渐渐越来越大,接着就变成了一个 金色的钻石,把那边的半天都映红了,让人觉得恨不得伸出手去,摸一下子。而 望自己身后,仍然漆黑一片,过一会,金光也越来越亮,终于太阳露出了她半个 身影,是那样的血红色,配着那万道光芒,东方的天空一下亮了起来,只见满天 的彩霞浮动在天际,再看周围,原本是雾一般的山景仿佛魔术般的幻化了出来, 犹如仙境,“梦笔生花”就像一个打着伞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让人看的 又惊又喜。   张天喜和华雨露趴在石阶上,眼不眨的看完了这一幕,心里都不知要讲 些什么,只觉得在这光芒万丈的太阳面前,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蠓虫,一只小蚂蚱。   此时也许这两个人得感受是一致的,在多少年后,当张天喜从加州打来 电话,两人回忆起那次看日出的经过,仍觉得那一幕历历在目。   在北海吃完了早饭,时间才7点多点,张天喜对着黄山地图,突然发现 从黄山的后山有一条通往太平县的路,路程图上标的是25里,两人算了一下此时 走到太平大约中午可到,如此要在太平过一夜,但地图上也标明,由于后山鲜有 人走,可能会遇到蛇一类,于是两人在走时,在附近找了根棍子,从北海下来, 一路很快,越往山下走,感觉到天气越来越热,路边居然有一个方圆约二十平方 米的深水潭,一块巨石上雕琢了几个大字“黑龙潭”,水深似有几米,碧清见底,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人脱了衣服下去,只觉水冷彻冻人,就在水中喝一口, 水清甜可口,因担心有人过来,不敢久留,故匆匆上去,继续赶路。      又走了三个多小时,前面的石阶路已经变成了人踏出的一条茅草小路, 这时两个人更加担心有蛇,于是边走边用棍子打着旁边的茅草,看看快接近11点 了,回头一看,黄山的主峰变得飘渺在雾中一般,头上的太阳真正开始发威了, 周围变得像火炉子一般,可巧在茅草深处,冒出依依炊烟,沿着一条斜岔过来的 小路,就看见篱笆茅草搭成的院落,两人欣喜异常,走进去,果然是户人家,门 口摆放着一些挖来的草药,一个中年妇女一个用竹子盖的棚子里烧饭。      张天喜走去一问,那个黝黑的妇女回答他们是太平县的农民,在山上有 几分地种着,有时还卖点草药,野茶,竹笋,说着妇人从屋内的房粱上挑下一个 竹篮,篮内果然是一些草药竹笋等,不用说,他们也卖饭。于是张天喜要求妇人 作些饭来,妇人答应了,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盆米饭,一盆用红色的陶盆装得满 满的霉干菜烧腊肉,一份也是用陶罐装得满满的竹笋木耳鸡蛋汤,这茅草屋中正 中央有一张油亮的小方桌,饭菜都放在上面。在山上这一段路下来,两人此时已 是又饥又饿,正所谓饥不择食,就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张天喜喝了一口汤,这才是真正农家饭,菜是够咸的,却很有滋味,张 天喜吃的高兴,很想感谢主人一下,于是就问野茶,竹笋的价格,答都是八元一 斤,于是两人各买了一斤茶叶,正吃着,只见一个背着书包,八九岁模样,扎着 两小辫的女孩子进来,先是惊异的看着张天喜两个,然后就钻到里面一间屋子没 有动静了,妇人走出来,端了一小碗饭,就从桌上夹了些菜,喊到:“毛丫。” 小女孩忸怩着出来,端了饭又进去了。张天喜看那孩子可爱,于是没话找话的, 对那女主人说:“天这么热,还上学?”女人笑道:“哪里上学,是到同学家做 作业的。”张天喜不由又问:“这附近还有人家住?”妇人又笑道:“这不,你 们往前走一段,就是山下了,那里有个小村,学校就在村子里。”张天喜又问: “这里离太平还有多少里?”妇人道:“还有十来里。”   就这样,花了三元钱吃了饭,道了谢,两人顶着烈日赶路,此时大约是 十二点,太阳正当头,火辣辣的,把人的头皮都晒的疼,华雨露把外衣脱下来, 顶在头顶,张天喜则把一个包顶在头上,还是抗不住热。   往前走,约莫走了二十分钟,过了一个小隘口,眼前一亮,只见一片平 地,远远一个粉墙碧瓦的村落,这真是下山了,附近有些稻田,有人还在田里忙 活。   走进村子,只见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小路边一条长长的沟渠,淌着清 澈的水。有一户人家在门口摆了个水摊,张天喜他们坐下,买了碗水,摆水的是 个老汉,张天喜问:“大爷,这离太平还有多远?”老汉答:“你们从黄山下来 的?还有十来里。”张天喜没话说了,只好站起来,谢了再赶路,到了下午两点 多,张天喜两个已经又走了十来里路,过了白墙青瓦的村子有四五个,一问,离 太平还有十来里路,让张天喜两个感到奇怪了,怀疑这里人是否有距离概念。   两人就在这烈日下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头脑已是被热气烤的晕晕的, 不得已只好在村边一片竹林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大口的喘气,一会儿,一阵轻风 吹过,靠在在竹林的阴影下,刚才的燥热很快吹去了。燥热去了,心就闲了下来。 张天喜看着华雨露说:“这一趟感觉怎么样?”华雨露道:“当然不错!”张天 喜道:“你说说,到底你和柳叶子的感情如何?”华雨露没想到张天喜莫名其妙 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答道:“你知道,这是我的初恋,一般来说,男人对 初恋都比女人认真。”张天喜道:“你这个观点倒比较怪!”华雨露笑道:“这 是我个人体会,也许别人又是另一回事,但是我是认真的。从一开始,我就把小 柳当自己亲妹妹看,总是为她担心,怕她出什么事,所以…”张天喜一下明白了: 所以小柳要怎么就怎么,从来华雨露都不敢回嘴,但这样反而让柳叶子瞧不起他, 柳叶子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孩,哪里愿意和一个窝窝囔囔的男人过一辈子,所以最 终两人分手是必然的,一定是了,看来华雨露也未必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对柳叶 子留情不已,实际柳叶子心中早已没有这个人了,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张天喜又道:“那你还想着她?”华雨露犹豫了一下说:“刻骨铭心!” 张天喜微笑了一下道:“假如雪儿再给你介绍一个,你同意见面嘛?”华雨露也 笑了,:“现在还不行,太快了,就好像一个人死了老婆,转脸又去和别的女人 胡搞一样,心理上我接受不了。”张天喜道:“你这比喻的过了,你们又没有结 婚,再说小柳也没死,你犯不着为她守着贞节。”华雨露大笑说:“什么贞节? 男人也讲贞节吗?”张天喜指着远处一个青石牌坊道:“刚才我们经过那里十, 看到了一个清代的节妇,皇上为她树得一个牌坊,才想起来。”华雨露得意得说: “这么说,柳叶子肯定是得不到这块牌坊了。”张天喜听了,也大笑道:“这就 是社会的演变,妇女社会地位的提高。”又认真的说:“我劝你也犯不着死想着 小柳,人家都不想你了,你何必呢?”华雨露道:“这得有一个思想过程。”张 天喜道:“雪儿班上有个人不错,不然你们见个面?”华雨露摇摇头说:“不急, 慢慢再说吧!”   张天喜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太阳似乎也不是那么热了,于是奋 然而起,说:“我们还得快走,谁知什么时候能到太平。”华雨露兴犹未尽,道: “管它呢?哪怕半夜到。”张天喜道:“我们边走边聊。”华雨露说:“我真羡 慕你们这俩口子”张天喜道:“现在谈俩口子还早了点,谁知以后雪儿会不会也 像小柳一样。”华雨露正色道:“这话你可别乱说,我一开始就看雪儿跟别的女 孩不一样。”张天喜自知失言,忙说:“你说得对,我不是怀疑雪儿,而是对现 在这个社会不放心,现在人的思想变化太快,不像过去,人都像木头似的,党教 干啥就干啥!”   这样一直走到下午七点,才遥遥看到远处有些房子,一问是太平到了。   这个太平,真正教两人叹气,原来只是像个南方的小镇,小的可怜,也 穷的可怜,大夏天,到了晚上八点,居然一条不宽的小马路上行人已经寥寥,要 再来迟半小时,恐怕连饭都吃不成,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小旅店,再走到马路 上找吃的,发现只有一家卖面条的,里面没有人,炉子都快熄了,要了两碗葱花 面条,也是有盐无味的。张天喜笑道:“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太平盛事,这个太平 县,就是映照传统中国的太平社会。”华雨露被张天喜的话说得不解,问:“什 么说法?”张天喜指着这空荡荡的大街说:“中国老百姓不就是想过得是只求温 饱吗!你看这太平县的老百姓到了晚上,就各人都躲在家里,干什么,和老婆孩 子说个笑话,打张小牌,你瞧!这满街连个酒店都没有,家家都在屋里享清福!” 华雨露说:“你这话应该对太平县的县长去说,说不定这个县长还会聘你当顾问 呢!”张天喜大笑。   此时在合肥,从昨天的下午起,乌云就上来,到了半夜,下起了瓢泼大 雨,大雨一个劲的顺着吴雪儿的房间的木窗朝里渗透,弄得俩姑娘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柳叶子说要到楼下给父母打个电话,过了半天不上楼,雪 儿感到奇怪,不由从楼上向下望,街上昨天一夜的雨,还是湿漉漉的,不少人在 路上走,可是看不到楼下的电话亭子有人打电话,正在奇怪柳叶子人跑到哪儿去 了,只听门口有人敲门,雪儿判定是小柳,还在准备开门,妈妈已经把门打开了, 只听妈妈“哎哟”一声,雪儿跑过去一看,只见小柳蹲在地上,手上衣服上都湿 湿的,脚下是一只白色的大约才个把月的一条小京巴狗,看了雪儿,柳叶子一笑, 说:“瞧!真可怜!”   ★★ 第四十章 闲情雅雪儿游园 荷影深斯琴留情   原来刚才柳叶子在楼下打电话,突然感觉到脚下有个东西,一低下头, 原来是只雪白如银的小狗,小狗大约只有两个月大,正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自己的 脚面,看周围并没有人在寻找,于是柳叶子把狗抱在怀里,匆匆打了电话,就抱 着上楼,一进门,让雪儿妈吓了一跳,随即就喜欢起来,问:“从哪儿跑来得?” 柳叶子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北京不少人养了这种狗,说不定这狗还挺名 贵。”   雪儿也从屋里跑出来,一看是只摇头晃脑的小白狗,高兴极了,连忙从 碗橱里掏出一块烧饼,蹲下身子,撕了一点喂给小狗,岂止小狗仅用小红鼻子闻 了闻,并不吃,雪儿妈说:“这么小的狗,喂烧饼还早了点,你去拿点牛奶来,” 于是雪儿把早晨喝剩的牛奶倒了一些在碟子里,又放了些糖,果然小狗立即俯身 过去,吸溜吸溜的喝起牛奶来,乐的柳叶子在一边笑个不停。小狗喝完了牛奶, 又抬起头来望着雪儿,于是雪儿把剩余的都倒在碟子里,岂知小狗舔了一口不吃, 还是呆呆的抬头望着雪儿,柳叶子道:“你没加糖,它当然不吃了。”于是柳叶 子从旁边的糖罐里用调羹挖了一些糖撒在牛奶上,小狗得意的摇着小小的尾巴, 低着头把牛奶喝了个精光。   雪儿妈笑着说:“你们今天有事干了,好了,我到学校去一趟!”雪儿 妈走后,雪儿又端了一盆水来,往地上一放,于是柳叶子把小狗放到水里,也许 初生的小狗对水还不习惯,拼命挣扎着朝外蹦,急得柳叶子用手紧紧按住小狗, 嘴里直喊:“快帮帮忙”雪儿拿出一块香皂来,往小狗身上抹,柳叶子也腾出一 只手来,用力的搓洗,雪儿笑道:“你是在洗衣服呀!我来!”说着从柳叶子手 中拉过小狗来,用手轻轻的揉着,小狗在雪儿轻轻的抚弄下,安静了不少,雪儿 一缕缕的捋清了狗身上的沾有的泥浆,一盆水也变得黄黄的。于是告诉柳叶子换 一盆水来,自己却抱着在一边等着,等柳叶子端回来水,一看雪儿两手抱着湿漉 漉的小狗呆呆坐在小板凳上,不由噗哧一下笑了起来,雪儿奇怪的问:“你笑什 么?”这下柳叶子笑得更加厉害了,只见她索性放下盆大笑起来,雪儿更加莫名 其妙,说:“你疯啦,到底笑什么?”柳叶子此时笑得站都站不直了,嘴里还笑 着说:“我笑,我笑….”“笑什么?”“笑你好像抱着你儿子!”雪儿脸一红, 把狗放到地上,说:“你这个坏东西,跟什么美国佬混了两个月,变得那么坏。”   柳叶子还笑着,把小狗放到水里,说:“哎!你说给小狗起个什么名字 好?”雪儿赌气道:“我看就叫‘克莱尔’,挺好。”柳叶子大笑:“好!好! 就叫克莱尔,挺不错。”雪儿道:“这才像你的儿子呢!”柳叶子把小狗抱起来, 小狗在她手里抖着双腿,水湿淋淋的溅了柳叶子一裙子,柳叶子赶忙把狗放到地 上,只见小狗浑身一抖,身上的毛都抖开了,身上的水甩了一地,小红鼻子“啪” 的打了个喷嚏。雪儿说:“看!克莱尔感冒了吧!”   柳叶子真心疼的抱起“小克莱尔”,用自己的毛巾小心的擦着克莱尔的 毛,嘴里“乖乖”的叫个不停。闹了一会儿,也许小克莱尔毛了,挣扎着从柳叶 子手里出来,柳叶子也就罢手,随便它去,小克莱尔于是钻到床底下去。   柳叶子顺手从从雪儿的床边掏出一本“红楼梦”来看,看了一会说: “我忘了,今天要回学校一趟,看看我的导师,对我的论文有什么评价?”   说着,柳叶子爬起来,拿了自己的包就要走,雪儿问:“你什么时候回 来?”柳叶子说:“没一定,到时候看。”雪儿从床底下拖出小狗道:“你不带 着你的‘克莱尔’?”柳叶子嘻嘻一笑:“也罢,带它去见见世面。”说着接过 小狗,塞到书包里,克莱尔在书包里很不习惯,挣扎了一会,也就安静了下来。   柳叶子走后,雪儿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决定到科大校园里走走,放假期 间,加上天热,校园里几乎没有几个人,走到图书馆附近,意外的是遇见了卢斯 琴,只见她夹着一本书刚才图书馆出来,正在开自行车的锁,雪儿正是无聊到了 极点,一看到卢斯琴,分外高兴,走上去一拍卢斯琴的肩膀,吓了卢斯琴一跳。 卢斯琴奇怪的说:“放假了,你到学校干什么?”雪儿说:“在家呆急了,没事 出来走走。你在干什么?”卢斯琴把书一扬说:“借本书!”雪儿拿过一看,原 来是一本1982-1985的托福考试题集,不由暗暗纳憾,心里想,这么大热天,不 要说看书,就是无事闲着也是一身汗,嘴上不由的问:“你还在做题?”卢斯琴 眉毛一抬说:“是呀!没事不做题干吗!反正我是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雪 儿说:“那你爸妈呢?”“他们嫌合肥太热,早就回北京了。”雪儿说:“还是 你快活啊!”卢斯琴说:“你要没事,不如我们到池塘边坐着去。”   图书馆的北边,路边有两个池塘,此时正是绿荷茵茵,蛙声绵绵。   在一座凉亭的影子下,两人坐下,卢斯琴索性将穿着塑料鞋的两只脚放 到水里,任由几只黑色的小鱼苗在脚趾间游来游去。   吴雪儿笑了一下,说:“讲些什么?”卢斯琴一笑:“谈谈你和张老师 如何了?”吴雪儿一下脸通红,说:“我可是把你当老大姐的。”卢斯琴微笑道: “这有什么?哪个人没有自己一点私情!”吴雪儿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卢 斯琴诡秘的笑道:“我妈又在美国给我介绍了一个。”吴雪儿怕卢斯琴说出来又 后悔,赶紧问:“什么人,干什么的?”卢斯琴娓娓的说:“听说是个中国留学 生,学医的,现在在加州,开了家私人诊所。”雪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那你 什么时候过去?”,卢斯琴看了雪儿一眼,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吴 雪儿涨红了脸,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卢斯琴拉了一下雪儿的 胳膊,说:“其实我挺喜欢你,你呀,心太憨,心中有话留都留不住。”雪儿说: “我这人从小我妈就说我够傻的,成天担心我会给人拐走到那个山沟里给人当童 养媳妇。”卢斯琴哈哈大笑,道:“我真想象不出吴雪儿做童养媳妇是啥模样。”   雪儿道:“别开玩笑,说点正经的。”卢斯琴歪着头问:“有什么正经 的事,跑到这太阳底下说呀!”雪儿道:“我老觉得你和班上其它人不同,是不 是和你父亲有关系?”“有什么关系?”卢斯琴不解。“也许是遗传因子,聪明 过人。”雪儿又接了一句。卢斯琴一笑,“我算什么聪明人呀,我要是聪明人, 聪明人都死绝了。”雪儿道:“你要能出去,准备学什么专业?”卢斯琴道: “我是教师,当然还是教育学。”雪儿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样了?”卢斯琴 笑道:“你还有完没完了,瞧你像个爱唠叨的老太太,问题那么多?告诉你-现 在为时还早,哪有才上大学一年级就准备出去的?你说是不是?”   突然,卢斯琴回过头有些怀疑的看看吴雪儿,说:“咦!这些天怎么没 见张老师?”吴雪儿说:“怎么这些天,他上黄山了!”卢斯琴更感到奇怪了, 说:“他上黄山,怎么不带上你?”   吴雪儿道:“他和大学的一个同学去的。”“男的、女的?”“当然是 男的?”“你为何不去?”“我去他们说话不方便!”卢斯琴笑道:“怪不得杨 光说你将来是贤妻良母,果然不错,你身上真有点古代淑女的风度。”吴雪儿听 了不说话。卢斯琴仰起头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从层层荷叶下飞出一只白色的鹭鸟, 只见那只鹭扇着雪白的翅膀,绕着河塘转了一圈,向蓝天扎去。惹得两个人看了 半天。看着鹭的消失,卢斯琴叹了口气,道:“人要像鸟那样有两个翅膀就好了, 随便要到哪个国家,也不要办什么签证,飞过去就行了。”吴雪儿道:“我要有 了两只翅膀,先就飞到西藏去看看雪山。”   两人说着话,眼看着太阳的光线越来越强烈,一阵热风吹过来,两人都 感到心里热辣辣的,卢斯琴站起来,说道:“赶紧走,都十点多了,再晒下去, 我们都成了黑人了。”      ★ ★ 第四十一章 吴雪儿置席待客 柳叶子羞见天喜   却说张天喜和华雨露并没有直接回合肥,而是在芜湖逗留了一天,下午 一点到了芜湖后,张天喜带着华雨露回了一趟家,看了看父亲,父亲看到张天喜 回来,有些意外。张天喜看父亲这半年不到已经明显变老了。父亲说:“你姐姐 在地里浇菜,该回来了!”   张天喜拉华雨露坐下,丢了把扇子给华雨露,又拿起桌上的大茶壶给华 雨露冲了一杯茶。华雨露喝着茶,仔细的打量张天喜的家,看张天喜家果是贫寒, 几间草房,房梁也许多年的烟火的熏烤,早已黑漆漆的,挂满了灰。   果然过了一会儿,只见张丽丽挑着粪桶从外面回来,一见张天喜和一个 人在家坐着,吃了一惊,张天喜赶忙介绍了华雨露,一听说是多年的老同学,张 丽丽很高兴,就要去烧饭,她说道:“上午爸在河塘里才捞了些鱼虾。”张天喜 拉过张丽丽到一边,悄声问:“爸爸身体咋样?”张丽丽说:“自从妈死后,老 人家身体一天天不如过去了。”张天喜从身上掏出一百元钱,张丽丽手一甩说: “钱家里有,你留着吧!你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张天喜拱拱手,两手抱了拳 道:“爸爸的事拜托你了。”张丽丽说:“那还用说,你只要记得妈说过的话就 罢了。”   张天喜听了默默无言,张丽丽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身出去烧饭了。   到吃饭时间,老爷子出去了,张丽丽道:“老人家就这个脾气。我们先 吃,菜给他留着。”   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瓶太白来。张天喜问华雨露:“你能喝多少?”华 雨露把手一摆道:“我只有半两的劲。”张丽丽道:“那就能喝!”说着拿出三 个精致的白瓷小酒杯,放桌上一搁,张天喜拿起酒瓶,拧开,分别在酒杯里倒上, 闻了一下,道:“这酒味道还不错。”张丽丽向华雨露碗里拣了一块如同小鸡块 的肉,说:“这是冬天的野兔肉腌的,你尝尝。”华雨露尝了一口,说:“什么 味?”张天喜道:“乍一吃,都觉得讲不出什么味,”说着拿起酒杯,对华雨露 一照说:“咱们弟兄喝一杯。”   华雨露喝了一口,说“这太白有点儿劲。”张丽丽拿起酒杯说:“我陪 你同学喝一杯。”说着对华雨露举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华雨露也喝了。   张丽丽道:“怎么想起那么热的天爬黄山?”张天喜回答:“多少年没 有去了,就是想再去看看。”张丽丽道:“华老师也没有去过吗?”华雨露道: “没有,我是第一次去黄山,哪天还想到九华山去看看。”张天喜道:“可以, 哪天有空了,天凉快了。”   吃完饭,张天喜给华雨露泡了一杯黄山毛峰,道:“这是才买的,尝尝 味道。”华雨露细看飘在水中的茶叶,给开水一冲,顿时舒展开来,一个个嫩黄 色的芽尖竖在水中,是原来清澈的水也变得绿莹莹的,分外诱人,不由称赞道: “好茶,好茶,不愧是在当地买的,到了合肥恐怕就变味了。”说着,老爷子手 背着回来了。   张天喜和华雨露在芜湖呆了一天,第二天上午返回合肥,到了合肥,两 人分手,张天喜一回到宿舍,放下背包,就来看吴雪儿,谁知推开门正好遇见柳 叶子,两个人正逗着克莱尔玩,张天喜敲门一进来,柳叶子显得挺尴尬,有些忸 怩的点了点头。   克莱尔低声吼着,装出一副吓人的架子,向张天喜张开了嘴。柳叶子打 了克莱尔一下,克莱尔才转回身不叫了,躲到桌子肚底下。   张天喜也有些惊讶,不由的问柳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柳叶子 未及回答,吴雪儿说:“你们才走,人家就回来了?”张天喜心中不由一动,心 里想:“难道柳叶子回心转意了?”想到这里,到有点儿心理上的轻松感。突然, 吴雪儿问张天喜:“你吃过了没有?”张天喜才醒悟过来,自己有点失态,忙说: “早饭吃过了。”吴雪儿说:“那就是午饭还没有着落,是不是?”张天喜老老 实实点点头,吴雪儿笑了起来,说:“好,今天中午有两个蹭饭的了。”谁知柳 叶子从床上拿起包来说:“不!我回学校去!”吴雪儿回身一把拉住道:“你哪 儿也别去,帮我烧饭。”柳叶子脸通红的说:“哎呀!你别拉那么紧,我不走, 好了吧!”   张天喜从背来的包里掏出一袋竹笋和茶叶来,吴雪儿接过来道:“我正 愁家里没有菜招待你们呢!”说着拿出一块猪肉来,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柳叶子道:“我最喜欢猪肉熬竹笋了。”吴雪儿道:“那我就来烧一个猪肉红焖 黄山竹笋。”吴雪儿又转向张天喜道:“你还带来什么?”张天喜道:“我这包 里还有只咸鸭子,是我姐给的。”吴雪儿道:“太好了。怎么不早点儿拿出来。” 说着接过鸭子,拿着在鼻子上仔细闻了闻,说:“我最喜欢南京板鸭,只要放到 锅里一蒸,一会儿满屋子都是香味。”柳叶子没话找话似的说:“那当然,你是 南京人,当然喜欢南京的板鸭,可我觉得还是北京烤鸭好吃。”吴雪儿拿了鸭子, 说:“你们坐,我去烧饭,一会儿我妈该回来了。”柳叶子看张天喜坐了下来, 感到挺别扭,赶忙对雪儿说:“有要我帮忙的没有。”雪儿道:“你坐你的吧, 有事,我会喊你。”   张天喜觉得和柳叶子这样干坐着,也挺尴尬,就也硬着头皮问柳叶子: “暑假,这大热天,你回来干什么?”柳叶子想了一下说:“我来看看我的论文 通过了没有,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正好闲的无聊,就顺便改一下。”柳叶子心 里也想了个话题,就问张天喜道:“这大热天,你去爬黄山,不热吗?”张天喜 赶紧说:“不热,不热,山上挺凉快的,我都不想回来了。”张天喜又想了一下 说:“你上次什么时候去的,好像天不太热!”柳叶子道:“那时感觉还好,回 来天就一下子热起来来了,合肥的气候,我还是不习惯,哪有我们北京好,夏天 再热,也不会像这地方热死人。”张天喜道:“那你还回北京吗?”柳叶子道: “再过些天,就要开学了,我傻了,跑来跑去,钱都交给铁路了。”张天喜道: “这倒也是,反正再熬些天,合肥这气候,说凉就凉下来。”柳叶子把声音放低 了,说:“华雨露没骂我吧?”张天喜把眉毛一拧说:“他骂你干吗?”柳叶子 说:“那就好,那就好!”张天喜一下觉得没有话可讲了。   柳叶子又悄声说:“华一定恨得我要死!”张天喜道:“这你就冤枉好 人了,小华可从来没有说你一句坏话,不信,你可以去打听一下,看他在哪个地 方说过没有。”   柳叶子一看张天喜那么认真,相信这是真的。这时,雪儿从厨房里出来, 柳叶子也就换了个话题,说:“说说你这次玩的经过!”张天喜就一五一十的把 这次上山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提到在半山寺,遇到老和尚,华雨露乘他睡熟之 极,下去寻找老和尚一节,柳、吴两人听得分外仔细,柳叶子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不再说话,吴雪儿问:“根据你当时看到的情景,他是真的要去做和尚。”张天 喜道:“这我可不敢说,小华这人,我们处了那么多年,还是有点了解,他喜欢 看一些佛家,道家的书。”吴雪儿又道:“他不会哪天真跑到个寺庙里做和尚 吧?”   张天喜道:“这人除非像唐三藏是胎里带来就要做和尚的,现在这和尚 也不是人人想当就能当的,就是一时胡涂,跑去做了和尚,也耐不得那份清苦, 你们说对不对?”柳、吴两人点点头,张天喜又道:“我看一时还不会!”柳叶 子紧张的表情一下松弛下来,张天喜在一边都看到柳叶子脸部表情的变化,不由 内心为之叹息。   柳叶子心情一好,话也就多了起来,说:“这么说来,如果他去坐了和 尚,主要还是为我,那么我真有点对不起人。”正说到这儿,厨房那边微微散发 出一股香气来,吴雪儿站起来,道:“糟糕,我都忘了,就怕锅要烧糊了。”赶 忙跑出去。   柳叶子见雪儿走了出去,对张天喜低声道:“这事全由我而起,我觉得 有点对不起人似的。”张天喜道:“这也没有什么,这都是天命,怪你们二人没 有缘分吧!”张天喜体会到柳叶子还对华雨露有三分感情,可惜时过境迁,大梦 过后,方看到原来一场空。   正说着,门一响,雪儿妈推门进来了,一见张天喜在这儿,心中一喜, 笑吟吟的问:“你多会回来的?”张天喜忙站起来,回答了。雪儿妈说:“这天 够热的,一路上热吧!”张天喜道:“那当然,我要有钱,恨不得在山上过了夏 天。”雪儿妈道:“我们学校的老师也在吵着要学校组织到黄山呢?学校说: “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吧!”   雪儿从厨房里出来,筷子上拣了一块肉,对柳叶子说:“你尝尝,烂了 没有。”柳叶子闻闻,说:“味道出来了,差不多。”   雪儿对柳叶子说:“帮我摆开桌子,准备吃饭。”   等到雪儿把桌子摆好,把菜端上桌,只见一大盆竹笋烧肉,一个西红柿 炒鸡蛋,一碟蒸咸鸭,外加一锅紫菜鸡蛋汤。   当四个人团团围桌而坐,雪儿妈突然说:“要是小华在这儿就好了。” 雪儿忙对她使了个眼色,雪儿妈像没有看见似的,继续说:“记得去年两人还在 一起好好的,说分手就分手,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雪儿偷眼看 柳叶子,看她嫣然一笑,倒没有什么尴尬,就知道柳叶子也不大在意,就有意识 的给柳叶子拣了一些竹笋。   雪儿妈继续说;“现在中学生早恋的也多,我们学校那些高中生都成双 结对的,我就不知道他们父母怎么想的。”雪儿道:“妈,你怎么那么保守,我 就不相信你们那代人到了十八、九岁,不想谈恋爱!”雪儿妈道:“我们那时知 道什么叫谈恋爱,说都说不出口,记得你爸爸那时见了我,话也不敢讲,只会塞 小纸条。”柳叶子嘻嘻笑了,张天喜则低着头偷乐。   雪儿道:“你们那时老土,现在大学生谈恋爱的多得是,这叫时髦。” 雪儿妈道:“不要瞎胡闹就行。”这话讲的让柳叶子脸刹那红了起来。   吴雪儿故意笑道:“妈,你少说点不行,谁胡闹了。”   ★★ 第四十二章 喜杨光直言快语 忧雪儿前途不明   过了炎热的暑假,九月,科大开学了,开学第一天,天气仍然十分热。   下午,教2楼201教室里分外热闹,一个暑假,大部分都在忙各人的事, 除了几个科大的子弟和杨光这样的教职工,大家都平常见不着面,吴雪儿除了要 去听外语课,还要去附中上课,上学期教了一学期初中一年级的英语,学生反映 还不错,故这学期继续教下去,忙的不可开交,来听课反而成了一种消遣。   今天一走进教室,只见杨光身边围了一圈人,在听杨光胡侃,知道开学 在即,今天杨光又有好题目,就不声不响坐到一边。   因为上了一学年的课,男女生之间逐渐熟悉了起来,其中最活跃的是那 个叫柳沙河的,原来是朱元璋老家凤台人,独自一个在合肥的一家卖饮料的公司 当推销员,大约二十三,四岁,也许由于常在商业上跑,显得干连,精明,嘴里 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今天他坐到杨光身边,说:“老大姐,一学期没见,想听听有什么高 论。”杨光撇了他一眼,说:“我有什么高论,不过是糊里胡涂过一天是一天, 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就像你似的,不就滑到合肥来了吗?”柳沙河一 听笑了,杨光又道:“不仅滑到合肥,还滑到科大来了,你说,你本事可大。” 众人一听,都大笑。   柳沙河在一边又道:“老大姐的教诲,我终身难忘。”杨光笑道:“等 到你哪天发财了,不要忘了请众位喝一杯就行了。”柳沙河道:“那是当然,到 时首先请老大姐。”杨光道:“唉!你别一口一个老大姐,我还没老来,就被你 喊老了。”众人都笑。   杨光转过头,看见吴雪儿呆呆的坐在远远的一侧,用手招了一下,说 “过来,开学了还没聊过呢!”吴雪儿挤过来,杨光向一边让了让,卢斯琴也挤 了过来,在她的前面坐下,说:“我看见祝志雄还在校园里,不知道这学期是否 还教我们了。”杨光道:“他要没走,就还会来上课。等着吧!”   果然,上课铃一响,就看见祝甩着大背头进来了,今天祝志雄显得英气 勃勃,西装革履,蓝色西装配上一条的花哨的领带,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这学期。上的课是一套英国版本的高级英语阅读教材,词汇量应该在新 概念第3-4册,每篇文章都很长,由于有了一年的学习,这个班有些人已经有条 件接受这套教材。当祝志雄要大家先读一遍的时候,卢斯琴感到很容易,杨光觉 得有点深了,于是她就继续发挥她的“西瓜皮”理论,看到哪里是哪里,拣容易 的地方读,倒也看懂了不少。   祝志雄让大家看了二十分钟,然后把文章大体讲了一遍,下课铃就响了, 祝志雄下了课还没有离开教室,就被何平拉住问书中一段话如何解释,祝志雄解 释完了,突然问何平是哪个单位的,何平道:“我在合肥酒厂。”祝志雄道: “合肥酒怎么样?”何平道:“这你要看是什么酒,要是市场上卖的,那就差一 点。”祝志雄道:“那你们本厂的人平常喝什么酒?”何平道:“祝老师,你要 想喝酒的话,哪天我送你两瓶,保证原汁原味!”祝志雄道:“那好!我买两瓶 带回上海去。”   祝志雄又问道:“你们班,好像各行各业都有。”何平道:“那倒是, 搞销售的,生产家用电器的,当老师的,不过暂时没有工作的也不少,这都是学 校才毕业的十八,九岁的。”   祝志雄道:“你们这个班和其它那些班是不太一样,是不是年龄的关 系?”何平笑道:“那当然,和你年龄相仿的还有呢!”祝志雄也笑道:“我知 道,所以我们能息息相通。”   第二堂开始,果然祝志雄有意走到杨光身边,看她读文章,又叫起焦辅 仁,随便拿书上一段话问了问。   下课后,见众人散了,杨光拉住何平问:“上堂课下课,你和祝聊的啥, 上课了他就跑到我身边,弄得我紧张死了。”何平笑道:“没有说什么,就是他 问问我们班的情况。”杨光道:“其实祝这个人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大一点。我 倒是不怕他。”何平道:“你不怕他,还问我说什么来着!”杨光笑道:“那是 我多心了,错怪好人了。”何平道:“本来吗,全班谁不知道我何平一贯不会出 卖朋友。”   两人说着,走出了教室,杨光问何平:“小伙子,谈朋友没有?”何平 笑道:“没有,正想着老大姐帮着物色一个呢?”杨光道:“你看中班上那个 了。”何平道:“我看中有什么用,人家没看中我,那也是空对空。”杨光道: “那也不一定,说说看,哪一个?”何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能说,说了人 家骂我。”杨光道:“看你这些男子汉,胆子那么小。”何平光笑不吱声,杨光 道:“是不是看中一个那个叫余丽娜的。”何平忙道:“没有,没有,你别瞎 说。”杨光道:“上学期,我就注意到你俩上课喜欢坐在一起。”何平哈哈笑道: “那坐在一起就是有那个意思啦,那明天,我不和她坐到一起了。”杨光端详了 一下何平道:“不过,小伙子,你该把留的那一撇小胡子刮掉,哪有年轻人留胡 子的。人家女孩看了不知你有多大了,是不是?”何平用手摸了摸胡子说:“是 吗,这也是我习惯了。”   两人正说着,柳沙河从后边走了过来,见了杨光问:“老大姐又在聊什 么?”杨光道“没啥!你在哪工作?”柳沙河道:“一家卖饮料的公司?”杨光 继续问:“饮料,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哈哈!”柳沙河道:“是合肥自己的土 可乐!就在黄山路上。”杨光道:“我知道了,听说老板原来是个中学老师!” “听说是。”柳沙河回答。杨光道:“你一个人在合肥生活也不容易。”柳沙河 道:“习惯了。”三人走出校园,柳沙河道:“老大姐,哪天到你府上去参观!” “欢迎!Bye!”三人散了,各走各的路。   这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还很热,周围都是下班回家匆匆赶路的人。 杨光走到黄山路口,看见吴雪儿正抱着一大迭书往前面走,就在后面喊道:“吴 雪儿!”雪儿回过头,看见是杨光,一笑,说:“我早就看到你出来了,怎么到 这时候?”杨光笑道:“班上几个男孩聊了聊。”吴雪儿道:“就是那个叫何平 的,留着一撇挺滑稽的小胡子。”杨光道:“是,我还劝他把胡子刮了去呢!” 吴雪儿笑得喘不过气来,杨光道:“你笑什么?”雪儿道:“我笑你多事,人家 那是时髦!多帅啊!”杨光道:“那我不这样看,我不喜欢。”   杨光看到雪儿拿着那么多得书,问:“怎么那么多书?”雪儿道:“这 都是附中发的?教科书,教案,教学计划。”杨光道:“张老师这学期还代我们 课吗?”雪儿回答道:“可能吧!”两人走到黄山路口,等着过马路,杨光继续 说:“哪天和张老师到我家去玩。”雪儿道:“好,有时间就去。”   雪儿回到家中,把书放书桌上一搁,恰巧母亲在家,看到雪儿拿那么多 书回来,问:“你们这学期开那么多课?”雪儿道:“不是,还有附中的。”雪 儿妈道:“附中对你反映如何?”雪儿回答道:“还可以吧,不然人家也不会继 续让我代课。”雪儿妈道:“那就继续代下去,等毕业了,再想办法弄个正式 的。”雪儿道:“什么正式不正式,反正我也不想当个穷教师一辈子。”雪儿妈 没有想到雪儿今天一回来说话这样冲,以为她在外面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所以也 就不再吱声,默默的转身去烧饭了。   到了七点多钟,雪儿刚吃完饭,门口就有人敲,一听敲的声音,雪儿知 道是张天喜,把门一拉开,果然是他,旁边站着华雨露,微微露着笑容。   自从去黄山前,雪儿看到过华雨露,至今没有看到,似乎胖了一些,不 由的笑说:“稀客啊!”雪儿让他们进了屋,坐到客厅的椅子上,一人倒了一杯 水。   张天喜道:“你们班有个叫余丽娜的,人怎么样?”雪儿道:“怎么 啦?”张天喜道:“没什么,随便问问。”雪儿微笑了一下,道:“余丽娜可是 我们班最漂亮的,个子有一米六五,猛一看,像个电影演员。”张天喜道:“有 那么漂亮,我怎么没有注意到。”雪儿道:“你们上完课就走了,不像我们一上 课,就坐在一起。”张天喜望华雨露望望,说:“怎么样?”雪儿道:“什么怎 么样?”张天喜道:“有人给小华介绍余丽娜,他有点不放心。”雪儿道:“余 丽娜的性格,我不了解,打听一下再说吧!”张天喜道:“小华是‘一年被蛇咬, 三年怕井绳’。”   雪儿微笑道:“那也不尽然,说不定‘一见钟情”呢?”华雨露笑而不 答。   张天喜他们走后,雪儿闷闷不乐的倒在床上,突然之间,她感到一阵莫 名的伤感,这种伤感来自何方,自己也不清楚,想了半天,才想起还是妈妈吃饭 前有关她代课的那句话,自己的未来在何方,难道就靠代课一直代下去,毕业以 后到哪儿找工作?雪儿头一会开始为个人前途担忧起来,在班上她仿佛觉得每个 人都那么快快乐乐的,包括那个在独自在合肥打工的柳沙河,她特别羡慕的是杨 光,直言快语,无忧无虑,自己只要有杨光那一点儿快乐,心理就满足了。   ★★ 第四十三章 神魂乱雪儿尴尬 不拘小节主请客   第二天下午,上精读课,教本是北外的高级英语。   雪儿提前20分钟来到学校,刚拿着书包进了教室,就被杨光拉到身边坐 下,问:“我儿子阳阳明年要升中学了,最好由你来带!”雪儿一笑,到:“我 只是个代课老师,明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杨光紧张起来,问:“是不是有什 么消息?”雪儿道:“那倒没有什么消息,不过代课这事靠不住,你想科大那么 多人,那么多关系,现在工作又那么难找,说不定下学期,就被人家拱掉了。” 杨光道:“那倒也是,不过不要担忧,‘车到山前总有路’,这年头,只要饿不 死,总有盼头。”雪儿苦笑了一下,杨光注意到雪儿的脸色不对,以为她还是忧 虑,就说:“人总是这样过来的,何必多虑?”   雪儿道:“你也有发愁的时候?”杨光道:“人在社会上走,谁能预料 自己未来路怎么走,没有个三灾两难,就像文革,谁能料到那时那么安定,突然 来了运动,说不上课就不上课了,我那时才十三、四岁,书就读不成了,一直拖 到现在才来读大学,我不愁吗?没有办法,只好等待机会。若要是发愁,还要愁 死了。”雪儿道:“我倒是成天看你嘻嘻哈哈的,以为你是我遇到的人里最快活 的人了。”杨光道:“那是表面现象,哪个人也不能把‘愁’字写在脸上,就是 这些在位的老头也有发愁的日子。”   雪儿道:“那倒也是,不过他们的愁是怎么把国家搞好,我的‘愁’是 怎么找份工作。”杨光道:“也不一定,像文革中,这些老头天天挨批斗,今天 不知能否活到明天,那是生死问题,他们能不考虑,能不忧愁,尤其是好多人的 孩子还在读书,自己尚且不保,还得顾忌到下一代。说起来,他们的忧愁比我们 大多了,可是现在也走过来了,所以我说,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两人正说着,卢斯琴走进教室,一屁股坐到雪儿身边,说:“你们啦得 啥?什么希望不希望的?”杨光笑道:“就像你这样的,就是有希望的,我们就 是没有希望的。”卢斯琴撇了一下嘴,道:“我有什么希望,老大不小了,前途 一片渺茫?”雪儿听了,抿嘴一笑,杨光听了,顿时笑容满面的说:“是吗,我 看看,怎么老大不小了。”说着端详了一会卢斯琴,笑道:“是老大不小了,该 找婆家了。”卢斯琴被她这样说,脸色顿时变得绯红,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杨光问。   卢斯琴道:“我是说,我这个年龄是读博士的年龄,现在还在读大学, 想想心里真不痛快!”   杨光对雪儿道:“看到吗,这可是大科学家女儿说得话,可见人人都有 发愁的时候,都有不痛快的时候。”   三人正说着,柳沙河满面红光的走进教室,杨光指着柳沙河道:“要说 忧愁,我们这里谁都不到柳沙河,可是你看人家活得。”柳沙河看到杨光指着自 己,就笑着走过来,问:“老大姐又说我什么坏话?”杨光笑道:“哪个敢说你 什么坏话,我是说你活得有滋有味的。”柳沙河道:“那当然,人活在世上吗, 当然要活得有味,才叫活着,不然不如死了好!”杨光道:“我看你今天笑容满 面的,好像有什么喜事!”柳沙河笑道:“算你猜着了,老板看我这个月完成任 务不错,奖励我五块钱,等下课了,我请客!”杨光笑道:“哪个要你请客,可 怜巴巴的多拿了五块钱,就要请客,这样,下课了,到我家去,我请客!”   这时上课预备铃打过了,大堆人涌进了教室,因为昨天晚上张天喜提到 余丽娜,吴雪儿就特别注意余丽娜来没来,等到余丽娜冲进教室,上课铃也响了, 余丽娜坐到了第一排,离雪儿的座位隔了四排。但从雪儿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余 丽娜的侧面。   虽然是从侧面看去,还是能看到余丽娜长得确实漂亮,只见她一头黑发, 如瀑布一般披散下来,头稍微一偏,仿佛整个身子都在抖动,露出白皙的肤色来, 过一会,她又回过头来和人说话,恰好和雪儿四目相对,于是嫣然一笑,好像觉 得雪儿在观察她,雪儿也不好意思,也笑了一下,把脸别过去。   雪儿觉得好丧气,一堂课,蒋教授讲的啥,自己是一点儿不清楚,脑子 里一会儿想到明天怎么该给附中自己班的学生上课,一会儿想什么时候能找个固 定的教师工作,每月到时候就能开到工资,也不怕寒暑假一文无有,一会儿又想 到余丽娜,好像她也在待业,人家怎么活得。想到这里,浑身燥热起来,巴不得 这枯燥的精读课快点结束。   脑子里正无思无序的漫游,突然蒋教授的声音想了起来:“吴雪儿!” 雪儿脑子“轰”的一下,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原来蒋教授已经把课文单词介绍 完,现在是课文理解,先要学生看一遍,然后,讲解了一会,蒋列出一段,找人 翻译一下,就在雪儿走神时,蒋教授注意到雪儿心不在焉,故意提起她来,可怜 雪儿迷迷糊糊之际,利用自己平时一点基础,匆匆把那段看了几眼,课文是有关 日本广岛遭受原子弹轰炸后,很多日本人得了原子辐射病的痛苦状况,可是这一 段要翻译准确了,确是不易,雪儿嘴里嘟囔了几句,自己也觉得翻译的不伦不类, 红着脸站在那儿。   蒋教授点了一下头,让雪儿坐下,可巧把余丽娜喊了起来,余丽娜一站 起来,让雪儿看了个仔细,果然个子挺高,女孩子到了这个高度,不穿高跟鞋, 都和男生差不多,谁知余丽娜也不争气,她站了起来,全班半天都听不到她的说 话,那也一定是没有看懂。   蒋教授也许长出了一口气,让余丽娜坐下,可她好像还是不大甘心,难 道全班就没有人能看个明白。于是她像打牌一样,出了一张“王牌”,她继续叫 道:“卢斯琴!”卢斯琴站了起来,果然不负蒋的期望,卢斯琴一口气说下去。   就这一段,耽误了有十几分钟,蒋教授一看时间不够了,就匆匆继续往 下讲,再过了一会儿,下课铃声就响了。   下课后,因为还有一堂课,大伙儿都挤在教室外边的走廊上,今天下午, 长长的走廊只有英语班上课,都是本班的人,大家说话就没有了什么顾忌,杨光 和雪儿挤在一起,说:“上堂课,你怎么啦?走神了?”雪儿道:“没什么,因 为余丽娜在我前面,我光注意余丽娜了。”杨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她 说,我把她喊来。”说着不管雪儿同意不同意,就对着余丽娜一招手,余丽娜笑 着,腰肢一扭,走过来,操着一口北京话问:“什么事?”杨光说:“你一口北 京话,北京人吗?”余丽娜笑道:“哪里?冒牌的,我的中学语文老师是北京人, 我听她说话挺好听,就跟着模仿,谁想到,把我原来的合肥‘老母子’全去掉 了。”说完捂着嘴笑。杨光笑道:“我们这位吴小姐突然今天对你产生了兴趣, 以至上课都在走神?吴雪儿,对不对?”吴雪儿对着余丽娜笑了一下,说:“你 好!”余丽娜也欢愉的说:“你好!”吴雪儿又道:“你现在在哪里?”余丽娜 道:“我还能在哪里,在家待业呗!”吴雪儿道:“你是才毕业的?”余丽娜不 解的说:“是啊!去年一毕业,我就考到这儿了。”三人正说到这里,上课铃响 了,雪儿道:“下课我们再聊!”   一进到教室,余丽娜就把书包向后边一拿,看吴雪儿身边有人,就坐到 她身后,低声说:“你现在哪里?”雪儿回道:“我俩一样,我也是待业,现在 科大附中代课。”余丽娜噘了嘴道:“那也比我强,我可是吃家里,喝家里的, Poor girl!”余丽娜一句“poor girl”,让旁边听到的男生都笑,雪儿笑道: “Poorgirl!Me too!”余丽娜道:“哪天,到我家玩!”雪儿道:“你住哪儿!” 余丽娜道:“在江淮厂!”雪儿到合肥时间不长,没有去过江淮厂,就答应道: “好的!”又说道:“我家就在黄山路上,离学校很近!”   这一节课,吴雪儿和余丽娜光顾着说话,蒋教授课上到哪里了,两人一 点都不知道,等到下课铃一响,两人拿起书包,跟着人们一起走出教室,连杨光 在后面叫,都没有听到。   杨光在后面叫吴雪儿,谁知后面还有个人喊她,就是柳沙河,原来刚上 课时,杨光说过下课后到她家去玩,柳沙河就把这事当成了一件正事办。   杨光回过头来说:“柳沙河,麻烦你把何平也喊着,我们加上余丽娜, 吴雪儿,一块走!”柳沙河满面笑容,把何平拖过来,说:“杨大姐请我们做客, 去不去!”何平本来想推托,一看余丽娜和杨光走在一起,想了一下,也就跟着 走,就这样,四、五个人一路迤逦从金寨路走过去,走到绩溪路外贸宿舍区,杨 光看到儿子阳阳背着书包,在家门口的一栋楼一闪,就大叫一声:“阳阳!”半 天就看见一个黑黑的男孩子的头从楼的拐角伸出来,也是一声大叫:“妈妈,我 玩一会!”杨光又叫道:“好的!别跑远了,一会回来做作业!”孩子的头早就 消失了。   杨光对众人笑道:“我真羡慕众位,你看,有个孩子多烦人!”   进了家门,杨光首先把客厅里的彩色电视打开,这些人里,只有雪儿一 个来过杨光家,其它人都是第一次来,显得有些拘谨,杨光指着三张沙发道: “快坐下,我来给诸位倒咖啡!”柳沙河道:“今天我们到杨大姐家开洋荤了, 又看大彩电,又喝咖啡!”杨光嘴一撇,道:“我这还算洋荤啊!你没有到有钱 人家去!”   雪儿说:“不过,我们家真没有电视!”杨光惊异的问:“真的?”雪 儿道:“上次我妈学校发票,还是黑白的,都打破了头抢,更不用说彩电了!” 杨光又问余丽娜:“你家买了彩电吗?”   余丽娜笑说:“说句可怜的话,我家也没有,还是上个月,我爸找人买 了台黑白17寸的!”杨光点点头,明白了,说:“那今晚你们尽情享受!我来烧 饭!”   雪儿跟着杨光进了厨房,操起袖子说:“有什么要我帮助的?”杨光道: “我这快,电饭锅,熬好的一大锅牛肉汤。”雪儿看了下水池,笑说:“杨光, 你家的这水池可够脏的。”杨光笑道:“管它呢!我成天忙的该死!随他去!” 雪儿道:“我来帮你搞干净。”说着卷起袖子,杨光笑道:“看来你在家也是闲 不住,呶!”她递过来一个铁刷子,说:“这玩意,只能用这个才搞干净,上次 搞了一次,半个小时,才搞干净!”就在雪儿在给杨光打扫水池时,客厅里传来 一阵钢琴声,还挺好听,雪儿说:“我去看看,谁在弹?”说着跑到客厅,只见 余丽娜正坐在琴凳上,背对着,‘叮叮咚咚’的弹,雪儿在她身后听了一会,尽 管不知她弹的是什么,觉得好像很熟悉,就说:“余丽娜,你还有这个才,真不 知道!”余丽娜头也不回,说:“我小时爸送我到少年宫学过,这都是那时学的 练习曲,还没有忘罢了。”雪儿笑着回到厨房,杨光说:“没想到余丽娜平常不 声不响,到时露一手。”雪儿笑笑,使劲擦池壁上的污浊,又放了水冲洗,再次 用铁刷刷,池壁才显出原来的本色来!杨光过来,看了一下池底,满意的说: “谢谢!你今天要不搞一下,过三月,到了春节,我才会动手。”说完哈哈大笑。   ★★ 第四十四章 众人笑谈生意经 心良福大造化大   吴雪儿帮着杨光在厨房里忙了半个多小时,杨光终于把一大沙锅热气吞 吞的牛肉锅端上了饭桌,饭桌就在厨房外面的走廊自然形成的小饭厅里。吴雪儿 把洗好的嫩绿的蒜苗切碎了,撒在汤锅内,又端了五、六个碗和筷子放到桌子上。   客厅里,余丽娜和何平,正在歪着头看电视里放的日本动画电视剧《铁 臂阿童木》,柳沙河在一边评论道:“小日本就是聪明,怎么想出来的。”余丽 娜道:“听说吃鱼能让人变得聪明。”柳沙河道:“那中国人不行,除了住在海 边,还有多少人有钱天天吃鱼。”何平道:“中国老百姓究竟还是穷,一个月拿 那两个钱,油盐酱醋,哪天不花钱。”   杨光坐在小饭厅里,说“吆!何平好像是成了家似的,说得头头是道!” 何平道:“老姐别取笑小弟,本来中国人就苦吗!”杨光笑道:“所以今天我请 客,让你们过过甜日子。”   她说了,又回过头去,问还在厨房里忙活的雪儿:“吴小姐,忙完了没 有?”吴雪儿在厨房里答道:“就好,就好!”柳沙河笑道:“你请客,让人家 忙!”杨光回道:“我这个人就这个‘福’命,到哪都有人帮忙。”何平接住她 的话,道:“是,人好吗,到哪里,人家才会帮忙。老姐就是心好,才福大造化 大。小弟佩服,佩服。”杨光把嘴一撇道:“何平,你就落得‘三斤鸭子,二斤 半’的嘴了!”何平听了,用手摸了一把自己嘴唇上的那撇小黑胡子,大笑。   原来吴雪儿在厨房里,把杨光家的钢精锅统统用钢丝球擦了一遍,又用 开水把一摞碗也烫洗了一遍,把碗橱,锅台都抹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才解开 围裙,微笑着走出来。   柳沙河看到了,又打趣道:“吴小姐,辛苦了。”雪儿回笑道:“没啥, 我在家也是这样。”杨光笑嘻嘻的对着雪儿道:“谢谢了,不是你,我还真忙不 过来。”余丽娜听了,嘴微微歪了一下,笑笑没有说话。   杨光道:“各位小姐,先生,现在入座!”   大家一起走出来,五个人,围着一张大方桌,多了一个人,就在拐角安 了个座位,吴雪儿就顺势坐到了拐角座位上,杨光一把把雪儿拉到朝北的正位, 说:“我们家吃饭,也无所谓正位,副位,你别像个童养媳似的,快坐下。”雪 儿才脸红红坐在杨光安排的位置上,杨光道:“他们男生人少,两人挤一挤!这 不算欺负男同胞罢!”说完自己就笑了。   柳沙河坐下来,对杨光笑道:“老姐,今天这锅牛肉,怕没有20块钱打 不下来。”杨光笑道:“柳沙河究竟是搞推销的,到什么地方,都是先把钱盘算 清楚。”余丽娜微笑道:“柳沙河怎么看都像是奸商!”说完捂着嘴笑。   柳沙河倒不大在乎余丽娜对自己的评价,笑道:“俗话说:无商不奸, 商人不算计,还叫商人!就凭老姐这个手艺,把我们几个都喊着,就在城隍庙旁 边开家酒店,我敢保证,按现在酒店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一年不到就收回成本。”   杨光道:“那行,明天,我们就去看地形,看哪里位置最好!”柳沙河 道:“老姐性子就是急,我们要搞酒店,脑子里起码也要有点数,比方你首期要 投资多少,要多大面积,要购置什么设备。”杨光站起来:“罢!罢!我哪有这 个精力。”柳沙河道:“还有一种可能,比如酒店开张后,委托一个人帮你代 管。”杨光道:“那好办,我就委托你代管好了。”   柳沙河道:“你要委托我,首先你和我之间要签一份合同。你还要给我 一个委托书。”杨光笑道:“又来了,我哪有这个脑子,搞这个,一个儿子都够 我烦神的了,算了,我不想发这个财,我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   众人听了,笑了起来。   杨光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瓶五粮液交到柳沙河手中,道:“你和何平喝 这个,我们女同胞喝这个。”她又拿出一大瓶“可口可乐”,交到余丽娜手中, 余丽娜接过来给几个女同胞面前的杯子都倒了半杯可乐在里面。   何平却也端起杯子,向余丽娜笑道:“一视同仁,男女平等,给俺也来 一杯。”杨光笑道:“何平,你是男子汉哎!”何平也笑道:“可口可乐公司可 没有在商标上贴上‘女士专用’。”柳沙河拿过何平的杯子放到一边,说:“何 平,你别瞎起哄,我们还是喝‘五粮液’。”何平道:“你们不知道我是上班喝 酒太方便,今天要改改口味,老大姐又不让。”说完长叹一口气。   杨光道:“好!好,看何平说得多可怜,不给喝,好像是我们女同胞欺 负你了。”说着亲自拿起杯子倒了一大杯,给何平递了过去,何平两手合掌,连 连道谢。   柳沙河见了,也端起杯子,道:“给我也来点。”杨光笑道:“你就免 了罢!你还不是天天喝你的,叫什么‘道士可乐’,还没有喝够啊!”余丽娜嘴 一抿,笑道:“什么‘道士可乐’,那叫‘贵妃可乐’。”杨光笑道:“我明白 了,那是杨贵妃可乐。”余丽娜笑道:“杨姐瞎说什么呀!”说完又捂着嘴笑, 又指着柳沙河道:“你解释一下。”柳沙河笑道:“那是我们老板的名字。”杨 光道:“你们老板叫杨贵妃。”柳沙河道:“音同字不同。”杨光道:“我说呢, 怎么起那么好听的名字,看来你们老板一定是个美女。”柳沙河笑道:“正好相 反,我们老板是个堂堂男子汉。”杨光道:“男的,怎么起个叫杨贵妃。”说完 哈哈大笑。所有的人也都大笑。   柳沙河道:“你们也别笑,我们老板现在正在开发一种针对女士喝得一 种可乐,名字也起好了,叫贵妃美容可乐。”余丽娜道:“这种可乐最好是低糖 的。”柳沙河道:“我们老板就是考虑到现在的可乐糖粉太高了,所以他开发的 可乐要基本无糖。”杨光道:“可乐里哪有什么糖,不过是糖精罢了,喝多了, 人就会发胖。”余丽娜道:“原来是糖精,那我以后不喝了。”何平道:“所以 你们这些女士难弄呢,一会儿嫌太甜了,一会儿又嫌糖精了。”   杨光道:“依我说,什么可乐不可乐,白开水最好,我们这辈子不就这 么过来的,要喝甜的,白糖水,蜂蜜不就很好喝。吴雪儿,你不要光吃不说话。” 雪儿笑笑。   众人正吃着喝着,门悄悄开了,阳阳踮着脚步,溜了进来,一看到桌上 有瓶可乐,立刻大叫:“好,妈妈,你喝我的可乐,妈妈,我要喝可乐。”杨光 站起来,道:“客人在这别不懂礼貌!”说完,把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说: “去,洗把脸,看,晒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阳阳跑到厨房,用水匆匆抹了一下脸,回到客厅,大口喝完可乐,杨光 道:“你是先吃饭,还是先做作业。”阳阳道:“妈妈,没有作业,让我看会电 视。”杨光盛了碗饭,浇了点肉汤,端到客厅了,阳阳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视, 手指飞快的在电视频道按钮上点着,八个频道,翻了一遍,没有看到好的。又重 新来一遍。   杨光道:“谁叫你现在才回来,动画片早就完了。快吃饭,吃了饭,看 书去。”   杨光服侍完儿子,又回到座位上,说:“来,我们干一杯!”   杨光的话还未完,门又开了,杨光的那一位郑总夹着皮包推门进来,何 平,柳沙河赶忙站了起来,杨光道:“吃了没有!”老郑回答:“你们吃,你们 吃,等下我还有个应酬,一会就走。”   说完,就走进内室。   杨光道:“不管他,我们吃,一会儿他还要走。”柳沙河道:“那当然, 老总嘛!”   柳沙河站了起来,道:“我敬老大姐一杯,给我们团聚的机会。”说完, 把半小杯白酒一口喝干,又把杯底朝下,照了照。杨光也拿起可乐吆喝,何平道: “不行,不行,人家喝白酒,老姐也不能例外。”杨光道:“喝就喝,”说话间, 指着酒瓶道:“倒上!”何平赶忙拿起酒瓶,余丽娜道:“给我也来点。”又问 吴雪儿道:“你也来点。”吴雪儿只微微笑着一点头,于是何平道:“那还不如 我们同干一杯。”于是给自己也倒满了,大家站起来喝干。   老郑从屋里出来,笑道:“你们同学倒挺热闹。”何平道:“郑总,我 们干一杯。”老郑笑道:“等会儿,我还得出去应酬,不能喝。”说完,来到客 厅,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余丽娜道:“我不能喝了。”杨光道:“那就吃饭。”余丽娜道:“饭 也吃不下。”说着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何平道:“我也酒足饭饱了。” 一时间,吴雪儿也放下筷子。杨光站起来,走到客厅,见到老郑还在看电视,问: “你什么时候走?”老郑看了看表说:“再过半小时。”杨光道:“你快走罢! 你在,我们饭都吃不安了。”老郑听了“呵!呵!”笑道:“好!好!这就走!” 说完回到里屋,套上灰色的西装,把头发用梳子横七竖八的梳了几下。   夹起公文包,匆匆走出来,见到郑出来,何平他们又站了起来,郑把手 一摆道:“你们吃。你们吃,再见,再见!”说完把大门带上。等老郑把门关上, 出去,杨光笑道:“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这样,嘴巴粘在公家的酒桌上,上班, 下班都没有定时。”   说着问大伙:“你们谁还要添饭。”柳沙河道:“我再来点。”说着就 要站起来。   吴雪儿接过柳沙河的碗,道:“我来!”说完站起来,走到厨房,给柳 沙河盛了晚饭,柳沙河敬了礼,道:“谢谢,姐!”吴雪儿抿嘴一笑,余丽娜道: “柳沙河这张嘴真甜。”杨光道:“干销售的,嘴不甜,还能做什么生意,是 吧!”柳沙河笑道:“那是,那是,这也是干买卖练出来的。”杨光道:“其实, 我们这些人,谁都没有柳沙河的生存能力强,人家独自一个来到合肥,可以说是 举目无亲,连一顿早饭都要靠自己张罗,这就是凭自己本事吃饭,我说得对不对, 何平?”何平笑道:“老姐的话还有不对的!”   话说到这里,大伙都已经吃好,于是还是由吴雪儿帮着杨光收拾饭桌, 刷碗,擦桌子,余丽娜要过来帮忙,杨光道:“算了,你去看电视去!”余丽娜 笑笑。来到客厅。   杨光悄悄对雪儿道:“余丽娜,你看这丫头怎么样?”雪儿道:“当然 不错。”杨光道:“要不是我弟弟有了女朋友,我还真想介绍给我弟弟!”雪儿 笑道:“那也不迟啊!”杨光道:“那不行,别看我马马虎虎的,但是在原则问 题上,还是一点不马虎的,人家有了,我还能把他们拆散了,你说对不对!”雪 儿道:“你说谁有了?”杨光道:“余丽娜呀!”雪儿道:“不会吧,她那么小, 好像才19吧。”杨光道:“这可难说,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你看何平看余丽娜 的眼神。”雪儿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杨光笑道:“你真傻,他们两人在 饭桌上这样眉来眼去,你都看不出来?”说完哈哈大笑。   照吴雪儿的意思,她还准备给余丽娜介绍华雨露,如今看余丽娜与何平 跟真的一样,想想也就算了。   ★★ 第四十五章 谈生意眉飞色舞 逛商场雪儿叹息   众人在杨家玩乐持续到晚上十点。   七点,吃完了饭。杨光把儿子安排到卧室里做作业。回到客厅,大家仍 然兴致不减,无非是聊个人的发财计划,为了聊的痛快,杨光把电视机关了。   说到发财,最兴奋的是柳沙河,只见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他谈到昨 天在科大报摊上看到一则深圳特区有人靠倒卖走私手表发了大财的消息。杨光问 柳沙河道:“怎么样,毕业了,你也想去深圳发财。”柳沙河道:“发财,人人 哪个不想,至于能不能发财,那是另外一回事。”   吴雪儿和余丽娜对经济一窍不通,对柳沙河的发财演说也丝毫不感到兴 趣,于是两个人坐到一起,谈论哪天到淮河路上买衣服。   余丽娜道:“淮河路上有一家专门卖从香港贩来的旧衣服,有的还挺 新。”   柳沙河道:“这个我知道,都是香港人不要的旧衣服,还有死人的衣 服。”“真的?”余丽娜睁大了眼睛问:“我还打算去买条连衣裙呢!”何平在 一边插嘴道:“骗子只有骗你这样的傻瓜。”余丽娜不高兴的看了何平一眼,嘴 里“哼”了一声。   杨光道:“这种衣服送给我都不要。”她又转回身,问吴雪儿:“你会 要吗?”雪儿答道;“我也不要。”杨光道:“别看这种衣服料子挺好,谁知是 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柳沙河道:“还是我们老大姐有骨气!”杨光道: “那当然,我们这当代人是老头培养出来的,从小就没有学过什么叫发财,穷的 就剩一把骨头,这把骨头还又臭又硬。”何平大笑道:“说的好,说得好,这给 那些满脑子钱的人一顿棒喝!”   柳沙河道:“这不是说我吧!我可不是钻到钱眼里的人。”何平道: “我看你也差不多。”杨光笑道:“何平,你别瞎说,人家柳沙河什么处境,你 要能过柳沙河一天,我看你也就不错了。”余丽娜在一边有点幸灾乐祸的说: “只有老姐能说他。”听了余丽娜的话,何平笑笑。   杨光对柳沙河道:“你在那个贵妃可乐,老板对你怎么样?”柳沙河道: “那又怎样,每个月搞个五、六十混日子。”杨光道:“难道你不打算换个挣钱 多得地方。”柳沙河道:“挣钱多谁不想,要有了好单位,我立马辞职。”杨光 笑道:“看来还是你自由啊!不像我们,一辈子就死在一个单位了。”柳沙河道: “老姐开玩笑了,我要能有你这个好单位,到月就开工资,我就死在那个单位, 我也是甘心的,我们在老板手下干,时时要看老板的眼色。那日子是好混的啊!” 杨光道:“你说得是不错,要我看人家的眼色干事,我一天也受不了。”柳沙河 道:“老姐是有福之人,哪能像我们这样,随时会被老板解雇,失业,流落街 头。”柳沙河虽说是半开玩笑,口气里也颇带有几分伤感,连何平一贯和人开玩 笑,此时竟也开不得口。   杨光道:“你家还有地吗?”柳沙河道:“家里那二亩薄田能干什么, 一年两季,收的是山芋,黄豆,小麦,现在化肥贵的要命,靠那,还不要饿死。”   杨光道:“所以‘穷则思变’。”柳沙河道:“老大姐一语道破。”   杨光哈哈一笑。余丽娜看看挂在墙上的钟道:“时间快十点了,我们该 走了,你家那一位也该回来了。”说着,余丽娜站了起来,众人一看,也都站了 起来,杨光也不留,道:“那么我们学校再见罢!”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看到家里的大方桌上放了一个新的黄山牌电饭锅, 还没有拆封,就忙忙的要打开。母亲在一边道:“这还是学校照顾老教师,发的 票。”雪儿道:“现在还缺台电视,我看我们同学家的大彩电,好看的很!”母 亲道:“彩电,我们一时还买不起,不然买台黑白的?”雪儿点点头,道:“我 看黄山十七寸的,也不错,先将就着看两年,等彩电便宜了,再换。”母女俩商 议定了,就决定利用星期天到百货大楼看看。   第二天,雪儿下了课以后,去张天喜的宿舍找张天喜,张天喜正拿着个 茶缸去食堂打饭,看到雪儿,就停下来,等她,吴雪儿看到张天喜,笑嘻嘻的说: “星期天有事吗?陪我去看看电视机。”张天喜道:“你准备买彩电啦!”吴雪 儿道:“彩电哪里买的起,我是去看看黑白的。”张天喜道:“那倒也是,彩电 太贵,反正黑白的也不错,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看清楚就行。”   星期天下午,两人坐一路车到四牌楼,到百货大楼去看电视机,看到柜 台边,凡是买彩电的都拿着一张票,黑白的倒是没有多少人盯着看,张天喜要营 业员打开来一台十七寸的黑白黄山电视来看,营业员先把电视的天线抽出,打开 电视,又转着天线找电视节目,电视声音挺清晰,图像有些雪花,营业员道: “这是大楼有屏蔽作用,到了家,最好装一个室外天线。”   雪儿还有些犹豫不决,张天喜出主意道:“别急着买,等回去商量一下, 再买不迟。”   吴雪儿和张天喜从百货大楼里出来,先到了三牌楼的电信局的报刊门市 部,张天喜买了一份中国日报,然后顺着宿州路,来到淮河路上,只见淮河路上 一个个卖服装,皮鞋的商店在路上就把摊位排开来,一些商家把大音响放在门口, 声音震耳欲聋,营业员站在商店门口看见人,就向人招手。   吴雪儿拉着张天喜一个个服装店里转,手里抓起这件,放了那件,皱着 眉头,看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把准备买彩电的钱去换那些花花绿绿的连衣裙。突 然,雪儿看到一套铁灰色西装,一问价格要一百元,看到张天喜天天披着那件蓝 不蓝,绿不绿的旧休闲装,在那件衣服边筹措了半天,都放不下手那套西服,张 天喜见状,拉了雪儿一把,说:“走吧!我要那么贵的衣服干什么,好衣服能当 饭吃吗?”旁边那个导购的大嫂说:“试试看!不买试一下也没关系”张天喜转 身要走,雪儿一把拉住,强将张天喜的外套脱下,把西服往张天喜身上一套,除 了袖子有点儿长,居然十分合身,那位大嫂笑说:“这衣服简直就是描着这位大 哥身子做的,买下吧。”张天喜道:“不买,不买,花那钱,买这么贵重的衣服 划不来。”雪儿一看张天喜态度坚决,想想也确实贵了点儿,也就罢手。   两人刚刚走出商店大门,雪儿眼尖,一眼看到前面走着一个穿着浅蓝色 连衣裙的高个姑娘,身边站在一个老外,老外满脸胡须,看不出有多大年龄,雪 儿说:“这不是柳叶子?”张天喜拉了她一把,道:“别吱声,等他们过去。” 两人就看着柳叶子和那外国人一前一后走进明教寺后边的小巷里。   雪儿道:“难怪小柳开学以后一直没有消息,原来是克莱尔在她身边。” 张天喜道:“这要给华雨露看到,不知又有什么感受!”雪儿噗嗤一笑,道: “你以为小华还是一直还想着她,说不定早就有了新人了,安大那么多漂亮女孩, 华的条件又不差。”说着斜着眼睛,对着张天喜一笑,“只有你这种死脑筋,转 不过弯来。”   雪儿突然想到前些儿在杨光那儿提到淮河路上有人卖旧衣服的事,就对 张天喜道:“我们再往前面走走,我带你去看个地方。”张天喜道:“什么地 方。”雪儿道:“到地你就知道了。”说着带着张天喜拐进中菜市边一个巷口内, 果然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里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服装,看那料子也都不错, 问一下价,十几的也有,二三十块的也有,许多人在堆的小山似的衣服里挑来挑 去,那卖服装的小老板挺着个大肚皮,赤着脚,靸拉着一双拖鞋,手里拿着竹竿 做的衣服叉不断的把一件件衣服往屋上的架衣杆上挑。   雪儿从衣服堆里捡出一件浅灰色礼服,指着礼服里面的商标给张天喜看, 一边道:“这还是名牌呐!这什么意思?”张天喜拿起看了看了一会,道:“果 然,果然,这是‘花花公子’。”那小老板走过来,笑道:“我这里,随便掏一 件,都是名牌,不识货的还嫌我卖贵了,怎么样,识货的人还是有的。”   从路边经过的人听了他这一说,果然也走过来,拿起衣服看看。   张天喜拉着雪儿出来,悄声道:“你知道他这些衣服从哪里搞来的,有 多少病菌在里头。”说着不等雪儿回话,拉着他就走。   小老板在背后听到张天喜的话,嘴里嘟囔道:“不买就不买,说那么多 废话。”   两人正走着,只见人堆里突然挤出一辆三轮车来,骑车的人头上戴顶旧 草帽,皮肤晒的黝黑,脖子上勒着条白毛巾,光着脚,穿着一条蓝色的大裤衩子, 踩着一双旧拖鞋,一条白色的满是洞的汗衫已是汗透了,他的车上是迭着一些塑 料盒子,里面是绿色玻璃瓶子灌的饮料。   那骑车的人从人堆里七绕八绕,居然挤了出来,走到张天喜和雪儿身边, 雪儿把身子一扭,让他过去,谁知那人一下跳下车来,把草帽一揭,原来是柳沙 河,只见柳沙河对着张天喜点了个头,喊了一下张老师,又对雪儿笑了一下,这 让雪儿有了几分感触,因为上次在杨光家才与柳沙河有些熟悉,见他今天这个样 儿,知道他在外头确实很辛苦,不由的问:“你这是往哪儿送货?”柳沙河满脸 的笑容,道:“哪家商场要,我就往哪儿送,淮河路有几家大店,还有饭店都 要。”张天喜道:“看来你们老板生意不错。”柳沙河道:“还行。”说着从车 上拿出两瓶贵妃可乐,往张天喜手上塞,张天喜道:“你送的货,哪能喝你的。” 柳沙河道:“我们也有正常损耗,假使路上出了事,弄碎几瓶呢!今天我请客。” 雪儿笑道:“你这是假公济私,给你老板看到了,可要炒你的‘鱿鱼’!”柳沙 河笑道:“为这两瓶子水,老板就把我开除那也太不值得,我也不会在这种老板 手下干。”雪儿道:“那你也得小心一点,究竟你还是上学期间,万一失了业, 你还能继续你的学业吗?”柳沙河道:“你这话不假,我要是毕了业,怎么也不 会受那些窝囊气,不过说良心话,这位老板对我还是不错,我去上课,也不扣我 工资。”张天喜笑道:“这么说,还是你的福气。”柳沙河道:“福气算不上, 先这样混着罢!”说着他跳上车子,对两人笑笑,说:“再见了,张老师!”张 天喜对着招了招手,只见柳沙河的车子又挤进了人群中,刚开始还能看见他的那 顶旧草帽在人头上晃动,一会儿,就没了影子。望着柳沙河消失,雪儿不由叹了 一口气。   合肥的天气,非到了十月不能真正凉下来,所以,虽然已是九月二十几 号,天气还是热的像夏天,只有到了傍晚,太阳落了下去后,这时,阵阵凉风袭 来,令人格外畅快,张天喜喝和雪儿逛了大半下午的淮河路,随着天色渐渐昏暗, 肚子里也感觉到有些空了,于是两人走到淮河路和宿州路的交叉口,一家有名的 庐州烤鸭店,要了两碗馄饨,几个油亮的烤鸭店的有名的鸭油烧饼,在里面的一 侧小桌子前坐下。   ★ ★ 第四十六章 烤鸭店大发感慨 读书热触景生情   此时天色已微微暗了下来,进庐州烤鸭店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中弥 漫着一股香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周围的桌子几乎没有空的,有了空的。也是 杯盘狼藉,服务员还来不及收拾。两人东张西望,终于在拐角发现了一张空桌子, 就坐在那儿等。   一挨俩大碗馄饨端上桌子,张天喜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放到嘴里,对 雪儿道:“庐州烤鸭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文不对题,进来的大都是买鸭油烧饼, 小笼包子,或者馄饨,我就一直纳闷,这烤鸭到底卖给什么人吃的。”雪儿微微 笑道:“那边不是有人端着烤鸭吗?”   果然那边一个妇女拿了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半只烤的通红发亮似乎还在 滴油的烤鸭,张天喜回过头,也去看那妇女手中的烤鸭。雪儿笑道:“既然没这 个命,你还是安心吃你的馄饨吧!”张天喜听了,没吱声,继续捞起一个馄饨朝 嘴里放去。   张天喜吃着馄饨,有话没话的说:“你们班虽然是外语专业,但并非每 个人都喜欢英语,柳沙河这个人,我觉着他是真喜欢英语?”雪儿奇怪的问: “这话怎么讲?”张天喜道:“按他的处境,生活都不能保证,学什么专业不好, 偏偏选中英语。”雪儿道:“你不知道,他当过家乡的中学外语教师。”张天喜 道:“怪不得如此,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是真喜欢,不然不会一次课都不缺的。” 雪儿道:“这倒是真的,我每次去上课,他都在哪儿。”张天喜道:“我对他印 象确实不错,倒不是他缺课与否。”雪儿道:“一般老师对不缺课的学生都印象 不错,究竟你们看到的还是表面现象。”张天喜以为雪儿话中有话,不由说了一 个字“哦!”雪儿知道张天喜误会了,道:“其实我们同学中,有想法的,柳沙 河应该比我们都强些,说不定多少年后,人家成了大老板也说不定。”张天喜微 笑道:“所以人生是很难说的。”雪儿看了看周围,人已经渐渐坐满,笑道: “我们也不要在这儿谈经论道了,一会儿,就有人站我们身后了。”张天喜把最 后一个馄饨吞下,从衣袋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有掏出来,雪儿笑着从一侧的口袋 里拿出一条花手绢,张天喜头也没有抬,接过去,把嘴擦了,把手绢望衣袋里一 放,站了起来,道:“走吧!”   两人走到烤鸭店门口,雪儿看到门口的柜台前还有人在排队,就道: “我再给我妈带几个饼子回去。”说着,就排在最后。   雪儿排在最后,队伍前进的很快,拢共十来个人,才等了一小会就到了 窗口,刚要开始递钱,一看里面箩筐里已经没有了,不由着急,回过头来,一看 张天喜人不见了,正在疑惑,一下看到张天喜在马路对过正和一个人说话,那个 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沙河。   等雪儿买好了饼,穿过马路,只见柳沙河还是白天打扮,只是草帽不见 了。手里正捧着几个烧饼,雪儿走过去,对柳沙河道:“吃鸭油饼!”柳沙河手 里扬了扬烧饼道:“我才买的。”雪儿道:“你就吃这个?”柳沙河道:“打工 吗,还想怎么样,把肚子糊弄饱就不错了。”      柳沙河问:“你们现在到哪里去。”雪儿道:“回家!”柳沙河道: “我也该回去了。”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来,走到路边,把一辆三轮车锁 打开,推着,对张天喜道:“你们怎么走。”张天喜道:“当然回科大。”柳沙 河道:“我们一道。”想了一下,又说:“你们坐车走吧!”张天喜回过头,问 走在后边的雪儿道:“你累不累?”雪儿道:“无所谓,走就走吧!”   三人沿着淮河路向南走,拐到四牌楼,只见百货大楼还在营业,新华书 店却关了门,张天喜道:“瞎逛了一下午,居然书店都没来得及进去。”   雪儿笑道:“真正书呆子一个。”柳沙河道:“张老师,我倒有一个问 题,怎样才算真正把外语学通了”雪儿在一边听了,见柳沙河这副打扮,赤了脚, 靸着拖鞋,两只粗大的手还捏着车把,居然能聚精会神的谈外语,不由一笑,想 到张天喜对柳沙河的评价,到真有些道理。   柳沙河这一问,把张天喜的书呆子劲勾起来了,张天喜道:“这个问题, 我也想了多少年,按咱们中国人这样学习外语,就像外国人学习中文一样,恐怕 学一辈子也就是个皮毛。”柳沙河道:“连张老师都说是学的皮毛,恐怕我们只 能算狗屁了。”张天喜笑道:“狗屁不狗屁,这话也只能在课下讲,在课堂上, 我可不敢这么说。”   张天喜又补充了一句:“关键是你能不能自由的通过各种方式用英语表 达自己的意见。”柳沙河笑道:“这可就太难了。”张天喜道:“就是因为太难, 所以现在国内学习外语一直要求不高,只要求一般的听说读写就可以了,实际这 种方式学习的外语没有什么大的用处,学生既使花了大量的时间也是白白耗费时 间,最后还是甩掉。”   说着三人已经过了省政府,到了长江饭店附近,有几家还在营业的服装 店,雪儿因为记挂着还没有给张天喜买一套西服,于是对张天喜道:“进去看 看。”说着,不等张天喜回话,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原来这是一家时装店,里面 摆满了运动服,休闲服。雪儿看了看,并没有教师时宜的穿著,就走了出来,就 见张天喜和柳沙河靠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柳沙河的车子停在那里,怎么看,柳 沙河那一身打扮都和外语系的学生无关,见到雪儿出来,张天喜问道:“看到什 么了、”雪儿皱眉道:“这种店里有什么好衣服,不过是赶个时髦罢了!”柳沙 河道:“你要买衣服,又要买便宜的,为何不到城隍庙去看看?”柳沙河的一句 话提醒了雪儿,雪儿道:“你说得对,不如下个星期天去看看。”   沿着长江路,走到三孝口,路就拐到金寨路上了,走到三孝口车站附近, 只见站上站满了背着背包的年轻人,看来好像都是从哪个教室里参加补习班出来 的。张天喜和雪儿不常晚上出门,看到那么多人还在晚上上课,不由吃了一惊。 张天喜不由叹道:“这真是没有想到,社会上有那么多人想读书。”柳沙河道: “千军万马走这条独木桥啊!”张天喜道:“中国年轻人的出路就在此啊!”吴 雪儿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中国的大学那么少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对刚才看到的一幕,心里充满了感慨。   从三孝口往南去,过了省教院,就来到环城路,路灯下,一片黝黑的树 林和平静的小湖,这是合肥有名的雨花塘,再往下,就是稻香楼,沿途只见一辆 辆公共汽车过去,车上都是背着书包的年轻人,此外,一辆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 擦过,也都是夹着书包的人,年龄从十几到三十多岁,甚至有挺着怀孕的大肚子 参加各种文化补习班的青年妇女,大家行色匆匆,好像时间紧的不得了。   过了绩溪路,柳沙河放了车子,道:“我得从这儿拐弯了,前面就是我 住的地方。”张天喜道:“原来你住在这里。”柳沙河道:“是老板租的一个民 房,当作仓库,让我住,不收我的房钱,带给他看仓库。”张天喜笑道:“你们 老板挺会搞得。”柳沙河笑道:“那不会搞,怎能作老板。”说着三人分手。   ★★ 第四十七章 生姑妈乱拉鸳鸯 叶子戏谑病雪儿   当晚,雪儿夜里突然肚子疼了起来,连着上了十几次厕所,吃了拉肚子 药,还是止不住,直疼的冷汗直冒,一量体温,三十八度。雪儿妈也被折腾的一 夜没睡,可是还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周一上午,雪儿在科大附中有两堂英语课。   雪儿妈说要是天喜来一趟就好了,这样就不要自己跑到学校去请假。可 巧,天一亮,就有人敲门,门推开,只见是张天喜,原来早晨学校食堂卖包子, 他顺手买了几个,给雪儿送来,   没有想到雪儿还躺在床上,连声呻吟,看见张天喜来到,雪儿妈喜出望 外,对张天喜道:“雪儿自小身体就好,俗称‘胎里壮’,很少生个什么病,大 概昨天在外边吃了什么东西了?”张天喜道:“就在庐州烤鸭店吃了一碗馄饨, 我也吃了,好好的。”雪儿在床上“哼哼”道:“妈,你甭瞎猜。”张天喜道: “那一定是受凉。”雪儿妈点点头道:“那可能也差不多,说不定是夜里受凉了。 我今天上午还有课。”张天喜忙道:“没关系,还有我呢,你放心走吧!”   雪儿妈给张天喜也盛了一碗稀饭,道:“我上了课,就回来,然后送雪 儿到医院去打针。”雪儿在床上又‘哼哼’道:“妈,还有请假。”雪儿妈道: “知道,等会,我去打个电话。”说着匆匆吃了一碗稀饭,夹起包就走了。   雪儿妈一出门,屋子里即刻安静了下来,雪儿仍旧沉沉的睡着,张天喜 先是安静的,不出声的坐着,后来想了想,站起来轻声说:“雪儿,雪儿,你喝 水吗?”雪儿似乎睡死了,一动不动,张天喜不敢再叫了,退回来,坐在一边, 拿了一本《红楼梦》看。看了一会,看不下去,不知道看到哪一章,只是随手翻 着,雪儿又‘哼’了一声,张天喜赶忙走过去看看,又没有动静了。他又反身回 到桌边,看黛玉葬花那一节,贾宝玉如何和林黛玉怄气。   此时是上午九点,正是上班,上课的时间,周围静悄悄的,外面的阳光 照进来,房间也热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突然雪儿又‘哼’了一声,道:“有水吗?”张天 喜赶忙站起来,把放在桌子上的半杯凉开水倒了些热水在里面,端过去,雪儿抬 起头,翻身坐了起来,雪白的脸上带了些赤红,鬓发散乱,见了张天喜过来,有 些惊异,道:“你还没走。”张天喜道:“你妈交待让我等着送你到医院去吊水 呢!”雪儿把头发捋了一把,道:“我好了,哪有那么多事。你要有事,就去忙 你的去。”张天喜道:“我劝你还是医院看看好,省得误事。”两人正说着,突 然有人敲门,雪儿道:“这时候,有谁来?”对张天喜道:“快去开门,把门带 上,我起来。”张天喜就真的走去看门,随手把里屋门关上,雪儿就顺手把衣服 换上。   那边,张天喜刚打开门,没想到的是柳叶子一头闯了进来,只见她背着 个黑色的小包,头发披散着,蹬着一双高跟皮鞋,见了张天喜道:“雪儿呢?” 张天喜道:“病了。”里面答应道:“起来了,起来了。”张天喜道:“你好的 倒快!”   柳叶子进来,看到雪儿还歪在床上,苍白的脸,睡眼惺忪,一头乱发, 遂一屁股坐下道:“没有想到,几天不见,你成了病西施了。”雪儿笑道:“你 这没良心的东西,走了半个多月,连个面也见不着。我这是昨晚受了凉,拉肚子, 叫你早趴下了。”柳叶子道:“那现在还拉不拉了。”雪儿脸一红道:“谁知道, 这拉肚子说来就来。”   柳叶子仔细看了看雪儿的有气无力的模样,看张天喜在外屋,就道: “怪不得张天喜这么爱你。原来你生病也是那么漂亮。”雪儿脸色刷的通红,小 声笑道:“别瞎说,你看别人生病还那么幸灾乐祸。”   张天喜从外边给雪儿到了一杯白开水,又去给柳叶子倒水,柳叶子悄声 道:“你知道我来干什么?”雪儿道:“干什么?”柳叶子小声笑道:“我的一 个远房姑妈要给我介绍,我死活不干,我姑妈要找我算帐呢!”雪儿惊异的问道: “你这里还有个姑妈?”柳叶子道:“我原来也不知道,听说两口子是安医的教 授,我准备过两天去看看。”雪儿道:“那你姑妈一定会给你介绍一个安医的医 生,要不然就是什么医院的主任,这下好了,以后我们看病不要找别人了。”柳 叶子脸一红道:“你别瞎说,八字还没见一撇呢,再说我也不会同意。这事你可 不要对外瞎说。”雪儿道:“我对谁说,你们工大的,我一个也不认识。”柳叶 子道;“那当然,我相信你,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   张天喜坐在一边,默默的拿着本《红楼梦》看,好像完全不注意她俩的 讲话,只听见雪儿对柳叶子道:“我们这一位是个书呆子,他才不会管这些闲 事。”柳叶子禛怪道:“难道我的事算闲事吗?”雪儿知道这句话说岔了,连忙 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叶子道:“我不怪你。”雪儿道:“你可不要三心 二意的。”柳叶子道:“谈不上,我这辈子还不知道在哪儿飘呢!”雪儿听了, 正对了此时自己的心思,也无话可说。   就在这当儿,门哗啦一声响,大门打开了,雪儿妈走了进来,看见三人 还坐在屋内,看雪儿好好的歪在床上,道:“我匆匆忙忙跑回来,以为你起来了, 怎么样了。”雪儿道:“没事,我好了。”   雪儿妈微微笑道:“你倒好的快,把我急死了。”柳叶子道:“吉人自 有天佑。”雪儿妈:“小柳子,你自从走了以后,就再也不来了,我还惦念着你 呢。”   柳叶子道:“哪里,我现在学校里做毕业论文,天天忙的该死,我又搬 了新家……。”雪儿道:“你搬家了?不在学校住了?”柳叶子道:“我嫌学校 宿舍太挤,在宁国路租了套民房。”张天喜在一旁道:“乔迁之喜,哪天去瞧 瞧。”柳叶子嘴一撇道:“穷学生,哪里谈得到乔迁,不过找个遮风避雨的窝罢 了。”张天喜笑道:“就是个窝,也算乔迁。”   雪儿从床上坐起道:“我这样蓬头污面的躺着,也是对你们不恭,让我 起床罢!”说着起身,到外边镜子前照了一下,只见镜子里自己一头乱蓬蓬的乌 发,脸色也黄黄的,仔细看看,好像三天没洗脸一样,心里想人真不能生病,才 一晚上,就折腾成这样,不由的懊悔自己不该昨晚不注意,又怀疑烤鸭店的馄饨 有问题,但如果有问题,何以张天喜吃了就没事,怪来怪去,还是自己不注意。 想到这里,突然想到今天的附中的一堂课耽误了,不知道这堂课学校怎么安排的。 想到这些学生才从小学升上来,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耽误了人家。想到这里,不 由心下着急起来,就问母亲道:“你给我请过假了吗?”雪儿妈道:“学校一个 张老师,女的,接的电话,她说她会安排。”   雪儿放下心来,重新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一遍,看到自己的眉毛都散乱 了,于是用湿毛巾把眉毛轻轻擦拭了一下,看到黑黑细细的眉毛趴了下来,她又 把嘴唇擦了一下,原来仿佛枯干的唇似乎有了些湿润。   雪儿回到房间,又靠到床上,拿起茶几上的开水喝了一口,雪儿妈道: “你吃点东西不吃?”雪儿眉头一皱道:“不吃,不吃,妈,你别烦我不好。” 雪儿妈继续说道:“不吃点儿东西可不成,这样我做点藕粉你吃?”雪儿不耐烦 的道:“随便?”柳叶子微笑道:“你这叫‘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现在要是有 人服侍我做碗稀饭,都感激不尽了。”雪儿笑道:“那我让我妈也给你做一碗好 了。”雪儿妈在外边道:“你们哪位也要吃吗,那我多做些得了。”   柳叶子道:“阿姨,你别,我不吃。”雪儿妈道:“藕粉什么好东西, 我多作些,每人来一碗。”   一会儿,雪儿妈将藕粉做好,喊大伙出来吃,柳叶子对雪儿笑道:“这 是沾你的光,谢了。”   雪儿妈道:“我还放了些桂花在里面,香着哪!”柳叶子出来,端着碗, 对着日光一看,那碗藕粉晶莹剔透,透出一股桂花清香,不由赞叹一声,雪儿妈 道:“这是正经的西湖藕粉,是去年一个老师到杭州出差,托她带来的。”柳叶 子挑了一点放到口中,咂磨了一下,道:“味道好极,阿姨,感谢你,让我赶得 上这吃福。”雪儿道:“才一碗藕粉,就引起那么多感慨。”雪儿妈笑道:“那 你是不知道离家人的思家苦啊!”雪儿妈这句话差点儿把柳叶子眼泪说出来,于 是赶紧低下头来。   ★★ 第四十八章 叶子戏弄刘晓庆 老太生搬鸳鸯谱   却说开学初,柳叶子离开了吴雪儿的家,抱着“克莱尔”回到了学校,因为 宿舍禁止养狗,加上天气又热,柳叶子万般无奈,只好在外边租了房子,自己外 出不方便,干脆把狗送给了租房子那家人。   到了九月初,克莱尔从美国回来了,从此工大校园里又多了那么一对, 工大的人都看着这一对中外恋人成双成对,或牵手徜漾于斛兵湖边,或流连于省 体育场的树荫下,于是工大那些学子们,书呆子们都恨不得效法,羡慕的要死, 可是工大女生少,老外也不如科大的多,所以多少人望之兴叹。   柳叶子在外租房子,却不是她自己一个,还有一个是她的好朋友,同居 一室的叫刘晓庆的姑娘,这姑娘来自东北哈尔滨农村,因为和电影演员刘晓庆同 名同姓,故常成为同学们逗乐的对象,刘晓庆皮肤就像东北姑娘一样,虽然来自 农村,皮肤却是雪白,柳叶子由于家庭出身的关系,一般人不在她的眼里,而刘 晓庆深得柳叶子喜欢,除了刘晓庆具有东北姑娘的憨态外,她自己对柳叶子也是 钦佩有加,觉得柳叶子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敢说敢为,故两人说好,一块儿从 集体宿舍里搬出来。   她们租住在工大附近一户农民自建的一所二楼的楼上,一圈院墙,外边 一道铁门,倒是十分安全。因为这学期就要毕业,学校对研究生管束就松了些, 周末和节日,柳叶子常和克莱尔出去,到合肥的其它高校跳舞或找同学,有时克 莱尔不在,柳叶子也带着刘晓庆去,由此刘晓庆对合肥的几所高校情况也熟悉起 来。这天,是周末,破例的是柳叶子没有出去,躺在床上不起来,住在外屋的刘 晓庆一早就起来了,看到柳叶子一把青丝蒙在脸上,人弯曲着鼾鼾的睡着,一床 毯子蒙着脸上,遮了半张脸,身子都挤在墙边了,一看日历,原来今天是九月十 八,再仔细一看,原来今晚就是中秋节。   楼下传来狗叫声,刘晓庆知道这就是柳叶子带来的那条狗,这条狗只要 有生人过来,就会拼命的叫几声,然后摇着尾巴走回来,以讨主人的欢心。   刘晓庆朝窗子外边望去,只见外边灰蒙蒙的,天气似乎不大好,就穿了 衣服准备出去,柳叶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道:“几点了?”刘晓庆道:“不 早了,我出去吃早饭。”柳叶子道:“咱们一道。”说着,下了床,走到桌子边, 对着镜子照了照,拿了梳子在头上篦了几下,用手挽着长长的头发,把头发盘起 来,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自己白齿红唇,皮肤娇嫩,自我欣赏有余,不由一笑。 刘晓庆在一边注意到,问道:“一起来,你高兴啥?”柳叶子回过头望着刘晓庆 的披散的乌油油的头发嬉戏道:“这晓庆不是那晓庆,头上哪有桂花油。”刘晓 庆笑道;“刚起床,哪有那么多高兴的事,拿老实人取笑。”柳叶子道:“我突 然想起来《红楼梦》一句史湘云一句玩笑话来。”可惜刘晓庆没有看过《红楼 梦》,不然两人又是一番纷争,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柳叶子拿她开玩笑,于是鼓着 嘴不睬她。   柳叶子搭讪道:“今天不知道哪个地方去玩?”刘晓庆是最喜欢玩的, 跟柳叶子出去,老有人请客,不花一分钱,玩了,还吃了,何乐而不为?当然从 心里赞成。于是不再生气,一心一意等着柳叶子梳妆好了,吃过早点,就正式商 量这个问题。   柳叶子匆匆梳洗完毕,就提着个小包和刘晓庆走下楼来。   楼下是主人家的屋子,主人是个三十多的妇女,男人在煤矿,带着两个 孩子,一男一女,男孩还在读小学,女孩在读初中,看见柳叶子两人下来,笑了 一下,说:“出去吃饭?”“克莱尔”见到柳叶子下来,迅速的跑过来,摇着尾 巴,绕着柳叶子的腿绕圈子。柳叶子弯下腰,轻轻抚摸了“克莱尔”一下,然后 和女主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柳叶子两人出了大门,穿过屯溪路,走到一条小马路宁国路上,在市教 院大门附近有一家挂着“兰州牛肉面”招牌的,这是工大和艺校,教院学生最喜 欢光顾的一家小店,柳叶子和刘晓庆也是常到这儿来,要一碗辣的叫人淌汗的牛 肉面。   一进去,就看到里面牛肉店主人招呼道:“来了,吃些什么?”柳叶子 道:“两碗牛肉面。小碗的。”主人道:“里面请!”柳叶子和刘晓庆到了里面 的一张桌子坐下,刘晓庆问道:“你看,今天我们能到哪里过中秋节?”“什么, 今天是中秋?”柳叶子一脸疑惑:“我真是越过越胡涂了,让我想想,到哪儿 去?”说着,真皱了眉头,想了一会,突然一笑道:“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八棍 子打不着的姑妈,在安医当教授,我们今天就去拜访她,如何?”刘晓庆兴奋地 道:“不错,不错,这主意不错。那我就跟着你啦!”柳叶子大笑道:“晓庆,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的丫鬟。”刘晓庆晃着脑袋道:“丫鬟就丫鬟,只要你承 认我是你的丫鬟,以后,你要出了国,怎么也要想法把我也带出去。”柳叶子微 笑道:“那我要是出不去呢?”刘晓庆嘴一撅道:“我不管,反正你走到哪,我 跟到哪,谁叫你把我当丫鬟呢。”   两人正说着,店老板把一碗牛肉面端到柳叶子面前,一看到红彤彤的一 碗面上满是辣椒油,柳叶子吓了一跳,说:“老板,你怎么给放了那么多辣椒, 这怎么办?”刘晓庆道:“我能吃辣,要不然这碗给我,你重新来一碗得了。” 说着,把柳叶子身边那碗面端了过去,柳叶子就站起来,亲自监督着店老板盛面。 牛肉店老板小心翼翼的盛起面条,在柳叶子指挥下,滴了少量辣椒油,端到桌上, 柳叶子才坐下来,这时刘晓庆已经把面条吃了一多半,柳叶子皱了眉头道:“我 吃不掉那么多,小丫鬟,你分点儿去吧!”刘晓庆笑道:“小姐的指示,丫鬟听 命。”柳叶子笑道:“好!好!丫鬟今天是正是上任了。”说着把碗端起,分了 一多半给刘晓庆。柳叶子用筷子挑了一根面条到嘴里,用嘴咂摸着,道:“这味 道比我们北京面条差多了。”刘晓庆道:“比我们那疙瘩朝鲜凉面差远了。”两 人你一言我一语批评起来,老板坐不住了,尴尬的笑着,不敢吱一声。   柳叶子吃完面条,掏出手绢,把嘴抹了一下,看到刘晓庆脸上已经泛起 了微细的汗珠,也许是辣椒油的因素,刘晓庆面红耳赤,连鼻子,耳朵根都变得 通红,柳叶子不由得捂着嘴,别过脸笑。柳叶子的笑让刘晓庆不好意思再低着头 喝面条汤,她抬起头,用手抹了一下嘴,笑道:“你笑什么呀?你再笑,让人怎 么吃啊!”柳叶子站起来,道:“好!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说着走出饭店。 刘晓庆不管她,只顾自己吃最后几口面条。   柳叶子到旁边一家糕点店里买了二斤月饼,回到饭店,掏出一块2角钱 把面条钱付了,和刘晓庆走出来,来到宁国路站等车。   等上了车,柳叶子悄悄对刘晓庆耳语道:“我姑妈要是叫我相亲,你就 说我有了。”刘晓庆宛而一笑,轻轻笑道:“知道了。”   柳叶子的姑妈,姑夫都是安医的老教授,姑妈柳兰莹,姑夫汪志仁老俩 口相儒以沫已是近半世纪也,亏得文革没有整死,得以残生。如今住在梅山路安 医附近的一栋一楼的二居室内,柳叶子一走进屋子,就看到屋内堆的满满的到处 是书。除了几个柜子放满了,还在空中加了几块木板,木板上迭起了一尺多高的 旧书。   如今看到工大上学的远房的侄女来到,十分高兴。柳叶子将月饼放到大 方桌上,引着刘晓庆坐下后,方向老太太介绍刘晓庆,刘晓庆忙作揖不迭,柳叶 子姑夫从里屋出来见这个侄女,双方又一番问候。   老太太亲自为两人端来水杯,不等柳叶子有何表示,就笑问柳叶子个人 大事如何,柳叶子道:“不着急!”老太太笑道:“你不着急,你爸爸妈妈可要 着急了。”柳叶子看了刘晓庆一眼,刘晓庆会意,就道:“阿姨,叶子姐早有 了。”老太太嘴一撇,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美国佬,靠不住!”老太太恨恨 的一跺脚。柳叶子嘴一咧,笑道:“我听爸说你和姑夫是一见钟情。”老太太笑 道:“我们那时候是什么时代,怎么能有机会‘一见钟情’。那是你爸瞎猜。你 爸和你妈才叫一见钟情呢,不是吗?”说着对老爷子一笑,老爷子“呵呵”也笑 了起来。   老太太道:“说真的,我有个老同学,是安大的外语系老师,她有个儿 子,老大不小了,现在也在安大教书,你们要不要见见面?”柳叶子听了,内心 像给什么戳了一下,脸一下红了,忸怩了一下,说:“我上个厕所。”等柳叶子 一离开,老太太就问刘晓庆道:“我们家叶子和那个老外到底怎么样?你们是同 学,跟我讲个实话。”刘晓庆见老太太问这个问题,她也觉得不好回答,就小声 的支支吾吾地道:“我也说不清,就现在这种样子,恐怕差不多。”老爷子嘴里 哼了一声道:“他们小孩子懂什么,你不能直接问她本人!”老太太道:“也罢! 等她过来,我来问。”只听厕所内一阵冲水声,柳叶子过来了。   柳叶子还没有坐下,老太太就直截了当的说:“考虑的怎么样?”柳叶 子不回答,嘴咬着下嘴唇,一屁股坐下来,皱着眉头道:“让我想想!”老太太 道:“等你想想,黄花菜都凉了。人家也不会等你呀!”照柳叶子的脾气,这会 儿早就跳了起来,可是今天她硬是被老太太罩住了,居然忍住了,这让刘晓庆暗 暗诧异。   老爷子插嘴道:“他家爸妈也没有你这样着急,这也不是大街上买件衣 服那样快。”柳叶子听到这句话,高兴起来,笑了一下。老爷子又道:“孩子一 来,你就唠叨个没完,快去做饭。”柳叶子道:“别忙,我今天作个洋菜,色拉 给你们尝尝。”老太太道:“这又是跟那个什么美国佬学的,我就不爱吃那外国 人的什么西餐大菜,半生不熟。”说着到厨房里烧饭。柳叶子跟着老太太到了厨 房,说有洋葱没有,老太太指着地上那一堆菜道:“呶!一堆菜,你想瞎搞什么, 随便。”柳叶子看那地上对的红红绿绿的,有西红柿,土豆,洋葱,喜不自胜, 看见刘晓庆也跟了进来,即道:“我今天显显本事,做几道拿手好菜给你看看。” 刘晓庆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多开口,只是笑笑。柳叶子就拿起一个小筐子,将西 红柿,土豆和洋葱拣了几个,放到水池里,放水冲洗。   一会儿,柳叶子拿出一个空盆子来,打了两个鸡蛋清在里面,用筷子在 盆里搅动,刘晓庆好奇的看着,道:“你这是干什么?”柳叶子道:“等一下, 你就知道了。”刘晓庆道:“我才不吃,外国人的东西难吃死了。”柳叶子又去 切洋葱,土豆丁。   老太太对刘晓庆说:“她做她的,我们做我们的。”说着带着刘晓庆到 厨房,交了一把韭菜到刘晓庆手里。   刘晓庆拿着韭菜,蹲在地上拣菜,老太太笑着说:“姑娘,那儿人?” 刘晓庆道:“东北。”老太太道:“东北人好,直爽,实在。”刘晓庆一笑,道: “人家都说俺们东北人傻。”老太太笑道:“那不叫傻,叫‘憨’,憨人吃得起 亏。”柳叶子从客厅里出来笑道:“晓庆才不傻,精着呐!”老太太笑道:“最 傻的才是你这样的,外表一脸精明相,其实给人家骗了,卖了都不知道。”刘晓 庆笑道:“姑妈讲错了,谁要和叶子姐打交道,指不上谁卖谁呢?”   柳叶子听了刘晓庆这一说,满心喜欢,嘻嘻笑道:“晓庆,那你可要小 心点,说不定我哪天缺钱花,把你拐卖了。”老太太在一边道:“说起卖人,现 在还真有这事,唉!过去几十年都没听说有卖人的,现在也有了。”柳叶子道: “这倒是真的,前天报上还登了,说广西,贵州那边都有人把婴儿,妇女往这边 卖。”刘晓庆一听紧张起来,说:“说合肥这边没有这事吧!”柳叶子笑道: “合肥要有,第一个卖的就是你!”老太太道:“这事你可别瞎说。要给周围邻 居听到了,还以为我们家是贩卖人口团伙呢!”柳叶子对刘晓庆使了个眼色道: “老太太这辈子被运动搞怕了,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老太太道:“凡事小心点 为妙!你爸爸这辈子那么老实,来了运动,不照样被人整。”柳叶子道:“那不 是他一个,那年代,谁不挨斗,谁不是好人。”刘晓庆道:“我一直就想不通, 这么多人,天天不吃不喝,斗来都去什么意思?”柳叶子笑道:“要不然,什么 叫‘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呢!”老太太道:“你们太小,不懂这些,算了,事情 也过去了,还提他干什么,搬桌子吃饭。”   ★★ 第四十九章 中秋夜大跳其舞 观街舞大开眼界   柳叶子中秋在姑妈家过了一天,回来的路上,对刘晓庆说:“哪天,我带你 去看我的一个朋友。”刘晓庆兴奋极了,不由笑道:“太好了,我在合肥这疙瘩, 简直就是寂寞死了,一个认识的人没有。   两人回到住地,已经九点多钟,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半空。   歪倒在床上,只听下面有人喊:“回来了没有?”柳叶子听到是下面房 东在喊,就爬起来,走到门口,问:“什么事?”房东道:“今天那个大胡子外 国人来找你。”柳叶子知道是克莱尔,就回道:“谢谢了,知道!”就回到屋里。   刘晓庆翻身问道:“你和哪个美国佬怎样了?”柳叶子笑道:“你这个 毛丫头别管大人的事,把自己管好就行了。”刘晓庆捂在被单里吃吃的笑。柳叶 子道:“说句认真的,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刘晓庆把头从被单中伸出来道: “我还回东北去,俺那哈尔滨夏天别提多美了。”柳叶子道:“假如你在合肥谈 个合肥人呢?”刘晓庆笑道:“别开玩笑,合肥有什么好啊,要山没山,要水没 水,那个大蜀山,就是个大土坡,一山的大石头,哪有俺们东北的长白山,大兴 安岭,满山的树,熊瞎子,东北虎,人参,那才叫山,合肥有啥?”   柳叶子道:“你说得一点不假,我在这儿也呆不住,一谭死水,这里的 人都抱的紧紧的,外地人一点儿插不进去,一毕业,我就回北京去。”刘晓庆笑 道:“那你不到美国去了,人家克莱尔可等着你呢!”柳叶子笑道:“你个小丫 头,我就知道你今天不安好心!”说着就要用被单来捂刘晓庆,刘晓庆身子朝后 一缩,笑道:“我这可是说得都是大实话。”   柳叶子拿起毛巾擦了一把汗,道:“你就这样睡了,也不洗洗。”刘晓 庆道:“我困了。”柳叶子道:“你这条懒猪!”说着出去到楼下去打热水,到 了楼下,只见楼下房东大嫂还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打毛线,见到柳叶子下来,就 问:“还没睡!”柳叶子道:“没有。”她踌躇了一下,又问:“那个大胡子外 国佬什么时候来得。”房东大嫂道:“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他说了,今天 一定要看到你。没准晚上还会来。”房东话还没有说完,门口就传来敲门声,房 东不由笑道:“说道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那条小白狗克莱尔一下从旁边窜出 去,迎着大门,直绕尾巴。   房东起身把门打开,果然门口站着克莱尔,只见他一身运动服打扮,见 到柳叶子道:“唉!叫我找你一天。”柳叶子道:“找我什么事?”克莱尔满脸 笑容道:“找你玩啊!我知道,今天是你们中国人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我们 出去看看月亮。”柳叶子道:“月亮有什么看的。”房东饶有兴味的站在一边, 听到他们俩斗嘴,不由微微的笑。   柳叶子看房东在注意他俩说话,心中一动,对克莱尔道:“你等一下, 我收拾一会儿就来。”说着,把克莱尔朝里一让,让克莱尔进来,自己则匆匆忙 忙上了楼,见刘晓庆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就悄悄把连衣裙换上,拿了梳子,把 头发梳了一遍,盘在头上,又用毛巾擦了一下脸,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形象不 错,不由一笑,又从手提包里,把钱包拿出来,翻了一下,看见里面还有几十块 钱,虽然每次都是克莱尔掏钱,她也要带些,以防不备。接着套上白色的高跟鞋, 不小心,高跟鞋碰到了刘晓庆的床,刘晓庆翻了个身,让柳叶子吓了一跳。   柳叶子小心翼翼的套上高跟鞋,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突然,刘晓庆发 出一阵大笑,道:“好啊!你要到哪儿去,带着我去。”说着一翻身爬了起来。 刘晓庆这一番动作,吓了柳叶子一跳,不由回转身来,道:“我去舞场,你去 吗?”刘晓庆道:“去就去,有什么啦!”柳叶子没有办法,只好坐下道:“那 我等你。”刘晓庆爬起来,随便把头发抹了几把,拿出一条红裙子套上,就要走。 柳叶子道:“你这打扮的就像猴子屁股就要走,今晚我们可是到舞场去。”刘晓 庆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跳舞,人家看我这样邋遢,没人找我才好呢!” 柳叶子道:“不跳舞,你去干什么?”刘晓庆笑道:“给你拿包啊!”柳叶子宛 尔一笑道:“那就拿包,走吧!”等两人下了楼,克莱尔正等的不耐烦,只见是 两个人,吃了一惊,柳叶子笑道:“我的同学,刘晓庆。”刘晓庆对着克莱尔一 笑,说了一句:“HELLO!”   克莱尔瞪大了眼睛,惊诧的问:“刘晓庆,那个电影明星?”柳叶子嬉 笑道:“是呀!就是电影明星!”克莱尔兴奋的道:“那我真有缘分。”这下刘 晓庆不好意思了,扭身对柳叶子道:“什么呀?”柳叶子道:“你就骗骗他也没 关系,反正他也不认识。”刘晓庆听了吃吃笑道:“那也不能瞎说。”   三人说着离开了小院,柳叶子对房东大声道:“大嫂,你就别给我们留 门了,我们指不上什么时候回来。”   三人来到合工大大门口,柳叶子问:“到哪儿去玩?”克莱尔道:“听 说有个‘金芭蕾夜总会’。”柳叶子道:“我们中国人都不知道,你们老外倒打 听的清清楚楚。”克莱尔笑道:“我也是听朋友告诉的。”柳叶子道:“你这儿 还有其它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克莱尔道:“我们外国人在合肥就那么几个, 安大,科大都有,我们常常见面。”柳叶子笑道:“今天是你把我们约出来的, 那你就请客吧!”克莱尔笑道:“那是当然。”说着走到路边去拦车。一辆红色 的面的停下来。克莱尔道:“到三孝口。”也许司机觉得来人说话味道不对,回 过头,看了一下克莱尔,发现是个大胡子外国人。就再问了一声:“到三孝口?” 柳叶子道:“是的!”等三个人上了车,刘晓庆紧紧贴着柳叶子坐着,克莱尔有 意找刘晓庆说话,就问:“你真是刘晓庆?”柳叶子笑道:“怎么可能,刘晓庆 会在这小破车上坐着?”刘晓庆笑道:“难道我不是刘晓庆,还能是假的。”说 完吃吃的笑。柳叶子一想,果然自己说得话有些问题,一笑,打趣道:“这晓庆 不是那晓庆,头上哪有……”刘晓庆知道她又要把上午说得话来戏弄自己,笑了 一下默不着声。”克莱尔道:“我知道了,你们中国人的名字就像我们美国人一 样,好多人都叫史密斯,布莱尔。”柳叶子和刘晓庆听了一笑。   车子到了三孝口,果然一个巷口内有个灯火辉煌的地方,里面音乐声传 到外面来。只见大门上方有几个金色大字“金芭蕾”在周围的灯光下闪着光芒。 旁边有几个穿着西装,留着分头的小伙子在门口站着。   刘晓庆小声对柳叶子道:“过去光从日本,美国电影上看到有夜总会, 没想到合肥这土地方也有这场所了。”柳叶子拉了刘晓庆一把道:“别瞎说,小 心人家听到了。”   三人鱼贯进了夜总会,只见里面一团漆黑,只有几个彩色灯泡闪烁着, 几个黑影在前面转来转去,震耳的爵士乐只有进去了才感到那么的响,简直让人 喘不过气来。   有个人走过来,一看是个女孩,说道:“三位坐哪儿?“克莱尔熟门熟 路的向里面指道:“就坐那边。”说着带着路一直走到大厅深处的一组半人高的 沙发那儿,指了指,于是柳叶子和刘晓庆不声不响坐下。那女孩问:“喝点什 么?”克莱尔道:“先来三杯咖啡吧!”女孩道:“等着。”   这时音乐停了下来,所有的灯一下亮了,把整个大厅照得雪亮,原来这 个舞厅有三百平米左右,四边散落着放了一些沙发和茶几,都坐满了男男女女, 旁边还有一些小包间,门口有个吧台。   柳叶子和刘晓庆正东张西望,一个女孩托着茶碟过来,走到三人坐的沙 发边,跪下,将一杯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到茶几上,刘晓庆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年轻 女孩的动作,充满了好奇。   这时音乐响起来,是欧美那种爵士乐,震耳欲聋,克莱尔走到柳叶子身 边,做了个姿势,意思邀请柳叶子跳舞,柳叶子就站起来,和克莱尔拉着手进了 舞场。   留下刘晓庆坐在沙发上,也许感到有点孤单,于是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味道挺纯正,可是刘晓庆只觉得味道挺苦,实在喝不惯,放下不喝。   柳叶子和克莱尔在舞场里转了一圈,柳叶子感到没劲,挣脱了克莱尔, 回到沙发上,嚷了一声“累死了,没劲。”克莱尔也感到没劲,道:“这些人不 会跳舞,乱跳一气。”柳叶子道:“坐一会就走。”   突然,灯光一灭,舞场周遭一圈亮起了闪烁的蓝色的灯,前台处出现了 十来个身穿白色紧身衣的女孩,那些跳舞的人一看,赶紧回到座位上,只见这些 姑娘如同一群白精灵翩翩起舞,随着音乐,这些姑娘边舞边渐渐向四周的沙发靠 近,客人们触手可及。   刘晓庆奇怪的看着这些身边跳舞的姑娘,只见她们脸上都涂了油彩,眼 睫毛长长的,眼圈边都涂了深色的眼影,简直是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 看过这类舞蹈。   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红色紧身衣的女孩走到舞场中央,拿着话筒,随着音 乐唱起“北京的金山上”,那味儿酸酸的,怪怪的。   克莱尔和柳叶子也都不说话,盯着这些跳舞的女孩看。一个托着盘子的 女孩过来,又是跪着,将一杯杯桔子和切好的片片西瓜放到碟子里。   刘晓庆悄悄问柳叶子:“这些饮料和西瓜要多少钱?”柳叶子摆了一下 手,笑道:“你别管!”   这时又有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拿着话筒上来,道:“现在集体舞开始, 有哪位愿意跳舞的请上来和我们这些女孩一起跳。”有人吹了一下口哨。   克莱尔回过头,问柳叶子:“怎么样,我们一起上?”柳叶子拉了一下 刘晓庆,刘晓庆摇摇头,于是克莱尔和柳叶子又站起来,走出沙发,两人一起开 始跳HipHop(街舞),其它年轻人也开始跳起来。   街舞在中国刚刚开始流行,有些年轻人仅仅从电视或录像中学了点,立 即被这种能体现自己个性的舞蹈而着迷,这种舞蹈无需多少技巧,而且自己可以 创造动作,动作激烈,只要一开始跳,立即就能让人心情激动,热血沸腾,刘晓 庆看着柳叶子和克莱尔像疯了一样在舞场里纵横,简直看呆了。   整个舞场看起来就像一个杂耍场。   ★★ 第五十章 遭痛斥叶子伤心 看大片雪儿震撼   柳叶子三人这一晚一直玩到凌晨两点,方才尽兴,克莱尔到柜台出来结 帐,柳叶子和刘晓庆在一边看,只见克莱尔掏出一个大钱包,一五一十,数了一 迭给柜台后的女孩,让刘晓庆吃了一惊,她悄悄问柳叶子:“花了多少钱?”柳 叶子推了她一下,说:“别嚷嚷,等会我问他。”   一从大门出来,三人才发现大街上空荡荡的,夜空下繁星闪烁,柳叶子 急不可耐的问克莱尔刚才付了多少,克莱尔抓了抓头皮,有些懊丧的说:“我也 没有想到会花那么多?”柳叶子不依不饶的问:“多少?”克莱尔道:“一千 五。”柳叶子生气的道:“这简直是抢钱。”刘晓庆听了吐了一下舌头,道: “不就吃了他们几片西瓜,喝了一瓶饮料。”柳叶子听了,恨恨的骂了一声: “他妈的!”克莱尔也学着骂了一句:“他妈的!”刘晓庆莫名其妙“咯咯”笑 了起来。柳叶子不高兴的道:“别笑了,别让人听见,以为我们是精神病。”克 莱尔也呵呵笑了起来,柳叶子道:“给人家宰了,还这么高兴。”克莱尔道: “只要你们玩的高兴,挨宰就宰吧!”   第二天,柳叶子和刘晓庆一直睡到下午一点,才睡眼惺忪的去实验室。 正好赶上导师点名,六十岁的李教授,大脸盘上夹着付很大的近视眼睛,板着脸 问她们俩为何上午不来,原来李教授计划今天上午要带几个研究生去江淮汽车厂 总装车间实习,谁知才来了一个人,不由怒火中烧,大发雷霆。当着那么多人痛 斥道:“你们上午到哪里去了,只知道玩,不…不知道时间的重要,你们到了我 这个年龄,就知道时间的重要了。”他的那双眼睛瞪大了,眼白部分充满了血丝, 有些怕人。他又道:“本来早已经联系好,人家也派了人接待,突然不去了,让 人家怎么看?”李教授越说越上火,吐沫乱飞:“你们还像不像个大学生,要在 过去,早就警告,处分了。”   柳叶子平时大大咧咧的,在她眼里,缺个把课,从来不算什么事,如今 给李教授一顿火,说得那么严重,吓得不敢说话,刘晓庆更是一团孩气,只是低 着头,红着脸,,默不着声,听李教授教训。   李教授发了一顿火,回头看这两个女孩被他“熊”的一声不响,再看周 围其它人都默不着声,他自己的声音一停,整个实验室就变得寂静的可怕,这才 发现自己这通火发大了,不知道这两个丫头能否承受,就缓和了一下声音道: “柳叶子,我和你爸爸在刚解放时就在一起工作,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 样看待,你们这样让我伤心啊!”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出去了。   李教授一离开实验室,刘晓庆刚要露出笑脸,没想到一边的柳叶子突然 趴着桌子,两手紧紧捂着头,抽泣起来,这让刘晓庆大吃一惊,不知道柳叶子怎 么会突然哭了起来。   柳叶子这是哭的是李老头不给自己一点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给自己难堪。 柳叶子是什么人,合工大有名的校花,多少男生女生以自己为荣,如今给李老头 一说,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这让她极度伤心,如今借此索性大哭一场,一泻自 己胸中之怨恨。   刘晓庆在一边实在不知如何劝解,默默等了一会,见实验室其它人都走 了,方敢上前,见柳叶子虽然停止了哭泣,但仍然一动不动的趴着,只好在一边 陪着。   却说李教授下班回到家里,老伴问道:“听说你今天对学生发脾气了。” 李教授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老伴虽然不是学校职工,但在工大住了多 年,什么事会瞒的了她,老太婆嘴一撇道:“你这次学校里算大名远扬了,都说 是李得治先生今日是真正得志了,敢骂学生了,真是改革开放了,老九翻身了。” 李教授被老伴阴一句阳一句的说愣了,半天回过味来,想起文革中,造反派拿他 的名字做文章,有一份大字报的标题就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叹了一 口气道:“原来到处都传遍了,算我不好,没控制好自己。”老太太道:“我看 你怎么向人家父母交待。”李教授颓然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我这就给她父 母写信,道谦!”老太太道:“我看你怎么道歉!”李教授低下头,开始在柜子 里找信纸、笔。   一边回答:“你别管,让我好好想想。”老太太继续说:“也不知小柳 她父母身体如何了,自文革以来,这多少年没见。”   李教授不着声,用手搔了搔满头乱蓬蓬的白发,用力在信纸上写了几个 大字:“柳兄,你好,自66年北京见一面,如今一幌,已经二十年也,这二十年, 吾兄九死一生,逃过人生一大劫难,足以值得为弟的大大庆贺一番。”   李教授多年不写信,信写了个开头竟不知如何写下去,正眉头皱着思索, 女儿李梅子回来了,梅子在机械系的办公室打杂,在办公室就听说自己父亲发脾 气,把学生气哭的事,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见到父亲在埋头写信,就说:“爸, 你今天闯大祸了,小柳儿可是学校的校花,你怎么也不给她留点面子?”老头看 看梅子,半晌没回答,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也这么说!”梅子道:“你一通 火,把人家骂得下不来台,如今在实验室痛哭不止,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研究生, 不像我,至今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只能在系里打杂。”李教授听了梅子这么一 说,愣在那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一肚子委屈留在心中,看着写了一句话的信, 想了一会,索性继续写下去:“兄的女儿在我这儿,恕我照顾不周,今日为实习 之事,弟按捺不住,竟然当着她的面发了一通火,事后懊悔不迭,特写信向兄负 荆请罪耳!”。写到这里,李教授如释重负,好像心理也受到了些安慰。站了起 来,对女儿说:“梅子,你到实验室看看,看小柳走了没有,要没有,请她来一 趟。”   梅子有些不耐烦的说:“请她来干什么,还来看你的脸色啊!”李教授 道:“看你孩子,怎么说得话。”老太太道:“你去看看”   此时,还在实验室里的柳叶子站了起来,走到水池边,拧开龙头,用手 掬着水,洗了一把脸,又把头发捋了一下,刘晓庆早已把毛巾递了过来。柳叶子 接过毛巾,把脸擦干,和刘晓庆一起离开了实验室。等梅子赶到实验室,实验室 早已空寂无人。      吴雪儿自从那天拉过肚子,身体一直不好,两条腿走路都软软的,脸色 苍白,说话也没有劲,偏偏附中的课面临着不断的各种小测验,每天的作业,卷 子都堆的高高的,再加上每周的五次英语课,越发让她渐渐黄瘦的脱了形。   吴雪儿知道自己这次病的不轻,却又不知道病因何来,不免自慰自己, 拖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谁知半个月以后,还是如此,心下着急。   为了雪儿身体不好,雪儿妈想了许多办法,一直不见效,也摸不清什么 原因,最后还是要张天喜带着雪儿去挑了一台黄山黑白14寸电视。回家试机的当 天,电视里正在放《四世同堂》连续剧,雪儿一直看到半夜12点,居然毫无困意, 这不免又让雪儿妈担心起来。   国庆节的前一天晚上,张天喜不知从哪儿借了一盘电影《音乐之声》的 录像带,又带了一台索尼录像机,对雪儿说:“好电影,看过没有,这可是获得 奥斯卡大奖的大片”。吴雪儿冷冷的道:“可惜我们的机子是黑白的,看不成彩 色。”张天喜笑道:“黑白有黑白的味道”   说着,张天喜就把录像机和电视机连接起来,把像带放进去。就靠在椅 子上,对雪儿道:“这片子,我看过好几遍,你看吧。”说着,拿了一本书在一 边看。   吴雪儿靠在床上,从电视机里悠悠传出了音乐,她静静的听,仿佛是从 天籁里传出来的这音乐和歌声,在歌声中,浮现在电视视屏上的是绵延的群山, 这歌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让人有出世之感,雪儿突然觉得自己这多少天来的烦恼 登失。   一会儿,当玛利亚出现在荧屏中,那美妙的歌声飞翔在美丽的群山上空, 在晴空中,是金色的阳光和美丽的鲜花,天使挥动洁白的羽毛在周围飞翔,冥冥 之中,有个悦耳,歌一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不断的倾诉着:“去爱吧,这个世界 不能没有爱,爱会化解一切。”   雪儿在这悠悠的爱的乐曲中,梦一般的看着这部堪称‘爱’的经典的影 片,留在心中的仿佛只有感动,觉得在冥冥中有人在指引着,走向一种‘爱’的 历程。   在生病这些天,雪儿总是觉得心中空空的,有时她暗中埋怨母亲只知道 工作,有时又埋怨张天喜简直就是个书呆子,一切人她都不愿接近,只觉得世间 人情的淡薄,渐渐心中那种怨恨化为了泪水,恨不得找个无人处痛哭一场。岂知 一开始看《音乐之声》,光听着开始曲,自己就感到一种心灵上全方位放松,她 不知道这是为何,难道是自己的心理障碍,她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听着电影里 人物的对话,只是感到放松,从来没有享受过得那种舒适。   坐在一边的张天喜看着雪儿眯着眼,以为她要睡着了,就过去把电视关 小,雪儿感觉到电视声音一小,就睁开眼,道:“别,我在听呢。”张天喜听见 雪儿这么说,复又把音量调大。      雪儿要张天喜暂时不要还这个盘子,那天没有事,自己一个人把片子又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为这部片子,心中琢磨了好几天。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音 乐之声》玛利亚的面容和形象,感觉仅仅看了这部影片,就对“爱”的感受这么 深刻,自己都感到吃惊。   玛利亚的生世如何,影片没有交待,雪儿隐隐感觉玛利亚一定出身很悲 惨,正因为出身悲惨,反使她的遭遇倍使人同情。这些天,雪儿就像梦中一样, 追随着玛利亚的影子,体验着自己灵魂的升华。   自从买了电视机,雪儿的身体也在一天天恢复中,这让雪儿妈喜之不尽, 但是究竟雪儿生了什么病,雪儿妈并不清楚,只是看到雪儿一天天好了起来,雪 儿妈也就放了心下来。   雪儿这种感情的变化,连张天喜都没有注意到,只是感到雪儿这次生病 有点蹊跷,这病来得奇怪,好的奇怪。   杨光在和雪儿的接触中,发现雪儿在昔日的沉静中似乎又添了几分安宁, 雪儿的孤寂反让杨光觉得怜悯。于是有意拉她去玩,看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次下课,杨光拉着雪儿到她的实验室去玩,在实验室里,杨光坐在椅 子上,让雪儿坐在对面,端详了一会雪儿,只觉得雪儿实在清纯的可爱,不知道 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烦恼,就突然问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雪儿惊奇的道: “什么也没有干!”杨光道:“可我觉得你最近和过去大不一样,出了什么事!” 雪儿道:“没啥,就是生了一场病。”杨光道:“没有去看?”雪儿笑道:“谁 知道,不知不觉就好了。”杨光道:“人有时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来了一场病, 吃什么药都不管用,真把药停了下来,病也就好了。”雪儿微笑道:“我这次大 概也就是这样。不过好像和我看了一部影片有关。”杨光道:“什么片子,那么 神奇,能治好你的病,不过我相信你的那位张老师是个书呆子,只知道看书。”, 雪儿听了杨光这一说,脸刷的红了,说:“我体质好,也不要他照顾,不过他找 了部电影给我看,挺好看!也许让我心情愉快了点,病就好了。”杨光点点头道: “看来张还知道如何照顾人,什么片子?”雪儿道:“音乐之声。”杨光道: “果然张有眼力,会挑这样的片子给你看。”   雪儿娓娓的把自己看了这部影片的感受讲了一遍,自己一面叙述,一面 仿佛又在体验着这种感动,雪儿雪色的肌肤,配上丝丝乌发,黑黑的眸子中,仿 佛闪动,流淌着纯洁无私的爱,这一切杨光看在眼里,暗暗纳罕称奇,觉得雪儿 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这或许只有科大这样的优雅的文化环境中,才能衍生出雪 儿这样的纯洁如水的女孩。   ★★ 第五十一章 议出国初探老公 情急下叶子恼怒   一天下午,杨光在读报亭见到张天喜,张天喜夹了本书,匆匆忙忙走着, 杨光喊道:“张老师,什么事那么急?”张天喜回头,见是杨光,笑道:“什么 事?”杨光过来,把雪儿最近的话讲了一遍,最后笑道:“书呆子,别一天到晚 只知道看书,关心关心女朋友。”张天喜笑道:“老大姐,知道了。”杨光又问 道:“你怎么想起来给雪儿看“音乐之声”的?”张天喜道:“我只是感觉这部 片子不错,看她心情不好,借来给她解闷,谁知道产生这个效果。”杨光道: “女孩子的心思有时是非常难猜测的,小伙子,多学着点。”张天喜“嘿!嘿!” 笑了起来。   杨光道:“看你像个书呆子,怎么想起来给她找这种片子看的?”张天 喜“嘿!嘿!”笑道:“我也是看了,感觉这片子不错,特意借来给她散散心, 没有想到那么起作用。”杨光笑道:“不错,不错,算是有心人,女孩子到了二 十三、四岁,心思最难琢磨,你也别一天到晚抱著书,是不是!”杨光又把旧话 复述了一遍,张天喜连连点头。   杨光道:“你最近忙吗?”张天喜道:“除了写论文,还要给两个本科 班上课,再加上每周末到联大上德语,昏天黑地。”杨光点点头,笑道:“怪不 得如此!”张天喜尴尬的笑笑。   杨光和张天喜分了手,到食堂买了几个馒头和面包,匆匆回家,走到家 门,门开着,只见儿子阳阳和老公老郑都跪在地上,手里各拿着个游戏机的遥控 器,电视机里发出劈啪声,一会儿阳阳高叫:“又打死一个,爸爸,你输定了。” 丈夫道:“不一定,我还有秘密武器呢!”阳阳道:“你那秘密武器过时了,看 我的。我这是巡航导弹,美国的最新式武器,专门打飞机的。”   杨光进来,问:“阳阳,作业做了没有?”阳阳头都不回,道:“妈妈, 别讨厌,没看我忙着吗?”杨光道:“这孩子,要是作业没做,等着挨打!”又 问老郑:“你怎么回来那么早?”   男人手执着遥控器,也没停手,只是回答:“今天又是来人请客,我说 家里有事,事先躲了,天天在外边开伙,你看我肚子大的。”杨光笑笑:“你是 该减减肥了,四十不到,肚子年年长,以后裤子到哪儿去买。”   跪在地上的儿子突然爬起来,道:“妈妈。你带吃的没有,我饿了。” 杨光把面包朝桌子上一放道:“吃完了,快做作业。”阳阳跑到厨房洗了手,拿 起面包咬了一口,老郑见儿子不打了,也就罢手,站了起来,坐到沙发上,掏出 烟来,点上,吸了一口,向空中喷出一个个烟圈。   杨光走到厨房,把中午的剩饭倒上开水,用勺子搅了几下,放到煤气灶 上,点着。回到客厅,见儿子已经扒在桌子上做作业。也就坐到沙发上,对正在 看报纸的老公道:“还记得上次到我家的吴雪儿吗?”丈夫头也没抬,答道: “是不是那个挺漂亮的女孩,怎么啦?”杨光道:“病了好长时间,后来看了一 个电影,好了。”丈夫道:“我才不信看场电影能把病看好,你们这些女人多愁 善感,感情脆弱的要命,遇到什么事,就只会流眼泪。”杨光道:“女人怎么啦, 没看到报纸上说,女人流眼泪是排体内之毒,男人倒没有眼泪,将来得癌症。” 老郑看杨光出口那么“狠毒”,只好“嘿嘿!”不着声。   杨光道:“这学期,我们班老师大换班,不少人都要出国。”老郑“哦” 了一声。杨光突然道:“假如我有一天有机会出去,你不会拦住我。”老郑道: “我拦住你干吗!”那边阳阳道:“妈妈要出国,我也跟着去。”杨光道:“去 去,不知哪天的事,你小孩子瞎参乎啥。”阳阳噘嘴道:“我们班都有跟着爸爸 出国的,我为什么不能去。”杨光笑道:“这孩子,哪有的事,我们也就是在瞎 说。”阳阳道:“反正你要出去,就要带上我,我要到纽约上大学。”丈夫道: “好!好!你们都出去,我在家看家。”杨光伸了下懒腰,道:“这世上的事很 难说么!”老郑道:“你要出去,能干些什么?”杨光冷笑道:“这很难说,谁 知道我能干什么,也许拾破烂。”老郑笑道:“就凭你,出去拾破烂?”杨光道: “要能到美国拾破烂,那是我的本事。”   老郑哈哈笑了起来。杨光笑道:“这也说不定,反正我是抱定一个原则, 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老郑听了不着声。阳阳跑过来,对着杨光亲了 一下,杨光笑道:“你这是干吗,拍马屁啊!还早了点。”      却说柳叶子挨了李教授“熊”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工大,有人讥讽这是 乐极生悲,柳叶子在工大学子中出类拔萃,比那些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相比,柳 叶子是活得飘逸潇洒,实验室,教室很少能看见她的身影,可是每次考试,她都 能轻而易举的“过”,这更让人嫉妒,如今看她挨了批,自然有人幸灾乐祸。   柳叶子自然知道这一切,表面上一点不在乎,反而更喜欢在人多的地方 露面。这更让那些嫉妒她的人不理解,岂知柳叶子和当时社会上的女子大有不同 之处,是她的豁达,是她的对“这人情世故”的不在意,这也是那些又喜欢又嫉 妒她的人饶舌的原因。   那天晚上,回到出租房,转眼柳叶子又和刘晓庆说说笑笑。刘晓庆对着 柳叶子笑道:“你刚才一哭,我都吓死了。”柳叶子不好意思,道:“那也是我 当时控制不住,后来后悔死了,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刘晓庆道:“晚上到哪里 吃饭?”柳叶子道:“还去那家面食店,我请客。”说着二人下了楼,回到校园, 从校园东边小路穿过去,刘晓庆眼尖,看到前面报亭处围满了人,都伸着头,看 橱窗上贴的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看是张小传单,标题是“教授发淫威,女研究生痛哭欲 绝”,柳叶子一看脸色立即变了,嘴里“哼”了一声,上去一把把传单撕下来, 有人叫道:“你怎么?”回头一看是柳叶子,柳叶子此时是蛾眉倒竖,一脸严霜, 吓得那人吐了一下舌头,走了。周围的人见了如此,也一言不发,大伙散开。   柳叶子把小字报撕了个粉碎,朝天上一抛,刘晓庆吓得也不敢说话。柳 叶子冷笑道:“想看我的笑话,没那么容易。”   两人一路走,走到学校大门口,一个男生过来道:“对不起,你是柳小 姐吗,我也是机械系的,听说了你的遭遇,我们都很愤怒,准备向校方提出有关 抗议,那个老师应该向你道歉。”柳叶子冷冷的对那人道:“这是我个人的事, 和你们没关系,也无需你们打抱不平。”那男生还想拦着柳叶子说些什么,柳叶 子一把推开他,生气的说:“让我走,狗咬耗子。”那男生一脸尴尬,愣在一边。   在面馆里,柳叶子和刘晓庆坐等着,柳叶子半晌不语,刘晓庆也不好说 什么。过了一会,面条送上来,柳叶子用筷子一根根挑了面条,用牙齿一点点咬 了吃,刘晓庆笑道:“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柳叶子恨恨的蹬了一下脚,咬 着牙道:“我这是讨厌这些人多事,唯恐天下不乱。”刘晓庆道:“这些人是讨 厌。”柳叶子道:“你是没见过这些事,文革时,我才几岁,我家门口不知被贴 了多少大字报,中国人无聊,喜欢往身上揽事,等真出了事,树倒猢狲散,这些 东西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是看透了,才不会上当。”   却说柳叶子和刘晓庆在面馆里吃面条,有几个人仍然在商议如何把柳叶 子这事闹大,刚才那个挨了柳叶子冷脸贴了热屁股的男生一脸沮丧的汇报了柳叶 子的态度,其中一个男生说:“我看,那就算了,当事人都这个态度,我们还瞎 忙活啥。”其余人都不说话。又有一个人冷冷的发了言:“我看,这事不能轻易 就了了,老师能随随便便就骂学生吗,以后我们怎么做学生,我们还有没有作为 人的尊严了?”另一个学生操着安庆口音道:“那也不能这样讲,当时李老师不 过是声音大了点儿,我当时也在场,人家也没有骂人。”那个还不愿罢休的学生 道:“你确实在场,讲的是真的。”那个安庆学生点点头。那人道:“既然如此, 那就算了,让他们自己处理罢!我们犯不着给自己找事。我们走。”几人散开, 一把差点着起来的大火就此熄灭。   那边李教授还在家想着写检讨,不过他这个检讨不是交到系里,而是想 着怎么见了柳叶子和刘晓庆道歉,自己见了她们,如何措词,如何道歉,想了一 晚上,老伴见了,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也只好不讲话,一晚上,家里都静悄 悄的,直到女儿回来。   ★★ 第五十二章 李教授嘲弄金总 罗主任挥霍待客   李教授安排的实习参观活动一直到过了国庆节后的10月9号才定下来, 因为快到年底了,人家江淮厂要赶任务,一般不愿意接受外人参观,特别是带着 实习任务的学生,李教授软磨硬泡,终于答应只给三天时间。为了防止再出现上 次的事故,李教授当天特别做了安排,通知到了每一个人,第二天参观江淮厂。   这是柳叶子和李教授发生矛盾后第一次见面,最初双方都有些尴尬,还 是李教授先打了个招呼,柳叶子笑了笑。然后李教授招呼大家上车,为了去江淮 厂,李教授专门从同学那儿借了一辆中巴车,十来人坐上去,开车前,李教授站 起来,对大伙说:“我们虽然是学习电子工程的,但是俗话说‘机电不分家’, 这次参观实习的是机械为主,使得我们在做电子线路设计时,有一个感性的认 识。”李教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都知道当今国际机械的前沿就是数控 机床,这方面,我们比欧美,包括日本都是不能相比的,对此我曾经就此和日本 三菱的专家咨询过。人家当然不愿多说什么。”有个学生问:“江淮厂有数控机 床吗?”李教授扶了一下眼镜,道:“这就是我们这次主要参观的内容。”   车子到了江淮厂,一个戴眼镜的五十多岁的男子在厂门口等他们,李教 授称他为金总,金总说:“今天,同学们可以先看看金工车间,再看看底盘车 间。”   柳叶子和刘晓庆是班上仅有的两个女生,男生走在前面,她两个跟在后 面,李教授有意走到最后,向她们问道:“感觉如何?”刘晓庆笑嘻嘻的回答: “感觉不错,这个厂挺大的。”李教授道:“那当然,这个厂在安徽是技术力量 最棒的一家。”柳叶子冷冷的,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说着,人群跟随金总进了一个车间,金总回过头说:“这是金工车间, 你们看看。”李教授拉住金总道:“你们有没有数控机床。”金总回答:“有啊, 今年才从瑞士进口的。”李教授道:“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来看看数控机床。”   金总答道:一般机床可以看,数控的不行。”李教授问:“为什么?” 金总道:“不好意思,新的还没有调试,资料还没有翻译出来。”李教授道: “什么数据?”金总道:“德语,还有些法语。”李教授道:“那好办!我来找 人给你翻译。我们只要看看就行了。”      金总道:“还没有开箱呢?”李教授生气的说:“那叫我们能看些什 么?”金总道“看看普通机床罢!铣床,冲床,车床都是六七十年代的产品。” 李教授冷笑道:“就这么落后的机床还好意思让我们看。”   金总道:“我们不还在引进吗!像我们这次引进的数控机床应该能代表 国际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水平。”李教授摇摇头道:“别吹牛,不见得, 西方国家对中国进口数控机床是有严格管制制度的。”金总道:“那当然,有一 次我接待一家日本公司,提到引进数控机床的事,那个总经理一下拿出一份资料, 原来是该公司按照日本政府要求,已经内部确定哪类机床能对中国出口,那类不 能出口都做了严格的规定,你想想看,我们能进口最先进的数控机床吗。”旁边 那些研究生听金总和李教授聊的有意思,都围过来在一边听。   金总指了指旁边侧耳倾听的研究生们说:“我们现在企业很希望有些大 学生,当然最好是研究生进来,你们愿意毕业后到我们厂吗?”研究生们都不吱 声。   李教授冷笑道:“我们大学生来了,能干些什么,不会是让他们当高级 操作工罢?”金总尴尬的笑道:“那当然不会,比如这台新到的数控机床,从编 程到操作,一般工人根本干不了。我们非常需要的就是又懂机又懂电的人才。” 李教授没有说话。   金总一边说,一边带着学生参观。   金总对李教授道:“我们最近还要从瑞典进口一组自动焊接机器人,到 时说不定还得找你们帮忙。”李教授道:“那是没有问题,到时你打个电话,我 来给你找人。”   金总一路带着学生参观过去,两侧的大型铣床,车床都在隆隆响着。   从江淮厂出来到坐上汽车,李教授想利用这个机会向柳叶子说句话,鉴 于人太多,没有这个机会,柳叶子也一反常态,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一双俏眼 今天也是呆滞无神。看到柳叶子大不如以前活跃,李教授非常懊悔,不知道如何 和柳叶子搭腔,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以后再寻找机会罢!   李得治教授于1995年因肝癌去世,去世前,一直因为没有机会向柳叶子 解释而抱憾。   李教授回到学校不久,金总就来了电话,说他的一个朋友在某大型企业 工作,从西德引进了一条焊接机械手生产线,因为资料涉及德语,希望李教授能 想个办法,找人把资料翻译出来。事情很急,要求把其中最基本的部分在一周内 搞出来。当晚,果然金总就把资料送了过来。   李教授为难的说:“这么晚了,你叫我上哪儿去找人?”金总笑道: “谁不知道你老李神通广大。”李教授道:“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教师教学任务都 很重,你又要得急,我到哪儿给你找人去。”金总哈哈笑道:“你这话,我才不 相信,堂堂工大还能找不到翻译德语的。”李教授皱着眉头道:“找是能找得到, 人家不一定愿意干。”   末了,金总硬把数据留了下来,而第二天,李教授的最大的事就是找人 翻译,可惜是凡是李教授想到的人都是笑着摇摇头,吃午饭时,李教授是急得吃 饭也不香,这时老伴发话了,老伴说:“你不能动员你的学生去。”老伴的一句 话提醒了李教授,下午一上班,李教授立刻带着资料到了实验室,对到了的学生 说:“你们谁认识懂德语的人,介绍一下?”那些研究生都默不做声,李教授更 急了,道:“你们怎么不说话。”这时刚巧刘晓庆刚进门,见到如此,立刻对李 教授使了个动作,李教授会意,跟刘晓庆走到隔壁房间。   刘晓庆对李教授耳语道:“我有一个人,不过你要亲自求她。”李教授 道:“谁?”刘晓庆道:“柳叶子。”李教授惊诧的道:“小柳懂德语?”刘晓 庆笑道:“她不懂,她认识的人懂。”李教授把资料一下交到刘晓庆手中,道: “那你就帮帮忙。”刘晓庆故作为难的道:“我求她未必有用,她要是不干,别 人再求她恐怕就不行了,还是你自己来吧!”李教授道:“我去恐怕更不行了。 还是你来吧!”刘晓庆为难的道:“那我怎么说呢?”李教授见到刘晓庆松了口, 就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只是对方时间要得很急,只有五天的时间。”刘晓庆 道:“知道了。”   这事一直到了晚上吃晚饭时,刘晓庆才告诉柳叶子,听完,柳叶子把两 道修长的眉毛一拧,道:“这事谁接的,谁处理。”刘晓庆好姐姐,亲姐姐喊了 半天,柳叶子才勉强答应下来,后又听说要得很急,柳叶子尖刻得说道:“我才 不管,我只负责找人,至于人家愿不愿干,我就管不着了。”   于是吃完晚饭后,柳叶子立刻和刘晓庆赶往科大,找张天喜。   此时张天喜正在南京,原来张天喜接到系里一个任务,为省某教育单位 担任翻译,任务就是陪同西德来的外国教授吃饭,玩。   今天上午十点钟,果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张天喜上了车,也不知司机 往哪儿开,只觉得车子七弯八绕,到了一个大院停下,司机带着张天喜到了一间 客厅里,只见客厅里摆了几张豪华沙发,沙发上,坐了四,五个人,其中两个是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年龄似乎都在四十岁左右。司机带着 张天喜进了大厅,对面坐着一个秃顶,年约50岁的一个瘦子说:“罗主任,这是 科大的小张。”瘦子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用软软的手轻轻捏了捏张天喜的肩膀 说:“小张,你好,我姓罗,喊我老罗好了,今天,这两个老外就交给你了,别 的事不用问,只要陪着他们说话好了。”   说着就拉着张天喜到那俩老外身边,那两个外国人一看张天喜他们过来, 神色也有些惊异,老罗指了指张天喜道:“这是我们请来的翻译,快翻译给他们 听。”张天喜一听,明白了,知道老罗一点外语也不会,就主动上去招呼那俩老 外,那俩老外看来也常和中国人打交道,自然明白张天喜是干什么的。双方打了 个招呼,张天喜就在旁边坐下。   罗主任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道:“走吧。”于是几个人都站起来, 跟着罗主任走到院子里,只见门口已经停了两部车,一辆黑色的大轿车,另外一 辆中巴车似乎已经坐上了人,有人在车窗里往外面望。   罗主任拉开后部车门,示意老外进车,等张天喜也跟着老外坐上了后车 座位,罗主任坐到前车座位,车悄声开出了院子,进入一条林荫小道,又拐上公 路。   张天喜没有到过这里,公路也不知道名称,只见轿车逐渐加速,一会儿, 张天喜才辨别出来,这是向南京方向开。   三个多小时后,小车到了南京,沿着张天喜过去就熟悉的街道走,过了 新街口,夫子庙,突然在一家大酒店广州酒家门口停了下来,罗主任先下了车, 然后把后门一开,弯着腰,客气的请外国客人下车,接着带着一群人,包括两个 司机进了酒店,立刻就有身着长裙的小姐出来接待,罗主任带着大伙上了酒店二 楼,指了指包厢,对服务人员道:“和你们经理讲过了,开个包厢。”一个男服 务员立即走过来,打开了一个门口挂着“荷花清韵”字牌的房门,打开来,是一 个小厅,里面一个圆桌,七八张椅子,罗主任安排大家就座,把张天喜安排在外 国客人旁边。   就在等着上菜期间,张天喜和外国客人聊了一会,才知道他们是来自西 德的客人,波恩大学的教授,男的叫安德森,波恩大学德语基础部主任,女的叫 克里斯蒂安娜,是该校的语言学教授,此次来华是应西德和中国政府的双方语言 教学协议来考察在中国高校开设德语课程的可行性。   张天喜磕磕巴巴用德语,然后英语交换着和两位教授聊了一会,听说张 天喜是中国科大的教师,教授们自然很感兴趣,要求张天喜介绍一下科大的目前 状况,张天喜介绍完了,那位女教授也简单介绍了波恩大学的情况,希望张天喜 有机会能到波恩大学去工作和做研究。   张天喜感到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立刻表示非常希望有这个机会, 两位教授分别掏出自己的名片,张天喜从笔记本撕下两页纸,写上自己的姓名和 联系方式。教授仔仔细细看了张天喜的字条,认真的夹到自己带来的大笔记本里, 这时罗主任点的菜逐渐端了上来。   罗主任坐下道:“我们边吃边谈。”   一会儿桌子上摆了一桌子菜,罗主任连连说招待不周,但看到满桌子的 菜,张天喜和其它人都感到罗主任太啰嗦。放在桌子中间的是一个大大的鱼盆, 鱼汤的香气馥郁诱人,罗主任首先向大家说:“这是长江里有名的鲥鱼。”说着 先请两位外国客人动手,自己先给客人拣了些鱼肉过去。   接着罗主任请各位随意,当然酒是少不了的,开了一瓶茅台不够,又开 了一瓶。   下道菜是炒鳝丝,接着就是清蒸海鳗,罗主任说这道菜的海鳗是从广东 空运过来的,请大家尝个鲜。   两个德国客人对这些大荤大菜似乎并不感兴趣,他们更多的是拣那些菜 芯吃。罗主任悄悄对旁边人说:“外国人,特别是年龄大的人都控制饮食,西方 很流行减肥。不管他,你们随便吃。”   罗主任这一说,大家纷纷将筷子举向海鳗,鸡腿,鲥鱼,仿佛不这样吃, 这一趟就来亏了,毕竟谁家也不会一下烧那么多的菜,特别是新鲜的那么大的鲥 鱼,海鳗,有些人见也没见过。   菜还是不断的送上来,当大家已经吃饱,突然又上来一道菜,一个大蒸 笼里放了已经劈成几大块的青紫透着红的老鳖肉块周围围了一圈青白大葱,加上 一笼十来个通红的大螃蟹。所有的人都已经吃饱,眼睁睁的看着这两笼山珍海味, 没人再下筷子。   可是饭店似乎并不罢休,接着又是小馒头,西瓜、苹果、葡萄。罗主任 早已不吃,坐在一边用牙签挑牙齿。   最后在大伙的叹息和惊呼中,服务小姐又端上来一个精致的硕大的沙锅, 锅里面是一只完整老母鸡,飘着鸡汤的香味。有人开言道:“老罗,你今天怎么 啦,要我们肚子都撑炸啊!”   罗主任笑着:“各位放量,放量,不然这边吃了,那边怪我老罗不给你 们吃饱。”说完大伙哈哈笑了起来。   吃完饭,自然就是出去兜风,罗主任早已安排好,到中山陵去瞻仰孙中 山的陵墓,等到参观结束,已经快要六点,于是开车回家,等到了合肥,已是晚 上十点。   第二天晚上,张天喜才有机会看到吴雪儿,听说柳叶子留下了一堆资料, 吓了一跳。   ★★ 第五十三章 心直口快大侃价 软语温存动真情   却说当晚,柳叶子和刘晓庆赶到吴雪儿家,可巧吴雪儿正在吃晚饭,雪 儿妈一看到柳叶子带了个姑娘来到,立刻笑着道:“小柳啊,国庆节也没见你 来。”柳叶子道:“国庆,我哪儿都没去,在宿舍里改论文。”然后介绍刘晓庆 道:“这是我的同学,刘晓庆。”吴雪儿立即笑了起来:“刘晓庆,这名字太熟 了。”刘晓庆也含笑问好。   吴雪儿忙着把空了的饭碗都端到厨房里,一面问:“吃饭了没?”柳叶 子道:“吃过了,今日是有事特来烦你。”吴雪儿道:“我说么,没有事你才不 会登门呢。”柳叶子脸登时红了,道:“你这才是冤枉好人,我几时才来过,你 忘啦。”吴雪儿微微笑道:“别急,有什么急事,要晚上跑来。”柳叶子这才把 来意说了一遍,吴雪儿听了,眉毛一皱道:“正好天喜这两天有事。”柳叶子道: “不急,等他忙完好了。”说着把一迭资料从包里掏了出来,雪儿一看,有那么 厚的一迭,吓了一跳,道:“什么数据,那么多?”柳叶子道:“不知道是什么, 就知道是德语。”吴雪儿接过资料。随意翻了看,有些词汇似乎认得,但仔细一 看,又不认识,道:“这是德语啊,简直是天书。”   说着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搁,道:“我看天喜也未见得能翻出来。”柳叶 子道:“不一定,小张脑子不笨,试试看罢!”吴雪儿道:“明天看吧。”   吴雪儿看见刘晓庆默默坐在哪儿也不言语,就问:“你们是同班同学?” 刘晓庆道:“是的。”吴雪儿道:“听你的口音,好像是东北银。”吴雪儿故意 用东北话说。刘晓庆笑道:“哈尔滨的。”吴雪儿笑道:“哈尔滨的姑娘漂亮是 天下出了名的,今天一看,果然不假。”   这时雪儿妈拿出洗好的苹果给大伙吃。她特别挑了一个特别大的给刘晓 庆,一边说:“这孩子挺招人疼的。”刘晓庆脸上登时露出得意的笑容。柳叶子 笑道:“阿姨,那你就干脆认她作干女儿的了。”雪儿妈登时笑道:“那可不敢 当,哪有见到一喜欢,就认干女儿的,要这样认,我也不知道认了多少干女儿 了。”雪儿笑对柳叶子道:“就认干女儿,也要先认你。”柳叶子笑道:“我倒 有意思认你妈作干妈,就怕你不愿意。”雪儿嘴一撅道:“我有什么不愿意,你 愿认就认呗!”   柳叶子一下跪下,笑道:“妈!”倒让众人吓了一跳。雪儿妈也没有料 到柳叶子会一下跪下,赶忙对雪儿道:“你还不拉她起来。”雪儿笑道:“我才 不拉,要么你拉!”雪儿妈笑道:“这死孩子!”说着把柳叶子拉起,靠到自己 坐的椅子旁边的椅子上,见柳叶子脸上汗津津的,说道:“这孩子热的。”雪儿 笑道:“这才认女儿,就知道心疼了。”雪儿妈道:“这孩子……”,话还没有 说完,柳叶子道:“我说过,吃醋了罢!”雪儿道:“我才不吃醋,我多了个姐 姐,以后还有个帮手,怎么不好。”   雪儿笑道:“妈,你一晚上认了两个女儿,你累不累啊!”雪儿妈微微 笑着,没有吱声。   雪儿道:“既然这样,等到了星期天,我们就摆个酒席庆祝一下。”   柳叶子和刘晓庆坐到10点后,才回去,这样雪儿和刘晓庆一下就熟悉了。   星期日一早,雪儿六点就爬了起来,嚷着要去买菜,雪儿妈道:“你还 把这事当真啦,谁知道他们来不来。”雪儿道:“我想没有问题,说好了的。” 雪儿妈道:“那你就少买些,免得买多了,没地方搁。”雪儿道:“妈,我们家 买台冰箱得了,我们好多同学家都有冰箱,吃剩的再多的菜,放冰箱一搁就没事 了。”   雪儿妈道:“行,等什么时候学校发了冰箱票,就去挑一台美菱冰箱。” 雪儿把头发挽了个髻,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把散乱的头发往一边拢了拢,说: “我走了。”   从金寨路往北一站路,就是一个很大的菜场,雪儿提着篮子在菜场里转, 正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迎头碰上杨光,穿着家常衣服,也提着个塑料网兜在买菜, 见到雪儿居然也在菜场上,有些奇怪,道:“你今天怎么那么早来买菜。”雪儿 把前天她妈认干女儿的事当笑话说给杨光听,杨光大笑,道:“你妈这人挺有意 思,哪天去拜访。”   雪儿跟着杨光走,杨光道:“你们没结过婚的人一般都不会买菜,这里 面可是有学问的,什么时候买菜价格最便宜,什么时候买上市菜价格最低,来, 跟我学学。”   雪儿老老实实跟着杨光,看杨光怎么侃价。杨光道:“我每次买菜,看 到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来不和他们侃价,对那些街油子,我都是照死里砍。”   一会儿,两人来到卖鱼的摊位,杨光指着那成盆成盆的鱼道:“这都是 家养的,价格便宜一点。”又指着旁边一个蹲在一侧的戴草帽的老汉的一篮子鱼 道:“这都是巢湖里的野鱼。”雪儿一看,果然老汉篮子里横七竖八,草鱼也有, 青混也有,还有一个小盆子放了斤把白米虾,杨光问老汉:“你这虾多少一斤。” 老汉道:“没有一斤,你给一块两角钱吧!”杨光道:“雪儿,你要了吧,这白 米虾可是巢湖的特产,还挺新鲜的。”雪儿就从衣袋里拿钱,掏了一会,才掏出 壹圆钱来,杨光从钱包里,拿出五角钱的毛票来,道:“不要找了。”那正找零 钱的老汉把头抬起道:“谢谢,这位大姐。”   杨光笑笑。两人离开。   走了一截路,杨光道:“刚才那老头就是真正的老农民,要是那些贩子, 我才不会客气。”   不远处就是家禽市场,杨光道:“买鸡鸭你可要小心了。弄不好就上 当。”雪儿道:“是的,前些天,还看到合肥晚报登的鸡贩子往鸡肚里填沙子。” 杨光道:“我也上过当,有一年,过春节,一个人挑了几只鸡在我家门卖,我一 看春节到了,家里还没有鸡,再说春节到了,谁还会干往鸡肚里塞沙子这种缺德 事,我买了两只,一打开,肚子里全是沙,洗都洗不掉,吃到嘴里,都参牙。那 一个春节,我都没过好,现在想想牙齿还参的慌。”雪儿听了一笑。   说着,杨光就抓起一只黑腿小公鸡,这只鸡在鸡笼里昂着头,不断向其 它公鸡挑衅,以至于自己的鸡冠上累累伤痕,有的地方还留着血,杨光捏了捏肥 瘦,道:“多少钱一斤?”那卖鸡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道:“两块八。”杨 光道:“两块五!”那女人道:“不卖!”杨光道:“买你两只。”那女人翻眼 看了看杨光两个,说“两块六,少一分不卖。”杨光道:“给杀吗?”那女人冷 冷的回道:“当然给杀。”杨光道:“鸡肠子一定要打浪干净了。”妇女道: “那当然,你放心好了。”杨光又抓了一只黄腿的,和那只黑腿的小公鸡,对雪 儿道:“你要那只?”雪儿指了指杨光一开始抓的那只鸡,道:“就是它!”杨 光:“好。小伙子唉,你要倒霉了。”雪儿听了笑。   妇女拿起秤,一称,两只鸡都在三斤左右,付了钱,杨光又问妇女道: “什么时候能拿。”妇女道:“快,你再去买点菜,回来就得。”杨光道:“好, 搞干净点。”妇女头都没抬,说:“你放心好了。”   回来,杨光又带着雪儿回到卖蔬菜的摊位,杨光道:“刚才那卖鸡的我 认识,我老在她那儿买鸡,一般有固定摊位的不会骗人,千万不要买那挑着担子 的,弄不好就上当。”   蔬菜边上是猪肉摊位,杨光道:“买猪肉更是要小心了,这里面名堂更 多。”雪儿道:“是的,电视,报纸常报导又是打水,又是喂药,又是老母猪 肉。”杨光道:“有一次,我下班迟了,想着家里没有菜,天黑了,跑到菜场去 买肉,看那肉通红的,都是瘦肉,谁想是块老母猪肉,用高压锅煮了两小时,都 不烂,最后没有人吃,我切成肉丁,做成炸酱,居然也吃完了。”雪儿道:“那 要是我,早就扔了。”杨光道:“扔了多可惜,我可舍不得,想到三年自然灾害, 安徽饿死那么多人,那时要有这么一碗老母猪汤喝。说不定就能救人命一条。”   雪儿道:“三年自然灾害那年,我还没有出生。”杨光道:“你是不知 道,我家爸爸虽然是省委里的干部,家里也是山芋面,高梁面窝窝头,胡萝卜不 断,我们家都是这样,老百姓家更不知怎么样了。”   说着两人又买了肉,冬瓜,青菜,土豆,西红柿一堆菜,才回来拿鸡, 两只鸡已经清洗干净,开了膛,杨光拿了鸡仔细看看,还挺干净,和雪儿拿了, 离开。   回到家,推开门,一看时间才七点半,妈还在厕所洗衣。就把菜放到厨 房锅台上,说:“累死我了。”说着回到客厅,一下坐到小板凳上。   雪儿妈头也没回说:“这下知道当家的苦拉罢!”雪儿道:“等会,是 你烧饭还是我烧饭。”   雪儿妈道:“你的客人,当然是你烧饭。”雪儿道:“怎么成了我的客 人,分明是你的干女儿。”雪儿妈笑道:“这都是说着玩的,当不得真。”雪儿 道:“不一定,人家真给你跪下了。”雪儿妈道:“那倒是的,小柳儿一跪,倒 把我吓了一跳。”雪儿道:“可见人家心真。”   雪儿妈道:“可也是,一个女孩家,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容易。”雪儿道: “所以今天你就做点好吃的,招待他们呗!”雪儿妈笑道:“好,我做。看今后 你成了家,谁做饭给你吃。”   雪儿坐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在雪儿妈切肉的手抖了一下,雪儿 说:“妈,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雪儿妈:“这孩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我 不是讲过多少遍,是病死的吗?”雪儿道:“可我同学说是被造反派逼得从学校 楼上跳下来,摔死的。”雪儿妈道:“哪个同学这么说,瞎扯,你别相信别人的 话,你妈的话还不信吗。”雪儿道:“我同学说我爸是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 还有什么“516”,被造反派关起来,一天晚上,趁看守吃饭去了,一下 子……。”雪儿话还没说完,雪儿妈就在厨房里生气了,她把刀往案板上重重一 搁,说了一句:“你还瞎说。”雪儿把舌头一吐,不再说下去。过了好大一会, 母女俩都不着声,房间一下静了下来,好半天,雪儿妈才将刀又重新拿起,切起 肉来。   时间到了十一点,门口有人敲门,打开一开,果然是柳叶子和刘晓庆, 雪儿把门拉开,让两人进来,边笑道:“干女儿来啦。”雪儿妈从厨房出来,摸 了一把汗,道:“这孩子,干女儿也是你叫得。”   只见柳叶子一手提了一大盒奶油蛋糕,刘晓庆则提着一网兜苹果,雪儿 道:“哎呀,你们又带东西来干什么?”柳叶子笑道:“这也是我们俩的一点孝 心啊!”说着,把蛋糕往桌子上一放。   雪儿妈回到厨房里,将刚烧好的红烧小公鸡盛出,叫雪儿端菜,雪儿答 应着,柳叶子已经进了厨房,说:“我来!”雪儿笑道:“快喊妈。”柳叶子此 时却忸怩了起来,半晌红着脸不肯叫,雪儿妈笑道:“你别为难人家,妈是那么 好叫得吗。”柳叶子一笑把菜端了出来。   刘晓庆虽然是第二次来,可是和雪儿不熟悉,不敢贸然说话,就在一边 找了份逍遥津报看。   柳叶子和雪儿把一盆烧好的红烧鸡,一碟子海米拌黄瓜,又一碟子切成 多半个的皮蛋放到桌子上,雪儿妈还在炒苜蓿肉,雪儿故意找刘晓庆说话,道: “你今年多大了?”刘晓庆道:“我是63年5月出生的。”雪儿道:“那我俩差 不多。”柳叶子对雪儿道:“我是61年出生。你哪个月?”雪儿道:“我三月。” 柳叶子道:“我一月。”雪儿笑道:“那你是老大,晓庆算是老三。”刘晓庆 “嘻嘻”笑了一声。   雪儿妈在厨房里说道:“虾子炒好了,谁来端。”刘晓庆活跃了点,道: “我不能光等着吃,我来端。”刘晓庆从厨房里一手端了一碟青椒白米虾,一碟 苜蓿肉,雪儿妈还在烧排骨汤。   到了吃饭时间,雪儿又拿出一瓶长城干红葡萄酒,拿了四个玻璃杯,将 琥珀色的酒倒到杯子里,放到每个人面前。   等各人都在桌子坐下后,雪儿道:“我们今天算是个团圆饭。”柳叶子 道:“也不算全,少个人。”雪儿笑着不吱声。雪儿妈道:“小柳儿,哪天把你 的那个人带来我看看。”柳叶子脸也红了,说:“哪儿的事,还不一定呢!”   雪儿妈也就不再说什么,偏偏雪儿要了解个仔细,她转向刘晓庆道: “你是见过人的,感觉怎么样?”刘晓庆道:“个头有一米八,一嘴大胡子,就 像电视里那些外国人。”雪儿感兴趣的问:“你没有和他交谈?”刘晓庆道: “说了几句话,人家中国话说得好得很。”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讲的在一边的柳 叶子坐不住了,只觉得浑身得燥热,脊梁上都好像有成千上万个蚂蚁在爬。   雪儿妈道:“快别说话了,我们共同干一杯。”这才将二人的话打住。 共同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柳叶子道:“小张哪去了?”雪儿道:“不知道,只说有任务。”柳叶 子道:“看来他事还挺多,星期天也不休息。”雪儿道:“哪里?十年碰一回, 平日除了上课还有什么事。”雪儿很想把华雨露的情况告诉柳叶子,可是刘晓庆 在身边,想说得话也就咽了下去。   雪儿妈问刘晓庆:“你毕业后,准备到哪?”刘晓庆道:“我还想回东 北去,当然哈尔滨最好。”雪儿突然感到有点舍不得似的,不觉“唉!”了一声, 道:“那以后我们就难见面了。”刘晓庆道:“那以后每年暑假,你们都去哈尔 滨玩一趟得了。”雪儿道:“偶然去一趟,还差不多,年年去还得了,这要多少 钱。”   雪儿妈看大伙只顾说话,就道:“这菜要冷了,我一会还得热了去。” 刘晓庆方拿起筷子拣了一根黄花菜在嘴里咬着。   吃完饭,等把桌子收拾干净,雪儿妈道:“你们说话,我可得打一会儿 盹。”说着离开,回自己屋子,把门关上。   雪儿对柳叶子笑道:“记着我第一次看到你,以为你是温柔如水的女孩, 怎么也想不到你脾气会那么大。”柳叶子不解的问:“我的脾气还不错罢,没人 会说我脾气不好。”雪儿道:“那你怎么把你的导师都制伏了。”柳叶子道: “没有的事,这一定是晓庆说得。”刘晓庆一脸冤枉,道:“我俩可是一块来, 一块走,你看见我私下和雪儿姐说了什么没有。”雪儿赶紧解释道:“这和晓庆 可没有关系,你也别逮着谁是谁,是我听到工大一个朋友说得。”柳叶子冷笑道: “可见这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雪儿道:“听说那老师还向你当面检讨 了?”柳叶子道:“没有的事,我怎么好意思让老师检讨,这也不知是那个造谣, 造到我身上了。”雪儿道:“有人造谣,就说明你这个人,平时挺受人关心的, 一定背后有人在关注着你,要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谁来造我的谣,我欢迎还来不 及呢?”刘晓庆笑道:“对!对!”柳叶子把眼一瞪刘晓庆道:“对什么对!” 刘晓庆把舌头一吐,不敢吱声了。   雪儿看在眼里,不由笑道:“说那你脾气大,说得不错罢!”柳叶子道: “你们也别跟着人家瞎说,我清清白白一女子,干吗成了人家眼中钉,肉中刺。” 雪儿道:“你不见现在那些电影明星,哪个没有些故事,就是刘晓庆……”她看 了一下刘晓庆,不由笑道:“这让我怎么说呢,反正这个刘晓庆不是那个刘晓 庆。”雪儿这一番话还未说完,柳叶子一下笑了出来,倒让刘晓庆脸变得不自在, 说:“我也不知倒了八辈子霉,我妈会给我起这个名字,全国人民一提到刘晓庆, 我心里就不自在。”话说的吴、柳二人都笑了。   雪儿对柳叶子道:“听说你歌唱得不错,还是工大文工团的台柱子?” 刘晓庆道:“是乐队指挥。”柳叶子道:“你别瞎说。”刘晓庆道:“她有一年 还在学校新年晚会上唱过“卡门”里的‘爱情是只自由鸟’,真的。”柳叶子笑 道:“这是哪年的事了,我早忘了。”雪儿道:“那今天能不能给我们唱一首。” 柳叶子笑道:“我这嗓门大,不要吵了她老人家睡觉。”雪儿道:“到我屋子去, 关上门。”于是三人到了雪儿屋子,雪儿将门推上,柳叶子就缓缓唱了起来,: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 的灯火辉煌.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当柳叶子唱道:“他们谁更适合于我的心愿?我却没法分辨我终日不安.” 仿佛整个心都沉了进去,雪儿和刘晓庆不由得各自点头,特别是柳叶子反复唱到 最后几段时,更是让人感觉是柳叶子在躬身自问,到底谁是她的真正的身边人?   “亲爱的山楂树呀要请你帮个忙!哦,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哦, 我亲爱的山楂树请你告诉我.啊,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哦,我亲爱的山楂 树请你告诉我…….”柳叶子把最后几句有意多唱了几遍,直到雪儿都感到灵魂 都要出壳了。   柳叶子唱完,雪儿道:“你有这么好的嗓子,那时怎么不去考艺术院 校?”柳叶子道:“我爸妈才不让我干这行,都说艺术界脏得很,好好的女孩进 去没几年,就学坏了。”雪儿道:“可惜了。”柳叶子道:“反正我也不喜欢我 的这个专业,什么活门死门,电阻,电磁,我一听到这些词头皮都要炸。”雪儿 道:“那这些年你怎么学的,还读研,国家不是白培养你这样一个人才了。”柳 叶子道:“那也没办法,一人一条命。”   柳叶子和刘晓庆看了时间已经快2点,知道雪儿一会儿还要改作业,就 告辞了。      周一晚上,张天喜看到雪儿送来的那份柳叶子留下的数据,眉头立刻皱 了起来,问雪儿道:“这是什么数据?”雪儿道:“小柳没有说?”张天喜道: “什么时候要?”雪儿道:“越快越好!”张天喜道:“你真胡涂,我哪有那么 多时间搞这些东西。”雪儿听了,一下楞住了,原先那种兴冲冲的感觉一下消失 了,不由的道:“我也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你在学德语,一定问题不大。”   张天喜暗暗埋怨雪儿胡涂,嘴上却不能再说,真不能干,把资料退回去, 不仅是别人瞧不起自己,连雪儿也看轻自己了。   于是硬着头皮,坐到书桌边拿着《德汉辞典》,对着看,看了一会道: “这是一个焊接机器人的计算机程序,我对计算机程序和焊接方面的知识都不太 懂,得去图书馆把数据查,今晚来不及了,我先看看罢!”   雪儿看见张天喜把这事应了下来,原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就问张天喜 道:“说说你这趟差怎么回事。”张天喜笑道:“说起这趟差,我才真正体会到 人家说得,什么叫:‘花天酒地,任意挥霍’。”   张天喜把吃饭的事一说,雪儿笑道:“这次你可长了见识了。”张天喜 笑道:“这种见识,我宁可不要,这哪里是吃饭,简直是糟蹋。”雪儿道:“那 你说,最后你们没有吃的老鳖,螃蟹,海鳗,老母鸡到哪儿去了?”张天喜道: “这我可说不准,没定自己人吃了。”雪儿到:“你是说那些服务员会吃你们的 剩菜。”   张天喜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那不可能。”雪儿道:“如果没人吃, 最后只有倒掉。”张天喜道:“那也只有如此,想想,真太可惜了。那锅老母鸡 汤,我敢说没有人动一筷子。”想了一会,张天喜突然笑道:“当时,我真想包 点回来给你尝!”雪儿冷笑道:“我才不会吃这些东西,你就是带回来,我也把 它扔了。”张天喜自知刚才失言了,于是一笑过去,转过头来,仍然读那份资料。   雪儿在旁边看了一会,看张天喜专心到数据上面,就站起来道:“天晚 了,我要走了。”张天喜说:“你要走吗,好像才9点,回去那么早干什么?” 雪儿道:“看电视去,《四世同堂》快演完了,我要看看大赤包什么下场?”   张天喜突然回过头来说:“你就这么走吗?”雪儿奇怪道:“还怎么 走!”张天喜突然显出依恋不舍的样子,让雪儿心中一动,道:“你要干吗?”   张天喜不由自主的拉住雪儿的手,雪儿的脸一下羞红了,身上一软,坐 到了张天喜的身边。   一会,雪儿用手指划拉着张天喜嘴上的胡须,悄声道:“你这胡子是什么 时候长出来的。”张天喜道:“十三岁罢!”雪儿道:“不对,哪个见过十三岁 小孩长胡子的。”张天喜笑道:“那就十六。”雪儿道:“那还差不多,我那些 中学同学好像在初中还是小孩子,一上了高中,男生个个都蓄着小胡子,好像小 大人了。”张天喜笑道:“你观察的还挺仔细。”雪儿道:“这有什么啦,这也 是人生到了这个阶段必然现象。”张天喜不着声,闭上眼。   雪儿又问:“刚才你生气啦?”张天喜睁开眼道:“我哪还顾得上生气, 我是看着这一堆资料就屁滚尿流啦。”雪儿嘴一撇道:“那也不至于。”   雪儿又问:“你说说,那两个德国人是怎么回事?”张天喜坐直了,认 真的说:“这我倒打听明白了,他们是来考察在中国高校开设德语教学的可行性, 对我倒挺感兴趣,一再提出愿意帮助我到他们学校去访问。”雪儿道:“那太好 了,你答应了。”张天喜道:“我怎么会不答应,但是我也知道也是瞎答应,天 下哪有这顺当的好事,见一面就去访问人家。”雪儿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 人家是真心的呢!”   张天喜道:“所以德语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 第五十四章 吴雪儿穷追不舍 卢斯琴欲言又止   第二天,张天喜上午上完两节课,看时间,还不到十点,就跑到学校图 书馆,去找书。在借阅部,他先查焊接方面的书籍,最后找到一本焊接手册,里 面一翻,居然发现有专门介绍焊接机械手一章。   张天喜先坐到桌子边,把这一章匆匆看了一遍,然后拿著书,到复印部 复印一些重要部分,把书还了,跑到图书馆外面的大树下,把复印的资料仔细看 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些明白。原来自动焊接机械手就是按计算机编程技术,将机 械手要焊接的部位和其运行轨迹编程,然后在机械手焊接时,都是按所预先设定 的程序进行定位,焊接。   看到这里,张天喜又想到自己辞典不够,需要再借几本德汉专业辞典来, 尤其是一本《德汉机械电子工程辞典》是少不了的。   于是他又跑到系里去找祝志雄想办法,祝志雄给他出了个主意,数学系 的章翰园教授,懂德语,看看那儿有没有。   张天喜依照祝志雄的指引,到十三号楼去敲章教授家的门。恰巧章教授 在家,章教授50余岁,头发完全花白了,似乎和他的相貌不太相称。   于是张天喜说明来意,章教授道:“我倒有本《德语机械工程辞典》, 就不知你够不够用。”张天喜道:“试试看罢,不够我再想办法。”章教授又从 书架上掏出一本《德汉电子技术辞典》,问道:“看看这本行不行。”张天喜接 过辞典看了一下,道:“太好了。”章教授道:“够不够了?”张天喜道:“差 不多,我自己有一本德汉辞典,再加上这两本,应该能对付了。”   告别了章教授,张天喜赶紧回宿舍去,争取完成四分之一。走到北大门 口,迎头又看到祝志雄,祝志雄道:“怎么样,借到了吗?”张天喜笑嘻嘻的道: “借到了,多谢你的指点。”祝志雄道:“怎么样,章老是个好人罢!”张天喜 道:“是,为人真厚道。”   在校门口,张天喜和祝志雄分手,赶紧回到宿舍,准备大干一番。   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张天喜还未译完两页,不过多少有些头绪了,由于 先已经读过中文的焊接机械手的介绍,在翻译一些专业术语方面就有了把握,数 一数这套资料一共二十五页,按一天翻译六页的话,四天可以完成,想到这里, 就有了信心。   不料这精神一松弛,莫名其妙,困意上来了,再看数据,只觉得那些德 语字母都变成了小蝌蚪,在眼前游来游去,不由长叹一声,将数据抛到桌上,站 了起来,想要喝水,一摸水瓶,是空的,才想起还未吃午饭。看看时间,已经是 下午一点半,只好下了楼,去打开水兼买方便面。   走到食堂门口,见食堂门还开着,就直接进去,看到卖馒头的地方还有 剩下几个冷馒头,食堂大师父见张天喜这时候才来买饭,懒洋洋的递了两个馒头 过去,张天喜一看菜,已是空空如也,只好出来,到外边的小食品店买了一包榨 菜,究竟是饿了,就一边走,一边撕开了榨菜的袋口,夹着馒头吃,吃了两口, 又去打了开水,就决定再回宿舍去。   打了开水,张天喜走到路边的一丛冬青树边,拿了馒头啃,不由想到前 几天还在南京大酒店里挑肥拣瘦,以至对又肥又大的螃蟹都不屑一顾,如今到哪 儿还去找这一味山珍海味,人生真是在做梦啊。   张天喜一连干了四天,到了周四下午,看看还剩两页,这翻译活规律是 越译越快,因为单词熟了,译到后来,连辞典都用不着,只是连续用笔就行了, 这和写论文差不多。   张天喜想想明天还有一天,就大功告成。原来这套新引进的自动焊接机 械手,自身具备记忆能力,只要操作人员,牵着焊接手臂走一圈,机器里的计算 机就能自动把所走过的轨迹储存起来,再自动生成计算机程序,开始焊接时,机 械臂就会按已经走过的轨迹自动焊接。再看看复印的数据所述,大致差不多,心 中就有数了,心中一高兴,不由朝床上一躺,眯着眼睛,算算这次能挣多少的美 梦,痛快极了。      星期四下午,有两堂精读课,上课前,学生都差不多到齐了,就是卢斯 琴平常坐的位子空空的,卢斯琴平时上课都到的挺早,一般都坐在那个位子,所 以她就是不到,她的位置也没有人坐。   就在预备铃刚刚响过,卢斯琴才匆匆进来,只见她不似平常那样神气, 蜡黄的脸上略施脂粉,她原来身边不是柳沙河,就是何平坐的,今天不知怎么也 迟到了,就没有回到原位上,于是吴雪儿就坐到了她身边。   雪儿看着卢斯琴蜡黄的脸色,又有几分忧郁,感到奇怪,卢斯琴平时到 了课堂里,总喜欢和坐在后面的杨光开玩笑,说起来,课堂上,她俩要是不到, 就少了几分热闹。可是今天,看她一声不响坐在那里,杨光少了帮衬,话也少了 不少。   趁还没有上课,雪儿问:“你最近怎么啦,脸色很不好,生病了。”卢 斯琴勉强笑了一声,道:“没啥,就是有点个人的事,挺讨厌的。”雪儿道: “没事出去走走,散散心。”卢斯琴感激的看了雪儿一眼,道:“谢谢你关心。 下课后,到我家玩,我给你看点东西。”   果然下课后,卢斯琴就拉着雪儿走,走出教学二楼,卢斯琴道:“等一 会,我去买几个面包。”雪儿道:“我也买几个给我妈吃。”   在学校的报亭上贴了一份海报,正好从报亭边走过,两人看到海报上写 道:“星期五下午,卢嘉良教授将在学术报告厅做《新技术革命和新材料》报告 会,欢迎有兴趣者参加。卢教授将现场回答学生的问题。”   雪儿心中一动,卢教授是不是卢斯琴的父亲,她倒要问一问卢斯琴。卢 斯琴看了海报,嘴一撇,道:“怎么样,周五去听我爸爸做报告。”雪儿笑道: “明天下午,我们没有课罢,差不多有时间。”又问:“你明天去不去?”卢斯 琴道:“我当然要去,我给他准备的幻灯片,也要带去放映。”   在面包坊,卢斯琴买了十个面包,四块蛋糕,雪儿奇怪的问:“你买那 么多?”卢斯琴古怪的一笑,雪儿知道她不愿说,也就不问。   到了卢家,卢斯琴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顺便就把面包放到厨房的碗橱 里。   她爸妈住的屋子门正开着,有一个模样十一、二岁,皮肤黝黑的女孩正 跪在地上,她穿着一件大人的褂子,拖到地上,袖子也高高的卷起来,用抹布擦 那泛着浅红色漆的地板,看到雪儿进来,抬头看了一下,雪儿一下呆住了,这女 孩简直和卢斯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看人的眼光也像卢斯琴。      进了卢斯琴的房间,卢斯琴先让雪儿坐下,就匆匆出去倒开水。雪儿看 书桌上横七竖八放了一大摞书,桌边放了一部中英文版的《飘》,拿起一看,书 里夹了一张照片,就是过去挂在墙上那张,雪儿拿着照片仔细看了看,怎么也不 觉得这是一张旧照片,而且照片上的人根本和卢斯琴不是一个人,雪儿记得第一 次看这张照片时,由于隔的远,猛一看,似乎是一个人,现在仔细看了,还不是 一个人,起码鼻子不像。门一响,卢斯琴端着倒好的茶水走了进来,雪儿赶紧把 书放回原处。   卢斯琴进来,对雪儿说:“喝水。”说着转身从书桌旁的一个简易书架 上,拿出一本装帧十分精美的精装书来,指着蓝色的封面几个烫金大字,对雪儿 道:“看看这是什么?”雪儿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道:“不懂。”   卢斯琴脸上现出光彩来,道:“这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给我父亲寄 来的纪念册。”。雪儿按卢斯琴的手指看过去,卢斯琴把书翻开,第一页是文字, 后面几页都是彩色照片,其中有一群人站在一起的合影大幅照片,卢斯琴指着中 间其中一个英气勃勃的穿著美军文官制服的年轻人道:“这是我父亲。”   雪儿道:“这么多年了,人家还没有忘记你父亲。”卢斯琴此时似乎也 很自豪,道:“美国人够意思吧。”   卢斯琴又从一大堆书中翻出一本杂志道:“这是50年代我爸爸任编委的 专业杂志。”雪儿翻了看,这杂志编委里,不仅有卢斯琴父亲的名字,还有其它 雪儿从小就知道的其它科学家像李四光,竺可桢的名字,不由心中一震。   卢斯琴又从靠墙的一迭宣纸中,抽出一页,道:“这是我抄录的‘将进 酒’,留着做个纪念吧。”雪儿把宣纸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用草书抄写的李白 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字体雄健有力,不像 一个女子的字体,雪儿不禁一笑,道:“你这字可不像女士的字体,就像男子汉 的写的。”卢斯琴道:“本来,我的字并不好看,以后在黑板上写板书多了,字 体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变的越来越有力。”   雪儿问:“你还在做托福。”卢斯琴道:“怎么不做,不仅做,我还做 了不少GRE的题目,不过我还在看一本好书。”说活从床头拿出一本《战争风云》 来。雪儿道:“我上次看过张天喜拿了,看过,没有仔细看。”卢斯琴道:“我 一直在看这本书,读它。”雪儿点点头,道:“那是。”卢斯琴继续道:“小说 里描写的罗斯福总统,丘吉尔,还有那个海军军官,亨利,描述的美国海军,再 加上人家寄来的这本纪念册,我读战争风云,套句俗话,倍感亲切。”   雪儿记得是见过卢斯琴的父母的,就笑道:“你有这样的爸爸,一定很 自豪。”卢斯琴笑笑不言。雪儿继续道:“你爸妈不住在这里?”卢斯琴道: “今晚,我就要到机场接他们,他们坐晚上八点的飞机过来,学校会派车去。” 雪儿道:“你要忙的话,我就走了。”卢斯琴笑道:“急什么,还早呢?”雪儿 道:“你妈,我是见过的,好像还讲过话。”卢斯琴道:“我妈性格可厉害了。” 雪儿道:“是吗,那天,我记得挺和蔼的。”   卢斯琴道:“那是表面的,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我妈过去是大户人家 千金,你知道什么是晋商吗?”雪儿道:“不知道。”卢斯琴道:“我妈就是那 地方人,平遥人,是平遥的大户人家,不然我也不会下到山西去,你知道我在平 遥呆了几年,整整十年。”雪儿吃惊的看了卢斯琴一眼,卢斯琴道:“整整十年 啊,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   雪儿道:“你怎么一直没上学,我记得高考是在77年恢复的。”卢斯琴 微微笑道:“那也要看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那时都参加高考的。何况 我十六岁下放,只有初中文化,我怎么参加,我连看书复习的时间都没有。”雪 儿听卢斯琴话中有话,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门口似乎有人敲门,卢斯琴道:“等一会。”顺便就将房间门带上,房 间外,卢斯琴的声音:“拿了面包,进去吃,把门带上。”雪儿就知道她在和那 孩子说话,就准备走。卢斯琴转身回来,门一推开,雪儿就站起来,道:“我该 走了。”卢斯琴并不挽留,于是雪儿出了房门。   走到路上,雪儿还在想,卢斯琴一定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然不会讲话那 样欲言又止,她拿出那么多家庭里的隐秘给自己看,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满怀着 狐疑往家走。   ★★ 第五十五章 割莜麦母女情深 助同学杨光仗义   吴雪儿走后,卢斯琴还在想着那件事,本来,她想和吴雪儿细谈一下, 晚上把这孩子送到她那儿过一夜,后来看到雪儿还是一团孩气,究竟人家还是未 结婚的姑娘,这事找她不是给人为难吗,于是打消了主意。   当然,她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今天晚上,父母就要来到,父亲怎么说 都还可以,母亲,一想到母亲的脾气,她就很害怕,看来母亲这一关很难过,最 后的结果与其是给自己带来伤害,不如说会给孩子带来终身的阴影,无论如何, 这孩子今天是不能住在这里了。   她一下想到了杨光,只有杨光有这个能力帮助她摆脱这个难关,杨光不 仅目前是她们这个班的核心,同时为人直爽,敢做敢为,最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 家,有孩子,懂得如何照顾孩子,要能把孩子暂时放两天,估计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看钟,一看已经五点半,就想着赶快烧点饭, 让孩子吃了,快点过去。   这时房门开了,女孩不声不响走进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拖到地上的长褂, 脚上那双小花鞋还是半个月前穿了来得,嘴里喊了一声“妈!”   卢斯琴心中一颤,道:“面包还吃吗?”女孩摇摇头。   卢斯琴一招手道:“过来。”孩子缓缓的走过来,黑黑的面庞,有一双 滴溜溜的大眼睛,有点恐慌,又有点害羞。卢斯琴一把把孩子抱在身上,眼中泪 水漱漱的往下流,女孩被紧紧的搂着,不动也不着声。   半晌,女孩说:“妈,你再唱个: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喽 顺喽,割莜麦,我听。”卢斯琴轻声唱起来:“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 嘶喽顺喽,割莜麦小妹妹你,白格胳膊银手镯镯,手拿铲铲格丢格嘣刨山药。   这时女孩子也跟着卢斯琴唱了起来,母女俩一起小声唱道:“哥勒哥我 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喽嘶喽割莜麦,小妹妹你走在那些山里、洼里沟里岔里 对坝坝那圪梁梁上,你白格胳膊银手镯镯,手拿铲铲,格丢格嘣刨山药,哎呵啦 亲亲。”母女俩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半个月前,一个跑上海至太原一线火车的山西老乡,孩子的表叔把孩子 从平遥送到了科大,人就走了,卢斯琴82年和丈夫离婚,孩子判给了丈夫,卢斯 琴才得以脱身,从平遥调到了父母身边,走得时候,孩子才五岁,时间过去了四 年,这期间,孩子他爸一直没有联系,卢斯琴也就不再思念,如今孩子突然回到 了身边,让卢斯琴措手不及。   等给孩子收拾好,吃了下的面条。给孩子穿好,时间已经快6点20分, 就带着孩子下楼,出了校门,沿金寨路向下,在曙光商厦,卢斯琴带着女儿在四 楼的儿童玩具柜台挑玩具,女儿一眼看中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一问价格要 15元,卢斯琴咬咬牙,买下了,女儿一下紧紧抱在怀里。   到了杨光家楼外,卢斯琴就怕杨光不在家,还好,灯亮着。   一敲门,开门的是阳阳,卢斯琴拉着女孩往里走,女孩羞祛的不敢迈步。   杨光出来,一看是卢斯琴和孩子,也愣住了,问:“这是?”卢斯琴到 这时也用不着瞒了,索性大方的说:“我女儿。”杨光吃了一惊,赶忙让母女二 人进来,进来客厅,坐下,杨光问:“吃了没有?”卢斯琴道:“吃过了。”   杨光也道:“怎么也没有想到你有那么大的一个女儿。”卢斯琴道: “这孩子从平遥到这儿有半个多月了,我本来这两天就要送她走,没有想到我父 母今晚就要过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没办法,只好请你帮忙。”杨光道: “怎么说?”卢斯琴道:“放你这儿两天,等我父母走了,我再送她回去。”杨 光道:“这没有问题,但是既然孩子的姥姥,佬爷来了,为何不让他们看看自己 的亲外孙女呢?我看这孩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卢斯琴看了孩子一眼,显然孩子完全理解这两个大人在谈些什么,一双 黑黑的眼珠滴溜溜的盯着杨光,让杨光感到不安起来,于是走到茶几边,掏出一 个硕大的糖盒,打开,里面是一些牛肉干,大白兔奶糖,递给孩子,孩子还紧紧 抱着洋娃娃,羞祛的低着头。卢斯琴道:“鸭鸭,别不好意思,吃吧,喊大姨。” 卢斯琴拉着杨光小声道:“其中详情,我以后告诉你,反正我今天是过不去了, 无论如何你要帮这个忙。”   卢斯琴这话让杨光不安,她想,卢斯琴要不是遇到难事,绝对不会那么 晚了,还来找自己,这事无论如何不能推托,于是爽快的道:“可以,放我这儿 个把月,也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卢斯琴站起来道:“我一会儿还要到机场接我爸妈,得走了。”   杨光陪着卢斯琴走到门口,刚要拉门,女孩突然跑过来,紧紧拉着卢斯 琴的衣襟,卢斯琴安慰道:“就在大姨这过两天,明天我来看你。”女孩突然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哭声让杨光都感到心酸。   卢斯琴悠悠缓缓的安慰女儿道:“鸭鸭听话,大姨这有好多玩具。”杨 光道:“还有个哥哥,等一会跟你玩游戏。”好歹劝说,女孩才松开卢斯琴的手, 等卢斯琴走出杨光家门,还能听到女儿的哭声,她狠狠心,走了。   卢斯琴没有想到,在接父母的车上,还是遭到母亲了严厉斥责,当母亲 一听到卢斯琴要把女儿接过来的计划,立刻脸一板道:“不行,你被这孩子拖累 的还不够吗。”卢斯琴听了,不敢再吱一声。卢斯琴心中的无奈与痛苦实在再难 以向年迈的父母诉说,一想到女儿将要回到平遥那荒凉古老的窑洞里,她的女儿 也许一辈子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心中不用说,只是觉得嘴中一绺绺苦水朝外冒。   在女儿来到身边的半个月里,卢斯琴从女儿的只言词组中,知道在平遥 的原来的那个家的贫困状态,如今她的过去的公公,婆婆重病缠身,离婚的孩子 的父亲靠微薄的土地收入根本维持不了全家的生活。可是这一切,全不能对父母 说。   在杨光家里,杨光先让鸭鸭看电视,等阳阳做完了作业,就让阳阳带着 鸭鸭玩,阳阳斜睨着眼,道:“她是女生,我不带她玩。”杨光笑道:“她是妹 妹,鸭鸭,这是你哥哥,阳阳。”鸭鸭刚刚从哭泣中缓和过来,于是杨光带她到 厕所里上了厕所,然后给她洗了脸。   阳阳已经把游戏机和电视机联通。等着鸭鸭过来玩,鸭鸭一句话也不说, 手里还是紧紧抱着洋娃娃。杨光无奈。阳阳看鸭鸭不合他玩,就独自打起《魂斗 萝》来。   杨光走到阳阳的房间,道:“阳阳,鸭鸭今晚和你睡一个房间。”阳阳 跑到自己房间,叫了起来,道:“我不和女生睡一个房间。”杨光看儿子不听话, 劝解道:“鸭鸭是你妹妹,不是女生,”阳阳嘟囔着:“反正她是女生。”   杨光想了一会,不再劝解,就打开阳阳的衣柜,把阳阳的衣服一件件找 出来,最后找到了阳阳五、六岁时穿的一件绿色的绒线衣,一件红色毛背心,一 件蓝色外套,迭好,看了看,还不错,有八成新。   晚上,老郑回来,杨光和老郑商量道:“今晚只好委屈你了,到沙发上 去睡吧,我带着这孩子睡。”丈夫看看鸭鸭,答应了一声,于是杨光将丈夫的枕 头,被子都放到沙发上。   杨光把鸭鸭带到厕所,洗了,带着进了自己的卧室,给她脱了衣服,睡 了。然后带上门,出来,对老郑道:“没有想到卢斯琴还有这么大的女儿?”老 郑道:“哪个卢斯琴?”杨光道:“就是那个科学家的女儿。”丈夫道:“没有 印象。”杨光气恼的道:“你就知道在外面吃喝,儿子的事一点不管。”老郑莫 名其妙的道:“这和儿子有什么关系?”杨光意识到自己发的是无名火,于是一 笑道:“”错怪好人了,算了,睡觉。   此时卢斯琴还没有睡觉,接了父母回来后,父母已经休息,卢斯琴又坐 下来,打开书做托福试卷,然而一点心思都没有,脑子里全是女儿流泪的脸,她 倒到了床上,仿佛听到和看到在那高高的坡地上,在蓝天浮云下,传来的歌声: 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喽顺喽,割莜麦,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 镰刀嘶喽顺喽,割莜麦小妹妹你,白格胳膊银手镯镯,手拿铲铲格丢格嘣刨山药。   卢斯琴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在荧荧的灯光下,感觉自己活得二十多 年,活得太累太累,真想一走了之,永远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永远不回来。   ★ ★ 第五十六章 游校园小丫开智 吴雪儿深情鸭鸭   第二天一早.杨光就起来给全家烧饭,鸭鸭一看,也跟着爬起来,杨光赶紧 给孩子找衣服穿,原来鸭鸭由于长期发育不良,个子只有城里六、七岁小孩那么 高。而阳阳由于父亲是个大个子,阳阳在五、六岁时就比隔壁八九岁的孩子个子 还大,故杨光只好寻找了阳阳小时穿的衣服给鸭鸭换上。   鸭鸭穿好衣服,杨光才顾得上给自己套上褂子,用梳子顺便在头上刮了 一下,就把鸭鸭拉过来,给她梳头,又问:“鸭鸭,你在家,谁给你梳头。”鸭 鸭清楚的带点儿山西口音回答:“俺娘!”杨光又问:“那你娘不在呢?”“俺 大大!”听到孩子用山西方言回话,杨光不由一乐又问鸭鸭:“大大是谁?”鸭 鸭答道:“大大就是爸爸。”   杨光又问“鸭鸭上几年级了”。鸭鸭回答:“我上2年级了。”这句倒 是普通话了。原来卢斯琴在的时候。都是用北京话和鸭鸭说话,等卢斯琴走了后, 鸭鸭接受的都是山西方言,但是北京话已经在鸭鸭脑海里扎下了根,故说话中, 不时冒出几句北京话来。   杨光又问:“鸭鸭平常吃什么饭啊!”鸭鸭用山西话道:“莜面栲栳栳、 山药蛋、拨鱼儿。”杨光道:“一会儿,我烧饭,鸭鸭在一边玩。”鸭鸭道: “知道了。”   杨光走到外屋,老郑一骨碌也爬了起来,朦胧中问:“几点了?”杨光 道:“六点,还早,你要睡到里屋睡去。”老郑夹着被褥进了里屋,杨光带着鸭 鸭,对鸭鸭说:“鸭鸭就在沙发上完,等一会哥哥醒了,和哥哥玩。”   等杨光洗完脸,回到客厅,看到鸭鸭紧紧抱着那个洋娃娃,呆坐着。于 是对鸭鸭说:“鸭鸭,会洗脸吗,过来洗脸。”鸭鸭不声不响到厕所,打开龙头, 用水在脸上抹了一把。杨光笑道:“鸭鸭,洗脸不用毛巾吗、”鸭鸭答道:“俺 自小不用毛巾。”杨光还是用毛巾给鸭鸭的脸抹了一把,又把头上的一点散发捋 齐了。看起来,鸭鸭比来时精神了点,有点儿像卢斯琴味儿,一脸聪明像,都浮 现在清秀的脸庞上。   快到七点,杨光才把阳阳喊起来,阳阳匆匆吃了饭,还是不理鸭鸭,背 上书包,走了。杨光也给鸭鸭盛了饭,心里犯愁,是把鸭鸭丢在家里,还是带到 实验室去,如果丢在家里,这孩子就太孤单了,反正今天上午只有两堂课,混一 下就过来了,最后决定还是带着走,有人要问,就说是侄女。   果然杨光带着鸭鸭,骑着车子到科大的一路都有人问,杨光都是回答侄 女。   实验课在第二堂课,杨光把鸭鸭安置在实验室旁边的办公室里,一会儿 学生都来了,看见一个黑黑,清秀的小姑娘穿着一双小花鞋,文静的坐在办公室 的椅子上,都感觉分外有趣,一个个都上去斗弄,随便那些大学生怎么问,鸭鸭 一声都不响。杨光怕这些大孩子弄哭了孩子,突然想到了在自己实验室帮忙的研 究生白雪来,急忙让人喊来,问:“上午有课吗?”白雪道:“没有。”杨光道: “那就拜托了,帮个忙,这孩子交给你两小时。”白雪说:“这孩子叫什么。” 杨光答:“鸭鸭!”白雪笑道:“鸭鸭,好,鸭鸭!”   杨光上课去了,白雪带着鸭鸭四处乱转,他们先在校图书馆转了一圈, 白雪突然想到科大附中,那有许多孩子在上课,不如到那儿去玩,说不定有孩子 可以在一块儿玩。   科大附中外面,正有一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原来附中自己是没有操 场的,所以上体育课,都是用的科大操场,一个老师带着一群男孩子打球,一群 女孩子在旁边踢毽子,果然鸭鸭被迷住了,站在那儿,眼珠子不动的看那些女孩 子。   突然一个男孩子飞快跑过来,白雪一看是阳阳,阳阳跑了过来,对白雪 作了个辑,白雪奇怪的问:“阳阳,你要干什么?”阳阳看着鸭鸭道:“拜托了, 你们不要在这好不好。”白雪更加好奇了,说:“为什么?”阳阳道:“不为什 么,要不然我给买根冰棍。”说着就飞快跑到附中附近的售货亭,买了根冰棍, 交给白雪,白雪这才明白,小伙子这是不好意思啦,怕同学见了乱说。   白雪带着鸭鸭绕着附中转了一圈,鸭鸭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那群女孩 子,过了一会儿,白雪和鸭鸭都累了,就来到操场边的草地上坐着。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一会儿,喇叭里发出音乐声,白雪知道学生要做体 操,就带着鸭鸭顺着小路来到学校前面的食堂附近,那里有几个小卖店,白雪带 着鸭鸭进了小店,心想给鸭鸭买点儿吃的,就指了指柜台上放的果丹皮,那知道 鸭鸭摇摇头,说:“俺那多得狠呢?”白雪指了指火腿肠,鸭鸭点点头,于是白 雪掏钱买了两根。   两人又绕到读报亭,一群学生在那儿摆了地摊,地上铺了纸,上面摆了 磁带,外语书,教科书,小说,其中一个认得白雪,打趣道:“这是谁的孩子? 是你的吗”把白雪燥的脸通红,说:“是杨光老师的侄女。”   那学生点点头,方不敢开玩笑了。白雪指着地上那些书道:“那么多好 书,你们都卖了,以后再想买回来,可就贵了。”那学生道:“没有用的书,将 来毕业了,扛都扛不动,再说这些书也过时了,以后也用不着。”白雪看看时间 已经快十一点,于是告辞,带着鸭鸭回到实验室,实验室,杨光刚刚下课,正在 收拾,看到白雪,问:“你们到哪里转去了?”白雪笑道:“到附中去了,看到 你儿子了,看见我们,还不好意思呢。”   杨光说道:“一起吃饭去。”白雪道:“行,我去拿饭盒!”于是杨光 也拿了两套碗筷,白雪跑回来,说:“你儿子怎么吃?”杨光道:“我才不管他 呢,中午饭,我们家从来就没有开过伙,都是各人吃各人的,阳阳有他一伙同学, 中午都在学校吃饭。”白雪点点头,于是下了楼,向食堂方向走。   在食堂,杨光和白雪正在排队,只觉得后面有人碰了碰自己肩膀,杨光 回头一看,原来是吴雪儿,不由的问:“你也不回家?”吴雪儿道:“我妈今天 不回来吃饭,我也不回去了。”她在说话时,无意中看到了旁边孩子那双小花鞋, 不由“呓”了一声,看穿鞋的人,正拉着杨光的衣襟,一看面熟,心中就奇怪道, 这孩子不是就是在卢斯琴家看到过得,不由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来,杨光还没有 注意道,孩子可早就注意到了面前这个人到她家去过。   雪儿指着孩子小声对杨光道:“这孩子,我昨天在卢斯琴那儿看到过。” 杨光笑道:“是卢斯琴的女儿。”雪儿吃惊的张大了嘴,心中想,这不可能,卢 斯琴那性格哪里像结过婚的人,心里想着,嘴上可就没有说出来。   三人排了一会儿队,就到了前面,杨光给鸭鸭买了一份排骨,一个肉丝 菜花,雪儿和白雪都不吃肉,于是都买了一份冬瓜,一份炒豆角,到了饭桌边, 这时快到十一点半,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杨光看雪儿和白雪还不认识,于是作了介绍,两人点点头,岂知这一点 头之交,让她两个到了德国后,成了好朋友,此是后话不提。   四人坐在桌边吃饭,雪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鸭鸭吃饭,越看越像卢斯琴, 不由的问:“卢斯琴的女儿怎么到了你这儿。”杨光努努嘴,道:“她外公来 了。”“呃!”雪儿似乎有些明白了,但是何以外公来了,卢斯琴反而要把自己 的女儿放到外人那儿,除非这个外公不认这个外孙女儿,这似乎违背常理。雪儿 道:“这孩子叫什么?”杨光道:“卢斯琴就叫她鸭鸭,大号我还没有问。”她 转身问鸭鸭:“鸭鸭,告诉大姨,鸭鸭的大名是什么?”鸭鸭早就注意到眼前这 个阿姨和杨光在聊她,一听说问她的名字,就说:“我的名字叫卢小丫。”这话 是用地道的北京话说得,让杨光和雪儿很吃惊。   白雪道:“杨老师,我下午有两堂课。”杨光明白白雪的意思,这时雪 儿道:“正好我下午没有事,你要忙的话,要不然我来带这孩子。”杨光道: “不急,等吃完了饭,我们到草地上坐一会再说。”   说话之间,四人都吃过了饭,于是沿着一条上坡小道,溜达着向图书馆 前面的草地走去,走到报亭前,只见一幅大大的白色的纸贴在报亭边的一块张贴 板上,雪儿一看,还是那张早已看到过得有关卢嘉良教授今天下午两点在学术报 告厅讲座的通知,走到这儿,几人都下意识的停止了脚步,杨光和雪儿都会意的 一笑,鸭鸭突然说:“卢嘉良是我外公。”“卢嘉良”三个字可是地道的北京腔, 这话又让雪儿和杨光一惊。杨光俯下身,问:“鸭鸭,告诉我,谁叫卢嘉良?” 鸭鸭清楚的回答:“卢嘉良是我外公。”杨光和雪儿对看了一眼,显然鸭鸭是完 全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的,只是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杨光和雪儿都感到这孩 子的敏感和顽强,和她的母亲一样,她完全继承了卢家的基因,聪明,敏捷,能 抓住机会表达自己的思想。旁边的白雪尽管年龄小一点,似乎也理解了这个带了 一上午的孩子的困境,不由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   几人坐到图书馆前的草地上,旁边是几棵大树,正好挡住秋日正午的阳 光,合肥这地方虽然到了10月下旬,日头还是十分强烈,正好有这大树遮阴,习 习凉风吹过来,十分畅快。   杨光道:“下午第一堂课,我正好有课。”雪儿道:“没关系,我带着 鸭鸭在校园里逛逛吧!”杨光道:“那也好,反正我下了课就没有事了。”   正说着,就看见张天喜从图书馆里出来,在图书馆的楼梯口东张西望, 原来张天喜有个习惯,就是吃过饭,就喜欢夹着个饭盒,到图书馆前的草地上坐 一会,他一眼看到吴雪儿和几个人坐在草地上。   看见张天喜过来,雪儿站起来,问:“翻译好了吗?”张天喜道:“好 了,下午,你给柳叶子打个电话,让她来拿。”雪儿道:“好,不难吧?”张天 喜道:“不难,你来试试!”   张天喜注意道杨光身边有个孩子,就问:“这女孩是你的吗?”杨光笑 道:“我哪有这个福气,别人的,至于是谁的,请猜猜看。”张天喜仔细看了看, 断定这孩子不是学校老师的,就说:“这孩子好像是北方农村的孩子,决不会是 学校教师的孩子。”杨光笑了起来:“回答一半,是卢嘉良的亲外孙女。”张天 喜摇摇头,道:“他的外孙,怎么跟你们在一起,她妈呢?”雪儿道:“她妈就 是卢斯琴。”张天喜恍然大悟,笑道:“难怪我好像见到这孩子那么面熟,原来 如此。”   雪儿把鸭鸭揽在怀里,给她重新梳弄乱的头发,然后扎了两根小辫子, 这一来似乎鸭鸭神气多了。雪儿道:“鸭鸭,下午我们到哪儿玩。”鸭鸭道: “操场。”鸭鸭显然还不忘附中旁边那个大操场。   ★★ 第五十七章 卢教授侃侃而谈 鸭鸭酣睡水上厅   快到下午两点,学校里大喇叭传出了小提琴曲《粱祝》的乐曲,杨光和白雪 站了起来,对雪儿道:“孩子交给你了。”这期间,张天喜因为有事早已经离开。 于是雪儿带着鸭鸭无目的的绕着校园乱转,走到报亭面前,猛然想到卢斯琴的爸 爸今天的讲座,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何不带着鸭鸭看看外公,哪怕是远远的 看看也行。   这时她看到不少学生都往水上厅学术报告厅走,就对鸭鸭说:“等会我 们去看看电影。”鸭鸭似乎也来了劲儿,就点点头。于是雪儿牵着雪儿进了水上 厅,选了最后一排角落处坐下,看看周围,还没有几个学生,于是安心下来。   过了一会儿,来得人多了,前后排都坐了人,雪儿一眼看到卢斯琴提了 黑色包进来,一直往前台走。雪儿注意到今天卢斯琴打扮的很庄重,一身灰色西 装裙,脖子上围了一条浅蓝的的纱巾,个子也仿佛比平常高,雪儿知道她一定穿 了高跟鞋,她目无旁人的提着包直往台上去,似乎根本不把那些本科生放在眼里, 学生都以为她是哪个系的老师,看她优雅的风度,羡慕的要命。   雪儿注意道鸭鸭也紧盯着卢斯琴,显然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母亲今天在 这一大堆人里非常显眼。   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银发飘飘的老人进了报告厅,坐在位子上的学生一 阵骚动,鸭鸭也紧盯着那个老人。   一个女孩子站起来,走到台前,拿着话筒,对下面道:“同学们,我们 很荣幸能聆听卢嘉良教授的讲座,卢嘉良教授目前在北京科大研究生院工作,我 们有机会聆听卢教授的讲演,十分荣幸。”她转身向坐在后面的卢嘉良教授鞠了 一躬。然后回转身来,继续说:“众所周知,卢嘉良教授是著名的科学家,中国 科学院学部委员,卢嘉良教授早年毕业于美国南加州大学材料工程系,1937后获 美斯坦福大学化学工程硕士学位,1940年获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冶金学博士学位并 留校作博士后。二战期间,曾在美国海军部工作多年,解放后,卢教授毅然回到 中国,参加新中国的建设,目前他是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科技大学的资深 教授,卢教授在科大任教二十余年,培养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有 目前在位的国务委员,部长,大学校长…….”   话说到这里,后面的卢教授拿起放在身边的话筒。”笑道:“我没有那 么伟大,这位同学这样吹捧我,我感到挺不好意思。”下面学生都哄笑起来。   那个说话的女生在一片哄笑声中,匆匆结束了介绍。卢教授开始发言, 这时雪儿发现卢斯琴紧张起来了,她时而把幻灯机打开,关闭,试了一下,作了 个手势,只听卢教授道:“同学们,你们好,我说话开门见山,由于当代的新技 术革命发展非常快,在材料科学方面,超导材料的出现,更新了许多人的观念。 超导体具有诸多奇特物理性质,如无阻载流的能力,一定的抗磁特性,宏观量子 相干特性等。超导技术就是利用这些性质而发展起来的一系列应用技术。它在能 源、信息、交通、科学仪器、医疗技术、国防、重大科学工程等方面具有重要应 用。因此,超导技术被认为将是21世纪具有战略意义的高新技术。”   “但是。”老教授加重了语气,“我们不应忘却对基础材料的研究,今 年初美国航天飞机“挑战者号”的失事向人类敲起了警钟,我们在高歌猛进向高 技术领域进军的时刻,不要忘了再高级的计算机不能代替一个小小的密封环的作 用。”卢教授作了一个手势,背后的银幕上出现了挑战者号升空,爆炸的场面, 接着又出现了美国纽约时报,基督教科学缄言报的评论文章,报上的字迹在逐渐 放大,以至下面的人已经能清楚看到上面的英文单词。   卢教授介绍道:“自从1982年7月以来,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成为美国可 再度使用的带冀航天器,一共只成功完成了九次航天飞行任务。1986年1月28日 美国的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在进行航天飞机的第10次飞行时,不幸失事。   银幕上出现了1986年1月28日,这一天显然是个寒冷的一天,在美国佛 罗里达的卡那维拉尔角,这天早晨,成千上万名穿的十分臃肿的参观者聚集到肯 尼迪航天中心,等待一睹挑战者号腾飞的壮观景象。   在上午11时38分图片上,耸立在发射架上的挑战者号点火升空,直飞天 穹,看台上一片欢腾。红色的火球,碎片拖着火焰和白烟四散飘飞,坠落到大西 洋。挑战者号发生爆炸。一连串图片,让下面学生看的惊心动魄,不时有人发出 尖叫。   接着是7名宇航员在这次事故中罹难的照片,其中包括两名女宇航员。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第一次以平民身份参加太空飞行的女教师麦考利夫。原计 划她将在太空给她的学生进行现场授课,不幸的是麦考利夫壮志未酬,献出了宝 贵的生命。   卢教授继续介绍道:“根据调查这一事故的总统委员会的报告,爆炸是 一个O型密封环失效所致。这个密封环位于右侧固体火箭推进器的两个低层部件 之间。失效的密封环使炽热的气体点燃了外部燃料罐中的燃料。O型密封环会在 低温下失效,尽管在发射前夕有些工程师警告不要在冷天发射,但是由于发射已 被推迟了5次,所以警告未能引起重视。”卢教授笑笑:“说起来有些可笑,一 架那么精密的机器的毁灭,不是它的计算机失灵,而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环。所以 我敢说美国的基础材料工业三十多年来都没有什么进步或者进步不大。”   下面一阵骚动,有人在小声讲话。   卢教授继续介绍道:“挑战者号飞机是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第二架航天飞 机。它以航行于大西洋和太平洋上的英国研究船挑战者号而命名。也许有人还记 得阿波罗17号登月舱也叫挑战者号。就像它的前辈一样,航天飞机挑战者号也为 人类的航天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卢教授道:“挑战者号的失事会使美国的航天事业受到沉重打击,将会 有相当一段时间,美国不会再恢复发射航天飞机。”下面有人长“吁”了一声。   银幕上继续出现这次失事的航天飞机上牺牲的宇航员的名单和图片:参 加这次航天飞机的宇航员一共有七人。他们是:机长弗朗西斯?斯科比,四十六 岁;驾驶员迈克尔?史密斯,四十岁;宇航员朱迪恩?雷斯尼克,三十六岁;罗纳 德?麦克奈尔,三十五岁;埃利森,鬼冢,三十九岁;格里高利?杰维斯,四十一 岁;女教师克里斯塔?麦考利夫,三十七岁。   卢教授沉默了一会,喝了一口水,道:“所以,我说,在我们盯着高科 技的时候,我们不要漠视基础技术和材料的研究工作。”   卢教授停顿了一会,有学生举手,卢教授说:“等一会,我的话还未完, 这次我到东北的沈阳,抚顺。长春和上海等工厂转了一圈,说句老实话,触目惊 心,我们的国家骨干企业,竟然用的还是五十,六十年代的设备,甚至日伪时期 的设备,上海的一家大型企业,居然还在用李鸿章时期的加工机床,”下面发出 了学生的窃窃私语,卢教授道:“我们有了很好的设计工程师,但是我们如果没 有很好的材料的话,那么我们将来造的航天飞机就会像纸糊的。”   下面学生中有人大笑。   这时又有学生举手,卢教授作了个手势,一个女生站了起来,雪儿注意 到就是白雪,只听白雪道:“卢教授,你是我十分敬重的伟大的科学家。”卢教 授笑道:“伟大称不上,称老师吧!”白雪继续道:“刚才卢老师说美国的基础 材料工业没有进步,请问,老师是否就这个问题向里根总统提出呢?”下面有人 大笑。   卢教授笑道:“你说得这个问题,在我从北京到合肥的一路上,是我和 我的夫人争论的核心问题之一。当然我的夫人对我的观点很不以为然,她也气势 汹汹的向我提建议,让我写信给里根。”下面笑声一片。   雪儿注意到鸭鸭也许听不懂人们所说得是什么,也许一上午玩累了,已 经依偎在自己身边睡着了,雪儿抱起鸭鸭,离开了水上厅,身后留下的是一片笑 声。   雪儿抱着鸭鸭到了杨光的办公室,谁知大门开着,杨光不知人到哪儿去 了,于是雪儿抱着鸭鸭坐在椅子上。过了十分钟,才见杨光匆匆回来,一看雪儿 抱着酣睡的鸭鸭坐在椅子上,就问道:“什么时候到的?”雪儿道:“才到。” 杨光道:“挺沉的,怎么不放下?”雪儿道:“我看这桌子挺脏的,还是抱着 好。”杨光抱歉的看看桌子,笑道:“清洁工这两天请假,我也懒得打扫。”说 着,随便用抹布在桌子上抹了抹,又拿出几张报纸,铺到桌子上,帮着雪儿将孩 子放到桌子上,又从门背后,将自己的工作服盖在孩子身上。   杨光回过身子,问雪儿:“你带这孩子到哪去了?”雪儿笑道:“说来 是个笑话,我带鸭鸭去听她外公的讲座了。”杨光道:“卢嘉良要是知道自己的 亲外孙女坐在下面,不知作何感想?”雪儿道:“那老先生一定会语无伦次了。” 说完微笑。   桌上的孩子动了一下,突然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杨光道:“鸭鸭。睡醒 了没有?”鸭鸭不好意思的从桌子上爬了下来,杨光赶紧带着她到水池边洗脸。 雪儿站了起来,杨光道:“我们一块儿走。”   从大楼里出来,只见远处的水上厅里涌出一大群人,雪儿道:“鸭鸭, 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鸭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杨光就作了个眼色,雪儿 会意,于是不再提。   老远的看见卢斯琴仍然提着那个包,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第五十八章 忆往事不堪回首 卢嘉良无奈叹息   那一晚,卢斯琴没有时间去看鸭鸭,除了烧饭,买菜,她感觉父母那么 长时间没有看到,一定有些话要交待。   事件的起因还是孩子。   母亲说:“科学院那些人的孩子哪个不在国外,就是在国内,人家也是 在读博读研,你倒好,要把孩子接过来,接了过来,你怎么读书。”老太太越说 越伤心,不由老泪滚滚,一边哭,一边道:“我见了那些人的孩子不是在普林斯 顿,就是在加州大学,学的不是计算机,就是生命科学,嘴里不是爱因斯坦,就 是相对论,我的女儿倒好,还忘不了那个平遥,让我怎么见人。”   卢斯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流泪,老太太还不依不饶。哭道: “你怎么这样没有出息,现在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能出国读研,你们老卢家怎么就 不能出去。”卢教授听了不高兴,道:“她几个哥哥不都在国外吗。就是这一个 摆在身边,你也要赶她走。”老太太道:“不是我要赶她走,你看她在这儿呆着, 那边平遥的人就会老来找她,这怎么处,离婚都四年了,还缠着不放,以后这孩 子还怎么成家,难不成这辈子不结婚了,不行,我不能看着我女儿这辈子前途就 这样完了。”   卢斯琴坐在自己的房间,面前放着做了一半的托福试题辑,她早就知道 母亲这次一来,一定会为鸭鸭的事情恼火,幸亏她还不知道鸭鸭就在这里,否则, 自己的日子更加难过。突然她想到鸭鸭的一双袜子还在厕所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赶忙站起来到厕所去,谁知母亲已经手里拿着那双袜子,让卢斯琴吓了一跳,幸 亏母亲没有辨认出来,只是道:“这是谁的袜子,干了也不知道收起来。”卢斯 琴赶紧接过来,塞到衣袋里。   母亲和父亲关上门,休息了,卢斯琴才放下心来,突然她想到后天要送 鸭鸭走,得准备多少钱?鸭鸭这次来,自己一直把钱抠得死死的,为的是鸭鸭走 时,能多带些东西走。想到这里,她翻出书桌最下一层抽屉,里面一个红皮毛主 席语录本中,夹着她一直保存的200元钱。   卢斯琴想,如果给鸭鸭带100元走,那么这100元大概可以维持鸭鸭丈夫 一家半年的零花,自己明天还要带着鸭鸭去城隍庙买件衣服和一双鞋子。自从鸭 鸭来到科大,为了防止邻居看到,一直将鸭鸭关在家中,甚至街都没有带她去过, 更不用说买衣服,所以鸭鸭的换洗衣服,都是卢斯琴的衣服,看起来又肥又大。   她躺倒床上,渐渐回忆起了在平遥的日子,那是1972年,才16岁的她, 从北京下放到母亲的老家,原指望得到老家人的帮助,可是却被下放到离县城四 十多里的大山深处的翟家庄,这里土地贫瘠,只有十来户人家,卢斯琴白天要上 山跟着生产队种地,挑粪,割麦,刨山药,回来默默的在小草屋里烧饭。   这个地方没有电,没有广播,卢斯琴在这儿,几乎和外界完全断绝了联 系。整整半年,她除了上山种地,没有离开这个小村一步。   由于是一个人单独下放,周围都没有类似的北京来的下放学生,使得她 几乎享受不到国家有关知青的优惠政策。   后来生产队看她实在太小,就安排她去教几个孩子,这样开始了一生的 教书生涯,一年后,公社又调她到朱炕公社红柳中学当了一个民办教师。   自己为何那么年轻就结婚?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结婚,以后 糊里胡涂有了孩子,所以当全国大部分下放学生都回到了城市,她却由于成了家, 而被排除在返城之外,这样她恨自己,恨那个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丈夫,她渐渐明 白,如果不离婚,也许自己会终老于这个荒凉的地方,她一定得离开,不惜一切 代价,这样她在丈夫的哀求中,在孩子的啼哭中,下定决心走了。   昔日的往事随着城市生活,她已经渐渐淡忘,她将户口落到了父母所在 的合肥,由于已经在平遥转正成了公办教师,她很顺利成了省教院附中英语教师, 在这个绿色而安宁的不大的城市,她如同凤凰再生,迅速恢复着年轻的活力,幼 时所从父母感染的那种优雅风度,渐渐回到身上,但是她不敢谈恋爱,自己觉得 恋爱和自己无缘,虽然她渴望爱,希望得到别人的爱,可是又感到再次恋爱的压 抑,既然生活已经给她造成了如此大的痛苦,不如就按母亲给自己指的那条路: 出国,到美国去,去走父亲曾经走过的路,也许未来更加光明些。   门开了,卢嘉良进来,卢斯琴赶紧站起来,给父亲让坐,卢嘉良坐下来, 对卢斯琴道:“你妈妈说得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老太太吗,总喜欢唠叨, 你还是按自己的意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卢斯琴点点头,卢嘉良继续说道:“至于能不能出国,既有个人的努力, 也有机遇,可惜的是我不能给你帮太大忙,这点钱,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说着,拿出三百元钱,道:“这二百是你这学年的学费,另外一百,你看该买些 什么。”   卢斯琴心中想接过钱,想到由于自己几个哥哥出国,家中虽不是一贫如 洗,恐怕家底也掏空了,光看到北京家中还放着一台黑白电视,就知道父母的手 头并不宽裕。   卢嘉良坐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问:“你在平遥那个女儿怎么 样了?”卢斯琴想了一会,决定不把女儿在这儿的事告诉父亲,就低着头没吭声。   卢嘉良感到心中一阵难受和内疚,他想告诉女儿是自己的无能,使女儿 年纪轻轻就遭遇到这样的痛苦,这种折磨也许会毁了她的一生。不由暗暗叹了一 声气。   卢嘉良看卢斯琴不说话,想到卢斯琴一定有难言之隐,是平遥的孩子有 什么事?山西的贫困,他是十分清楚的,至于平遥的山区的贫困,从报纸上就能 看到,自从女儿72年到了平遥,平遥的状况,一直是他关注的,那地方的山区至 今没有通电,老百姓靠田里的麦子,山里的核桃,苹果,收入全年不到80元,那 是文革时期,现在也不会多好,那么鸭鸭在那种环境下,会受到什么教育,虽然 鸭鸭是隔代,但说起来,总是卢嘉良的外孙女,想到自己的外孙女会在这种条件 下成长,卢嘉良心里感到的只有痛。   沉默了一会,卢嘉良站了起来,道:“明天晚上,我和你母亲回去。” 卢斯琴道:“怎么那么急?”卢嘉良道:“我这次过来,是公私兼顾,如今办完 了,周二我还有课,不能多待。”卢斯琴点点头,表示理解,卢嘉良继续道: “你一人在这儿,多注意安全啊!”说完离开。   此时,在杨光家里,杨光正在给鸭鸭洗脚,她很奇怪,卢斯琴今天晚上 应该来一趟,鸭鸭由于母亲没有应约来看她,有点儿沉默,杨光只好在吃完饭, 安排她看电视,看了一会,全是新闻,杨光突然想到钢琴,于是打开钢琴盖,让 鸭鸭坐到琴凳上,鸭鸭胆怯的用小手指按了一下琴键,钢琴咚的一声响,让鸭鸭 吓了一跳。从小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鸭鸭连电视也没有看过,更不用说钢琴。突然 她开始疯狂的用手指头在琴键上乱按一气,钢琴发出了混乱不堪的声音,阳阳从 屋里跑出来,大喊:“妈妈,还让不让我做作业了。”   当天下午,柳叶子从雪儿的电话中得知张天喜已经将数据译好,就在晚 上兴冲冲的来拿资料,到了张天喜的宿舍,雪儿和张天喜正等着她,接过资料, 她仔仔细细就着灯光看了一会,面上微露笑容,看了一会,张天喜急不可待的问: “怎么样?”柳叶子道:“虽然我不懂德语,但是专业术语还是知道的,我来给 你改一下。”她略微动了几个字,道:“拿回去,还要请老师看看,谢谢了。” 张天喜见她收下了,也就放了心。   第二天,卢斯琴中学还有课,一早就离开家,没有时间去看鸭鸭,杨光 仍然带着鸭鸭到了实验室,由于是周末,许多班都没有安排实验课,杨光见没有 事,就带着鸭鸭去面包坊买了几个面包,递一个给鸭鸭吃。杨光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快十点了,就带着鸭鸭回家,还是那样,鸭鸭坐在自行车的后面   自行车骑到科大北门,杨光刚下车,迎面过来了提着包的蒋教授,见到 杨光下车,和杨光点点头,看到坐在车后的鸭鸭,就说:“你的侄女?”杨光笑 道:“卢斯琴的女儿。”蒋教授吃了一惊,道:“卢斯琴有这么大的女儿?”杨 光未及回答,就见到卢斯琴从对面走了过来。   ★★ 第五十九章 卢小丫恋母不舍 卢斯琴故地重游   周六送走父母。周日,卢斯琴一早就带着鸭鸭到了火车站,有一班6点 半到蚌埠的车,她算了一下,正好能赶上上海至太原的一班车。   火车上午9点20到了蚌埠,卢斯琴带着鸭鸭没有出站,因为有一班上海 到太原的火车在11点经过蚌埠。在火车站等到10点50,就听到喇叭里传出上海至 太原的火车要到了,卢斯琴知道这班车是鸭鸭的表叔跑的一班车,车到了,只要 往11号车厢去,就能找到鸭鸭的叔叔。   谁知就在此时,鸭鸭突然不干了,她突然没命的向相反的方向跑,卢斯 琴奔过去一把抓住,只见鸭鸭满面含泪,就是不回头。卢斯琴死死抓住鸭鸭,站 在站台上等着车子过来。   远处火车一声长鸣,列车驶入站内,巨大的冲力向站在站台上的人群压 过来,卢斯琴注意到原来车厢号是按顺时针顺序排的,一号车厢在前面,于是又 拉着鸭鸭向后面方向跑,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11号车厢,只见一个女列车员 下来,却不是鸭鸭的表叔,等人们上完了车,卢斯琴才走上去问。那姑娘看了看 卢斯琴,回说:“他今天休假。”   这句话对卢斯琴无疑是晴天霹雳,卢斯琴一时不知怎么办?如果把鸭鸭 交给这个人,不知人家干不干,如果人家同意,鸭鸭不干又怎么办,车子在蚌埠 站只停8分钟,卢斯琴要赶紧决定,于是她问那个列车员道:“能不能帮帮忙, 这孩子是小何的侄女,本来应该由他把这孩子带回太原的。”卢斯琴带着哀求的 眼色看看那姑娘,那列车员倒是爽快答应了,答道:“既然是俺何哥的孩子,那 没话说,你放心好了。孩子上车好了,等会坐到我那儿,万无一失。”   卢斯琴又回头问鸭鸭:“回头跟这个阿姨回太原好不好?”鸭鸭死死拉 着卢斯琴的衣襟,就是不开口,卢斯琴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就一把撕开孩子的手, 谁知鸭鸭反手抱住卢斯琴的腰,让卢斯琴动弹不得,鸭鸭的眼神里全是绝望和怨 恨。不由让卢斯琴左右为难,不觉眼泪含在眼眶里,她劝解道:“妈妈明天还有 课,要不然学校把妈妈开除怎么办?”鸭鸭还是不松手。   那边列车员叫道:“快上车吧!”只见周围车下的人都纷纷上车,车上 的人都奇怪的看着这母女俩。   卢斯琴没有办法,只有向列车员求助:“没有办法,我也只有跟着跑一 趟。”列车员道:“没问题,上车吧!”卢斯琴这才拉着鸭鸭半搀半扶的上了火 车,这时只听一声哨响。列车启动了。   进了车厢,那列车员道:“你两个坐到餐车去,等会我和列车长说一下, 你们就安心坐吧。”卢斯琴感激的谢了一声,就随列车员往列车中部走,到了餐 车车厢,列车员对餐车的大师傅讲了几句,那大师傅对卢斯琴笑笑,说:“没事, 你们就坐到餐车里”   卢斯琴带着鸭鸭在餐车的后部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从合肥带来的面包, 撕了一块给鸭鸭,鸭鸭抱着面包啃着。   列车向前面开,过了符离集,徐州,又不知经过了几站,车上开始供应 晚餐,卢斯琴买了一碗面条,让鸭鸭先吃了,然后就着鸭鸭吃剩的汤,啃着自己 带的面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鸭鸭扒在桌子上睡着了,卢斯琴让孩子靠到自己身 上,迷迷糊糊的随着列车的隆隆声,思绪万千。   太原,是卢斯琴来去匆匆的城市,每次回北京,卢斯琴从平遥过来,都 要到太原的街上去溜一圈,她到过人来人往的柳巷,坐在马路边吃一碗热气吞吞 的拉面。她还记得香气扑鼻的鼓楼羊杂,小摊上的刀削面,一口锅架在一边,在 一边过瘾的看着大师父飞刀落面,亲眼看着面被捞出来再放到炒锅里,滋滋作响, 刀削面出锅,浇上红红的辣椒油。端着北方的粗糙的大瓷碗,坐在街边……。   这个城市曾经已经远离,但现在又在回到记忆中。70年代的太原,就像 一个满目沧桑的老人。老旧的建筑,肮脏的地面,真可谓:尘满面,鬓如霜。那 时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是那样的孤单,但是豪爽的山 西人接纳了自己。   她记起了那些小吃,山西当地的民谣民歌,如陈年旧戏,在卢斯琴的脑 海中逐渐的清晰,山西人特有的民谣,吱吱呀呀的琴声与戏台上飘动的长裙大袖, 和褐色的山核桃和大红枣,如同梦中,仍能感知。恍惚之间,有一种悠悠的山西 人特有的轻闲,仿佛又是醉酒后的清醒,在那儿,卢斯琴被当地的老乡培养的会 豪爽的像他们一样的喝酒,这个城市记下了自己的青春,仿佛和自己的血肉相连, 原因是那儿还有自己留下的骨血。   卢斯琴正迷迷糊糊随着列车的隆隆声,思绪万千,突然有个人碰碰她的 肩膀,一抬头,原来是那个大师傅,他用太原话说:“一会要检票了,别乱动。” 卢斯琴一看表,已经晚上11点了,卢斯琴笑了一下,感激的点点头。不大一会, 果然有一个乘警和挂着列车长牌子的过来,后面是那位大师傅,见了卢斯琴,那 大师傅一指,列车长一点头,就过去了。大师傅过来,说:“没事了,你安心 睡。”   时间到了下半夜,卢斯琴突然被一阵寒气惊醒,原来列车已经进入北方 山区,北方的寒气悄悄的进入了车厢,她看到鸭鸭已经蜷缩成一团,就知道够冷 的,赶紧把鸭鸭的厚衣服都掏出来,一件件都套到鸭鸭身上。   三点以后,卢斯琴再也不能入睡,由于寒冷,她不得不站起来,到处走 动,眼看着车窗外东方出现微熙,鸭鸭也许是冻醒了,爬起来,上了厕所,又睡, 卢斯琴看孩子蜷缩成一团,不由得将孩子抱到身上,这样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到一 起,才有了几分暖意。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望窗外天空已是鱼肚色,静了一夜的列车喇叭突 然响了起来。原来列车已经到了石家庄。   卢斯琴把鸭鸭拖起来,上了厕所,然后给她洗了把脸,这时列车播音室 广播开始供应早餐,她要了两份面条,这时那位大师傅走过来,道:“昨晚睡的 还好吧。”卢斯琴感激的点点头,大师傅笑笑,道:“太原快到了。”   又过了个把小时,喇叭里开始放山西民歌,正是她熟悉的割莜麦,那悠 悠的曲声,苍凉的歌声仿佛是在荒漠中传来: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 喽顺喽,割莜麦,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喽顺喽,割莜麦小妹妹你, 白格胳膊银手镯镯,手拿铲铲格丢格嘣刨山药。      这首割莜麦,是卢斯琴在红柳中学跟一个音乐教师学的,从那以后,她 就没有忘了。不论在坐月子,还是奶孩子,一听到这首割莜麦,内心的痛苦就仿 佛少了些,离开平遥后,她不愿回忆它,那是因为平遥有她的女儿,她的亲骨肉。   这时喇叭里换了一首平遥歌:水萝卜本是红根根,当原根咱二人说了回 甚,一不能要钱二不嫌穷死活咱俩紧相跟。一碗开水冻成冰,七八年相处你不能 变心,怀日里掏出一张乌金纸,谁卖良心谁先死。      卢斯琴过去很喜欢听山西民歌,山西民歌就像那满大街上卖的刀削面、 揪片、拉面、河捞、剔尖儿、擦尖儿、猫耳朵,充满了土腥气却又香甜可口。让 卢斯琴一下好像回到了当年下放的日子。   这首歌让卢斯琴听了刺心,是自己变了心,还是一种无奈,假如当日不 离婚,自己还能走到哪儿去,第一次听到这首水萝卜,就感到平遥人痴心,一不 要钱二不嫌穷,死活咱俩紧相跟,假如这样,自己就会像过去一样,冬天套着大 棉袄,挑着水桶去井里打水,到汾河边上,捶着衣服,唱着清粼粼的水来蓝格莹 莹的天……。   列车离太原越近,卢斯琴越感到紧张,鸭鸭的叔就住在离柳巷不远的一 个胡同里,那里附近有个伊斯兰教堂,过去卢斯琴到太原,常在他家落脚,吃饭。 也去看看这所秀丽奇特的教堂。   如今,离了婚,他家还会接待自己吗,假如他们不理睬,就还得跑一趟 平遥,把孩子送去。卢斯琴焦虑等着火车快到太原。   鸭鸭似乎继承了平遥人那种桀骜不驯而固执近乎偏执,性格比卢斯琴要 刚烈的多,由此卢斯琴一直不喜欢鸭鸭这种不通人情。她记得离婚的丈夫也是这 种人,保守而固执的可怕。平遥人处人处事有他们的狡猾之处,他们喜欢唱“谁 卖良心谁先死”,也信奉“不卖良心不发财”的信条。这让平遥人更加让人不可 理喻。   记忆中的平遥自然条件恶劣。东部丘陵山地贫瘠,西部汾河水患威胁, 当地有民谣云:有儿不娶平遥媳,有女不找平遥婿,与“金太谷、银祁县、吃不 完米面”的榆次县完全不能相比。   卢斯琴就在这胡思乱想中,火车到了太原站。   火车到太原站时,已经是上午11点半,从火车站一出来,就看到满街的 出租车,卖水果的,卖面食的,和时而旋起的风沙,旋的地面的废纸垃圾飞到了 空中,这是典型的北方城市特点,和四年前离开时差别不大。   往北走,过了崇善寺,往西,是上马街,一直走,就来到四叉路口,再 往西就是热闹的钟楼街,往北则是柳巷,鸭鸭的叔叔家就在附近,鸭鸭一看到自 己的熟悉的地方,也活跃了起来,等走到一个四合院旁边,一个黑漆的大门,卢 斯琴知道这是到了。   一敲门,果然就有人应声,一个皮肤粗黑的北方青年妇女开了门,一看 是卢斯琴带着鸭鸭,不由喜道:“孩子叔,这两天就在唠叨,怕你们上了车找不 着他。”卢斯琴道:“是的,讲是他休假了。”妇女道:“在家呢!”转身回头 喊了一声:“鸭鸭回来了,还不快出来。”   一个小伙子打着呵欠,从里屋出来,一看是卢斯琴带着鸭鸭,忙着让里 进,道:“我这周休假两天,算着你们下周会到蚌埠,谁知还费你跑一趟。”说 话间,那妇女到了杯水过来,道:“还没吃饭吧,我上饭店你给你俩端碗面条 去。”那边鸭鸭道:“婶,我要猫耳朵。”妇女答应了出去,过了一大会儿,端 来了两大碗热气吞吞的猫耳朵,一大包从钟楼买来的羊肉和羊杂,和十个烧饼。 放到小饭桌上,笑道:“正好,俺们都没有吃饭。”又从锅里盛了两碗玉米面糊 糊,放在自己身边,道:“快吃。”   鸭鸭的表叔也坐下,对卢斯琴道:“你这来,还到平遥去不?”卢斯琴 这才把在蚌埠站鸭鸭不放她走的经过说了一遍。那妇女道:“你离开平遥那会, 看那孩子哭得真恓惶哩!”这话说得卢斯琴心里一阵难受。   孩子叔道:“你这次来,要多待两天吧,还去平遥不去?”卢斯琴真不 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来不及请假,还不知道学校如何安排的,但是今天 是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但这现在却不能说。只好用勺子喝碗里的汤。就此也把 这屋子打量了一番,这屋子还和过去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部 电话,想到合肥电话还没有普及,不由暗暗惊叹太原的变化快。外屋客厅还是杂 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屋,只有来人时,才会卷起来堆到里屋卧室去,看屋梁上拖 着那么长的灰条,就知道这家人过得也不宽裕。   鸭鸭的表叔用手捡起一个羊杂碎,啃着,又端起碗,喝了一口糊糊。   看这边鸭鸭喝完了猫耳朵,又拿起半个烧饼夹着块羊肉,鸭鸭的婶子道: “这孩子还就像俺们山西人。”卢斯琴笑笑,不说话。   等鸭鸭吃完,到院子出去玩后,卢斯琴才对鸭鸭的叔道:“我今晚就得 回去,赶明天的课,我这次出来,假都没有请,学校还不知怎么安排的。”鸭鸭 叔道:“今晚6点倒是有一班到上海的车,就不知鸭鸭能不能放你走。”卢斯琴 道:“那当然不能让她知道。”鸭鸭的婶子在一边道:“这小丫头可精着呢,给 她知道了,还能让你走。”   卢斯琴从衣袋掏出一百元钱道:“这钱,你见了鸭鸭她爸,给他。”鸭 鸭表叔接过钱,往口袋里一塞,道:“你们有三、四年没见了吧。”卢斯琴道: “是!”   鸭鸭表叔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俺那哥,在你们谈的时候,俺就劝 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家庭地位相差太远,就是结婚,也过不到 一块去,都说平遥人拧呢,不听俺的,怎么样?”卢斯琴脸红了一下,道:“那 时,我也是年轻不懂事。”鸭鸭表叔继续道:“你离开平遥后,鸭鸭家过得一天 不如一天,她爸又不愿再婚,可苦了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聊了一大会儿,鸭鸭从门外进来,看那样,是要睡觉,卢斯琴 就按着鸭鸭的婶的吩咐。让鸭鸭睡在里屋大床上,一直到鸭鸭睡熟了,才出来, 一看表,已经4点半。   鸭鸭表叔道:“你要走,现在就得走,迟了,就怕走不了。”卢斯琴点 点头,笑着说:“那就费心让你们把孩子送回平遥了。”鸭鸭表叔:“那没有问 题。”卢斯琴提了包,悄悄出来,和鸭鸭的婶子道了别,和鸭鸭表叔一起往太原 站走去。   ★★ 第六十章 六神无主枉叹息 空有雄心思远行   卢斯琴周四下午才出现在课堂上。从太原回来后,她首先去教院教导处 销了假,然后连上几堂课将耽误的课时补上,由于忙,使她暂时忘却了鸭鸭。   随着女儿的离开,卢斯琴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她除了到教院上课和科 大的英语课外,几乎不再和外界接触,全力以赴的作托福和GRE试题,时间一晃 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合肥还是那么暖和,感觉不到严冬即将来临。   期间,她也曾经打过电话去问过鸭鸭的表叔,但总是没有人接,又没有 鸭鸭的来信,慢慢的,鸭鸭在她的生活中变得越来越淡。      一个下午,杨光刚要到办公室上班,迎面碰上卢斯琴,只见她匆匆夹着 一本书,杨光记得自从她女儿走后,由于忙,两人都没有好好聊过,卢斯琴由于 上次女儿来,杨光帮忙了不少,很感她的情,今天是个机会,故杨光喊她时,她 很痛快就跟着上楼了。   卢斯琴走进杨光的办公室里,杨光拿出一张报纸给她垫在身下,笑道: “我们这里不干净,你将就坐吧!”卢斯琴道:“我那办公室比你这还乱呢,我 才不管它,自有人收拾。”说完一笑。   杨光坐下,拿出一包瓜子,道:“傻子瓜子,尝尝。”卢斯琴拣了几颗, 放到嘴里,慢慢磕着。杨光道:“上次,你女儿来,你女儿没讲什么吧!”卢斯 琴道:“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杨光道:“谢什么,同学吗,应该的。”杨 光道:“你女儿脾气不大像你,可固执了。”卢斯琴道:“和他爸爸一样,我在 平遥时,一接触到平遥人,感觉就像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杨光大笑,道: “我很奇怪,平遥人,你既然看不中,为何又找那地方人结婚呢?”卢斯琴红了 脸,道:“那还不是年轻不懂事吗!”   杨光道:“要说年轻,谁不是从年轻过来得,不是这样,是你这个人性 格太软弱。”卢斯琴的性格中不仅软弱,而且太爱面子,这点杨光早就看出来了。 杨光继续道:“比如这次你父母来,鸭鸭正好在这儿,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让鸭鸭 见见她外公,外婆面的。”卢斯琴勉强笑道:“我当时也是六神无主,再加上母 亲来后,我们俩矛盾不断……。”   杨光道:“这怕什么,你的亲生女儿,又不是偷来拐来的,说不定一见 了,你父母也就喜欢上了,也没一定。”卢斯琴道:“这我倒没想到。”杨光笑 笑。   卢斯琴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我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杨光 道:“那也不一定,至少上天给了你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卢斯琴道:“那又如 何,又不在身边。将来还不知可认我呢!”杨光笑道:“怎么能会不认,我看那 孩子智商不在你之下。”卢斯琴听了不语。   杨光又道:“你应该想法把鸭鸭弄过来。”卢斯琴道:“怎么可能,要 弄过来,就要改动户口,鸭鸭是判给她爸爸的,她爸爸也不会让她过来。何况说 不定还要重新指定监护人,非常麻烦的。”   杨光道:“要是放在山西,你能保证鸭鸭受到良好的教育吗?”卢斯琴 道:“那也没有办法,平遥人可固执了,何况他一直认为离婚丢了他的面子。”   一个人在门口探了一下头,杨光看清楚了是白雪,就喊了一声:“白雪 进来。”白雪走了进来,杨光对卢斯琴笑道:“这是我们系里的研究生,白雪。” 卢斯琴站起来,笑着点点头。   杨光道:“白雪,这是卢嘉良教授的女儿,卢斯琴老师。鸭鸭的妈妈。” 白雪这才记得那天在讲座上看到的那个人,如今就在身边,倒有些意外。   杨光对卢斯琴笑道:“你不知道吧,你把鸭鸭放我这里,一半时间是白 雪带的。”白雪笑着点点头。卢斯琴听了,复又站起来,连连感激。   白雪道:“卢老师,你女儿非常聪明。”杨光对卢斯琴道:“怎么样, 这话不是我一个人说得吧!”卢斯琴笑道:“你们这样评价鸭鸭,我太感谢了。” 白雪道:“鸭鸭现在在合肥上学吗?”卢斯琴道:“在山西,和他爸爸在一起。” 白雪道:“那怎么不把她带过来,就在附中上学多好。”   杨光看了卢斯琴一眼,卢斯琴感到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苦笑了一下, 道:“哪有这么容易。”杨光道:“能不能带过来,主要还是看你自己坚决不坚 决,你知道一个男人带个女孩是很不容易的,孩子还是由母亲带好。”   白雪见她们说得离自己太远,就道:“你知道钟南平到哪儿去了。”杨 光道:“刚才还在隔壁做实验,现在不知到哪儿去了?”于是白雪告辞出来。   卢斯琴在杨光那儿坐了一会,正好有人找杨光,于是卢斯琴也就离开, 脑子里还在想着杨光的建议,能不能把鸭鸭户口转过来,自己一点没有把握,要 是真搞过来,那首先自己母亲就会坚决反对。   卢斯琴要感谢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吴雪儿,可是除了上课外,很少能看到 雪儿,卢斯琴可不愿意在公开场合下谈论自己的私事,于是一直在等待机会,能 和雪儿交谈一次,尤其是从杨光那儿得知,雪儿曾经带着鸭鸭去学术厅看望自己 的父亲后,更加希望能当面感谢她,能让孩子见一面自己的父亲,一直是卢斯琴 所想的,可是想到父母对自己婚姻的态度,就不敢对此有何奢望了。   有一天从太原来了电话,鸭鸭的表叔告诉她,鸭鸭的父亲带着鸭鸭到大 同附近的一个煤矿打工去了,具体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越临近圣诞节,天气越冷,学校里的人纷纷都穿上了棉衣,鲜艳的羽绒 服,卢斯琴由于鸭鸭的到来,把自己的存款几乎全部用尽,自己原来打算到城隍 庙买一件新的羽绒服的计划也全部破产,只好把那件旧的红羽绒服套到身上,自 觉有点寒酸,卢斯琴挺好面子,平时很注意打扮,可是如今由于经济上的原因, 也就顾不得了。   那天在教室里上课,发现雪儿也穿的十分素净,还是那件旧棉衣,自己 觉得和雪儿还能坐在一起,感觉心里好受点儿了。   两人坐到一起,雪儿突然问道:“你女儿走了?”卢斯琴很奇怪雪儿会 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会,知道雪儿的意思了,是想了解她女儿的情况,自从 雪儿谈到那天带着鸭鸭去水上厅,去偷偷的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孩子的外公,自 己就心存对雪儿的感激之情,对雪儿也另眼相待。   一想到鸭鸭,卢斯琴还是感到心中有些酸楚,或许不知道鸭鸭现在如何 了,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有时睡梦中感到鸭鸭就在自己身边哭泣,卢斯琴觉得自 己太对不起女儿,但是人处在这种环境下,难道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她不禁十分 羡慕班上那些年轻女孩子,看起来她们似乎个个都无忧无虑,自己的命怎么那么 苦!      一天下午,冬日的太阳懒洋洋的照着。张天喜已经几乎在校内看不到祝 志雄的身影,有人说他正在去上海美国领事馆办出国手续,终于有一天下午的三 点多钟,张天喜在校图书馆门前遇到了匆匆进去查资料的祝志雄,多日不见,祝 志雄大概忙的不可开交,看起来他衣帽不整,一嘴的络腮胡子也没刮,手里拿着 一个大大的公文包,见到张天喜,祝志雄笑道:“嗨!我还正想和你聊聊!怎么 样?”   张天喜微笑道:“行!到哪儿!”祝志雄道:“就在草地上吧!”两人 来到图书馆前的大草坪上,祝志雄一屁股坐到半枯黄的草上,眯眼看着这天上这 黄澄澄的太阳,和身边的一些花草,觉得写逸极了。   张天喜也就在祝的身边坐了下来,祝志雄躺了下来,眯着眼问张天喜: “小张,你感觉科大怎么样?”张天喜说:“不错啊!”祝志雄叹了口气,说: “是不错,我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张天喜道:“你来科大多少年了?” 祝志雄想了想说:“我是83年来得,大约有三年不到。”张天喜道:“那还不容 易,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好了。”   祝志雄道:“那倒也是,我在科大工作这几年,科大的让人留恋是它的 宽松和宽容,使得年轻人感觉有发展的机会。如果还像文革时那样,抓住一句话 就批,我想它干什么!”祝志雄抓了一根枯草放在手里揉着。   祝志雄道:“我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回来再看看科大?”张天 喜道:“你订的是几年合同?”祝道:“两年,但实际上,你不会呆两年就回来, 人只要出去了,就会身不由己,尽量想法呆时间长一点,这里面也有经济的考虑 在里面,当然绝对也不像人家那么说的,什么爱国不爱国的因素,总而言之,各 人的处境不同,想法也不一致,没有那么绝对!”   祝说着,突然爬起来道:“你知道我这次到上海办签证,看到什么了?” 张天喜道:“怎么啦?”祝道:“没有想到中国那么多人要出去,早晨天不亮, 美国领事馆外面的队伍排的就像长龙一样,有的人说他昨天就来排了一夜了。这 个在合肥可是想象不到。”张天喜摇了摇头,说:“这可是在十年前想都不要想 的事。”   祝志雄道:“上海人叫这是‘洋插队’,不过我看不大一样,这是人自 动抢着往里面跳,那些来办签证的有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也有芭蕾舞团的大提 琴手,电影演员,有些人在国内已经很有名气,照样要出去镀这层‘金’。”说 完哈哈一笑,说:“恐怕中国这股出国风一直要刮下去,十年以后,不知多少人 在国外呆着哪!”   张天喜说:“我感觉中国社会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句话就会改变整 个社会的进程。”祝志雄没有回答,叹了一口气,说:“我只可惜我的那一班同 学,在学校时,大家是风华正茂,雄心勃勃,一场文革,几成文盲,大多数人即 使再让他们回到学校,也是朽木不可雕也。”张天喜听了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 道祝志雄要谈些什么?祝志雄指着那些周围坐在草地上的学生说:“幸亏文革只 有十年,不然连你们,还有这些孩子都耽误了,看他们一个个将来是出国,读博, 简直人人俊杰,个个聪慧,想想我们上一代人几乎全部被耽误,真可惜了啊。” 也明白了为何祝要出国的原因,他是要为自己这一代人争这口气。   两人正说着,草地上来了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显然是科大附中的学生, 又从远处摇摇晃晃跑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约5,6岁的男孩,,几乎所有的人的眼光 投到这个洋娃娃身上,只是不见这孩子的家长,远远一望,原来这孩子的母亲, 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妇女在一棵树下和一个学生在讲话,孩子跑了那么远,母亲 似乎没有注意到。   脱离了母亲监视的孩子于是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他突然冲到那群中学生 面前,一声不响,抱住一个男孩摔起交来,孩子这一手,更引起周围的人的注意。   张天喜也停止讲话,饶有兴味的看这由一个洋娃娃演的一幕,被洋娃娃 抱住的男孩比洋娃娃高两个头也不止,他无奈的被那幼儿抱住,摇着,甚至用脚 下绊子,于是结果两人都滚倒在地,从草坪上往下面滚,再看那远方的母亲,似 乎无动于衷,祝志雄绕有兴致,看了一会,说:“我们这些学生真老实。中国孩 子要到了国外,未必敢这样。”   说着,只见夕阳西下,暖洋洋的阳光将最后一点余光撒在高高的松树上, 张天喜突然想起来问:“你的签证办好了没有?”祝志雄道:“领事馆通知我下 周再去一趟,我找了我在领事馆的一个同学问,他说是不是怀疑我有移民倾向, 下次再去,要我回答问题时口气坚决点。哈哈!”   祝志雄突然转了话题,道:“看到这孩子,我想到一个问题。”   祝志雄沉思了一会,道:“学校里有那么多教师,为何不拨出一些资金 来,资助年轻人编写教材,究竟用自己编写的教材和用别人编写的教材上课,感 觉和效果都是不同的,应该鼓励年轻教师多出书,要有‘十年磨一剑’的毅力, 编写第一流教材的决心。”祝讲到激动处,突然坐了起来,道:“中国人考虑问 题,老是要考虑大一统。”张天喜没有说话,感到自己还没有资格谈这个话题。   祝志雄道:“更可笑的是连教师用书都编齐了,那老师还要备课干什么? 这样下去恐怕教师真可以称为名副其实的教书匠了。”   ★ 第六十一章 谈经论道唯丧气 圣诞晚会感师恩   却说祝志雄见张天喜还不太理解,就继续解释道:“中国知识分子历来 在钻研学问方面有穷根究底的精神,所谓‘名利’二字,一般人更看重的是名, 尤其是过去的知识分子,把名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所以有青史留名之说。”   祝看着就要下山的夕阳若有所思的说。“可惜现在那种评定职称的方式 完全不对,论文固然很重要,但对在第一线教书的教师们,他们更熟悉的自己所 教的教材和自己所学的专业。但是要这些教师依据自己的教学课目写出一份很有 分量的论文又很难。这是为何?”   张天喜知道祝可能要把考虑很长时间的问题,讲给他听,于是屏住气, 仔细听下去。   祝志雄用手拿着一根草棒挑着一个小蚂蚁,继续道:“这是因为这些教 师的思维被现行教学模式限制死了,被他们所教的教科书,当然是别人编写的捆 死了,哪来的新思维!”   祝恨恨的吐了一下口水,道:“要出一本好的教材非常不容易,没有一 定的教学经验,连续对某门课程教八到十年的经历,就不可能对所要教的课程那 么熟悉,熟悉了才能动手,所以这才是真功夫。这里靠耍滑头,走快捷方式是不 可能的。”   “由于文革十年的影响,造成国内有分量的教材极度缺乏,这才使我们 这些年轻教师有自己编写教材的机会,这是我们的幸运,但是可能这种机会不会 太多了。”   祝从所夹的公文包中掏出一本试题集,交给张天喜看。继续道:“当然, 我们最初编写的教材可能有很多错误和缺点,但是由于这些教材在教学中不断改 进,慢慢就会成熟起来,这就像自己养的孩子一样,慢慢就会越长越大,而通过 这一过程,也培养了一批真正的学者。”   张天喜从书的封面上注意到了祝志雄的名字,只听祝悠悠的续道:“而 现在评定职称,对论文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求你能在核心刊物上发表就可以了, 至于这些论文有什么价值是不考虑的,因而很容易让人投机取巧,而编写一本合 格的教材就不一样了,教材如果编的不好,首先学校通不过,学生那儿也通不 过。”   张天喜从祝的眼神中能读到的只有失望。   “由于对教师自己编写教材鼓励不够,导致大多数教师,甚至教授,可 能教了一辈子书,都是用别人编写的教材,大多数教师或许也从来没有想到用自 己编写的教材授课的欲望,更谈不上出书,这实际压抑了许多人的创造能力,尤 其是年轻人,使得许多人感到在教师这个岗位上前途无望。多数人没有成就感。”   张天喜笑道:“不假,我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哪一天拿着自己编写的教 材授课的想法。”   祝志雄冷笑了一声:“何尝是你,我也没有,所以我看到好多发表在专 业杂志的论文多是庸常之辈,无痛呻吟之语,鲜有独特见解,味同嚼蜡,很让人 想到明清时代的八股文。”   祝志雄又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自古以来,知识分子就有 一生为求‘道’而奋斗的精神,为的就是追求真理,而宁愿抛弃一切,所以一所 学校要想留住人才,培养人才,就要鼓励,支持教师敢于编写教材,通过编写教 材,来培养一批真正有实力的学者,使这些人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干,而不是 仅仅看发表了什么、什么论文。而如今世道逐渐浮华,人们为求虚名浮利,多不 把学问当回事,所以把论文当成了进身的敲门砖,这也是我想走的原因。与其和 一大堆毫无理想的人呆在一间空气浑浊的房间里等死,不如出去闯一条路来。”   此时,不知何处飘来一团雾气,逐渐笼罩了图书馆和周围的树木,草地 上的人几乎全部走光。祝志雄叹了口气,扶着张天喜的肩头站了起来,道:“兄 弟,好之为之吧!”      1986年的圣诞节来临了,科大校内依然是那样安谧平和,四处荡漾着节 日的喜庆。今年的圣诞节晚会,仍然在外语系楼的三楼大教室里举行。   离开晚会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当班上那些女孩子在布置会场时,祝志 雄早早来到会场,一看见学生们正在忙着,就不打算进去。回转身来,却被卢斯 琴遇到了,卢斯琴眉毛一扬,笑道:“听说祝老师,今年冬天就要赴美了,是 吗?”祝志雄现在不用隐瞒了,就爽快的回答:“是!”卢斯琴显出羡慕的表情, 道:“前途光明啊!”祝志雄笑笑。卢斯琴继续开玩笑的说了一句:“纽约见!” 祝志雄吃了一惊,道:“你也要走了?”   卢斯琴笑起来,道:“开个玩笑,我不过有这个想法而已。”祝志雄道: “但愿你能心想事成。”卢斯琴笑道:“托你的口福吧!”   这一年的圣诞节不如去年热闹,几个外籍教师都不在学校,到晚会快开 场时,除了蒋、祝两位老师先到外,其它老师均没有到,这让学生们大为扫兴。   过了一会儿张天喜也到了,于是祝志雄和张天喜坐到了一起。   原来晚会准备由卢斯琴主持,可是卢斯琴推辞了,于是大伙公推余丽娜 主持,杨光开玩笑说余丽娜是后起之秀,余丽娜得意的一笑。   于是余丽娜稍事修饰,将发辨重新梳编了一遍,走上台去,果然是年轻 姑娘,光彩照人。   祝志雄和张天喜靠在椅子上,只顾自己谈话,会场活动进行到哪儿了, 完全不注意。   这时,穿着浅灰色羽绒服的余丽娜走上台来,她拿出一张纸,对着纸念 道:“这是我们全班同学给祝老师的感谢信。”张天喜推了推祝志雄,道:“提 到你了。”祝志雄回过神来,吓了一跳道:“什么?给我的。”   只听余丽娜念道:“敬爱的祝老师,在您将要赴美之际,让我们深深的 祝福您。在我们入学一年里,由于你的教导,使我们进步很快,给我们的英语学 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们特别特别的感谢您。”祝志雄摇摇手,笑道:“这是 我应该做的,教得不好,我很惭愧。”   这时,余丽娜又拿出一本精装相册道:“祝老师,这是全班同学的一点 心意。”祝志雄赶紧站起来,接过相册,连声谢谢。   这时,杨光对坐在一边的雪儿道:“你知道余丽娜的情况吗?”雪儿道: “不知道,怎么啦?”杨光笑道:“余丽娜有了男朋友了。”雪儿道:“不是那 个叫何平的吗。”杨光道:“怎么会是何平,是个博士生。”雪儿道:“何平今 晚来了没有?”杨光指了一下对面,远远的拐角处,何平和柳沙河正坐在一起, 看表情和平日并没有区别。   雪儿笑道:“那何平一定很痛苦了。”杨光笑道:“也不一定,这些男 孩说不定不太在乎这些。反正我感觉他俩好像都没有当回事。”雪儿道:“那一 定是他们俩的关系没有到这一步。”   杨光道:“我看卢斯琴情绪不太好,把她喊过来聊聊。”于是雪儿对着 远处的卢斯琴招招手,卢斯琴走过来,笑道:“什么事?”杨光笑道:“没啥事, 就想和你聊聊。”   于是卢斯琴坐下来,蒋教授也坐过来。蒋教授笑对卢斯琴道:“上次看 到你女儿了,小姑娘挺漂亮的。”卢斯琴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就是皮肤黑了 些,个子也矮了。”蒋教授笑道:“孩子吗,大了就好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 好看,是不是。”说着对着雪儿一笑。   雪儿见了,也一笑。蒋教授道:“孩子在哪儿上学?”卢斯琴道:“还 在山西。”蒋教授道:“那怎么不想着搞过来。”卢斯琴已经无数次被人家问到 这个问题,于是雪儿代替回答:“户口问题解决不了。”蒋教授理解的点点头, 道:“这问题是讨厌。让她外婆外公想想办法。”卢斯琴道:“这根本不可能。”   刚说到这里,余丽娜过来对卢斯琴道:“该你表演节目了。”卢斯琴道: “哎哟,你怎么早不通知,我一点儿准备没有。”蒋教授笑道:“那还要准备什 么,你在山西蹲那么多年,山西民歌那么多,随便来一段。”   于是卢斯琴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走上台,对大伙笑道:“我没有准备, 就来一段山西民歌。《割莜麦》”余丽娜拿了条粉色纱巾披在卢斯琴身上上,于 是卢斯琴故意摆出一副农村姑娘的忸怩姿态,先低着头,唱了一句,下面一阵哄 笑。   于是卢斯琴又继续唱下去: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喽顺喽, 割莜麦,哥勒哥我在山顶以上,手拿镰刀嘶喽顺喽,割莜麦小妹妹你,白格胳膊 银手镯镯,手拿铲铲格丢格嘣刨山药……。卢斯琴把山西当的土味都唱出来,下 面笑得更厉害了,可是卢斯琴却不笑,唱得很认真,她唱着唱着,想到可怜的鸭 鸭,不由得声音有些哽咽,蒋教授看出来了,推了推杨光。   这时伊迪斯一摇一摆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只见她穿着大花裙,蹬着白色 的高跟鞋,于是蒋教授过去陪着她。   这时有人推焦辅仁上来,何平叫道:“老焦,来一段。”就见焦从衣袋 里,掏出一张纸道:“这是我在农村下放时,写的一首诗。”何平道:“是爱情 诗吗?”   焦辅仁点点头,道:“是”,于是就念了出来:“孤寂的小山村,悬着 清冷冷的月,山野的峡谷中,吹着温煦的风,从那温柔的微风中,我似乎闻到了 你的发香,从那流潺的溪水声中,我似乎听到了你的叹息,异地故乡人啊,为何 分开各一方,白日里,我整天干着掏大粪的行当,呵!我一双粗黑的手,怎能触 及你那娇柔的皮肤,我不知,不知我变成了这样一个粗野的汉子,对着镜子,我 只能苦笑,这哪里是什么英俊少年,分明是个乡巴佬,呵!我的血沸腾了,我怎 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的知识,我的才华,都仿佛被这粗黑的脸遮盖了,我不由 得啕啕大哭,这令人叹息的命运。”在读诗时,下面的人看到老焦的手在颤抖。   张天喜问了一声:“这首诗是你写的吗?”焦点头笑道:“是十年前写 的。”张天喜点点头。   蒋教授对伊迪斯说了些什么。伊迪斯严肃的点点头。   焦从台上下来,杨光对着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   ★★ 第六十二章 情诗勾起旧时梦 老友悄离心思念   余丽娜放了一盘磁带到录音机里,里面传出《雪绒花》的曲声,于是宣 称女声小合唱开始。余丽娜和几个穿着羽绒服的女孩手拿着几朵纸花边舞边歌, 自得其乐而已。      焦辅仁下来,头上抹了一把汗,杨光招呼道:“坐这儿。”焦辅仁坐下 后,杨光道:“看你这人不哼不哈的,还会写诗了,这诗什么时候写的。”   焦辅仁笑道道:“瞎周而已,这都是班里那些人炒的,我记得过去下放 时写过几首,翻出来,也就是这首,还有点味儿,时间是大约1974年,有十二年 了。”   杨光道:“没有想到你在农村还那么安逸,还会想到写诗。”焦辅仁道: “那算什么安逸,那时正逢高考,就是零蛋英雄张铁生那次,我正好去地里抬大 粪,没承想下坡时,后面的一个上海知青没有拉住粪桶,桶一歪,一桶大粪灌了 一脖子,你想想什么滋味,回来对景生情,真是感到前途无望,写了这首小诗, 将来拿给我的后代子孙作个遗产。”   杨光大笑道:“一桶大粪让你诗意大发,真是不听你今天这样说,我还 不知道你的这诗是以这么大的价钱换来的,你还有什么作品,拿出来欣赏一下。”   焦辅仁道:“有点小文章,放到家里,有时翻出来,看看很有意思, 没有想到自己那时自己那么极左,不过几本日记到挺有价值,记的都是下放琐事, 说不定过多少年后,拿去出版,倒有些文物价值。可惜不在身边了。”   杨光问道:“那在何处?”焦辅仁笑笑,不答。   杨光环顾左右道:“下放这些事,我们班那些孩子不懂,也就是老三届 还记着这些事,像余丽娜,吴雪儿这些小姑娘哪知道这些。”说完对雪儿笑了一 下,焦辅仁点点头,道:“所以我翻看了过去那些东西,也只有这首诗还有点浪 漫,能拿出来读,现在谁还想过去那些破事。”卢斯琴幽幽的笑道:“一桶大粪 换来的一首情诗,十二年后,放在科大外语系的圣诞晚会上朗诵,真是浪漫啊! 你们说你们谁有这样的经历。”周围在一旁听的人也大笑。   杨光道:“但是我们这一代,恐怕永远不能忘却。那个时代埋葬了这整 整一代人的青春。”   焦辅仁笑道:“也有好处,真正见识了这个社会,没有下放,我们恐怕 永远不能了解中国的农民。”杨光道:“我有时挺羡慕班上这些女孩子,想到他 们没有经过下放,思想里没有这些思想负担,比我们单纯的多,你看余丽娜,活 得多轻松。”焦辅仁笑道:“那是,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和我们也不大一样,想到 那时,我们似乎一个个‘苦大仇深’……。”   杨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谁也不能逃脱自己所处的时代,像余丽 娜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我们那时那样的生活。”焦辅仁道:“那样的时代,我 宁愿永远不过,太痛苦了。”杨光道:“都一样,老干部家有几个没有挨斗过。 关键是你怎么从这里摆脱出来。”两人正说着,何平走过来,对杨光笑道:“你 们聊什么?”杨光也笑道:“你们小孩子不懂。”   何平笑道:“老大姐,别看不起我们,不就比你们小几岁吗!”杨光道: “别看小几岁,就是两代人,1966年,你才几岁。”何平道:“我那时5岁。” 杨光笑道:“你那时还是毛孩。”杨光指指卢斯琴,道:“我们是一代人。”      卢斯琴对焦辅仁道:“哪天把那首诗给我抄一份看看。”焦笑道:“那 没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杨光道:“关键要从这里走出来,有句话,叫走过去,前面又是个天。” 卢斯琴笑道:“你这个说法我赞成,其实谁也想象不到自己未来会像什么样子。” 何平笑道:“将来密斯卢到了美国。不要把我们这些穷哥们忘了。”卢斯琴笑道: “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何平笑道:“卢小姐走时,会带着女儿一块儿走 吗?”   杨光看了一眼何平,把话岔开道:“何平,你哪天给我带两瓶酒来。” 何平道:“那,还不是一句话,不过我已经调走了。”杨光惊诧道:“你不声不 响调走了。”何平道:“我早就到电子进出口公司上班几个月了。”杨光笑道: “你和余丽娜谈得怎么样了?”何平变得不自然了,道:“你们都是从外表看, 其实我和她仅是好朋友而已。”杨光道:“你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了?”何平笑道: “知道,是黎校长的研究生,学地球物理的。”杨光道:“看来你知道的比我们 还清楚。”何平道:“我帮她参考的。”杨光道:“那你们这关系是挺铁的。” 何平道:“其实我们真是哥们关系。”杨光笑道:“男女之间能达到这种水平确 实是少见的。”   几人正说着,余丽娜跑了过来,对杨光道:“你们聊什么啦?”杨光笑 道:“现在不能告诉你。”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大约时间到了九点,余丽娜宣布晚会结束。   走出外语系楼,外面除了亮着的路灯,四处空落落的,一群人嘻嘻哈哈 的走着,余丽娜渐渐离开了人群,不远处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站在一排树后面, 见到余丽娜过来,走过来,给余丽娜拿着包,两人单独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这一大群人走到南大门,开始分手,杨光和吴雪儿沿着金寨路向北走, 杨光对吴雪儿道:“看到余丽娜的那一位了吗?”雪儿惊奇的问:“没有?”杨 光神秘的笑道:“我看到了,可是天太黑,看不清楚。”雪儿道:“那何平知道 吗。”杨光笑道:“他怎么会不知道。真搞不清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雪 儿道:“那就是他们之间一定感情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或者是何平觉得自己没法 和那个研究生竞争,主动退出。”杨光笑道:“可能罢!看来何平这人够明智, 也挺仗义,不自私。”   两人走到金寨路口,两人分手,杨光道:“这条路可不大好,你要小心 点。”雪儿道:“没事,我老走得,再见罢!”杨光推着车,望着雪儿拐进一个 巷口,才骑上车。      1987年的元旦在一阵爆竹声中来到了,新年的第一周,外语系传来的最 新消息就是祝立新教授获得赴美签证,张天喜想找祝志雄聊聊,可是已经不见他 的身影,想到他一定在忙着准备行程。   一天下午,张天喜到了祝志雄家门口,敲了一会,没有人开门,又等了 一会,对面邻居回来了,见张天喜,道:“老祝全家早就走了,连房子都退了, 卖了一天的破烂,连床,柜子都卖了,看样子不会回来了。”   张天喜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祝的行动如此神速,张天喜还想问问祝现在 到哪儿了,邻居道:“他全家元旦前就回上海了,他是上海人,当然先回上海。”   张天喜满腹惆怅的下了楼,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头望望祝原先的家的窗 户,想到原先这里住着很温馨的一家,俩口子你来我往的去上班,家中充满了喧 闹,突然之间人走楼空,留给人的只有这无声的空屋子。   他仿佛觉得祝不是出国,而是永远消失了,他还清楚记得最后在图书馆 前草地上的祝的说话,当时那些话让自己觉得不大自在,自己过去所荣耀的,所 追求的,给祝几句话打的粉碎,原来自己设想的美好前途原来是那么浅薄,不过 是一个包装在美丽糖纸里一个幻梦罢了,想到这里,张天喜实在不甘心。   他来到外语系,由于快期末考试,系里几乎没有人,又来到图书馆前, 也是稀稀拉拉没有什么人,心里更加空虚。晚上,张天喜在宿舍里,雪儿来找他, 张天喜懒洋洋的把祝全家已经走得消息说了一遍,雪儿道:“可能他担心会有什 么变化,所以走得越快越好。”张天喜道:“能有什么变化?”雪儿笑道:“什 么变化,战争啦,瘟疫啦,谁也料不定,祝老师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张天喜道:“兵贵神速,祝老师反应可够敏捷的。”   张天喜从书桌中,拿出一封信,道:“你看这是什么?”雪儿一看这封 信比平常看到的信封大,纸张也很讲究,上面几个外语词写的怪怪的,不由问: “这是什么?”张天喜笑道:“这就是上次接待的那两个西德波恩大学教授,人 家来信啦!”雪儿笑道:“不会是人家邀请你去吧!”张天喜笑道:“就是,人 家提出来给我做担保,让我去,你说呢?”雪儿道:“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当然 给人家回信,去。”张天喜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也要你的同意和支持。”   雪儿道:“你这个傻子,这种事,难道还要我同意吗?这种机遇不是人 人都有的。”   张天喜道:“我估计就是要走,也要过了暑假,不知人家是否同意,这 边学校,系里也要同意。”雪儿道:“这一半要看你的运气,一半要看你的努力, 我想只要你自己愿意出去,就成功一半了。”张天喜笑道:“我出去了,你怎么 办?”雪儿笑道:“没有你,我就不活啦!”张天喜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 了,反正也就是一年,到时候,你也就快毕业了,那时我再想法把你也弄出去。” 雪儿道:“先别说那么远,看你在那儿能不能站住脚,反正我是无所谓,到哪不 是吃饭。”   雪儿道:“最近,你没看到华雨露罢!”张天喜道;“你放心,这家伙 半个月看不到,就会主动上门的。”雪儿道:“也不知他的个人之事解决的怎么 样了,你们老朋友,也不帮帮忙?”   张天喜道:“我的朋友,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们班那么多女孩,怎 么不给他介绍一个?”雪儿笑道:“不是这样说,我还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余 丽娜吗?就是那个个子高高,像电影明星的。”张天喜道:“记得,很漂亮。” 雪儿道:“听说找了个你们校长的研究生。”张天喜道:“是吗?”   张天喜道:“那你就给我们老华找一个罢!”雪儿皱了眉头道:“他不 太好办,我们班那些女孩不是才十八,九岁,就是已经早谈好了。”   张天喜道:“你上次提到的卢斯琴的女儿怎么样了。”雪儿道:“卢斯 琴没说,我怎么知道,不过晚会上,蒋老师提起过,卢斯琴好像也不愿在那么多 人的场合说这事。”张天喜叹了口气,道:“卢斯琴可惜了,要不是下放,她哪 里有这种遭遇。”雪儿道:“所以人家说‘红颜薄命’。”话说到这里,突然想 到这也是说自己,就掩了口,不再说下去。   雪儿想了想,问道:“寒假,你打算干些什么?”张天喜道:“我的德 语课还没有结束,寒假哪里也去不了,再加上论文答辩就要开始了,我也得准备 一下,你呢?”雪儿道:“我也没有什么事,附中过几天要考试,考完了,改了 试卷,我也就没有事啦,等着过年罢!”      元旦过了几天,10号以后,学校就要考试了,这时天气也变得很冷,成 天阴沉沉的,突然刮了一夜的北风,接着就飘起了雪花,偏偏这几天就要考试, 除了上课,雪儿天天坐在被窝里复习,复习累了,就打开电视,一集集看电视连 续剧,看腻了,又昏昏的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晚上母亲回来,雪 儿才睁开眼。   冬天天黑的早,才六点不到,天色已经雾蒙蒙起来,雪儿妈回到家,一 看电灯也没有开,雪儿还睡在床上,以为她生病了,岂知雪儿一看到母亲回来, 就坐起来,道:“几点了?”母亲道:“六点了,你怎么啦?”雪儿道:“我没 啥,看书看累了,就睡着了。”母亲道:“我看这天不对,就怕今晚要下雪。” 雪儿一下兴奋起来,赶忙爬下床来,靸了鞋,对着窗子看,只见窗外果然是黑漆 漆的一片,这时候,路灯刚亮,街上还是昏黄的,雪儿突然想起烧饼的香味来, 不知楼下卖烧饼的收摊了没有……。   ★★ 第六十三章 国宁家安年前闲 喜庆方感邓公恩   连着几天的考试,让吴雪儿考的晕头转向,特别是泛读,由于祝老师走 了,听说临时换了一个年轻女教师来,从美国马里兰大学留学回来的梅丽老师, 芳龄二十八,俏丽动人,一口流利的美语。   最后一天是考泛读,那天下午,雪儿悄悄问杨光:“下学期,是这个新 来的梅老师教我们啦。”杨光道:“谁知道,也许罢!”说着,拿起一本英汉辞 典来看。雪儿道:“你那么紧张,其实看也没有用,泛读是没有办法复习的。” 杨光道:“我哪里是在复习,我是六神无主啦!”   上课铃响了,一个端庄漂亮的年轻女教师匆匆走了进来,宣布考试开始, 接着就是发卷子,拿到卷子,每个人都低着头做试题,那位梅丽女士在教室里来 回巡视了一会,就坐到讲坛前的椅子上不动了。   过了一个小时多,卢斯琴第一个做好卷子,交了,第一个离开了教室, 然后是柳沙河,看到那么多人都提前交卷,杨光有些急了,她还有三篇文章没有 勾完,在看班级,已经有十来个交卷,不由脑子里一片浆糊,偏偏那天教室里暖 气烧的太足,或许是各个班级都要考试,后勤生怕冻了学生,其实正好适得其反, 此刻杨光正为暖气太热影响思考而大伤脑筋。   又过了半个小时,杨光一看表,已经是还差十五分钟,最后一篇文章正 看的莫名其妙,那边梅丽说话了:“还有十五分钟,请做好的,再检查一遍。” 可怜杨光最后一篇还没有看到一半,何谈再检查。   一会儿只见梅丽走了过来,居然站在杨光身边不走了,杨光抬头看看, 周围原来只有两个人还没有交卷。只好站了起来,只见梅丽微笑道:“别急,还 有几分钟,再检查一遍。”杨光笑道:“算了,要求不高,及格就行。”于是交 了试卷,离开了教室。   教室外,雪儿还在等着,见到杨光出来,笑道:“你怎么做那么长时 间?”杨光笑道:“最后一篇文章讲的是什么,我给那篇文章搞胡涂了。”雪儿 道:“好像是谈不明飞行物的,反正我也看不懂,瞎做的。”说完一笑,杨光也 笑道:“原来我们都是半斤对八两”   说着,两人下楼,一看时间才4点半,杨光道:“何不到食堂里买些馒 头回去?”雪儿笑道:“反正我也没事,随便。”于是两人到食堂买了馒头,正 往回走,迎头看见卢斯琴正骑着自行车过来,她今天头上带着结的红色的绒线帽, 看起来很滑稽,见了杨光和雪儿,就下来。      杨光对卢斯琴道:“你今天怎么做那么快,你一交卷,我就慌了,害得 我后面做的一塌糊涂。”卢斯琴笑道:“我今天教院叫我回去一趟,我赶着做完 了,是…….。”杨光道:“我知道了,你们那边学校还没有考完吗?”卢斯琴 道:“考完了,我要把分数送过去。”杨光道:“是了。”      卢斯琴又问雪儿道:“你们附中结束了吗?”雪儿道:“结束了,我这 些天也在改考卷,誊分数。”卢斯琴道:“如果下学期我们学校缺老师,你愿意 来我们学校代课吗?”雪儿笑道:“如果课不太多,当然可以。”卢斯琴道: “估计课不会少。”三人走着,就走到卢斯琴家附近,卢斯琴笑道:“反正现在 也没事了,到我家坐坐。”杨光笑道:“我倒是一直在想,你的女儿现在如何 了?”卢斯琴道:“到我家坐下来,对你讲。”   进了卢家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一股寒气从四周缓缓的冒出来,杨光打 了个寒噤说:“你这屋子怎么那么冷,外面都比这里暖和,真不知你是怎么过 得。”卢斯琴笑道:“怎么过得,天天都是这样,我习惯了。”   三人来到卢斯琴屋子里,卢斯琴把灯开了,只见屋子里床上椅子上堆了 一堆衣服,这衣服也不知是干净的,还是脏的,都堆在一起,桌子上也是放的横 七竖八的书,杨光笑道:“这哪像小姐的闺房,倒像是……。”话说到一半,觉 得有点过火,就把下半句缩了回去。   卢斯琴红着脸道:“我知道你要说啥,一定说像猪圈,我这俩天,光顾 着考试了。”说着把衣服抱起放到床上,一件件迭起,把椅子腾出来,道:“你 们坐。”杨光和雪儿坐下,道:“你刚才提到你女儿,现在如何了。”卢斯琴道: “我只接到她叔叔电话,说她爸爸带着她到大同煤矿打工去了,以后再没有消息, 也没有信。”   杨光叹了口气,道:“孩子太小,她爸爸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在外边奔波 是非常不方便的。”卢斯琴愣愣的,呆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最好说了一句: “也只有这么了,我也无能为力。昨天我想给鸭鸭寄五十块钱,可是我没有地址, 往哪里寄?”   杨光道:“这也奇怪,他们出外,也不来封信。”卢斯琴道:“你不知 道山西那边人是什么死脑子,人家说安徽人脑子死笨,山西人更加固执,顽固不 化。死头混子”   卢斯琴用合肥一句土话骂了一句。雪儿听了,一边暗笑。   杨光道:“他们要是去国营大矿还好一点,如果要去小煤窑,那就很难 说了。”卢斯琴皱着眉头,道:“是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是一点消息 都没有。”   杨光道:“那天圣诞晚会,你唱得收麦子很好听,不枉在山西呆了那么 多年。”卢斯琴笑道:“什么收麦子,割莜麦,山西民歌是好听,尤其是那土味, 听起来让人感觉苍凉而心酸。我过去就怕听山西小调,起的调子那么高,就像野 狼在山野地里嚎,现在离得远了,还就感觉这乡味儿足,比哪地方的民歌都好听, 不像合肥这边的门歌,怎么听都好像在哭。”   杨光道:“好听,安徽还就是黄梅戏好听,可惜严凤英死了多少年了。” 雪儿道:“对了,去年春节前,我还到安庆去了一趟,经过黄梅戏校,看见学黄 梅戏的女孩子,是其它女孩子不大一样,说话都带着唱戏的味道。”   杨光笑道:“是不是和张老师一起去的?”雪儿知道杨光要开自己的玩 笑,就道:“是的,你怎么知道的?”杨光道:“学校的事传的快得很,不信你 试着干件什么事,包管就有人来找你打听,中国人吃饱了没事干,就爱打听个事, 这也是个乐趣。”   卢斯琴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咖啡,杨光道:“我要走了。孩子正考试,得 早点回去。”   卢斯琴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杨光把孩子看的太重了。”杨光道: “这辈子不就养了这个宝贝,什么贵的,好的,就是先尽他先吃,我们不过是尝 个汤水罢了。”说着站起来,雪儿也站起,道:“以后有时间再来。”卢斯琴道: “你要寒假没有事,到我这儿来,我们一起做托福。”雪儿道:“那没有问题。” 杨光笑道:“你别拉他了,人家有人陪着。”雪儿脸一红道:“别瞎说。”杨光 哈哈笑了起来。卢斯琴将两人送出楼梯。      1987年的春节来得早,元月28日就是年三十,所以雪儿没有休息几天, 就跟着母亲去菜场买菜,越接近春节,这菜价飞起来涨,那时有冰箱的没有几家, 新鲜的鱼、肉除非腌起来,否则谁也不敢多买,偏偏到了菜市,人们见了肉,都 挤着十斤,八斤的买,好像不要钱一样。   好在天冷,买回来的肉不容易腐败,就找个钩子挂在凉台上,偏偏合肥 晚报登了这些天小偷猖狂,好多人放在凉台上做的香肠,腌肉都被偷了,于是天 天晚上将家里做的香肠和腊肉都收回来成了雪儿的任务。   这天已经到了元月17号,眼看就要离春节还有个把星期,雪儿妈正在忙 着开抽屉寻找家里节余多年的粮票,准备拿到楼下去换鸡蛋,雪儿在一边道: “煤票也可以换。”雪儿妈道:“煤票不急,这冬天正是用煤的时候,我看不少 家都买了烤火炉子,你和天喜哪天到市场去看看,我们也买个,省得年年冻的早 早钻被窝。”   第二天下午,雪儿果然就去找张天喜买炉子,张天喜正在埋头改论文, 被雪儿强拉着,张天喜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走,到了南七菜市,一条小马路上, 全是买菜、卖菜的,由于正下过雪,菜市里满是泥泞,行人都小心翼翼的踮着脚 在路上走,间或从人堆中溜出一辆三轮车来,“克啷、克啷”的声音,所有的人 都得让路,沿路有一些杂货店都有卖铁炉子的,雪儿和张天喜一路走过去,一边 问价,一边还价,到走到买肉案子,只见地上是一盆盆的鱼,从青混到鲤鱼,个 头都有三、四斤那么大,也有长约五十公分,十来斤的,谁要买了,鱼贩还将鱼 现场代为开剥,刮鳞,去除鱼肠等。   见到张天喜和雪儿停下来,就把鱼提到张天喜的鼻子底下,问:“来一 条,再过两天,价格还要涨。”张天喜道:“这鱼哪里的,是塘里,还是湖里。” 那卖鱼的鱼贩道:“这是正经的巢湖鱼,塘里鱼哪能长那么大,买条回家尝尝, 保你吃不到土腥味。”雪儿在一边拉了张天喜的衣襟,意思要走,那鱼贩又端起 一盆雪白的银鱼道:“这银鱼掺不了假,便宜,就这斤把,三块钱拿去。”   雪儿犹豫了一会,,用手拨了一下,放到鼻子下,闻闻,究竟档不住那 银丝般的银鱼的诱惑,买了下来。   最后,两人终于选定了一家的铁炉,这炉子比其它炉子看起来都厚实, 也高些。张天喜用手敲了敲炉子,问店主道:“这玩意能用多少年?”店主是个 三十多岁的妇女,身上披了一件大棉袄,张口就知道是阜阳那边人,回道:“你 想用多少年就用多少年,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张天喜道:“是生铁的罢!”妇 女道:“炉子哪能不是生铁的,这炉子炉壁厚的很,包你不会坏。”张天喜转过 身子,问雪儿道:“你看呢?”雪儿道:“我哪里懂。你看着办罢!”于是决定 买。店主道:“除了炉子,你要烟筒不要?”张天喜道:“烤火炉子,没有烟筒 有什么用。”于是又和雪儿商量买了几节烟筒和弯头。   买了炉子,搬回家是个问题,和商家商量,付了2元钱,由商家找了一 个拉三轮车的小伙子拉了回家。   等炉子拉回家,就将炉子放置客厅里,张天喜将烟筒安装好,接下来就 是生火,还是雪儿跑到楼下,用一块煤球和炕烧饼的换了一块烧的正旺的煤球, 等到把炉子生着,雪儿把炉门打开,让炉子敞开来烧,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由于 有了炉子,屋内的温度升高了几度,再也不要缩着手,躬着背,冻得在屋里走来 走去。   雪儿妈跟着忙前忙后,嘴里唠叨道:“要早知道在家生个炉子,也免得 那么多年受冻。”雪儿道:“那不还是妈舍不得钱吗?依我的意见,早就该装炉 子了。”   雪儿妈叹道:“这炉子好是好,就是灰太大。反正最后还是我搞。”雪 儿道:“这也是锻炼,你老人家冬天又不喜欢活动,正好活动活动。”雪儿妈笑 道:“你这孩子,还是离不开我。”   雪儿又将几扇窗户的缝隙都用纸条涂上胶水封住,这样屋子益发暖洋洋 的,渐渐连棉衣也穿不着了。   雪儿穿着一件粉色的自己打的毛线衣,张天喜也将棉衣脱了,里面是一 件旧的蓝绒线衫,雪儿摸了一下,道:“你穿的那样薄,不冷吗。”张天喜笑道: “冷了,就钻被窝呗。”雪儿道:“我这箱子里有上月在百货大楼买的三斤毛线, 正好我放假了,就给你打一件如何。”张天喜笑道:“那就感谢了。”   于是雪儿用手掌量了量张天喜的胸围尺寸,当晚就准备开始动工。   时间到了七点,雪儿把电视打开,电视里已经能看到春节的气氛,播音 员也是穿着喜气洋洋的,声调都带着一股喜气,一会儿,电视里出现邓小平颤巍 巍的走出来,向人们招手,人群中出现“小平,你好!”的大幅标语。   接着出现一大批人进入考场的镜头:播音员道: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 则是1977年的那场著名的考试。这年冬天,在邓小平的亲自布置下,570万人走 进高考考场,而此前,这种选拔读书人的制度,已在中国消失了10年。由此,中 国读书人有了改变命运的公平机会。   画面出现许多年轻人拿着书本进入课堂。“因为高考停止了10年,同学 间在年龄上也跨度很大,最大的31岁,最小的18岁,“老三届”占了近一 半,……。”   张天喜道:“我就是那几年入学的。”雪儿道:“我那是还在上中学, 没想到这些年变化那么大。”雪儿妈道:“这得感谢邓小平,不是他搞改革开放, 老百姓哪有这一天。”雪儿道:“我要不是文革,也不会基础那么差,我们那时 上课不叫上课,叫开大批判会,作业就是写大批判稿子,你说这样的学校能培养 出什么人来。”   电视里继续传出播音员的声音:“1977年冬,高考制度恢复,570万人 从车间里、从军队里、从农田中,走进了改变命运的考场,招生比例29∶1……”   张天喜道:“记得78年,我那时遇到一个文革中清华毕业的工农兵大学 生,参加研究生考试,报考中科院环境保护专业,到我家来借英语辞典,说是去 考试,回来说考的都是什么工人,农民单词,,就这样还有人写不出,不停的查 辞典,太可笑了。”雪儿道:“真有怎么回事?”张天喜道:“人家亲口说得, 还有假?”   播音员有点激动的说道:在历史的节点,一个人可以影响一个国家、一 代甚至几代人。上世纪70年代末,邓小平恰好就是那个人……。雪儿找出了几根 竹针,一边看电视,一边打毛线,只见她几个手指上下飞动,一会儿,就打出了 长长一节来。突然问:“北京不知冷不冷,哪天我们去一趟北京。”张天喜道: “怎么会不冷,现在大概要零下12、3度了。”   ★★ 第六十四章 叹为人安如燕雀 恨人穷不能如意   这天早晨,张天喜看已经到了年二十七,担心春节前有信过来,就到外 语系走了趟,果然整个外语系楼里,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张天喜到系里去,得知 有一封信,原来是祝志雄从上海寄来的一封信。   张天喜边走边扯开信,信中道:“小张,原谅不告而辞,原因是美国方 面催的很急,我在上海家中有许多事要处理,大约是不能在国内过春节了,这一 走,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再见面,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带问雪儿好, 再见,我到美国后,会再给你写信。祝志雄1897年元月17日”   看完信,张天喜把信小心的夹在带的一本书里,往校外走,只见路上, 都是科大的老师,家属和孩子提着包,或骑着车子往校外走,许多人有说有笑, 其乐融融。   张天喜想到祝老师这一家,要不是要出国,那也一定会出现在这儿,可 见这人的命运很难说,运气来了,档都档不住,可要是运气没到,那么随便你怎 么努力,挣扎,仿佛都是白忙活。就像陈景润,假如他忙活了几年,都没有算出 1+2,那么他那几年都是白干,说不定还住在那个不足六平米的楼梯洞里,绝没 有哪个同情,那几麻袋用来演算的纸恐怕也只有收废纸的才要,如此,那这位 “陈大师”的后半辈子如何打发就很难说。在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书呆子而已, 哪里还有后来的娶妻生子,大数学家的待遇,可见人间是多么势利。想想自己已 经毕业,工作那么多年,究竟自己这辈子能干出什么来,是心中一点没数的,也 许就是这样,混了几年,到四十岁,和众人挤在一起,为个副教授打破头,出两 本书,又怎么样?      心里这么无头无序的想着,就走到了学校北面的荷塘处,只见冬日的荷 塘,除了几棵不怕冻,冬天尚绿的树外,一切都是衰败颓唐的场面,倒伏枯黄的 藕叶,浅黄的池水,就像自己的心情一样。   突然从远处飞来一群麻雀,唧唧喳喳的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荷塘的堤边落 下,他于是走到路边,仔细看那群麻雀,在干些什么。   那群麻雀正扑在一片野草上,在草棵里拣些什么吃,仍然还发出一阵喧 闹,仿佛很满意这种生活,这让张天喜大为感慨,心情也好了些,想想这世间也 只有人是种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动物,看这一群小生命,哪里有什么长工资,评职 称的苦恼。   张天喜站在路边,正冥思苦想,后面有人喊道:“张老师,看什么啦?” 张天喜一回头,原来是卢斯琴,她推着车子,还是穿着那件旧的红色羽绒服,脸 色可不大好,就随口答道:“你没有回家?”卢斯琴道:“回家?这儿不就是我 家吗、”   张天喜道:“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不回北京。”卢斯琴道:“不回去, 今年放假迟,来回跑不划算。难道你也不走吗、”张天喜笑道:“我还没想好, 就是回去,我也呆不长。”说完憨憨的笑。   两人一路走,张天喜问:“你这是去哪!”卢斯琴道:“去菜市看看, 过节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家里连棵大白菜都没有,听说现在菜价在飞涨,是 吗?”   张天喜道:“不假,前两天,我去菜市,每样都菜要比过去贵几角钱。 你现在去,正是贵的时候。”卢斯琴道:“我也不买什么,就买点鸡蛋、大白菜、 葱、姜,一个人怎么都好办。”   走到金寨路上,两人分手。   回来,张天喜到雪儿家,将信交给雪儿看,雪儿一边不停手的打毛线, 一边看了信,道:“看来他走得那么急,总是有原因的。”张天喜把在路上见到 卢斯琴的话说了,雪儿道:“春节我们可以请她来玩。”张天喜笑道:“好的, 你下请贴罢!”   雪儿微笑道:“我刚才想了,春节期间,把华雨露喊来,卢斯琴也来, 我们介绍他们认识。”张天喜笑道:“你别瞎搞了,华雨露是还没结婚的小伙子, 卢斯琴还拖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行,尚且卢斯琴也大华雨露两岁。再说卢斯琴也 未必能看上小华。”雪儿道:“那不一定,指不上谁看不上谁呢!”张天喜摇摇 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雪儿道:“那吃顿饭总是可以的罢!”张天喜不 置可否,说:“随便,你安排罢!”   雪儿站起来,将手中的毛线衣的拿着,对着张天喜身材比了比,喜气洋 洋的道:“就还剩个袖子了,争取29让你换上新的。”   这时雪儿妈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几大包菜、肉诸物,见到张天喜在这 儿就道:“小张,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下午,你们去百货大楼看看洗衣机。”   到了下午2点,张天喜和雪儿两人各骑了自行车到百货大楼,一路上, 都是来来往往过节的人,商店张灯结彩,红的灯笼,对联都贴在了门,橱窗上。   百货大楼里。也同样人都挤不动,百花洗衣机边也挤满了人,许多人在 看营业员在演示如何操作,张天喜和雪儿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看了一会,一看价 格,吓了一跳,两人从人堆中挤出来,雪儿道:“这价格,我要攒一年,也攒不 出来。”张天喜道:“不如去看看电冰箱。”   只见电冰箱前也是挤满了人,但是只有看的,没有买的,一对小夫妻, 女的说:“冬天买电冰箱干什么,白白浪费电”男的道:“到了天热了,你又会 说,有什么可放的,难道把咸菜放里面吗?反正和你生活一辈子,你都舍不得买 的。”于是女的脸一红,生气的道:“不看了,反正也没有钱。”他们俩让出的 位置正好给张天喜、雪儿留出了位置,原来里面是一台草绿的美菱冰箱,一看要 20000多元,张天喜把舌头一伸,道:“快走,快走。”雪儿偏偏走上前去,把 冰箱门打开,仔细了看。营业员走来,以为雪儿有意思要买,就介绍道:“这种 冰箱是要票的。”雪儿红了脸道:“我哪里有票,只不过好奇,看看。”   回来的一路上,两人仍然骑着车,张天喜笑道:“真是不去看这些贵重 东西,不知道自己有多穷。心理还平衡些,看了比不看还难受。”雪儿也是心理 不好受,发狠道:“我发誓再不进百货大楼了。”张天喜道:“人穷志短,看到 电冰箱价格,我心就发虚,你还上去摸摸,不如回去看电视,这两天天天有相 声。”雪儿仍然恨声不绝的道:“我要有了钱,一个房间放台24寸大彩电,一个 房间放台21寸的,电冰箱起码要200升的,地上还要铺上地毯。”张天喜笑道: “那再过十年。”   车子骑到三孝口,只见光明影院前,聚了一堆人,两人将车子停在人行 道上,踮起脚一看,原来是个农村老汉耍猴的,老汉一脸风尘,穿了厚厚的蓝棉 袄,一手牵着个和他一样精瘦,满身污秽的猴子,那猴子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在 啃,一会儿,猴子乘老汉不注意,跳到老汉背上,在老汉头上抓了一把,把老汉 头上头发抓了一把下来,一松手,那枯黄的头发就飘到了半空,周围观众就笑了 起来,老汉无奈的说:“这畜生不是人,再喂喂不熟。”说完大声呵斥着,拿起 一根鞭子没头没脑的对着猴子就抽了过去,这下猴子也许是过去被打怕了,身子 缩成一团,用手捂着脑袋,一动不敢动。   下面有人叫道:“别打了。”说着就抛进一角钱纸币,老汉接了,连声 道谢,又有人掏了五分,两分的硬币,于是老汉对猴子道:“不是众人给你求情, 我今天就打死你个鬼孙子。”   雪儿看了一会,也从衣袋里掏出五分钱,递给了老汉,老汉脸上感激的 道:“谢谢这位大姐。”   ★★ 第六十五章 雪儿戏说人贪欲 叶子羞言婚纱照   往家走的路上,由于看到那耍猴的老头的可怜状况,尤其是那只苦中作 乐的猴子,两人都把刚才在百货大楼的不愉快丢到了脑后,感觉心情舒畅了些, 于是张天喜笑道:“看到了吧!还有比你更穷的。雪儿道:”原来买不起电冰箱 还不算主要大事,吃不上饭才可怕。”张天喜笑道:“冰箱是总有一天要买的, 我就不相信这价格老是那么贵,要老是那么贵,普通老百姓哪天能买的起,既然 老百姓买不起,你电冰箱生产出来,往哪里放,总不能放到大街上。”   雪儿嘻嘻笑了起来,心情一愉快,看着这满大街逛商场,买东西的人, 似乎也感到人人都喜气洋洋,四处散发着喜庆的气氛。于是两人都不骑车,慢慢 推着车子往家走。一边还着想着刚才那杂耍的老汉和那只调皮的猴子。   雪儿道:“看到那只猴子,我就想,像那么一只猴子,它这一生有什么 想头,它表演的再好,不过是为那老头多挣几个钱,它自己本人除了能多吃上几 个苹果,还有什么乐趣,可就是从它那儿看不到什么忧愁。”张天喜眼睛也是扫 着那满大街的人,听到雪儿这么说,回道:“这叫自得其乐,凡事高兴与否,主 要还是看人的心情如何,人的心情好了,就会苦中求乐。”   雪儿道:“你的意思是人有时还不如猴子想的开。”张天喜笑道:“差 不多。”雪儿一笑,道:“假如这满街走得都是猴子,而不是人,你有何感想?” 张天喜道:“那就好了,动物只要吃饱了肚子,解决了生存问题,什么事都好 办?”雪儿道:“那也不一定,那为何昨天晚上的“动物世界”里,猴子为了称 王互相打斗呢?”张天喜一时答不上来,沉默了一会,雪儿笑道:“我来回答罢! 那是吃饱了撑的。”张天喜以为雪儿会有什么高见,谁知道雪儿这样说,不由 “噗嗤”笑了起来。雪儿笑道:“我这话还没有完,古人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胡耀邦说,现在中国人是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这话对不对?”张 天喜连连点头,道:“说得对,说得对!”雪儿更加得意起来,口里还要说什么, 张天喜笑道:“傻子唉,别说了,满大街的人都盯着你呢!别以为哪儿来了个女 疯子。”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稻香楼附近。   回到家,已经快5点半了,只见柳叶子在家中坐着,见到雪儿和张天喜 进来,柳叶子微微一笑,雪儿不由一阵奇怪,道:“我以为你早就回北京了,怎 么还在合肥?”柳叶子道:“买好了明天的票,明天下午就走。”雪儿道:“那 就是年二十九刚能赶到家。”柳叶子点点头道:“是!是!我来时,刚巧你妈在 家,不然我还进不来。”说着从带的包里拿出一迭钱道:“这是180元的翻译费,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那么长时间才拿到。”雪儿把钱交到张天喜手中,道: “拿去,这是你的劳动成果。”张天喜笑道:“我都忘了。感谢感谢。”雪儿道: “你个书呆子,难道说两句感谢就完了。”张天喜笑道:“那当然,我一会儿去 买菜,等明天送小柳上火车。”柳叶子一笑,不着声。   雪儿到了杯水给柳叶子,道:“那个女孩,刘晓庆走了?”柳叶子道: “她早走了,最近谈了个男朋友,好的蜜里调油,那男生也是东北老乡,两人一 周前就窜了。”   雪儿问道:“你们该毕业了吧!“柳叶子笑道:“是的,过了寒假,大 概四月就可以拿毕业证书了。”雪儿道:“那你有什么打算。”柳叶子不答,从 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本子里夹了一张彩色照片,道:“你看这是什么?” 雪儿接了照片,看了一眼,“噗嗤”一笑,对张天喜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张天喜凑过来,拿过照片,还没有说话,柳叶子脸就一红道:“别光看,评价一 下如何?”雪儿先不答,问:“你这是在那儿拍的。”柳叶子道:“这是上个星 期,在长江路上有一家工农兵照相馆。”雪儿道:“怎么想起来的。”柳叶子道: “那天我和克莱尔逛到长江路,恰巧看到这家照相馆贴出一个新的服务项目,说 他们提供全套真正红卫兵服装,包括像章,袖章,为愿意尝鲜者,回忆当年红卫 兵飒爽英姿,提供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这让克莱尔大感兴趣,非拖着我进了照 相馆,人家一看是个老外来拍红卫兵照片,也是分外热情,就给克莱尔打扮起来, 克莱尔也要我一块拍,我是不愿意出这个洋相,被克莱尔强拉着,再加上照相馆 的人起哄,结果就搞出这个玩意出来。”   听到这儿,雪儿笑得倒在床上,说:“你再让我看看。”张天喜笑着将 照片递过去,雪儿这次拿着照片,仔细看去,只见照片上的克莱尔胡子拉渣,身 着绿军装,右手将“红宝书”,放在胸前,一腿弯曲向前,作冲锋状,两眼炯炯 有神,旁边柳叶子扎了两小辫,头戴绿军帽,也是胸前佩了一枚像章,将红宝书 用右手微微举起,一双俏眼对着天空,作凝思状,照片的背景是天安门,雪儿看 着照片,微笑道:“这不是你们的结婚照罢。”柳叶子大笑:“要是结婚照就好 了,真是‘移婚移俗’。”   雪儿笑道“这照片照得倒挺有纪念意义,好是好,就是克莱尔怎么不戴 军帽。”柳叶子笑道:“克莱尔倒是想戴,人家照相馆也说不戴不好看,可我觉 得不好,男人带着绿帽子,这不是骂我吗!”雪儿笑道:“这绿帽非彼绿帽,你 不要搞混了。”柳叶子笑道:“反正我是看了不舒服,再说克莱尔说要带回去给 他老爸老妈看,他家老爸老妈一看一个戴着绿帽子的儿子回来了,什么意思。” 雪儿道:“人家老外不一定把戴绿帽子当回事,外国人戴绿帽子的多了。”雪儿 一句不经意的话说得柳叶子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张天喜看出来了,觉得雪儿这玩笑开大了,于是转移话题道:“你毕业 后有什么打算?”柳叶子道:“恐怕时间不常就会到美国去?”雪儿睁大了眼睛, 道:“你真要去美国?”柳叶子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倒还想在北京呆几年再说, 可他不同意,说他爸妈一定要看看我。我有什么办法,是非走不行了。”   雪儿笑道:“我倒想看看你穿着婚纱是什么样子。”柳叶子笑道:“你 别光取笑我,你穿婚纱是什么样儿!”柳叶子口无遮拦,毫不掩饰,雪儿心里想 着,后悔刚才说话不注意分寸,于是赶紧改换话题,道:“你不要走,晚上在这 儿吃饭。”柳叶子道:“你就是撵我,我也不走了,刘晓庆走了,我一个人在屋 子里害怕,今晚我到你家打地铺来了。”   雪儿道:“打地铺也不至于,要不然咱们就一床睡罢!”说着就站起来, 道:“我来熬点绿豆稀饭,天喜,你去楼下买点烧饼,卤菜什么的。”   张天喜答应了一声,就匆匆下楼去了。这里雪儿到厨房去淘米,从碗橱 里一个小坛子里倒出一些绿豆来,和米放在一起淘了,将铝锅兑了水,将米豆倒 入,坐在炉子上,然后将炉门打开。回到屋里,见柳叶子抱着一本英语口语教材 来看,雪儿笑道:“你现在还要学什么口语,简直可以去开课了。”柳叶子道: “那倒是,不如你开了电视,我们看有什么好节目。”   雪儿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历年春节晚会小品精选,正是陈佩斯去年 的《羊肉串》,看着陈佩斯戴着维吾尔的小花帽,梳着小胡子,柳叶子感到好笑, 道:“真正奇怪,这些演员都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四人帮时期,从来没有听 过这些人的名字。”雪儿道:“你在北京都没有听过,我们更不知道了。”柳叶 子道:“不过这倒也能理解,象这些人的老爸,文革中不是被关起来,就是被打 倒,‘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你想还有陈佩斯的出头之日啦。”   柳叶子道:“记得文革初期,我家一个邻居,比我大六、七岁,才上的 初中,他后来告诉我,他有一次在街上看到批斗侯宝林,亲眼看到那些红卫兵要 给侯大师戴高帽子,人家侯大师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个玩意,随手一拉,竟然 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个高帽子,这一下,下边群众一起大笑,批斗会就开不下去 了,听说一个造反派头子恼火的给了侯大师一个耳光。”   雪儿道:“这个故事要编成相声倒不错。”柳叶子道:“其实文革中故 事不少,现在一讲文革就是流鼻涕,哭得眼泪一把把的,其实可乐的事不少,就 是没有人写。”   两人正说着,张天喜提着一袋烧饼和一大包卤菜进来,雪儿赶紧找了几 个大盆子,将卤菜分装在盆子里。这时电视里发出一片笑声,楼下“轰”的一声, 一声巨响,让人吓了一跳。      ★ ★ 第六十六章 吴雪儿戏弄女友 谈法律老友交心   却说雪儿听到响声,就着窗口一望,原来是楼下几个孩子在放爆竹,就 说道:“这些孩子真正讨厌,没事干什么不行,非要炸个响儿,炸的我头皮都 痛。”柳叶子笑道:“你又不是老太太,怕什么爆竹。”雪儿笑道:“你不知道, 我小时就怕听爆竹响,一听到有人放爆竹,我就往家跑,那时我爸还在,还笑话 我。”柳叶子笑道:“没有想到吴雪儿还有这个弱点,怎么那年一个人敢去爬庐 山的。”雪儿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让我一个人单独爬庐山,我也未必 敢了。”   眼瞅着天黑下来,雪儿一看表,都六点半了,母亲还未回来,正在心焦, 门开了,原来母亲回来了,却说雪儿妈一看,屋里张天喜和柳叶子都在,就道: “你说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也是到百货大楼看洗衣机去了。”雪儿道:“你老 人家不是让我们去看的吗,怎么自己又跑去了。”雪儿妈笑道:“你们看也是瞎 看,平常谁洗衣服?不还是我洗吗。”雪儿笑道:“那你定下来,买什么牌子 的?”雪儿妈笑道:“我还能定下来什么,都是要票的,等到搞了票再说罢!” 柳叶子这边道:“我要有时间,就问问别人有没有票?”雪儿妈笑道:“算了, 这过节间,谁家没有个事,票哪是那么好弄到的。”雪儿笑道:“小柳儿既然说 她有办法,那就让她试试?”   说着拉开桌子吃饭,雪儿给每人盛了一碗绿豆稀饭,拿出筷子,分到每 人碗边。柳叶子喝了一口,道:“好久没有喝到象样的稀饭了,真香。”雪儿妈 笑道:“这孩子说得多可怜,雪儿,你就多给盛两碗。”雪儿又拿了一个馒头递 给柳叶子,道:“这馒头夹了鸡肉,好吃。”柳叶子尝了一口,笑道:“这家里 饭和街上的饭就是不一样。”雪儿道:“是的,我也不喜欢在街上吃,那味儿总 不如家里做的香。”   雪儿妈笑道:“这叫‘穷家难舍’。”雪儿对柳叶子笑道:“就怕你到 了美国,怎么能吃惯美国人的汉堡包。”柳叶子笑道:“吃不惯,我就回来!” 雪儿笑道:“你那美国老婆婆会让你回来?”柳叶子脸红道:“什么美国老婆婆, 那么难听。”雪儿复又笑道:“不是美国老婆婆,又是什么?”柳叶子光笑,见 张天喜也在微微的笑,更加不好意思。   雪儿妈对雪儿道:“你别老拿小柳儿开玩笑,让她好好把这顿饭吃完。” 雪儿笑了一下,方不吱声。   张天喜过去将电视打开,电视里正在放去年4月26日,苏联切尔诺贝利 核电站大爆炸的回顾,只见庞大的电站已是一片废墟,接着又是1月28日,美国 “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失事,一团火球从天而降。人们在哭泣。   雪儿妈道:“这高科技未便就是好东西,还不如中国没有这些东西,能 睡个安稳觉”。雪儿道:“妈,你不懂,别瞎说,西方发达国家,哪个没有核电 站,发展核电是进步的标志。”雪儿妈道:“反正我看那东西怪吓人,就像头上 顶个炸弹似的。”   吃完饭后,张天喜又看了一会儿电视,告辞,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于 是雪儿铺床准备睡觉,柳叶子洗了,靸着鞋子,坐在床边,道:“我们是睡一头, 还是分两头。”雪儿笑道:“谁和你睡一头,你看这小床,两个人能睡一头吗?” 柳叶子道:“怎么不能,我那么瘦,还能站多大地点。”说着脱了羽绒服,就上 床,把枕头摞起来放在身子下边,舒服的靠着。雪儿也洗了,在另一头,放了两 个枕头,爬上床去,拿起毛线,打那件还未完工的衣服。   柳叶子笑道:“我一来就看你打这件毛线衣,我敢说一定是张天喜的。” 雪儿微笑着,没有吱声。柳叶子没话找话的,又说道:“你这性格儿,就像过去 人说得,贤妻良母。”雪儿听了微微一笑,还是不搭腔。   柳叶子笑道:“你今天哑巴啦!”雪儿笑道:“你不断的说话,一会儿 这个,一会儿那个,我正在计算这里还要打多少针,你一说话,我全忘了,又得 重来。”说着又低下头,歪着脑袋计算,嘴里还“咕噜咕噜”的数着。柳叶子看 来有趣,就不再说话,就看着雪儿数,过了一会,雪儿突的把头一抬,笑说: “好了,明天完成任务。”   柳叶子眯着眼,道:“你打罢!我要睡觉了。”雪儿把毛线往床头柜上 一搁,道:“不打了,你有什么话,快说。”柳叶子打了一声“呵欠”,闭着眼, 道:“忘了,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雪儿笑道:“就说说你的个人大事罢!”柳叶子眯着眼,道:“没有啥 好说的,你不都看到了吗?”雪儿笑道:“我看到啥了,至今连个面也没有照过, 你也不带来我看看。”柳叶子道:“这就更不行了,他已经到北京去了。”   雪儿惊奇的问:“你们怎么不一起走。”柳叶子道:“那边大使馆通知 他去,为护照的事,要他去处理,我这边正好有事,走不掉,两天前,他就走 了。”雪儿道:“哎哟!你岂不是一个人走,好寂寞!”柳叶子道:“那有啥, 我独自一个人走惯了。”雪儿道:“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柳叶子道: “大概也就是二月底回来,回来后,恐怕就忙了,准备毕业啦!”雪儿道:“然 后就到美国去?”柳叶子道:“克莱尔是这样打算的,我家里父母还没有商量。” 雪儿道:“你爸妈会同意你离开北京?”柳叶子道:“他们也是留学回国的,有 什么想不通。再说他的学生在美国的也不少。”说着,柳叶子爬起来,道:“你 把电视机搬过来,打开,我给你这一搅,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雪儿一笑,道:“不是你刚才搅我,我哪里有这些话。”说着跳下床去, 把放在客厅里的电视机搬到对面的书桌上,打开,可巧。里面正在放历年歌星的 演唱,于是复又爬上床,靠在床上看。   电视里先放了李谷一的《难忘今宵》。柳叶子道:“我记得80年看电影 《补锅》,影片里的李谷一,还是个小姑娘,水灵灵的像一把嫩葱似的,你看, 现在老了多少”雪儿道:“嗯!谁会不老。”柳叶子道:“可惜了。”接着是董 文华唱《十五的月亮》,又是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雪儿跳下床,转了个频 道,安徽台正在放相声,里面的马季正拿着《宇宙》香烟在兜售,两人看了一会, 笑着,更加没有睡意。   一会儿,电视里出现陈佩斯的大光头,拿着一个大碗吃面条,两人看的 更是乐不可支,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只听外面呼啸的寒风吹过,打的窗子 “啪啪”作响,雪儿又爬起来将窗户关紧,柳叶子笑道:“这一晚,我就看你爬 上爬下,当心感冒。”雪儿笑道:“窗户不关好,你能睡好吗,刚才起风了,就 怕明天,天要变冷。”柳叶子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道:“最好不要刮风,下雪 都不要紧。”雪儿道:“合肥这地方每年冬天风都不大的,最多刮一夜,早晨准 停下来。”柳叶子道:“那最好,别像北京似的,一刮起风来,遍地灰沙,几天 不停。”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这边,张天喜刚回到宿舍,门就被推开了,华雨露悄没声息走了进来, 张天喜一见,说:“你怎么来了。”华雨露笑道:“快过年了,我一个人呆不住, 找老友聊聊。”   说着歪靠在张天喜的床头,道:“合肥这个城市太沉闷,要不是为了这 个铁饭碗,有一天,我真想一走了之。”张天喜道:“走?走到哪儿去?”华雨 露道:“当然是到深圳,现在深圳成了世界的热点,人家那边翻天覆地,我们这 边死水一潭。”张天喜道;“可你去了,能干什么?”华雨露道:“那边外贸公 司多得很,哪像合肥这边,做一笔外贸生意,从中央一路盖章到省,市,等到章 盖好,生意早就黄了。”   张天喜笑道:“看你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做了点生意似的。”华雨露笑 道:“你不知道,前些天,人家介绍,我到一家信息咨询公司作了几天翻译,人 家那公司简直是什么生意都做。”张天喜惊异的问道:“还有这种公司?”华雨 露道:“所以人家管读书人叫书呆子,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张天喜摇摇了头: “真正让人不可思意,中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真快啊!”华雨露道:“我们 天天呆在学校里,外界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人家那老总天天电话不断,国内 长途,还有国际长途,现在不是化肥国内紧缺吗,人家一个电话,打到东京去, 调大轮运来日本化肥。”张天喜道:“不会吧,中国哪有这种公司?”   华雨露道:“皮包公司,现在最时髦的就是这样的公司。”张天喜听了 沉默不语半天,问:“你的法律学的怎么样了。”华雨露道:“还在上。”“不 过,上周上课,给我们上西方法律史的老师谈到中国法律现状,倒让我吃了一 惊。”张天喜道:“他怎么说?”华雨露道:“解放后,由于历次运动,造成中 国法律人才几乎殆尽,我听了吓了一跳。”张天喜道:“你们老师真是那么说 得。”华雨露道:“我们老师说,现在我国至今连部象样的英汉法律辞典都没有 人编,更不用说法律翻译人才了,有个著名大学编了部法律教案,被台大的教授 口诛笔伐,挑出一大堆毛病,文章发表在香港的杂志上,该大学连反驳的胆子都 没有,你说,这事丢脸不丢脸。”      ★★ 第六十七章 余怒不息犹含恨 不如怜却眼前人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雪儿就起来,柳叶子还趴在床上不动,雪儿 一夜都由于柳叶子睡觉不老实而没睡好,现在看到柳叶子身子卷曲着,脸朝里, 还睡的死死的,不由得抿嘴一笑,道:“死鬼,你现在睡得倒香!”。   接着就到卫生间洗漱,一会儿母亲也起来,见雪儿已经起来,不由惊异 道:“你今天怎么这样起的早。”雪儿道:“没有想到小柳儿是睡觉那么不老实, 睡到半夜,她的脚都翘到我的头上了。”雪儿妈笑道:“不会吧!这么文静的姑 娘,睡觉会不安分。”   雪儿道:“等她起来,你问她。”说着打开炉门一看,只见炉膛内煤球 已经燃尽,整个炉子只有稍有温热,雪儿妈见了道:“都怪我,昨晚忘了压煤 了。”雪儿道:“没关系,我一会儿下去,拿块煤和楼下炕烧饼的换块罢!”雪 儿妈道:“你每次去麻烦人家。”雪儿道:“这有什么,我多买他几个烧饼,不 就得了。”   这边柳叶子翻了个身,好像感觉这床空档大了点,索性身子放平了,一 双脚也露了出来,雪儿走过去,把被子给她盖上,柳叶子一动,睁开眼,道: “几点了?”雪儿道:“才七点,你睡罢!”柳叶子又翻身睡去。   雪儿用一块煤换了炕烧饼的一块烧的通红的煤球,好不容易将炉子拢着, 原来冰冷的房间逐渐有了些热气,雪儿又将昨天洗的没干的衣服,靠到炉边的小 竹椅上烤着,把昨晚剩的稀饭放到煤气上煮着,才将辫子散开,用一把梳子梳了 几下,编起来。   没有一会儿,柳叶子突然坐了起来,匆匆忙忙进了卫生间,回来,还打 着呵欠,一头乱发披在头上,朝床上一坐道:“昨晚没有睡好!”雪儿笑道: “还没有睡好?你知道你昨晚怎么睡的?”柳叶子笑道:“你不知道,我有个择 床病,只要换个地方,我就睡不好。”   柳叶子又爬上床去,将衣服一件件穿起来,道:“一会儿,我还要回去 一趟,把东西收拾一下,你要没有事的话,就帮帮忙。”雪儿道:“那还用说吗! 你抓紧时间罢!”两人吃了饭,雪儿就陪着柳叶子,帮着她去收拾物品。   正是要过节时间,一早,路上还没有什么人走路,于是两人沿着屯溪路 走过去,大约走了四、五十分钟,到了周谷堆,往南一拐,再走了十分钟,就是 一个小院,柳叶子将门推开,只见那只小白狗“克莱尔”摇头摆尾的跑了过来, 柳叶子弯下腰拍了她一下,说:“我正为这狗犯愁呢!房东说她春节要下乡走亲 戚,你能不能代我养个把月。”雪儿道:“你整理好了再说罢!”说着两人上了 楼,只见两张床的铺盖已经迭好,卷了起来,柳叶子将要带的衣物塞到一个黑色 的手提箱里,往身上一背,说走。   两人刚下了楼,只见一个戴着大眼镜的老爷子推开门进来,问道:“柳 叶子在这儿住吗?”柳叶子一看来人,脸色立刻变了,尴尬的说:“李老师,什 么事?”雪儿一看来人一幅老知识分子打扮,套着一件中式大棉袄,再看柳叶子 的尴尬的模样,就猜测就是上次和她闹矛盾的老师。只见那老师从提包中掏出两 大袋塑料袋包装的东西来,道:“这是我给你爸爸带的,一袋是黄山毛峰,一袋 是黄山的竹笋。”   老师拿着那两袋东西,等着柳叶子来接,可是柳叶子冷冷的,不伸手, 也不说话,雪儿见势不对,急忙接了过来,一面含笑道:“谢谢老师。”那老爷 子这才空下手来,对雪儿笑道:“你是同学。”雪儿笑道:“我是科大的。”老 爷子笑道:“噢!”然后对柳叶子道:“见了你爸问好!”说完,没等柳叶子回 答,就自顾自出了院门。   雪儿见状,忙跑到门口,对老爷子笑道:“老师,走好!”老爷子回头, 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慢慢的走了。   雪儿回头,对柳叶子埋怨道:“你怎么对老师这个态度,怎么说也是你 的老师,还记仇啊!”柳叶子道:“本来这事也没啥,他又写信给我爸妈,让我 爸妈来信狠骂我一顿,这老爷子又装着没事似的,这口气我是在咽不下去。”雪 儿道:“老人家骂你几句算什么,你也太小心眼了。”柳叶子道:“不是的,这 本来不算大事,给他到处告状,弄得我里外不是人。”雪儿笑道:“好啦,不就 给你爸妈写一封信吗,值得发那么大脾气吗?”柳叶子笑道:“你没有碰到这事, 恐怕还不如我!你那脾气,我知道,也不是吃素的。”雪儿笑道:“那也要看场 合,不过,我遇到这事,处理起来,一定不会像你。”   两人正站在院子当中说话,只见门又推开了,原来是房东回来了,见到 柳叶子,道:“刚才,你老师来了,我告诉他你今天不一定回来,他说他一会儿 再来。”柳叶子道:知道了。”然后又补充一句:“我今天回北京,你有什么要 带的没有。”那房东眉开眼笑的说:“我能有啥要买的,你走好!”柳叶子道: “那就再见了。回来我给你孩子带点吃的。”说着呼唤小狗,出了院门。两人慢 慢上了路。   克莱尔欢蹦乱跳的围着两人撒欢,柳叶子笑道:“这克莱尔难得上街, 看她高兴的。”雪儿仔细看了看克莱尔,只见狗身上毛,也许多天没有洗了,毛 都黑乎乎的,卷成一个个团子,不由笑道:“你也够懒的,你看这“狗小姐”身 上有多脏!”   柳叶子道:“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管它,加上房东家天天磨豆腐,院子 里都是臭水,它哪里能干净起来。”雪儿笑道:“那是的,反正不洗干净了,不 能进我家门。”   回到家,一看时间已经快11点了,雪儿对柳叶子道:“我淘米做饭,你 快把狗搞到卫生间洗个澡!”柳叶子道:“我最怕给狗洗澡,还是你来吧!我去 淘米。”雪儿无法,只好把狗先关进卫生间里,然后出来找盆,狗在里面不安分 起来,在卫生间里低声哼着,抓着门,将门抓的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雪儿拿着水瓶和一个大塑料盆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克莱尔立刻冲了出 来,雪儿放下水瓶,一把抓住,叫道:“狗东西,你往哪跑。”说着又进去,把 门关紧,放了些冷水进去,再倒上热水,将狗按入水中,泼了些水在它身上,再 将自己平时洗头用的“飘柔”倒了些在狗身上,一会儿,原先一盆清水变成乌黑 的,雪儿倒了,又倒了一盆新水,将狗再按到水里,用小刷子在身上轻轻梳理, 这才显出狗身上那一丝丝银丝来。   克莱尔原是一只很漂亮的狗,遇上柳叶子这个粗心而懒得出奇的人,让 这位“狗小姐”天天在污水坑里,与苍蝇,蚊子作伴,一年不洗两次澡,身上常 发出一股怪味。现在经过雪儿这一梳洗,露出她的本相来,倒也十分可爱。   雪儿刚给克莱尔洗好,手一松,狗就窜了出来,接着把毛一抖,怦怦松 松的,一身雪白的毛,围着柳叶子又蹦又跳。柳叶子看了,高兴的叫道:“小乖 乖。”说着就用手去抚摸,雪儿出来,拿出一块面包,丢给它,狗叼着,跑到屋 子拐角,低头吃了起来。   雪儿笑道:“任何动物,只要经过教育,都会变得文明有礼貌的,是 罢!”柳叶子笑道:“不愧是老师,狗在你手上都变得有知识起来。”雪儿笑道: “本来吗!”   正说着,张天喜推门进来,见到克莱尔,问柳叶子道:“你的?”柳叶 子道:“怎么样,送给你了。”张天喜道:“我养不起,这家伙要吃肉,要玩的,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它玩。”雪儿道:“恐怕这个月,你就离不开它了。”   张天喜笑笑,问柳叶子道:“你今晚几点火车?”柳叶子道:“九点, 你要有事,就不要去了。”张天喜笑道:“哪能呢!舍命陪君子!还能不送?” 雪儿笑道:“这也谈不上要‘舍命’啊!”   三人说笑间,雪儿妈回来了,于是雪儿将桌子搬开,放上热好的菜,四 人看着电视,吃完了午饭。雪儿妈道:“小柳儿,我晚上不能送你的,等会雪儿 去店里买些面包,小柳儿路上带上吃。”   随后,几人就围着看电视,一直看到下午三点,其间,雪儿和柳叶子上 了一次曙光商厦,买了几块路上要带的面包和可乐。接着就是晚饭。   到了晚上7点,张天喜道:“时间到了,早点走。免得误车。”柳叶子 看了看表,道:“那就走!”说着就去提包,张天喜道:“包,我给你放车上好 了,你和雪儿坐一路车走。”等张天喜骑着车,到了胜利路火车站,雪儿两个也 到了,一看时间已经7点40,离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候车棚里等着, 原来,这合肥老火车站是五十年代的,候车室太小,一到逢年过节,就要在车站 外的广场上搭起临时候车棚,要是碰到刮风下雪,那里面也够冷的,所以三人宁 愿呆在露天,尽管今晚寒风凛冽,三人说说笑笑,也就把时间混过来了。   一会儿,有个人背着个破包,走了过来,向柳叶子伸出手,柳叶子看那 人胡子那么长,脸上露出憔悴,苍老的神色,伸出的手那么黑,不由皱了皱眉头, 撇转了头,张天喜赶忙掏出一角钱,那人接过,还不走,又向雪儿伸出手,张天 喜道:“我们一家的。”雪儿也掏出一角钱,那人方拖着一条坏腿走了。张天喜 道:“一会儿还有,在火车站,有多少要饭的。”雪儿笑道:“归根到底,还是 穷人太多了,不然这过年了,谁不知道赶快回家,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 年。”   柳叶子笑道:“还是你小两口心好,我是来来往往,老是遇到要饭的, 心里早就硬了。”雪儿笑道:“谁也保不定将来不会要饭,上次看到电视里,抗 日战争时,多少老百姓背儿挎篮要饭,这都解放多少年了,还是有不少要饭的。” 说完叹了一口气。柳叶子斜睨了雪儿一眼,道:“你这个性格到了外国,最好加 入教会,专门为穷人服务。”雪儿笑了,道:“《音乐之声》的玛利亚不就是修 女吗,我看也挺好。”   正说着,果然一个三十多岁,满脸污秽的妇女,抱了个吃奶的孩子,手 中端了个破搪瓷茶缸,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盯着雪儿,打着哆嗦,伸出一双手, 道:“可怜,可怜俺吃奶的孩子。”雪儿听口语好像是阜阳那边人。   柳叶子从衣袋了掏出一元钱,雪儿把柳叶子手挡了回去,道:“你留点 零钱路上用。”说着,掏出一元钱,那夫人接过来,连声道谢,雪儿问:“你阜 阳的?”妇人道:“俺临泉的,家里遭了灾,没法子。”说着慢慢离开了,向广 场那边走去,雪儿一阵心酸。   ★★ 第六十八章 天喜心感雪儿情 小丫无泪见亲娘   张天喜和雪儿年二十八送走了柳叶子,第二天一早,雪儿起身,就靠在 床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将张天喜的毛衣的下摆的最后一点打起来。过一会,雪 儿将打好的毛线衣,平铺到自己床上,看了看,心中一高兴,就喊道:“妈,你 来看看,怎么样?”雪儿妈在那边屋子,道:“什么怎么样?”过来一看,道: “等小张来了试试。”“克莱尔”也跑过来凑热闹,嘴里“哼、哼”着,踮起脚 来,要往床上爬,雪儿一把将狗推到一边,道:“和你没关系。”   十点多钟,张天喜到了,雪儿拿出毛线衣朝张天喜头上一套,道:“穿 上我试试!”张天喜道:“我先把棉袄脱了。”等张天喜将毛线衣套上,雪儿来 回看看,感觉不错,稍许紧了一些,张天喜穿上这新毛衣,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 不再躬腰缩背,人也精神许多,雪儿笑道:“人是衣服马是鞍,足见古人高明, 一语中的。”张天喜道:“有这一件毛衣,可以过此一冬了,多谢!”雪儿笑道: “谢什么,我待会要你陪我上街呢!”      然后,雪儿就拉张天喜上街,看看还要买些什么菜,来到曙光商厦旁边 的菜市,只见许多档位都空空如也,唯有卖鱼,卖肉的还有些人挤着,蔬菜还有 些韭黄,芫荽,大白菜,大葱,生姜等,看那菜鲜灵灵的,价格却反而比前些日 子掉了下来,问其原因,一个卖乌心菜的妇女笑道:“今天都二十九了,年三十 谁还出来,你们再不买点,一会收摊了,到了年初十才出来呢!”张天喜一拉雪 儿手道:“你别听她瞎说,年初十,那家里的菜还不烂啊,就地里的菜也等不到 初十。”雪儿笑道:“就是如此,恐怕也得买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上 哪儿买去。”说着蹲下身子,买了五斤黄心乌菜和一斤芫荽,看那山东大葱雪白 的,有一尺多长,遂买了一斤。   又走去看鱼,只见人堆中,是地上铺了个塑料袋和一个大红色塑料盆, 塑料袋中摆了正是巢湖的白米虾,盆中则是冻得半死的鲫鱼,鲤鱼等,卖鱼的是 个老汉,头上戴了个军用棉帽,那一双手也许在冷水中浸的太多,已是冻得通红, 一个正在翻动鱼的姑娘一下站起,回头一看,却是卢斯琴,只见她手中提了两条 一尺长的鲫鱼,老汉接了鱼去称,一边站到旁边,和雪儿说话。   雪儿道:“你怎么不回北京?”卢斯琴道:“不就为省几个钱吗。”雪 儿从杨光那儿知道,卢斯琴经济困难,知道她爱面子,也就不再多说。卢斯琴看 了张天喜一眼道:“你们买了什么菜?”雪儿把提的袋子一张,笑道:“尽是蔬 菜。我来看看鱼。”说着凑到人堆里,伸长了脖子看鱼,一边问道:“这鱼怎么 样?新鲜吗?”那卖鱼的老汉,抓住一条鲤鱼,将鱼头的鳃一翻开,指着道: “你看,鲜红的,能不新鲜?”雪儿点点头,于是蹲下身子,翻检了一会,拣了 四条不大不小的,那边卢斯琴已经和张天喜到了一边讲话。雪儿付了钱,过来道: “你要不走,年初二到我家吃饭。”卢斯琴笑道:“那没有问题,我还能有什么 事?”于是讲定年初二的晚上。   三人出了菜市,这时菜场果然很多菜贩在收摊,一阵狂风吹来,将空落 无人的菜市里的废纸,灰尘卷起来,旋上了天,回头再见卖鱼的老汉蜷缩着身子, 将剩下的几条鱼放到筐子里,看样也许也要走了。   这一晚,雪儿除了看电视,看困了,早早的睡了,一宿无话。   年三十,这日,雪儿除了帮助母亲将被褥洗了,就是在家炸丸子,余事皆杂, 无非是洗刷晾晒,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停了下来,张天喜上午跑了一趟邮局,给芜 湖寄了二百元,说明不再回家,也是忙到晌午。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四周爆竹声连连响起,炸的雪儿捂着耳朵,坐立不 安,霎时又有人放起了焰火,只见一个个钻天雷,火树银花,百花齐放冲天而起, 眼看这天已经快到五点,雪儿对张天喜道:“我看卢斯琴一人在这儿过节也就够 孤单了,不如请了她来,我们这边多个人,也热闹些。”张天喜道:“我去请。” 雪儿找了条围巾围到脖子上,道:“还是我去,你去她不一定肯来。”说着跟母 亲打了声招呼,就出去找卢斯琴。      这条金寨路,昔日都是车人挤都挤不动,岂知这年三十下午,整条路上 却车人皆少,显得这条路越发宽敞起来。   雪儿沿着一条小路往卢斯琴家走,只见这条平常也是来往走的人也是少 了许多,时而远处一声爆竹响,炸的人心一阵紧张。走到卢斯琴家楼下,更加清 冷,周围篱笆的蔷薇早已没有了花朵,却还有些黄绿杂陈的枯叶,上到二楼,只 见卢家的门虚掩着。   一会儿有人在屋子里的走动声,雪儿在门口叫了一声,“有人吗?”门 一开,卢斯琴从里面出来,见到雪儿,笑道:“请进!”说完,往旁边一让。   雪儿进入,听到里面有些动静,就不往里面进,问道:“你有客人?” 卢斯琴笑道:“是鸭鸭!”雪儿笑道:“哎呀!什么时候到的?”卢斯琴边引雪 儿进入,边说:“昨天,她在太原的叔叔送来的。”雪儿听说过鸭鸭在太原有个 表叔的,来到里屋门口,就见鸭鸭披着卢斯琴的红色羽绒服,见到雪儿进来羞涩 的低下头,猛然一阵咳嗽。卢斯琴对鸭鸭道:“不认识啦,吴阿姨。”女孩这才 抬起头,看了一眼雪儿,喊了一声“吴阿姨。”鸭鸭这才过来,精神大大不如上 次,人变得又黑又瘦,卢斯琴道:“一来就咳嗽,还发着低烧。”雪儿道:“你 怎么不带她去看看!”卢斯琴道:“我家里还有些咳嗽药,先吃吃试试,要不好, 再去看。”   雪儿过去,拉着鸭鸭的手,才发现她的一双手竟如冻坏了的胡萝卜一般, 全是冻疮,雪儿不由的“哎哟”一声,叫道:“这孩子的手怎么冻成这样。”卢 斯琴道:“她老子把带她到一个小煤窑去上班,附近只有一个农村小学,孩子在 那儿饱一顿,饥一顿,哪有大人管。再加上那里是荒野,天又冷,这孩子不就弄 成这样。你看看她的脸”雪儿听了,果然仔细了看,只见鸭鸭脸上已是冻得开裂, 皮肤也是黑而干燥,唏嘘不已,不由的道:“真让人心疼。”卢斯琴道:“有什 么办法,你还没有看到,刚来时,我还以为是从非洲来的,这孩子给她爸糟践的 不成样子了。”   雪儿笑道:“我来是请你到我家一块儿过节,正好鸭鸭也在。”卢斯琴 笑道:“那好,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吃的。”说着,拿出一件半旧的小大衣来,给 鸭鸭换上,自己则穿上羽绒服,道:“那就走,别耽误事!”雪儿道:“我过去 每年都生冻疮,这几年,到了合肥,反而好了,正好家里还有冻疮药膏,回来, 给鸭鸭敷上。”   ★★ 第六十九章 有心人启智小丫 卢斯琴心羡雪儿   卢斯琴带了鸭鸭进了雪儿家,让雪儿妈吓了一跳。雪儿妈奇怪卢斯琴怎 么有那么大的女儿,因为看相貌,卢斯琴实在比雪儿大不了几岁。卢斯琴笑道: “我比雪儿大多了。”雪儿妈道:“恐怕也大不了几岁。”卢斯琴微笑着,没有 回答。   雪儿妈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鸭鸭,道:“这孩子眉眼跟你差不多,就是 黑了点。”卢斯琴笑道:“她爸下井掏煤,孩子还能白了。”雪儿妈“唉”的叹 了口气,说:“怪不得雪儿上次回来,就说大人把孩子耽误了。”卢斯琴笑笑, 无言可对。   雪儿把鸭鸭安置到自己房间,拿出糖果来,这时,发现小狗不见了,就 问道:“妈,狗呢?”雪儿妈道:“跟小张一块走了,小张说,狗要不遛遛,就 会在家里乱咬一气。我正好在厨房里忙,也顾不上。”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门口才听见狗的“悻悻”声,雪 儿就知道张天喜回来了,果然门一打开,狗先冲了进来,先是冲着雪儿又蹦又跳, 然后看到鸭鸭,就亲热的往身上扑。鸭鸭原是一进门,由于拘束,不声不响,及 至见了狗,方活跃起来,蹲下身子,抱着狗,手在狗身上抚摸。克莱尔也伸出粉 红的舌头,在鸭鸭手上乱舔。雪儿笑道:“这狗和鸭鸭倒有些缘分,见了她,也 不叫,也不咬,这下好了,鸭鸭有人玩了。”鸭鸭脸上有了几分笑容,跟着又是 一阵咳嗽,急得雪儿又忙着找咳嗽药。   卢斯琴见到张天喜,笑道:“张老师,春节好!”张天喜笑道:“你好, 放假几天,干什么呢?”卢斯琴笑道:“我还没有歇两天,昨天孩子就来了。” 张天喜道:“这孩子,记得秋天时,看到过,转眼两个月,怎么那么黑!好像也 瘦了。”卢斯琴道:“在山西农村呆着,那里风沙那么大,怎么能不黑。”雪儿 道:“别光顾说话,先坐下来。”于是卢斯琴坐到椅子上,张天喜也坐下,问: “你怎么不给她弄到科大附中上学。”卢斯琴苦笑道:“谈何容易,她老子也不 同意,山西人脾气强得很。”张天喜道:“那也不能看着孩子受苦。”卢斯琴笑 道:“我也没办法。”雪儿笑道:“卢老师还是性格问题,太软弱了。”卢斯琴 笑道:“没法子。性格决定命运。”张天喜道:“你看这孩子性格像哪个?”卢 斯琴笑道:“跟她爸爸在一块过,当然像她老子,你别看她不吭气,脾气拐着 呢!”   正说着,外面一阵爆竹响,又腾起一股烟雾,楼下几个孩子一阵吵闹。 张天喜笑道:“我们也放点爆竹,冲冲一年的晦气!”雪儿笑道:“反正我是安 于现状,有没有晦气,我是不在乎,要冲你自己冲。”张天喜道:“那我就去买 爆竹。”雪儿笑道:“对不起,没人跟你去。”卢斯琴推鸭鸭道:“你和叔叔一 块儿去吧!”   鸭鸭站起来,跟着张天喜就走,卢斯琴道:“这傻孩子,也不知道打声 招呼,就走。”张天喜拉着鸭鸭下楼,那条小狗也紧紧贴着鸭鸭的身子,雪儿在 后面道:“狗也跟着了,小心点儿。”张天喜道:“知道了。”   从楼上下去,走到金寨路,不远就有一家卖爆竹的,张天喜不敢多买, 买了500头的,另外给鸭鸭买了一个红气球,返回来,问鸭鸭上几年级了?鸭鸭 说:“我过年上三年级了,跳了一级,老师说,我要成绩好的话,明年直接上四 年级!”说这话时,张天喜注意到鸭鸭的眼神里充满了灵气,也许是当老师的习 惯,张天喜很注意从学生的平时的言谈中,发现学生有没有发展前途,鸭鸭这孩 子,自己早注意到了,或许才这么小的年龄,就承受那么多无法理解的苦难,一 双眼睛总是幽幽的,却不断闪动光芒,仿佛内含有一种灵动的东西,他突然想到 有的人就像一块外面包裹着的钻石的石块,也许没有人开发它时,就是一块普通 的石头,只有辗开来,才会露出她的本来面目。这或许就是卢家基因在鸭鸭身上 的反应。   张天喜记得雪儿说过,卢斯琴是班上最聪明的一个,雪儿这话可能说得 有道理,就看卢斯琴平时的一举一动,要把她和一个普通的初中英语教师看待, 恐怕小看她了。   张天喜想了一个办法,来测试鸭鸭的智商到底如何?于是他问:“鸭鸭, 你们学校开了外语课没有?”鸭鸭道:“没有,老师说学校没有英语老师。”张 天喜道:“那你愿不愿意学英语。”鸭鸭道:“愿意。”张天喜道:“你没有学 过,怎么能够听懂。”鸭鸭道:“我让妈妈教啊!”张天喜道:“假如你离开妈 妈,怎么学啊!”鸭鸭笑了起来,道:“叔叔,你好笨,我不能自己看书,听磁 带吗。”张天喜道:“那看不懂怎么办啊!”鸭鸭嗤嗤的又笑了起来,道:“叔 叔,你太笨了,书上不都是中国字吗?”张天喜一直觉得自己虽不是天才,但也 说不上笨,如今被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这么一说,突然之间好像被人窥见了隐私一 般,脸上有些发烧,好像觉得自己也是确实够笨的。   这只狗,克莱尔,由于今天有了孩子在一块儿玩,也分外活泼,不断的 上窜下跳,一会儿跑到树丛里洒泡尿,一会儿绕着鸭鸭打转转,鸭鸭拿着气球追 逐着克莱尔,张天喜叫起来:“别跑远,我要放爆竹了。”鸭鸭带着狗跑回来。   等鸭鸭跑回来,张天喜有意识的问:“鸭鸭,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上学” 鸭鸭说:“大同四台沟小学。”张天喜又问:“那你住在什么地方?”   鸭鸭道:“俺大大自己盖的窝棚。”张天喜问:“什么窝棚?”鸭鸭看 了张天喜一眼,道:“俺大大是临时工,没有钱买房,就自己买的砖盖的屋。” 张天喜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注意到鸭鸭的手上满是冻疮和疤痕,就问:“你家一 定很冷,对不?”鸭鸭道:“冷,家里水缸都上冻了。”张天喜道:“你们学校 大不大?”鸭鸭抚摸着趴在一边的克莱尔,道:“都是泥巴房子。”张天喜又问: “老师好不好!”鸭鸭道:“老师好。”张天喜道:“你愿不愿意将来到科大上 大学。”鸭鸭突然把头一昂,道:“俺大大就是说来,俺好好学习,别的学校都 不去,就上科大。”张天喜鼓励道:“你有这个决心,就一定能上。”   这边,卢斯琴和雪儿坐在椅子边,边看电视,边剥皮蛋,花生米等。雪 儿问卢斯琴道:“鸭鸭在山西那边怎么生活的,你问了吗?”卢斯琴道:“听鸭 鸭说,她爸在大同的一个小煤窑上班,住在自己搭的小窝棚里,也没有电,自来 水,到如今,冬天到了,屋里比外面还冷,外面一起风,由于屋子里到处都是缝 隙,门又栓不紧,到处不是灰,就是结的冰,不然孩子的手怎么能冻成这样。” 雪儿叹了口气道:“都说安徽这边穷,没想到山西也差不多。”卢斯琴道:“山 西人就是靠煤生存的。没有其它来源。”雪儿道:“这孩子太可怜。”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张天喜和鸭鸭才回去,雪儿道:“怎么买那么长时 间?”张天喜道:“我们在楼下玩了一会儿。”这时电视里开始报时,晚上7点, 中央台的主持人开始喜气洋洋的报告新闻,雪儿笑道:“我们也可以开始了。”   雪儿将鸭鸭拉到自己房间,拿出自己的口红,说:“来,阿姨给你打扮 一下。”鸭鸭顺从的坐到桌子边的椅子上,雪儿仔细的用口红在鸭鸭的嘴上轻轻 抹了一下,鸭鸭的嘴上立刻显现出鲜红的光泽来,雪儿小心的继续在她的嘴唇上 修饰了一会,等鸭鸭从屋内出来,登时像换了个人似的,头上用红色辨绳扎了乌 油油的髻,一边一个,鲜红的嘴唇,就是手上也戴上了能露出手指的手套。鸭鸭 羞答答的出来,让每个人眼睛一亮,雪儿妈对雪儿笑道:“应该吃过饭化妆,你 现在把她画的猴儿屁股似的,我看怎么吃饭。”卢斯琴笑道:“好看,好看,我 怎么没有想起来。”   雪儿安排,于是将一样样菜端上来,是炒的藕片肉丝,韭黄肉片,红烧 带鱼,栗子小鸡,外加几个绿色的菠菜拌虾米,烫好的芫荽拌花生米,醋皮蛋拌 萝卜丝,片的薄薄的香肠,一碟子,一个装在汤锅里老母鸡汤冒着浓浓的香味, 外加一个肉丸虾皮汤。雪儿早将个人的位置安排好,母亲坐在面朝南的主座上, 其余一人坐一边,卢斯琴位子边多放了一个椅子。   雪儿给每人的酒杯里倒上了琥珀色的石榴酒,道:“这是怀远的石榴酒, 味道酸甜酸甜的,可好喝了。你们尝尝。”卢斯琴端起酒杯来,舔了舔,果然很 好喝,鸭鸭也就顺着卢斯琴的酒杯喝了一口。雪儿妈道:“这孩子挺心疼人,你 就不能将孩子带过来。”卢斯琴笑笑,说:“我倒是想,可是事到如今,不是我 能说了算的。”   雪儿将鸡汤里的鸡腿捞出来,一条放在了母亲的碗里,雪儿妈道:“给 孩子,我不要。”雪儿笑道:“还有条腿给鸭鸭。”雪儿妈道:“你看这孩子那 小手冻成这样,要是有母亲在身边,孩子绝不会糟践成这样。”鸭鸭听到大人们 谈到她的手,不由把手向后一缩,雪儿妈道:“家里有冻疮膏,雪儿一会儿找出 来,给孩子抹上。”雪儿也注意到鸭鸭的表情,对卢斯琴道:“鸭鸭挺敏感的。”   小狗克莱尔静静的等待在桌子边,伸长了脖子等着人给它东西吃,雪儿 把桌子上吃剩的骨头,鸡皮倒在一个小碟子里,克莱尔立刻跑过去,埋着头吃了 起来。   张天喜拿着酒杯敬了卢斯琴一杯后,笑道:“刚才在楼下,我和鸭鸭聊 了聊,发现鸭鸭很有培养前途。”卢斯琴笑道:“是吗?”张天喜道:“她已经 跳了一次级,从二年级跳到四年级。”鸭鸭说:“不是,是从二年级跳到三年 级。”卢斯琴道:“那边农村学校教学质量差,和城市学校不能比。”张天喜道: “鸭鸭很聪明,别耽误了她。”卢斯琴微微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   雪儿看了鸭鸭一眼,小声说:“她外公,外婆不想她?”卢斯琴道: “眼不见为净,从小又不在身边长大,哪有什么感情。”雪儿道:“你不能带到 北京给他们看看,培养一下感情。”卢斯琴笑道:“我哪敢啊,我妈那脾气, 哼!”她望了一下雪儿妈,笑道:“要有你妈脾气一半就好了。”   雪儿端起杯子,对母亲道:“妈,我和你喝一杯。”雪儿妈笑道:“天 天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今儿,你倒客气起来了。”雪儿笑道:“不是,是卢老师 夸你脾气好,我心里高兴。”卢斯琴也端起杯子道:“大妈,我也和你喝一杯, 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雪儿妈高兴的喝了一口,说着时,只见新闻已经播完, 下面,就是天气预报。   雪儿道:“再过半小时,就是春节晚会了,我们慢慢吃。”   话还未说完,周围爆发出雷鸣的爆竹声,声音持续了十几分钟,然后又 是绚丽的烟花飘起在半空,等爆竹声小了下去,雪儿捂住脑袋,道:“我每年最 怕的就是这个,我就想不通为何中国人过节要放爆竹,要能像西方过圣诞节那样 多好。”卢斯琴笑道:“我也不习惯。”张天喜笑道:“既然人家放,我们也 放。”说着就拿着鞭炮出来,雪儿找出打火机,张天喜接过,雪儿在后边,拉着 鸭鸭紧紧跟着,张天喜笑道:“你不是讨厌放爆竹吗?”雪儿笑道:“我是讨厌 听人家放的爆竹。”张天喜道:“那离远一点,小心炸着。”说着打开门,向楼 下走去。   ★★ 第七十章 雪儿羞见黎校长 卢斯琴忧心女儿   年初一,一大早,因为看电视到夜里一点,雪儿迷迷糊糊到了八点,才 睁开眼,昨晚到了十二点,突然全城爆竹声一片大作,这炸雷般的声音持续了足 足有半个多小时,才停息下来,谁知到了五点,又有了爆竹声,犹如以色列和巴 勒斯坦开战,隆隆鞭炮声,断断续续一直到七点。   雪儿躺在床上,脑子还是处在朦胧中,她本来就不习惯熬夜,昨晚看到 十点,困意就上来了,张天喜什么时候走得,自己都不知道,以后电视里放的啥 什么都忘了,能记得的好像有个港台歌手费翔,一个很漂亮,英俊的奶油小生, 边跳边舞了一首歌《冬天里的一把火》,还有姜昆、唐杰忠的《虎口余生》,马 季的《五官争功》也是看了笑,笑了看,回头一想,还是不由的笑。   母亲看了小品,相声也就早早睡了,雪儿靠在枕头上,眯着眼,半睡半 醒的一直看到一点,才想起来关上电视,谁知头还未靠上枕头,一会儿,就是响 声大作,就那以后,再没有认真睡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卢斯琴在一边哼着《割莜 麦》,一会儿是鸭鸭,背着书包,在山野里跑。   当眼睛一睁开,原来室内已是一片光明,室外,就听到母亲在桌子边搞 着什么,雪儿伸着懒腰,出来一看,原来是擀饺皮,看到雪儿起来,雪儿妈道: “你等会喊天喜过来吃饺子。”   雪儿边穿衣服,边道:“小张一会儿还不来,你怕饿死他。他又没有事, 等他睡醒了,肚子一饿,今天过节,街上连蒸包子的都关门,回家过年了,他买 不到吃的,自然会往这边来”   雪儿妈笑道:“这丫头疯了,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雪儿边对着镜 子梳着头说:“还早呢!过年都没事,那么急着吃饭干吗。”雪儿妈道:“你吃 了饺子,我这边多包几个,你给小卢娘俩送几个去,那孩子够疼人的。”雪儿不 说话,拿起脸盆,在炉子上到了些热水,洗了脸,坐了下来,也帮着包,一边问: “什么馅?”雪儿妈道:“韭菜黄,加大白菜,猪肉馅。”雪儿道:“我想吃萝 卜肉馅的。”雪儿妈道:“来不及了,下次吧!”   雪儿包了一会儿,将放在柳编簸萁上的饺子数了数,连带母亲包的,已 经有九十多了,就道:“我先下了,吃了,就给卢斯琴送去,不然人家要起的早, 吃过了。”说着,就起身去厨房下饺子,先下了三十多个,盛了两碗,道:“妈, 这碗是你的,我先吃了。”说着,不顾刚熟饺子有多热,先咬了一口,道:“这 韭黄饺子味道就是不错。挺鲜的。”雪儿妈道:“我里面放了香菇和海米,还浇 了昨晚的鸡汤,当然味道鲜了。”雪儿道:“家里的饭就是比外面的好吃。”她 站了起来,端着个小碗,又去倒醋,将剩下的几个饺子沾了醋吃,末后,又去厨 房舀了两勺饺子汤,抬起头,看时间,才8点半。   雪儿妈下好了饺子,盛出到一个大瓷盆里,说:“你吃完了,找个大瓷 缸把饺子装上。”雪儿答应了一声,从卫生间里出来,洗了手,将饺子逐个拣到 大瓷缸里,盖上盖,用一条白色的新毛巾包上,放到一个布兜里。道:“好了。” 雪儿妈道:“你去吧。”   却说卢斯琴那边,鸭鸭闹腾了一夜,先是不断的要喝水,卢斯琴以为是 晚上吃东西咸了,后来,到了两点,就开始不断的咳嗽,一直到四点多,才停下 来,到了六点,外面的爆竹声大作。卢斯琴起来去看看鸭鸭,鸭鸭不动,脸却变 得绯红。   最初卢斯琴还以为是盖的太多了,后来觉得不对,只见鸭鸭头上盈盈的 有些汗,再摸一下头,头上却是滚烫的,赶紧找了体温计来,推醒了鸭鸭,要给 她量体温,鸭鸭一屁股坐起来,道:“我要喝水。”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卢斯琴赶紧倒了一杯温开水来,鸭鸭像多少天没有喝水似的,咕嘟咕嘟 灌了下去。又翻身睡了。无奈,卢斯琴只好坐起来,穿了衣服,给自己倒了一杯 咖啡,喝了两口,又感到没有胃口,爬起来,穿了衣服,向窗外看看,发现外面 好像天阴了,弥漫了些烟雾。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卢斯琴把门一开,原来是雪儿,只见她用条毛巾 包着个大搪瓷杯,见到卢斯琴来开门,笑道:“我妈让我送些饺子来给鸭鸭吃, 鸭鸭醒了没有?”卢斯琴边将雪儿往里让,边皱着眉头说:“鸭鸭夜里发烧,咳 嗽了一夜,现在还没醒。”来到里屋,果然见鸭鸭躺在卢斯琴过去睡的小床上, 鸭鸭躺着一动不动。   雪儿坐了一会儿,就起来,道:“要是鸭鸭有什么事,跟我说一下啊! 我走了。”卢斯琴笑道:“感谢你了,对鸭鸭那么关心。”   卢斯琴的话音未落,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卢斯琴道:“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是谁?”雪儿复又坐下。   这边卢斯琴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和一个五十左右, 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见到卢斯琴来开门,年轻人先介绍道:“我们黎校长来看看 你。”那个中年人道:“我是黎源哲,春节好。”卢斯琴知道每年春节校领导都 要来看看爸爸,今年因为爸爸不在合肥,她以为校领导不会来了,黎源哲来过几 次,可惜自己都在上课,没有看到。   卢斯琴赶紧让他们进来,父母的房间,因为没有收拾,只好往自己的房 间带。雪儿一见有生人来,刚才又听到是校长,独坐在房间里,心里就惴惴不安, 想站起来就走,又怕不大礼貌,只好索性坐着不动。   卢斯琴将黎校长和那个年轻人带入,走到门口。黎校长一见屋里坐着一 个年轻姑娘,就不再往里进,憨憨的笑着,对卢斯琴道:“不进去了吧!”卢斯 琴笑道:“这是小吴,是我的同学,没关系。”又对雪儿笑道:“这是黎校长。” 雪儿涨红了脸,道:“校长好。”   卢斯琴对黎校长道:“请进。”黎这才走进去,卢斯琴又端了两把椅子, 道:“屋子太小,一来人,就不大好坐。“黎校长乐呵呵的坐下,道:“你从什 么时候过来的,我们好像头次见面。”卢斯琴笑道:“我过来都有三、四年了, 可惜你每次来,我都在上课!”黎校长关切的问:“你在哪工作?”卢斯琴笑道: “我在省教院附中当英语老师。”黎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道: “我这才到北京开会,顺便去看了你的父母,你爸妈委托我过节时来看看你。” 黎校长把这事说得很郑重,卢斯琴感激的点点头,站起来,道:“我倒点儿水你 们喝。”说着出门,去倒水。   黎校长转过身子,对雪儿说:“你是小卢的同学?”雪儿的脸又羞红了, 道:“是的,我们都是科技英语班的。”黎校长道:“你们这个班是带点实验性 质的,办的好,我们还要扩大规模。你们感觉怎么样。”雪儿头一次和校长对话, 感觉还不大好意思,还没有回答,卢斯琴已经用茶盘端了三杯绿茶泡的水杯进来 了,一边代替雪儿回答,道:“小吴是我们附中的代课老师。”黎似乎有些惊奇 的“呵”了一声,道:“那我们是同事了。更应该不受拘束,对不对。”雪儿笑 笑。   卢斯琴坐下来,将一杯水推到黎校长脸前道:“请喝水!”黎端起来喝 了一口,道:“你爸爸托我给你带封信,里面还有给你过年的一百块钱。”说着, 指了指桌子上搁的那封信。卢斯琴笑道:“感谢校长,多费神了。”黎校长“呵! 呵”笑了起来,道:“我这也是尽师生之谊,说起来,我还是卢教授的学生。” 卢斯琴笑道:“是吗!”黎校长笑道:“怎么不是,1959年时,我就是你父亲的 研究生。你爸爸那时也是很年轻。我那时二十多岁毛头小伙子。你爸爸也不过比 大我们大十来岁吧。”   正在这时,睡在床上的鸭鸭一阵咳嗽,就爬起来,道:“妈妈,我要 吐。”卢斯琴道:“等一等,我去拿痰盂。”说着,赶紧出来,到厕所里拿了痰 盂出来,放在鸭鸭身下,就见鸭鸭脸憋的通红,嘴一张,“哇!”的一声吐了。   ★★第七十一章 卢斯琴羞述旧情 憨雪儿实心为友   卢斯琴扶着鸭鸭,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完,又倒了一杯水给她漱了口,鸭 鸭喝了几口水,复返回身又睡下了,大概肚子里东西倒完了,好像好了点,鸭鸭 睡下后,居然没有再咳嗽。   卢斯琴忙完,抱歉的说:“孩子有点发烧。”戴着个大金丝眼镜的黎校 长半天一直在看着卢斯琴收拾,等卢斯琴忙完了,方道:“你女儿?”卢斯琴道: “是。”黎又问:“多大了?”卢斯琴回道:“过年九岁了。”黎校长“哦”了 一声,道:“带孩子去看了没有?”卢斯琴道:“还没来得及时间看,前天才到 的。”黎校长奇怪的看了卢斯琴一眼,道:“这孩子不和你生活在一起?”   卢斯琴道:“我们离婚了,孩子在山西平遥,和她爸爸生活。”黎校长 仿佛感到自己在有意识打听人家隐私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就转了个话题,对身 边的年轻人道:“等一会,你找辆车,把孩子送到校医院检查一下。”复又转回 头来,对卢斯琴道:“小林,校办秘书。”   那年轻人对卢斯琴点点头,道:“林明海,叫我小林吧。”林明海问卢 斯琴道:“你这有没有电话。”卢斯琴道:“在隔壁。”林明海道:“我去打个 电话。叫他们派个车。”卢斯琴道:“不用,我一会儿用自行车推过去。”黎校 长道:“学校车很方便。”   卢斯琴带着林明海到隔壁父母房间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林明海回来 道:“今天年初一,大概师傅们都在家过节,也许迟点到。”黎校长道:“时间 不能耽误,孩子看病要紧。”他转身对卢斯琴道:“等会孩子起来,抓紧往医院 送,林秘书帮着你。”   黎校长站了起来,对卢斯琴道:“我还要再转几个老同志家,这孩子送 医院的事交给小林了。”卢斯琴笑着谢了。黎校长又对林明海道:“你在医院不 要走,一直到孩子检查的结果出来,回来向我汇报一下。”黎校长说得那么郑重, 林明海忙着答应道:“黎校长,你放心好了。”黎校长还不放心,又道:“要是 有什么费用方面的问题,你先代我签字好了。”说完,转身对雪儿笑道:“再见, 小吴老师。”雪儿笑着点点头,红着脸道:“校长再见。”   等黎校长走后,卢斯琴就将鸭鸭唤起,穿上衣服,雪儿在一边道:“孩 子梳头,我来吧!你去忙你的。”林明海道:“这样,你的自行车有气吗?”卢 斯琴笑道:“我的车子就是每次外出都要打气。”林明海笑道:“那就我来打气 吧!”卢斯琴将打气筒找出,交给林明海,掏出车钥匙,道:“车子在楼下,红 色的,代劳了。”林明海出门后,卢斯琴忙着将要带的钱物找出来,一边匆匆忙 忙将早晨剩的咖啡一口饮尽。   这边雪儿给鸭鸭先洗了脸,只见鸭鸭脸色黄蜡,精神委顿,完全没有了 昨天的神气。她给鸭鸭梳了个马尾辨,卢斯琴又倒了一杯水,要鸭鸭全喝下去。   等一切收拾完,雪儿提着卢斯琴要带的包,三人下楼。林明海已经将自 行车推到了门口,卢斯琴让鸭鸭坐上车,对雪儿道:“你要有事,你就走吧!” 雪儿笑道:“大过节的,能有什么事?我就跟着去一趟,万一有什么事情,正好 能帮把手。”这边林明海从卢斯琴接过车子,道:“车子我来推。”卢斯琴又将 一件旧棉衣披在鸭鸭身上,林明海方推着车子,几人往校医院走去。   由于是过节,又是十点左右,校医院里竟没有几个人,挂号的护士一见 几个人进来,就知道来了急诊病号。   内科的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医生问:“怎么啦?”,卢斯琴道:“咳嗽好 几天了,一直发低烧。”女医生拿起温度计,对鸭鸭道:“量一下体温。”边道: “孩子咳嗽那么长时间,怎么不来看,要转成肺炎,怎么办?”说着拿出一份病 历,道:“姓名。”卢斯琴道:“卢小丫。”,女医生道:“几岁了?”卢斯琴 道:“八岁。”卢斯琴解开鸭鸭的棉袄,将温度计塞到孩子的腋下,女医生又让 鸭鸭张开嘴,看了一下,将听筒戴上,在鸭鸭的胸部听了一会,又让鸭鸭返过身 子,在背上听了一会,皱着眉头道:“你这孩子耽误时间太长了,肺部还有罗音, 就怕是肺炎。”卢斯琴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女医生将体温计从鸭鸭取出,一看, 道:“你看,都39.6了。”   女医生又拿出一个检查单,填了几个字,道:“去化验一下血。”卢斯 琴带着鸭鸭出去,雪儿也跟出去。这边林明海过来对女医生道:“杨医生,麻烦 你了,这是卢老的外孙女,黎校长特别交待的。”女医生脸色变了一下,头也没 抬,道:“知道了。”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卢斯琴带着鸭鸭,拿着化验单回来,杨医生看了 化验单道:“你女儿的白血球偏低,病毒性肺炎?要确诊,还要拍个片子。”卢 斯琴分不清细菌性肺炎和病毒性肺炎有什么不同,只知道反正是肺炎,那么就要 吊水。杨医生继续道:“先打针吧,等会办一下住院手续。”   林明海过来道:“杨医生,最好拍个片子。”杨医生笑道:“会的,我 会安排,你放心。”   杨医生写了个药方,交给卢斯琴道:“去交费,拿药。”雪儿接过单子, 说:“我去吧!”卢斯琴说:“等会。”说着就从包里掏钱,雪儿道:“我这 有。”说着就快速走了出去,一会儿,就将几支方子上开的药拿了回来,杨医生 道:“你先去打针。我来安排病房。”等卢斯琴带着鸭鸭打好针,杨医生已经将 病房安排到内科病房,原来因为是春节,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回家过年了,整个病 室,三张床,只有鸭鸭一个人,鸭鸭刚躺下来,一会,刚才给鸭鸭打针的女护士 过来给鸭鸭吊水,杨医生帮着把护士将水吊上,她突然看到鸭鸭的手溃烂肿胀成 胡萝卜似的,吓了一跳,道:“孩子这手怎么成了这样,你们大人这么粗心。” 卢斯琴红了脸,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杨医生对护士道:“一会儿,你给孩子的 手抹些消炎膏。”又对卢斯琴道:“我姓杨,有什么情况,可直接找我。”   等一切都安排好。林明海对卢斯琴道:“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打电话 到校办好了,今天我值班,电话,你知道吗?”卢斯琴笑着站起来,道:“知 道。”林明海笑道:“那好,我先走一步。”卢斯琴回头看见雪儿还坐在鸭鸭的 床边,就对雪儿道:“你忙一上午了,也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你回去吧!”雪儿 笑道:“你怎么解决?”卢斯琴道:“我还不饿。”   雪儿笑道:“你早晨就没吃饭吧!这样,我吃了饭,再给你带点儿饭。” 卢斯琴笑道:“哪能再麻烦你,我能解决。”雪儿道:“等着,我吃了饭,就回 来。”卢斯琴六神无主的笑笑。   等雪儿走了,卢斯琴才感到这春节期间,在医院里呆着的孤寂,病室里 外,都寂静无声,有时能听到一边厕所里传出的“哗哗”的水冲洗便池声。远处 不知哪个宿舍,还是房间,有人在放小提琴独奏《粱祝》,这美而幽怨的曲声, 对那在收听的主人也许是一种放松,而此时此刻的卢斯琴正对着了自己孤寂而无 助的心情,不由泪水涟涟,恨不得找个无人处,痛哭一场。   大约12点半,门推开了,原来是雪儿,后边跟着杨光。卢斯琴站起来, 对杨光笑道:“你怎么来了。”杨光道:“上午,带我儿子来看感冒,听雪儿说 的。”卢斯琴道:“你儿子呢?”杨光道:“送回家了。我怕带来感染了鸭鸭。” 卢斯琴知道这是杨光的细心之处,也颇为感激,联想到人家自己孩子还在生病, 却来看自己的女儿,心中无可如可,一阵感动不知如何说起,又不由流下泪来。   杨光和雪儿见卢斯琴突然流下眼泪,以为是鸭鸭病不好,这边见鸭鸭睡 的好好的,不由心中好生奇怪。   卢斯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掏出手绢,擦拭了眼角一下,掩饰 道:“今天,要不是雪儿,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好。”   雪儿拿起一个暖瓶道:“这是我妈下的鸡汤面条。”说着打开盖,道: “你尝尝,味道不错。”卢斯琴感激的道:“谢谢。”站起来,拿起勺子喝了一 口,对鸭鸭道:“鸭鸭,醒醒,来吃点东西。”杨光见状,就把鸭鸭扶起来,卢 斯琴喂了一口,也许是饿了,鸭鸭自己端起盛面条的盆子吃了起来。   杨光在一边看着孩子饥不择食的模样,不由斜睨了雪儿一眼,悄声道: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不如草……。”雪儿一笑。卢斯琴听见,只好 暗暗叹了口气。   杨光由于家中有个生病的孩子,一会儿就要走,她掏出10元钱,笑道: “这个给孩子的压岁钱。”说着塞到鸭鸭的枕头下,卢斯琴来不及阻拦,只好笑 着算了。雪儿一直陪着卢斯琴坐到五点,看水已经吊完,没有其它事情,就告辞, 说了明天再来。   第二天一早,鸭鸭就醒了,卢斯琴赶紧扶着她上了趟厕所,卢斯琴看她 精神好了点,就给她冲了杯奶粉,鸭鸭慢慢的将一杯牛奶都喝完了,卢斯琴才松 了口气。   跟着护士又来抽血化验,吊水。由于昨天的吊水,鸭鸭今天病情大为好 转。   年初二晚上,卢斯琴正在和雪儿在病房里聊天,突然黎校长出现了,他 拿着一个很大的洋娃娃,后边跟了一个年轻女孩,见到黎校长进来,卢斯琴和雪 儿赶紧站起来,黎校长笑道:“我女儿来看看你和孩子。”女孩很年轻,皮肤洁 白,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   ★★第七十二章 黎晓琳雅趣读研 卢斯琴开解困惑   却说卢斯琴一看见黎校长带着一个年轻女孩进来,赶紧站起来,黎校长 介绍过自己的女儿,那女孩主动过来和卢斯琴握手,道:“黎晓琳。”卢斯琴拉 着雪儿手,笑道:“我的同学,吴雪儿。”雪儿亦笑着和那女孩点了点头。   黎晓琳把花交到卢斯琴手中,道:“我和爸爸来看看你女儿怎样了,病 好点了没有。”黎校长也走过来看还在酣睡的鸭鸭,顺便将洋娃娃放到孩子枕头 边。   卢斯琴请黎校长和黎晓琳坐下。黎校长笑道:“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 走,我女儿很想来看看你,晓琳,你们多坐一会儿。”说完又问道:“你女儿好 点了吗?”卢斯琴道:“好多了,基本不咳嗽了。”黎校长满意的道:“我们的 医生还是不错的。”黎校长坐了一会儿离开了。   卢斯琴请黎晓琳坐下,笑问:“你在哪儿上学?”黎晓琳眼睛很亮,一 头浓密的黑发披在头上,人没说话先就笑了,显见是个很活泼,开朗的人,她道: “我还没结婚,上班了,在中科院科学史所。”卢斯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学 生呢!”黎晓琳笑道:“我都30了,听爸爸说,我们应该一般大。”黎晓琳指了 指吴雪儿笑道:“这个小妹小,最多也就是23、4岁。”雪儿笑笑,点点头。卢 斯琴问:“你在哪儿上的学?出国了吗?”黎晓琳笑道:“我是78年科学院研究 生院的第一届毕业生。从美国才回来。”“是吗!”卢斯琴大感兴趣,继续问道: “真羡慕你,跑那么远。”   黎晓琳笑道:“说来话长,我当时刚刚从农村上来,碰上科学院研究生 院成立,招首届研究生,我爸爸让我试试,没有想到,一下居然考上了。”卢斯 琴羡慕的说:“你的命真好。”卢斯琴道:“我们第一届有800人,大多数都是 30岁上下的人,那时我们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五花八门,有在文革中被打成狗 崽子的黑五类子女,有多年混迹江湖的右派余孽,也有怀才不遇,牢骚满腹的落 难公子,这群人齐集一堂,除了大伙儿外语不通外,几乎各种社会知识都齐备 了。”黎晓琳滔滔不绝的娓娓道来,引起了卢斯琴和雪儿笑了起来。   黎晓琳继续道:“那时研究生院设在原来的林学院,我们住在主楼的3、 4、5,楼下是教室,几百人就地啃着玉米面窝头,咸菜疙瘩,就像当年抗战时的 延安,大家一块儿切磋学问,针砭时弊,痛骂“四人帮。后来那些老外教师也不 时来参加我们的窝窝头大餐,和我们一起大嚼窝窝头,喝小米糊糊。”   卢斯琴笑道:“这样的研究生院恐怕也是闻所未闻。”黎晓琳笑道: “虽然条件很差,给我们上课的倒有许多大师,我记得你父亲就给我们上过课。” 卢斯琴笑道:“是的,我听父亲说过。”黎晓琳笑道:“我很奇怪,你那时怎么 不去考。”卢斯琴有些尴尬的道:“我哪有你的命好,我那时还在山西呆着呢。”   黎晓琳笑道:“我也是瞎碰,一九七九年中美建交,记得那年十月,有 个美国老师,Mary Water小姐,向我们几个同学传授了申请美国大学研究生入学 的窍门。结果消息迅速传开,你知道我们班里什么人才没有啊,有的人在内蒙古 开车当司机当了十年,有的人在北大荒开了六年的拖拉机,还有在新疆石河子种 棉花种了七八年的,有大学生,中学生,自学成才者,这些人的活动能力丝毫不 亚于那些活跃在政坛上的人物。近百名同学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几个月的联系 的结果是,许多人从美国大学获得了助学金,于是一个就像“文革”那样的群众 运动,一轰而起,数百名同学飞往异国他乡。学校当局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美国 方面则绿灯大开,倒是科学院外事局的人忧心忡忡,审查各人的“资格”,那时 人事制度还是延续过去那一套,可是这是一股“革命洪流”,锐不可挡。”黎晓 琳讲到这儿,愈加兴奋,笑道:“结果是我们这些人成了这场出国革命的前驱, 先锋。说老实话,全国性的留学潮还是由我们这八百人启动起来。所以我们自嘲 为八百壮士。”   雪儿羡慕的盯着黎晓琳大谈特谈,黎晓琳的口才实在不错,   她笑道:“不是在那儿上学,我们恐怕很难听到那些大师齐集一个单位 上课,那时有许多国际知名学者来校讲课,例如我听过李政道先生在科学会堂讲 “统计力学”和“量子色动力学”。每次李坐着“大红旗“来,只要“大红旗” 来了,我们就猜出来大约哪个李政道式的大教授又驾到了。每星期李老师要请几 位学生与他一起吃午饭,就像现在的“工作午餐”,我有幸参加了一次,那时我 们还不懂怎么和这些大师打交道,看到满桌子美式大菜,我们都紧张的要命,忸 怩着,谁也不敢下筷子。在饭席上,李政道教授对我们很亲热地说话,中文中夹 着英文,有时话题很严肃,可是到了李的嘴里,听起来就是那么有趣。”   黎晓琳讲到这里,又笑道:“哪天给你看看我们当时上课的照片,看看 当年那些国际知名的教授有多土。”说完哈哈大笑。   卢斯琴也笑道:“这些照片挺珍贵的。”黎晓琳笑道:“那当然,来校 开课的,都是当时国内的顶尖学者,如彭桓武先生像个农村老汉,他给我们上理 论物理课,黄昆先生授固体物理,邹承鲁先生上分子生物学。谈镐生先生还客气 的在课堂上与学生递烟,和自己的弟子一起吞云喷雾。记得课上,他们总要拿出 几个当时最受人关注的问题介绍给大伙,老教授们神采飞扬,言谈行云流水,很 是精彩动人。   卢斯琴对一些老教授并不陌生,由于父亲经常在家中提到这些人,过去 在北京家中,在科大路上或者科学院有时也遇见过,特别是一场文革,批斗会上, 海报上也能看到他们的大名,故耳熟能详。听到这里,不由笑了。   这是鸭鸭翻了个身,卢斯琴赶忙去看看,原来是她要上厕所,卢斯琴转 身对黎晓琳笑道:“你等一会儿。”   黎晓琳点点头,笑对雪儿道:“你现在上班了吗?”雪儿笑道:“在科 大附中代课。”黎晓琳笑道:“现在孩子们不好教吧!”雪儿道:“不是孩子不 好教,而是他们的父母的要求太高。”黎晓琳道:“我在农村下放时,也代过两 年课,不过那时课简单,学校要求也不严。”卢斯琴扶着女儿回来,对鸭鸭道: “鸭鸭,阿姨来看你。”鸭鸭抬起头,对黎晓琳笑了一下,黎晓琳点头,笑道: “你的女儿很像你。”   卢斯琴笑道:“这孩子命比我还苦。”黎晓琳第一次来看卢斯琴,对她 的个人情况还不大了解,听卢斯琴话中有话,不敢冒昧就问,于是笑笑。   卢斯琴笑道:“我倒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联系出国的,要如何办手续。” 黎晓琳道:“这说来话长,你要详细了解的话,哪天我们长谈。”说完笑笑,继 续道:“我还记得那时,科学院从我们这帮人中间选拔了百十名年龄较小的,在 玉泉路办了一个“出国班”,我听到消息已经晚了。因此我们的研究生院”第一 届的,分成两拨:一拨“林学院的”,另外一拨是“玉泉路的”。我们这两拨子 人平时联系不多,但都是铆足了劲想出国,这当然和给我们上课的那些外籍教师 有关,没有他们的鼓动和暗暗给我们出主意,我们也是两眼一抹黑。“玉泉路” 的那帮人条件比我们好,他们有“组织安排”的特别待遇,我们这些人,林学院 一伙,除了李政道按CUSPEA,带走几个外,其余人都是干著急。   卢斯琴笑道:“万事开头难,由你们把路开通,后面这些人要好多了。 “   黎晓琳道:“那可不,这么多年过来,我还是留恋当年那一段在研究生 院的生活,虽然我们那时都很穷,连下个馆子都舍不得,可是当时大伙都有种拼 命精神,我有个同学,此人当年38岁,刚见面,以为是蒙古汉子,满嘴的烙腮胡 子,一问,还是北京人,自述在草原上生活了10年,每顿饭要吃四个窝头,称这 四个窝头为王、张、江、姚“四人帮”,每消灭一个窝头,都要哈哈大笑,大叫 一声,消灭了王洪文,消灭了张春桥。”   卢斯琴笑道:“这人倒挺有意思。”   黎晓琳笑道“由于他年龄比我们大的多,我们都叫他老大哥。他也比别 人敢讲话,他有次说,文革中,看过一个红卫兵小报报导,说美国哈佛大学有所 费正清研究所在收集文革大字报,那时他就到处张扬,一旦有机会就到哈佛去, 他就会把当时的纽约时报1966年以来的文章统统看一遍,开创一门学问,叫“文 革学“,搞几部专著出来,争取拿”诺贝尔奖金。然后他把这笔奖金拿出来,在 美国办一个文革博物馆。他讲到做到,人家拿十二分劲头学习,他是只要睁开眼, 就干活,那是他的原话。”   卢斯琴失笑道:“他的文革博物馆怎么也是建在中国,怎么能在美国,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怎么没有听说过。”   黎晓琳笑道:“反正我知道他出国了,至于拿没拿到诺贝尔奖金,那一 定是还没有,不然还不是铺天盖地,到处都在宣传。”   卢斯琴道:“看来你们同学中各种人物都有。”   黎晓琳笑道:“这也就是文革十年锻炼出来的一批特殊人才,高度的政 治敏感,好像人人都有一种复兴中华的使命感。但是,最让我感动的还是那批教 我们的老师,这些人才是中国的栋梁,历史的英雄。”   黎晓琳说到这里,人似乎非常激动,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晚上10点。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鞭炮,接着就是腾空而起的绚丽的烟花,给安静的 科大校园又增添了一些梦幻和绮丽。      ★★第七十三章 烧纸钱戏说红楼 忆游学感知哈佛      经过两天的治疗,到第三天早晨,鸭鸭的病情已经明显好转,今天一早, 杨医生来看了鸭鸭,检查了一下,说明天就可以停止吊水,改为每天打一次针。   鸭鸭今天的精神也特别好,早晨醒来,突然提出要吃苹果,卢斯琴削了 一个,鸭鸭吃了,又喝了大半碗稀饭,这让卢斯琴内心轻松了不少,她将剩下的 稀饭就着榨菜丝吃了,让鸭鸭坐起来,把床铺整理了,又将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 奶粉摆好。   到了九点,护士来吊水,卢斯琴小心翼翼的问:“我今天想办出院,可 以吗?”护士道:“杨医生一会儿来,你对她说好了。”护士从盘子里拿了温度 计,放到鸭鸭腋下,道:“等着吧,杨医生一会儿就过来。”   卢斯琴走到门口,只见医院门口的几棵高高的雪松,郁郁葱葱,医院门 口渐有些人走动,有的人在挂号,拿药,卢斯琴突然内心有一种立刻就想逃离医 院的感觉,心中暗暗祈祷鸭鸭快点好起来。      到了九点半,雪儿又来了,笑吟吟的,端着一暖瓶。见到鸭鸭前两天吊 水时,都是在睡眠中,今天看到她睁着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见到雪儿进来,抿 嘴一笑。   雪儿笑对卢斯琴道:“鸭鸭知道看到人笑了,看来大有好转,是吗?” 卢斯琴笑道:“是的,我正盘算着出院呢?”雪儿指着带来的暖瓶,笑道:“我 带来了鸡汤馄饨,吃不吃?”卢斯琴笑道:“难为你,老远程着来。”雪儿道: “没啥,我来喂鸭鸭,鸭鸭,你吃不吃?”鸭鸭一听说是馄饨,就挣扎着要坐起 来。   卢斯琴赶紧过来道:“不要别了针。”说着抬起鸭鸭的胳膊,在鸭鸭的 背后多垫了枕头。雪儿打开暖瓶盖,立刻从暖瓶里冒出一股浓郁的鸡汤的香味, 就见鸡汤上飘着几片嫩黄的笋片和葱绿的葱丝,她拿起调羹,卢斯琴道:“我来 吧!”说着歪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接过雪儿手中的调羹,舀了一勺,鸭鸭张开嘴 吃了,不由羞涩的一笑。卢斯琴笑了一声,道:“妈妈,照顾的好吧。”鸭鸭宛 而一笑。卢斯琴一笑,道:“不要笑,今后不要忘了我,我就满意了。”   雪儿一边听了,微微一笑,道:“这水恐怕要吊到下午二、三点。”   卢斯琴道:“差不多,等会儿,你帮我个忙,我回去一趟。”雪儿道: “你放心,我反正没事。”卢斯琴一边喂饭,一边笑道:“昨晚那个黎晓琳挺有 意思的。”雪儿道:“听她一说,才知道最初的留学热还有那么回事。”卢斯琴 道:“她在北京,再加上这么个单位,自然消息灵通。”   雪儿笑道:“看她那样,好像还没有谈朋友。”卢斯琴笑道:“我也有 这个感觉,这人只要见识多了,特别是像她那样到处跑来跑去的人,见识的人也 多,自然眼光就高。一般人哪会在她的眼里。”   雪儿道:“这人只要书读多了,见识广了,就什么都不怕。昨晚,我看 黎晓琳,好像她这人生来就不怕事的。敢说敢为。”卢斯琴笑道:“这和她爸差 不多。”   卢斯琴说到这里,低下头,从床头柜下,拿出一包药和其它物品来,道: “你帮我看一下,我到家里收拾一下就来。”   卢斯琴回到家中,把地拖了一遍,又把被子晾到晒台上,此时已近中午,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周围一些人家的电视机还在响着,卢斯琴突然想起家里连 台电视都没有,怪不得每次回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趁着鸭鸭在这儿,去商店 看看,买台黑白电视,也免得孩子闲的什么事都没有。   突然有人敲门,卢斯琴感到奇怪,赶忙去将门打开,一看是杨光,只见 她提着一网兜苹果,香蕉,杨光对卢斯琴笑道:“刚才去了医院,只有雪儿在那 儿,雪儿说你准备出院了,所以我就干脆把带来给孩子吃的顺便也拿过来。”卢 斯琴笑道:“快请进,我是打算今天出院,反正明天吊水就结束了,改在每天打 一次针,我还在医院呆着干什么?”杨光将苹果放到厨房里。   看见家里收拾的清清爽爽,笑道:“难得啊,收拾的那么干净。”卢斯 琴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脸一红,道:“这可见我这个人平时是懒透了,这要不是 家中太脏了,人也容易生病。我才将门窗打开,让新鲜空气进来,吹一下。”杨 光笑道:“你以为我比你勤快吗,我也学不来那些上海人的假干净。恨不得跪在 地上用舌头把地板舔干净。”卢斯琴笑道:“你怎么那么会损人,我没看到那家 上海人是这样。”杨光笑道:“这是一个小说里写的,从那以后,我就对上海人 有了这个印象。”卢斯琴笑道:“什么小说,这个作者也太刻薄了。”   杨光道:“还有更刻薄的呢,你没有听人家说过吗?上海人把当地人都 当成乡下人,北京人把除了北京以外的全国人都当成自己的部下。”卢斯琴失笑 道:“这把我们北京人也挖苦,我是北京人,就没有这个想法。”杨光道:“你 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有一次,我到北京去出差,感觉北京的公共汽车上的售 票员都比中科院的院长还牛哪!”卢斯琴倒了一杯水,道:“喝水!”   杨光环顾左右道:“不过还是略嫌冷清了些,孩子在这儿,要有台电视 多好。”卢斯琴笑道:“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刚才还在盘算买台电视呢,可是 我想买台新的不划算,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了,就看几天,鸭鸭一走了,没人看, 还不是摆设。”   杨光道:“我们隔壁一个人要出国,不回来了,正在处理家中的旧东西, 我看也有录音机,电视,你要的话,我来跟她谈谈。”   卢斯琴笑道:“其实,我也不要什么好的,能看个新闻就成。”杨光道: “那当然,新闻都不能看,要它干什么?”   卢斯琴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杨光道:“要不我先去看看能 不能看。”卢斯琴道:“不用。”她看了一下表,已经十点半,道:“我带着车 子,能看,我就立刻拉回来。”   12点半,当卢斯琴匆匆回到医院时,看到雪儿眯着眼,歪在病床边的椅 子上。卢斯琴抱歉的道:“对不起,来晚了,你吃了没有。”雪儿道:“我把剩 的馄饨汤喝了,不饿。”卢斯琴拿出一袋面包道:“吃点,大过节的把你绑在医 院里,真不过意。我刚才和杨光出去,把人家一台旧14寸电视搬回来了。”雪儿 接过面包,笑道:“多少钱?”卢斯琴笑道:“人家要200,杨光可真能侃价, 什么叫寸土必争,寸利不让,我可见识了,回来,我还笑她将来准是做生意的材 料。最后120元买了下来。”说着坐了下来,看了看药瓶,道:“最多到一点就 完了。我去办一下出院手续。”   过了会儿,杨医生过来,后边跟着卢斯琴,杨医生仔细给鸭鸭检查了一 下,看了看舌苔,道:“回去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暖。”   卢斯琴笑着对杨医生道:“多谢你这几天照顾。”杨医生笑着:“这是 应该的,黎校长特别关照,我们哪能不小心。回去注意,不要受凉就行了。”说 着,她又加了一句:“你爸爸不是卢教授吗?”卢斯琴感到杨医生问话有些奇怪, 回说:“是呀!”杨医生笑道:“怪不得我见了你那么面熟,在北京的时候,我 到你家给你爸爸检查过身体。”卢斯琴道:“是吗?”杨医生笑道:“当时院长 交给我的任务是给一个国家级专家看病,那时还是文革时期,我刚刚从学校里出 来,还是个小姑娘,第一次给这样一位大师看病,心里还发虚呢。”说完哈哈笑 了起来。卢斯琴记了起来,那时爸爸刚刚从牛棚里出来,记得还是周总理指示。 不由笑笑。   卢斯琴将鸭鸭衣服穿好,把床铺铺好,所带来的杂物统统装到几个袋子 里,一个护士进来,把床铺上的垫单,被子掀起,丢到一边。   卢斯琴领着鸭鸭,雪儿提着包,走出医院。   此时,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西斜,校内仍然没有多少人走动,雪儿将几 个包都挂到自己车的车把上。卢斯琴要鸭鸭坐到自己的车上。鸭鸭把腰一扭,道: “我不干。”卢斯琴笑道:“呀!这病才好,就不听话了。”雪儿道:“走走也 好,她这两天睡着不动,出来走走,也能散散心。”   呆在医院几天,一旦看到明晃晃的太阳,卢斯琴也觉得分外轻松,心情 自然是十分好,道:“等回到家,我来给你们做汉堡包吃。”几人一路走来,只 见昔日上课的2号教学楼空空荡荡,旁边的图书馆也是冷冷清清,倒是水上厅下 的一个池塘里有几只麻雀唧唧喳喳。      走进家门,到了自己屋子,鸭鸭一眼看到一台米色的电视机放在五閗厨 上,立刻就将电视扭开,可是只能看到满屏的雪花。卢斯琴走过来,道:“天线 都没有拔出来,能看到什么!”说着,将天线一拔长,转了几个方向,立刻视频 上出现了人影,但是声音还不大好听,又转了几个频道,也有声音清楚,图像不 清的,还有图像清楚,声音杂乱的,只有一个合肥台还好一点。正是合肥春节晚 会的回放,卢斯琴笑着对鸭鸭,道:“将就点看吧!”鸭鸭趴在椅子上看了一会, 突然自己爬上床去,坐到被窝里,眯着眼看。   雪儿又坐了一会儿,卢斯琴拿出苹果,给了雪儿一个,道:“这两天, 张老师在忙什么?”雪儿笑道:“不知道,好像天天在宿舍里研究红楼梦。”卢 斯琴笑道:“他倒有这个闲情雅致。”雪儿道:“他什么书不看,看完“三国” 看“水浒”,听说红楼梦已经开拍了,整天抱着红楼梦看。”      雪儿从卢斯琴家中出来,走到路口,突然想去看看张天喜在干什么。走 到张天喜宿舍门口,就闻到从门缝中透出一股浓郁的香味,敲敲门,张天喜将门 打开,只见室内云烟氤氲,原来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花瓶,瓶子里插了几支 香,雪儿笑道:“这味道倒不错,你是在悟道参禅?”张天喜透着一些神秘的笑 容,道:“这是在祭奠我的母亲呢!”雪儿这才看见桌上斜放着他的母亲的肖像 照片。   雪儿笑道:“人家都在过节时烧纸钱,你怎么不烧?”张天喜道:“连 贾宝玉都反对烧纸,古人对烧纸都有看法,我为何要烧。”雪儿笑道:“红楼梦 里哪有这一段,你又在瞎说。”张天喜笑道:“我这可不是瞎说。”说着拿出床 边放的一部红楼梦来,翻到第五十八章,指着几行道:“你读读看?”   雪儿低下头,坐到床边,原来这一节是说得:藕官为祭奠死去了的药官, 烧纸挨打之事,引起宝玉的一番议论,只见“宝玉道:“以后断不可烧纸钱,这 纸钱原是后人异端,不是孔子的遗训。”不由抬起头,噗嗤一笑,道:“这曹雪 芹真正有见识,200年前,就认为烧纸是一种不良风俗,加以反对呢。”又低下 头,继续读到:“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就可 感格了…….。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以后快命他不可再烧纸。”突然心 有所感,默默不语,想到自己父亲已经去世十几年,自己从来没有给他烧过一柱 香,今天就借着这根香,为他烧上一柱,想到这里,就向张天喜道:“你也拿出 一根香来,我给我父亲烧上一柱,祝他老人家一路走好。”   张天喜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长盒来,道:“这里有茉莉花的,檀香的, 你选哪一种。”雪儿拿出一支檀香的,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复挑了一支茉莉花 的,道:“还是茉莉花的,闻起来一种淡淡的花香味儿。”说着插了到花瓶里, 张天喜将香点着,只见那支香缓缓的放出一股烟气,向上飘去。      这边,卢斯琴见雪儿走后,就走去看鸭鸭,原来鸭鸭已经靠在床上睡着 了,自己忙了一上午,也感到又累又饿,连忙到厨房里,下了几根面条,掰了几 片大白菜的菜叶,撒了些盐末,就着榨菜,吃了一碗,浑身才热乎起来,接着一 阵困意朦胧,不由倒到床上,盖了一件大衣,睡去。      睡梦中,突然听到门口有轻轻的敲门声,她问了一声:“谁?”外面一 个女声:“我!黎晓琳!”卢斯琴一看,原来屋外早已经漆黑一团,正不知道几 点了。急忙开了门,笑道:“亏你能找到我这儿来,不大好找吧!”黎晓琳走进 来,道:“我爸爸告诉我的。”卢斯琴拉着黎晓琳进了父母的房间,将台灯打开, 让黎晓琳坐下,说:“你是喝咖啡还是喝茶?”黎晓琳道:“我只喝白开。”卢 斯琴倒了一杯凉白开水,也坐下道:“你准备在合肥呆多少天?”黎晓琳道: “我把这些年的假都放到一起,请我们领导审批,大概要到四月份才回去上班。 正好,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书。”黎晓琳嘻嘻哈哈的笑着,卢斯琴忙将房 门关上。   黎晓琳道:“你女儿怎么样了?”卢斯琴道:“基本好了,多谢你的关 心。”黎晓琳问道:“我看你好像是一个人,有什么打算?”卢斯琴道:“我一 直在准备托福,打算毕业后出去。”又笑了一下说:“我一直想找个熟悉这方面 的人咨询一下,这下,现成。”黎晓琳笑道:“确实不假,我自从研究生毕业后, 被单位派出去,到欧洲、美国游学好几次。”   卢斯琴笑道:“你去了那些地方呢?”黎晓琳昂起头,想了想道:“欧 洲的剑桥,美国的哈佛。”   卢斯琴不打算打断她,让她能慢慢的能回忆出来。黎晓琳突然抿嘴一笑, 道:“你知道我每当进入这些国际知名大学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卢斯琴微笑着,没有回答。黎晓琳笑道:“感觉我就像一个精神乞丐, 我仿佛感觉到过去所受到的教育到这里都化为了乌有。比如,我有一次在哈佛, 面对着这红楼白窗,红色的枫叶几乎不能自已的落泪。那一天,我真的感到很悲 哀,真的很悲哀。”卢斯琴静静的仔细听着黎晓琳往下说,她知道假如自己在这 种场合,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黎晓琳道:“我就像从一个苍夷荒蔓的荒郊野地来到一个人间的伊甸园, 当我徜徉在闻名于世的哈佛校园和哈佛广场中,会感到强烈的学术气息和自身知 识的极度的贫乏,呼吸着自由奔放的哈佛校风,享受着这一分感动和舒畅。我常 常在想假如没有出国机会,我能…….。”   讲到这里,黎晓琳喝了一口水。卢斯琴笑道:“你说得都让我自惭形秽 了。”      ★★第七十四章 信口戏谈蜡像馆 笑言当年老油牛      黎晓琳笑道:“真的,我是一进入哈佛校园,就开始流眼泪,我不知道 这是为何?”卢斯琴笑道:“你一定感情上受到了极大的触动。”黎晓琳勉强笑 道:“那是肯定,也许哈佛的环境使我想的太多,自己是怎么挣扎着出来,这一 切都使我泪水涟涟。”卢斯琴安慰道:“不管怎么,这一切都过去了,你应该高 兴才是。”   黎晓琳一下感到不安起来,笑道:“你看,我们才认识两天,我就和你 谈这个。”卢斯琴笑道:“其实从小我们就知道,不过没有见过面罢了。”卢斯 琴慢慢回忆道:“我是72年下放到山西,你呢?”黎晓琳笑道:“我也是72年下 去的,是下到内蒙建设兵团。在兵团,我呆了四年。”卢斯琴把手一翻,道: “我是你的两倍。”   黎晓琳笑道:“那你对中国的下层比我要深刻的多,说老实话,我现在 还能记得的就是草原上的蓝天白云,骑在马上的牧民,乌梁素海是我下放的地方。 能回忆的就是深深的望不到边的芦苇荡,湛蓝湛蓝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我在 乌梁素海边4年,至今还能感受到夏日的乌梁素海是那么生趣岸然,冬日的一望 无际,苍茫的冰海,枯黄的苇子,飞翔在荒漠中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鸟儿,虽 然过去只将她和贫困、寒冷和劳累连在一起,分别10多年后,才知道原来她还有 那么多情浪漫的色彩,那么富有诗情画意。”   卢斯琴笑道:“你对大草原留下的全是美好的回忆,看来,对你来说, 下放还是值得的。”黎晓琳道:“我这人就是这样,对生活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 不管干什么,都是人生的一次磨炼。难道山西留给你的尽是痛苦吗?”   卢斯琴笑道:“这倒不是,我喜欢山西人的直爽,喜欢山西人的民谣, 喜欢山西的拨鱼儿。当然,我更想能出去一趟,看看外面的世界。”   黎晓琳笑道:“真的,人生有时有许多最近意想不到的东西,我记得一 个科大流传的故事,在七十年代初,科大才搬到合肥时,校园原来是合肥师范学 院的旧址。那时合肥师院解散了。留下的校园给了科大。合肥师院原是个文科学 院,除了几栋教室楼和学生宿舍外,没有实验室,没有工厂,没有足够的电源, 水源,煤气等理工科系所必需的基础设备。科大在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建设。”   卢斯琴道:“是的,我们刚搬过来时,校园可是又小又破。”   “一九七一年,科大成立了一个制砖厂。而工人是各系的教授,讲师, 他们有著名爆炸力学教授,也有统计学的专家,教授天体物理的讲师,个个威名 赫赫,一共12个人,加一个老工人,后来人们戏称他们是耶稣和他的12门徒,他 们自称自己是“老油牛”。Dear O-3,Old Oiled Ox。这些大知识分子个个衣衫 褴褛,烟灰土垢。拉板车,运煤或运砖坯,干起活来,分外卖力,后来科大校园 里的化学大楼,就用了他们那时烧制的砖。   卢斯琴失笑道:“真的吗?那我以后经过化学楼时可要仔细看看这些大 教授们的制的砖和普通工人有什么不同。”      “据参加过砖厂劳动的老师说,首先脱坯,要先用木模把和好的砖泥制 成砖坯。一个人固定住木模,另一个人把一团泥高高举起,再用力摔进木模。只 有讲师级的年轻人有力气摔坯,教授们则负责扶住木模。我有时想象不出这些才 子们在制作这些砖块是如何把自己的知识运用到生产实践上的。比如拱形砖窑全 用土坯建成,外,指挥他们工作的老制砖工人,不用计算,不用图纸,也不用测 量,全凭眼睛左看右看,就指挥这些书生们建出了一座曲线优美的拱顶。可谓技 艺精良。这让三位国内著名的力学教授佩服的五体投地。”   卢斯琴笑道:“中国的知识分子历来有一种虽沦落阶下囚,其骨气仍能 尚存,什么东西能让这些高傲的知识分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可见这个老师傅也不 简单。”黎晓琳笑道:“这也是这些老头们苦中求乐罢了。”   “还有,那个老师傅不用温度计就能看出炉中的温度,这让那些老师们 惊讶不已,这位老工人,并不太保守。每次休息时,大家围坐在窑边,这时老工 人常向这些普罗米休斯们讲几句烧窑的技术,也许他已真把这些‘老油牛们’看 成他的学徒了。烧窑技术的关键是识别温度,即所谓看‘火候’,一般人对颜色 的辨别力不高,不能区别温度的颜色差别。而烧窑工人则能‘看’出温 度,……。”   卢斯琴笑了一声,想问问黎晓琳,她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她的爸 爸也在其中,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黎晓琳没有注意到卢斯琴的表情,继续道:“司马迁的《史记》提到, 古代的天文学家,能把天上的星按颜色分成白、蓝、黄、红、暗等几类。的确, 除了几颗行星以外,如今有谁能用肉眼分辨出恒星有如此众多不同的颜色?更令 人惊异的是,现代天体物理学同样也把恒星按颜色分类,不同颜色相当于不同温 度,而且,许多恒星的颜色分类,所给出的竟同现代天体物理学由光谱测量所得 到的是一样的结果。这更令许多人不信。”   卢斯琴笑道:“这就是大学问家的气度,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尚痴心 不改。”黎晓琳叹道:“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历来受的就是这种教育,不然怎么朱 自清看着好好的美国面粉,宁愿饿死,也不吃呢?”      卢斯琴笑道:“你可以向你父亲提个建议,在化学楼前,立个碑,上面 可以这样写:某年至某年,中国科大教授XXX,XXX曾经制砖于此。当然最好在科 大建立一个科大著名人物蜡像馆,为他们十二条“老油牛”每人量身定做一个现 场制砖的模型。”   黎晓琳大笑道:“好的,你提出倡议,我们共同来宣传,大家集资,建 立中国第一座科学大师蜡像馆,以此来纪念那些为中国科学做出贡献的前辈。”   卢斯琴笑道:蜡像馆可以起名叫《科学之魂》,当然第一个蜡像首推是 郭沫若老先生,放在大厅,立一碑,刻写他早年的《凤凰涅盘》,象征中国科学 虽然历经磨难,精神不灭。   黎晓琳笑道:“最好再有一间校长室,里面放上一张大会议桌,十来把 椅子,让历届校长坐在里面,由郭沫若同志主持会议,会议内容是:科大的未来 发展研讨会。”卢斯琴笑道:“那科大还有那么多著名教授呢?最好还有一个教 授馆,可以做成一个大会议厅的方式,摆上几十把椅子,把科大的多年的教授们, 不管是死得,还是活着的,统统制成蜡像。大伙正襟围坐开会。”   黎晓琳笑道:“这越说越远了,那么,他们开什么会呢?”卢斯琴笑道: “政治学习呗!”黎晓琳笑道:“不好,不好,那会让这些老爷子们愁死了。”   卢斯琴笑道:“那就让郭老给他们上课。谈谈李白与杜甫”   黎晓琳笑道:“不开玩笑,说真的,这些前辈们吃的苦,我们这一代人 很难想象,你想想,我们那时虽然下放条件很艰苦,但是起码精神上是不受折磨 的,他们这些老头,一面干这么重的活,一面还要接受批判,这就像把一个人放 在火上烤,整个一个现代的普罗米休斯,”      卢斯琴道:“我记得读过《浮士德》中,天使们抢走浮士德的灵魂后, 她们高唱着一首歌,歌词里一句,‘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均能救’,这真 是一句警语。”      黎晓琳道:“浮士德中还有一句话不能遗漏。”说到这里,黎晓琳突然 变得神采飞扬,一对美目顾盼神飞,笑道:“这是我下放以后经常背诵的一段。” 她一字一句,慢慢背诵道:“那少数通晓事理的人,都有几分傻气,不知道明哲 保身,他们向庸众吐露了自己的见解和真情,只落得在十字架和火刑堆上丧命。” 随后,黎晓琳笑道:“其实,我这个人挺怀旧的,……..。”   卢斯琴突然站起来,道:“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下点儿面条,你吃。” 黎晓琳笑着,没有说话,卢斯琴就出去,先看了看鸭鸭,鸭鸭眼睛睁着,好像已 经醒来半天了,卢斯琴道:“要不要上厕所?”鸭鸭点点头,自己爬起来,穿着 拖鞋出去,卢斯琴来到厨房,在锅里放了点水,   回到屋里,只见黎晓琳在看墙上挂的照片,见卢斯琴回来,黎晓琳指着 其中一张最大的,足有50公分的会议照片问:“这是什么照片。”卢斯琴笑道: “这是全国科学大会,瞧!这不是邓老爷子。”黎晓琳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 没有说话。   卢斯琴回到厨房,切了几片葱花,将面条下到锅里,面条下好,又打了 几个鸡蛋在里面,放上葱花,滴了香油,看看鸭鸭正从厕所里出来,摸了摸她的 头,还好,就问:“饿了吗?面条吃吗?”鸭鸭道:“吃,妈,我要吃香肠。” 卢斯琴知道鸭鸭胃口开了,道:“你先吃着面条,香肠可要蒸一下。”鸭鸭道: “我等。”于是卢斯琴给鸭鸭盛了一碗,放到桌子上,那碗里冒出悠悠的热气和 香味儿来,   黎晓琳走过来,看鸭鸭坐在桌子边,低着头在吃面条,卢斯琴道:“喊 黎阿姨。”鸭鸭羞涩的抬头,含含糊糊喊了一声。黎晓琳见状,笑道:“不好意 思。头一回见面。”就从衣袋里,掏出二十元,卢斯琴回头,看到,说:“怎么 是头一回,医院不是见过了吗,这,我不能收。”黎晓琳笑道:“医院不算,这 是家里。”   卢斯琴笑道:“你太客气。”说着,出去盛了一碗面条,道:“这是你 的。”黎晓琳笑着,紧挨鸭鸭身边坐下,道:“你呢?”卢斯琴道:“我还在 下。”说着,出去,一会儿,端了一碗面,坐着床边的小凳上吃。鸭鸭吃的挺快, 嘴里发出吸溜声,卢斯琴道:“鸭鸭,别出声,难听死了。”鸭鸭一下放下筷子, 不吃了,黎晓琳看了一眼,笑道:“你别吓着孩子。”卢斯琴道:“没有办法, 我妈最讨厌别人吃饭出声了,我们姊妹几个就是从小就被我妈管教出来的。”说 着出去,端了一盘切好的香肠,道:“来,吃点香肠。”黎晓琳拨了几片香肠到 鸭鸭碗里,   鸭鸭还是不动,眼眶里充满了泪水。黎晓琳对卢斯琴道:“看,吓着了 吧!”卢斯琴道:“山西人就这个犟种,和她老子一样。”   黎晓琳笑道:“你们家规矩恐怕也不小。”卢斯琴笑道:“我妈那脾气, 我们从小就害怕。”黎晓琳笑道:“所以有其母就有其女。”卢斯琴复对鸭鸭道: “你快些吃,吃了去洗。”      吃了饭,黎晓琳就要把碗拿去洗,卢斯琴笑道:“你是客,还能让你干 活,你放到水池里,我明天一早洗。”黎晓琳笑笑,将碗搁到厨房的台子上。   卢斯琴安排鸭鸭洗了,睡下,回到房间,道:“我们还到隔壁去。”      ★ ★第七十五章 推心置腹友交心 痛斥利弊开新论   在灯下,卢斯琴看着黎晓琳,笑道:“我们虽然还不是太熟悉,恕我冒 昧,我猜测,你还没有谈朋友。”黎晓琳“噗嗤一声”笑道:“你真是聪明鬼灵 精,你猜对了,我是没有。”她仰起头,捋了一把头发,笑道:“说真话,我看 透了,结婚实在没有意思。”   说着,她长吁了一口气:“我这人没有耐心,喜欢到处乱跑,到处游逛, 哪个男人遇到我,算是倒了霉,因为我成天象被鬼缠了似的,成天心魂不定,特 别是美国跑了几次,更加呆不住。”   卢斯琴道:“你说,你到哈佛去,是流着泪水,什么原因,你还没有说 清楚。”   黎晓琳笑道:“你如果在那种场合,你也会流泪,特别是我这样经历过 那十年,下放,眼看着自己的父辈如何被揪来斗去,再看到人家学校就像这神圣 的知识殿堂,知识受到如此的尊重。就觉得我们怎么这么蠢,这十年,害得不光 是数代人,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大倒退,我们不是在解放全人类,而是在挖自己 民族的根。”   卢斯琴笑道:“除了这个感受,你还感觉到什么?”   黎晓琳笑道:“那当然,你不知道,那些天,我想到最多的是什么,是 我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过去在国内时,我找不到中国传统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契 合点,总感到中国传统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甚至有一段时间,对中国的传统文 化非常反感,这让我惴惴不安,怀疑自己成了叛逆。美国,西方也有传统文化, 人家是怎么把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交融在一起的。不论在哈佛,还是在耶鲁,处 处能感受到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水乳交融的例子,有个历史学家唐纳德?弗莱明 说:在哈佛的黄金时代,哈佛大学许多人文学者的基本文化政治思想都是怀旧 的。”   卢斯琴道:“怀旧是人之常情,究竟一个民族之根不能切断。”   黎晓琳微皱了眉头道:“在哈佛,我始终有一种耻辱感,这让我非常痛 苦,觉得自己是来自蛮荒之地,曾几何时,我们还把那些代表人类进步的书籍抛 入烈火中,把自己的校长戴上高帽子,拉上街去游街,将国家最优秀的老师拽到 台上批斗,我们不仅丢失的是自己国家最美好的东西,而且拒绝世界上一切美的 东西,我们那时多么愚蠢。”黎晓琳说到这里,有些激动,脸色绯红。   继续道:“实际,我们过去所受的教育是很片面的,我们那么浮躁,那 么易于轻信,多么易于冲动,但又那么不自知,我想这和我们缺乏一般的社会学, 政治学知识有关,我们接受了过多的极端教育,导致思想太过偏激,而年轻人的 空想的热情一旦被一种极端思想哄抬起来,就会殃及整个社会。”   卢斯琴笑道:“你是说我们的教育有偏差?”   黎晓琳笑道:“这也是我的一时感悟,说不上什么理论,只是看到人家 是怎么办学的,是怎么样培养学生的,心里就像刀割的一般疼。”   卢斯琴道:“你这些观点和你父亲谈过没有?”黎晓琳叹道:“他怎么 能不知道,不过他的事务太忙,没有时间来静下心来仔细思索罢了。”   卢斯琴笑道:“你们父女从没有正式交流过。”黎晓琳笑道:“没有, 他天天忙的家都不回,就是这春节家里也是见不到他的影子,不过,我感觉他也 是挺痛苦的。”   卢斯琴道:“你在家平时干什么?”黎晓琳笑道:“我在这儿什么熟人 都没有,只好看书,最近看了一些作者介绍哈佛的书,人家还把哈佛和我们的大 学作了比较,更加让我觉得我的观点是正确的。”   卢斯琴笑道:“他们什么观点?”   黎晓琳道:“有一本书谈到:在哈佛,“追求真理”已成为哈佛的格言。 哈佛培养学生的目标是,在校时,给他们以全面的人文,道德,理想的教育,让 学生主动求知、对学生进行全面治理社会能力的训练,这样学生在毕业前,就具 有了良好的心理素质,毕业后,则凭借从学校中获得的优秀的人文素质,迅速进 入国家重要的机关,甚至国家智库中,运用已有的知识和能力,在激烈的竞争中 脱颖而出,从而成为一代栋梁之材。相比之下,象我们这样,就会过早地,很快 的耗尽了自己天赋的才华,有些人在学校时锋芒毕露,进入社会后就会逐步平庸 化。江郎才尽,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与社会的关系是:要么很快陷入社会泥潭而 不能自拔,随波逐流,最终成为一个鼠目寸光,毫无才气的庸人;要么与社会针 锋相对,格格不入,不能适应社会。这两种方式都很难真正对社会作出正面和良 好的影响。原因是他们缺乏在对社会批判与认同的张力中生存并创造的能力。多 么易于冲动,但又那么不自知,一接受什么新的思潮,就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 自以为自己的那点知识,就是治国安邦的良策,恨不得自己来接管国家,别人都 不行。这种浮躁心理影响了许多人的一生,结果反而弄巧成拙。这样,许多在学 生时代的才华卓绝,才气逼人的学子,免不了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卢斯琴笑道:“你说得我都毛骨悚然了,不过仔细想想,也真有道理, 我们学生有独立见解的太少了。”   黎晓琳笑道:“真的,美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普林斯顿董事掌权、 哈佛校长当家、耶鲁教授做主,大学是什么?是培养思考者的摇篮,是培养人类 精英,大师的地方。多年以来,哈佛形形成了一种学术标准,对真理的认真探索, 以及道德水平的提高至今仍然是这一标准的核心,也是其它学校一直努力仿效的。 当我走进哈佛的图书馆,面对这浩如瀚海的书籍,心里想,只有这博揽天下的绿 坪蓝天,才能涌现世界第一流的人才。哈佛人在大学里就接受严格的、完整,系 统的政治、法律的训练,由于学生在学校里系统的学习了一般的政治学,社会学, 法学的知识,这样就为今后工作,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我们呢?”   卢斯琴笑道:“看来,这有关大学教育是个大题目,可以专门开一个专 业,叫中外大学管理和教育体制研究和比较学。”   黎晓琳眼睛一亮道:“你说得真可以考虑,我反正没事,春节里,就坐 下来写点东西,把国外一流大学的有益经验查一下,对照我国的大学现状和历史, 做一篇文章,没准能搞出点什么。”   卢斯琴道:“一定的,只要收集的数据充分,写一本书都可以。”   黎晓琳笑道:“还有一条,中国传统文化缺少“爱”的教义,从孔子等 儒家学说,我们看不到“爱”这个字,中国传统文化里强调的忠孝不是真正意义 的爱,倒是从西方的基督教义中让她理解了什么是“爱”,我有次经过教堂门口, 买了一张画,是用几十种“爱”的字体写就的一个大大的爱字,这简单的“爱” 字似乎包括了许多待解的无尽的含义。   卢斯琴笑道:“这个题目更加大,直击中国的传统教育,实际过去中国 人所理解的所谓‘爱’和西方人是不同的。远的不说,就说春节,中国人庆祝春 节和西方人迎接‘圣诞节’,其庆祝方式就大不一样。”   说道这里,猛然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天轰地的爆竹声,吓了黎晓 琳一跳,卢斯琴笑道:“这就是春节和圣诞的区别。”说着,赶紧跑出去,看隔 壁孩子醒来没有。      第七十六章 心闲叙过年琐事 悠然做发财计划   年初四那天下午,杨光带着阳阳在城隍庙里闲逛,眼见到那两只石头狮子前 有一人拿着几个彩色气球的在卖,阳阳就吵着一定要买,杨光无奈,只好走上前 去,刚要问价,一看,是柳沙河,吃了一惊。   只见柳沙河头戴蓝色线帽,穿了一身新的蓝棉袄,粗大的手上一手抓着四, 五个飘在空中的气球的线,柳沙河见到杨光,也颇感意外,见到杨光身边的阳阳, 就拿着一个气球递了过去,一边笑道:“恭喜发财!”杨光笑道:“你也发财。” 柳沙河诡秘的瞧着四周,一边回答杨光的答话。   杨光见了,知道柳沙河此时不便多说,就掏钱要付款,柳沙河用手推辞道: “哪能要老大姐的钱。”杨光笑道:“你这也是辛苦钱,我也不能白要。”柳沙 河答:“老大姐说哪里话,我连你的钱都要,以后同学知道了,我还有脸见人 吗?”杨光笑道:“那也没有那么严重。”   柳沙河把气球栓到一辆旧自行车得手把上,笑道:“我辞职了。”杨光不解 得问:“什么辞职,工作得好好的干忙辞职?”柳沙河道:“太累,没有意思, 想换个事情做。”杨光道:“那有没有找到呢?”柳沙河笑道:“我要找到了, 还会在这儿卖气球吗?不过,我说不定利用春节还能挣一把,等过了节再说吧。” 杨光道:“那你哪天没事了,到我家玩。”   柳沙河笑道:“那当然,过两天,我生意清淡了,就会去。”   杨光走了好远,还不时回头看看,远处那顶蓝帽子在人群中晃动。   杨光带着儿子坐车回到家,正好丈夫老郑歪在床上看报纸,见杨光回来,头 也不抬,问今晚吃什么?杨光道:“今晚,我回我妈那去,随便你吃什么?”杨 光收拾了几件衣物,对阳阳道:“我走了,你跟不跟我到奶奶家去?”阳阳一蹦 一跳的道:“去!去!”杨光转身回过头来,对老郑道:“刚才在城隍庙碰到我 一个同学,在街上卖气球,挺可怜的,还送了阳阳一个气球。”   老郑从床上爬起道:“你哪天叫他来,让我看看,我那正好缺个人做生意。” 杨光笑道:“那好!我走了。”   杨光带着阳阳回自己父母家,刚走到位于小东门的省委宿舍大门口,就见到 弟弟从大门处往外走,见到杨光,歪嘴笑了笑,杨光道:“家里有什么事?”弟 弟杨青道:“没什么,就是来了个人,在和爸爸说话。”杨光注意的问:“什么 人?”杨青道:“不知道,是个老头。”杨光进了大院,往左一拐,是个二层的 小楼,里面一个独院,杨光打开院门走了进去,母亲从屋里出来,看杨光娘俩回 来了,道:“阳阳回来了?”阳阳道:“奶奶好。”杨光道:“家里来人了?” 母亲道:“是的,过年了,这些老头还见面就谈工作,都几个小时了,你爸爸关 着门,两个人嘀嘀咕咕讲了一下午。”阳阳从屋子里转身出来,道:“妈妈。我 到院里玩一会。”   杨光进了屋,见家里客厅中幽幽的透着一股烟味,就知道来人一定是个烟鬼。 她将脖子上的围巾放到衣钩上,脱去大衣,见爸爸的书房门紧紧关着,里面传来 说笑声。就靠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不一会,书房的门打开了,只见爸爸和一个人从屋里出来,爸爸见到杨光, 对那人介绍道:“这是我家老二。”杨光笑着站起,点了点头,那人看起来也有 六十多岁,含笑对杨光笑笑,道:“这些孩子都那么大了,想当年我第一次到你 们家来,还都是小毛头呢?”爸爸对杨光道:“这是你张叔叔,还记得吗?”杨 光笑道:“怎么不记得,三天两头在电视里都能看到。”那位张叔叔大声爽朗的 笑了,道:“说得不错,我差点当电视明星了。”他转身杨光问:“现在在什么 地方工作。”杨光笑道:“在科大。”张叔叔笑道:“科大这些年在合肥发展很 快,看来在北京出来不一定是坏事,可是苦了那批老教授了。”杨光笑笑,没有 回答。爸爸道:“科大来到合肥后,省里也派了一批干部去辅助,又从各地选派 了一批优秀教师,就算粗具规模了。”   张叔叔道:“那我走了,以后再聊。”杨光道:“张叔叔在我家吃饭吧!” 张叔叔笑道:“你们全家都团团圆圆,我一个外人不合适,我还是吃我的大锅饭 去。”说着大声笑了起来。   来人走后,爸爸回到屋里,杨光道:“你们怎么抽那么多烟,看家里什么味 了,把妈都熏到院子里站着了。”说着把书房的门窗都打开,爸爸没吱声,转身 回到书房,从一迭报纸上拿了一份档在看。这时屋外有人在喊:“杨部长,在家 吗?”杨光道:“又来人了。”爸爸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只见一个年轻 人在院门外站着,笑道:“张书记帽子忘记拿了。”爸爸回过头,道:“快进 来。”杨光站起来,果然发现衣帽钩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呢帽,爸爸接过,交给进 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走后,杨光问:“那个张书记不是要调到北京去吗?”爸爸道:“你 怎么知道的?”   杨光道:“外边都在传说。”爸爸道:“小道消息!”杨光笑道:“小道消 息慢慢传着就成了大道消息了。别看我们小小老百姓,现在老百姓什么不知道?” 爸爸笑道:“好好,这是好事情。”   却说那日,柳沙河在六点多,将手头还剩的几个气球低价处理后,就骑着破 自行车回到住处,原来自从从那家饮料厂辞职后,他就自己在科大附近的菜场找 了一间极小的屋子,每月租金8元,那屋子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小床,一张桌子, 一把椅子。屋子座落在市场一侧,免不了日夜皆有喧哗,好在柳沙河白天都在外 边奔波,只是晚上来睡个觉。   他回到居处,天已经黑了下来,因为是春节,合肥这地方到了春节,家家饭 铺都关门,一直要到初十以后,才陆续有些小饭铺开张和街头小贩出来炕些烧饼 卖。故到了春节这会,家家都在欢乐中度过,唯有柳沙河这样出门在外的日子最 难熬。   柳沙河把门打开,开了灯,暗黄的灯下,是一个冷清的小屋,尽管外面有人 大声说笑,有人放爆竹,柳沙河还是档不住这屋的清冷。他想了想,从床下掏出 一个脸盆到屋外天井的自来水池上放了一些冷水,洗了把脸,那肚子由于还空着, 登时也感到饿的难受,于是又从包里拿出一卷面条来,走到房东家,借了一个小 钢精锅,倒了些水在里面,又借了房东的炉子,将锅坐在上面,在一边等着锅里 的水烧开,等着下面。   这房东就是这村子里的人,现在由于政府征地,原来的土地已经基本上没有 了,好在有那么几间屋可以出租。白天,这家人到旁边的荒地上去种菜,浇菜, 不然就到菜市里贩些蔬菜来卖,故他家里冬天葱、蒜、大白菜都不缺,见柳沙河 要下面条,三十多岁的女主人顺便拿了几棵葱和半棵大白菜送给他下面。   柳沙河下好了面,在碗里撒了些盐在里面,切了些葱花,然后盛了面条在碗 里,由于肚子饿了,端起碗来,还觉得挺香。   女主人见柳沙河靠在屋子边吃面条,就蹭过来,她长得并不好看,大刨牙, 皮肤黑黑的,也许是男人不在家,她感到无聊,就过来,见柳沙河光是面条,没 有菜,就把自家中午剩的一碟子鲫鱼拿过来,放到柳沙河的桌子上,见到柳沙河 的桌子上放了一堆书,就顺手拿起一本,一看全是外国字,吓了一跳,道:“你 还是大学生啊!”柳沙河道:“就在科大上课。”那女人搓搓手道:“没看出来, 我还以为你是农村出来干小工的。”柳沙河笑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寒酸吗?” 女人笑道:“我也是看走眼了,对不起。”柳沙河一边吸溜吸溜的喝面条,一边 笑道:“我就是干小工,你要有什么活,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女人笑道: “我还就缺个帮手,每天孩子他爸三点起来,就要去水厂桥那边拉菜,孩子在家, 我不放心,有时人家上门找我,家里又没人,你住在这里,好歹给我看个门。” 柳沙河用筷子拣了一块鱼肉在口里,心里想:“她把我当成看门狗了。”心里这 样想,嘴上却笑道:“没关系,有事只管说好了。”   女人又问:“大节,你怎么不回家?”柳沙河道:“回家干什么,在这儿过 节,孬好还能挣两个钱。”女人没有说话,看看柳沙河傻呵呵的,觉得没有什么 话可讲,就幽幽的回到自己屋里去了。原来这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里面只有四 间屋,房东带着小女儿住一屋,此刻丈夫出去和人打麻将了,就剩了女主人和五 岁的女儿在家,家中连台收音机都没有,又显得清冷无聊。   柳沙河吃完面条,将碗在桌子上一搁,把门栓上,靠到床上,把头抱着想了 一会儿,翻身坐起来,把包里翻了翻,掏出一堆钞票来,数了数,还不错,有一 百多元,除去自己的老本四十元外,净赚八十多元,想到三天功夫,就赚了那么 多,比在那个老板手下干,划来多了,不由一阵安慰,决定明天不卖气球了,今 天他看到城隍庙门口有个妇女拿着几个打火机卖,一问,原来城隍庙后面有个地 方能批到打火机,就准备也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柳沙河吃了昨晚的剩面条,又骑上那辆破车子,赶着到城隍庙 后街去批打火机,果然,城隍庙后街人熙熙攘攘,都是提着大塑料袋来批货的人, 几家店铺开着,上面放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货物,从牙签到气球,各式打火机, 柳沙河一下被这些漂亮的打火机迷住了,这些制作精致的打火机,有的制作成手 枪,有的是一尊大炮,也有的是一架别致的照相机,这些对象别说做打火机用, 就是放在家,也是很漂亮的装饰品。一问价格都挺贵,五、六元到十来元,最贵 的甚至有近五、六十元。   柳沙河注意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妇女,背了个小木箱,手中一个小板凳, 也在批打火机,于是就注意了看她如何和人家讲价格。   那做批发生意的妇女一个浙江那边口音,似乎和来批货的妇女很熟,那妇女 拣了各种中低档的打火机,说:“卖完了,再给钱。”浙江妇人也很爽快,笑道: “尽管来批,价格优惠。”   等到那妇女走后,柳沙河也依样拣了些低档的,那浙江女人道:“你不如拿 几个中等的试试看,这中等的是贵了点,但卖一个抵卖低档的好几个,还不耽误 时间。”柳沙河脸红红的道:“那要多少钱啊?”浙江女人道:“没关系,你拿, 我便宜给你。”   果然柳沙河拣了几个模样挺引诱人的打火机,浙江老板娘都给的价格要比原 先柳沙河看到的那个妇女的低,于是柳沙河见样选了几个,放到自己的书包中, 付了款出来,顺着一条细溜溜的小道穿出来,就到了城隍庙市场的后门的牌楼处, 只见才见过的那个卖打火机的妇女正坐在牌楼边上的一个小板凳上,前面放着那 只小木箱,箱盖开着,里面有几只打火机,那妇人看见柳沙河过来,两人眼神对 视了一下,随即分开。柳沙河看了看周围,想了想,看出这个妇女选了一块“风 水宝地”,这里是四叉路口,人来人往,再往里走,就是服装一条街,都是卖衣 服的。于是柳沙河靠到牌楼的石柱上,拿出打火机在手中,可是这打火机就不像 气球那样让人一看就知道,再看那个妇女也是尽管人们走过来,看过去,很少有 人瞟一眼她的箱子,倒是从旁边一个巷口里窜出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手里抓着 几个草绿色的廉价打火机,一会儿功夫就被人买去了。   那卖打火机的妇女回过头来,看着柳沙河,柳沙河对她苦笑了一下。那妇人 似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对柳沙河笑道:“你这样卖,哪能卖掉,得把你的货摆 出来。”柳沙河想想也对,索性把书包里的塑料纸拿出来,铺在地上,将打火机 放到塑料纸上,果然就吸引了几个在一边转悠的人。   第七十七章 孔先生信口开谈 梅丽破传统俗套   开学后,除了蒋教授还上精读课外,其它课的老师都是大换血,泛读课是上 次监考的梅丽,语法课是满脸胡髯的孔令海老师。   上语法课那天,杨光来得较迟,坐下后,对雪儿道:“我这个寒假过得不痛 快,遇到一件倒霉事。”雪儿笑道:“你这样开朗、随和的人,还有什么事情能 让你难受,过不去的。”杨光红了脸,道:“等下课,告诉你。”雪儿就不再说 话。   一会儿孔夹着一个大皮包进了教室,立刻下边安静了下来,孔老先生先对着 座位上的学生作了个楫,道:“本人名孔,你们喊我孔老师好了。”   杨光早就听说过孔老师,此君或许真如人们所传,年轻时打过右派,中年时 挨过批斗,到老变得性格豁达,直说敢言,第一堂开讲,先是介绍了些语法知识, 然后就是搬出自己所出的一本新的语法书,给学生观瞻,说着,说着就走了嘴, 离开了主题,谈起了自己年轻时,被打过右派的经历,谈起自己年轻时喝酒,醉 酒了,卧倒在雪地里,被人抬回来的趣事,说得教室里充满了笑声。   却说这位孔老先生有一半血统是欧洲血统,就这一条,他这一生就没有消停 过,一会儿被打成苏修特务,一会儿骂红卫兵骂成假洋鬼子,老先生还不大服气, 对红卫兵说:“凭什么说我是假洋鬼子,我乃是真正的混血儿,起码我一半血统 是波兰人,我的奶奶就是波兰人。”   可是文革时期,谁来相信他的话,斗他的红卫兵取笑道:“就凭你这张脸, 就该批斗。”果然孔老先生张着一幅欧洲人的面孔,到哪儿,老百姓都把他当着 老外看待,为此,既受了它的害,也倒了他的巧,这是多余的话,不提。   下了课后,在走廊里,雪儿拉着杨光问:“什么事?让你不痛快。”杨光把 雪儿拉到拐角,看没有人在附近,道:“一言难尽,我碰到鬼了。”雪儿不明, 问:“什么鬼!”杨光道:“有个工大的姓袁的副教授,跑到我家去,要我和他 结婚,这不是碰到鬼了吗?”雪儿笑道:“还真有这种事?”杨光道:“真正气 人的是还有,他还在我面前炫耀他有钱,我说有钱是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 猜 ,他说什么?”雪儿笑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谈,他说什 么?”杨光脸通红的说:“他说只要我跟他,他的钱就是我的。”雪儿笑得眼泪 都出来了,问道:“这人多大年龄了?”杨光道:“谁知道?50,60,反正是头 毛都掉的差不多了。”雪儿道:“这人恐怕是美国电影看多了,异想天开。”杨 光道:“现在有些人有了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雪儿笑道:“那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钱,他说了什么没有?”杨光道:“他说 了,说他有一笔遗产,大约两万美圆。”雪儿笑道:“这社会还真有这种人。” 杨光道:“有些人思想解放过了头,把西方那一套都学了来,真正叫昏了头。”   却说这学期,带各门英语课的老师都大换血。教泛读课的是从美国马里兰大 学留学回来的梅丽老师 ,芳龄二十八,俏丽动人,一口流利的美语。梅丽的课 没有专门的教本,都是上课时才发下来复印的西方原版杂志中精选出来的文章, 有历史、自然、科学,也有各种广告。   也许才从美国大学回来,梅丽授课方式和国内教师的授课孑然不同。除了一 些单词略微解释外,其余全是让学生自己阅读,读完后,梅丽再挑一些疑难点作 一些问答就到此结束。   杨光对梅丽的教法不大理解,她悄悄对卢斯琴道:“梅丽的课你能听懂多 少?”卢斯琴奇怪得看了一眼杨光,道:“还好啊!祝志雄不就是这样上得课。” 杨光狐疑得道:“祝老师不是这样教法。”卢斯琴道:“那是低年级,我们都上 了两年了,还能像过去那样每句都解释一遍吗?”杨光点点头,说:“我记性不 好,好多单词记不住,也许她这样教法我不大适应。”卢斯琴道:“科大与别的 学校是不大一样,也许都是大牌教授,他们希望自己的学生也都是精英,这就是 所谓精英教学。所以智商低一些的学生最好不要进科大,进来满眼都是高智商, 教授们上课也不会像普通大学那样把学生看得很严,如果你自己管束不了自己, 那在科大几年就是白混了。”   果然梅丽每次上课的内容都大大加大,而且涉及的很多内容都是当代人们所 关心的重大事件,这样就逼着学生课外去查阅有关资料。   卢斯琴每天下课后,就会来到图书馆去查阅最新到的纽约时报和泰晤士报, 发现梅丽从最近纽约时报上复印了很多内容,于是索性也静下心来,细细挑了一 些文章来读,果然感觉进步不小。   第七十八章 杨光无端受人欺 斯琴戏谑桃花运   却说那天下课后,杨光刚刚到家,就听到敲门声,那敲门声音听起来怯弱而 没有把握,杨光刚把门打开,一个头脑光秃秃的头伸了进来,让杨光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和雪儿提起的那个袁教授,只见他夹着一个黑皮包,笑眯眯 的望着杨光说:“我可以进来吗?”杨光生气的说:“这一天遇到鬼了,你又来 干什么?”姓袁的还是微笑着:“我们不能谈谈吗?”杨光板起脸,道:“你是 什么人,我根本不了解你,没什么可谈的,快走,不然我要报警了。”说着“啪” 的将门一下关上。   杨光将门关上,仔细听了听,好像门口没有什么动静了,就走到窗口,往下 望。可巧一个秃脑袋也正望自己家窗口望,那闪闪发光的眼睛片在日光下分外刺 眼。杨光恨恨的骂了一声,回到客厅里,默默坐了一会,突然感到极度的无聊, 想到自己这一生,长那么大还没有遇到这种怪事,感到奇怪,突然想到门口有个 算命的,是不是该算个命。   她拿起一个小包,准备出门,突然又听到有人敲门,这次她放聪明了点,先 问:“谁?”“我!”杨光听到是个女声,还很熟,于是将门打开,卢斯琴一头 闯了进来,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大白天的。”杨光道:“进来,我和你细 谈,我还真是大白天遇到鬼了。”于是拉卢斯琴坐在沙发上,把这一周遇到的奇 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最后有点无奈的说:“我感到奇怪,这人怎么打听到我的,还一遍遍来缠个 不休。”卢斯琴取笑道:“看来你今年交上桃花运了。”杨光笑道:“要是真的 交桃花运了倒好了,这哪是桃花,分明是一堆臭狗屎。”卢斯琴笑道:“臭狗屎, 哈哈,亏你想得出来,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大学教授。”杨光笑道:“那我就把这 堆臭狗屎送给你,你要不要?”卢斯琴连忙摆手,冷笑道:“我这人是没有一定 的人,这辈子还不知在哪儿着落呢!”   杨光皱着眉头道:“我不知怎么搞得,心中老是不定。”卢斯琴道:“你一 定还是放心不下那个人,你敢保证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人?”杨光道:“我生活圈 子那么小,认识的几个人,除了同学,系里几个人数都数得过来。”卢斯琴道: “会不会有人介绍?”杨光道:“朋友介绍也要告诉我一声,何况我有家有眷, 还有孩子,谁那么无聊,找我这样的人岂不是浪费时间。”   卢斯琴道:“莫不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我看到一条报导,有个小姑子想害他 家嫂子,跑到婚姻介绍所,把她嫂子的名字填在上面,从那以后,天天都有人上 门相亲,恨得她嫂子咬牙切齿,就是找不到谁害她的,最后差点离婚,告到法院, 婚姻介绍所这才说出是她家小姑子,结果是姑嫂两个自家打了起来,枉给邻居当 笑话说。”   卢斯琴这一席话,让杨光大梦初醒,说道:“说不定我也被人家这样陷害了, 我老是看到报刊上有登的寻婚启事,我来找找看!”说着从茶几下掏出一迭报纸。 卢斯琴道:“不用这么多,你只要从这个月查起。”   于是杨光从这个月起,将三月的全部本市报纸都找出来,一张张的翻,卢斯 琴也拿过一份,两人专门看第十版的副刊婚姻介绍,寻人启事找找。   找了二十分钟,卢斯琴翻到上周一的报纸,果然在中缝的婚姻介绍一栏,看 到一条消息,不由抿嘴一笑,念道:“杨光,科大工作,离异,芳邻32,容貌佳, 肤白皙,性格开朗,意寻在大学,医院工作的正人君子为伴,共结百年之好。联 系电话”   杨光一听,伸头看去,可不就是自己的名字和自家的电话,不由愣住了,脸 绯红的道:“可不得了,这要给我家那位看见,还不吵死了。”卢斯琴笑道: “说不定人家早就看到了,就是他本人没看到,他的同事难道没有看到。”   杨光咬牙切齿道:“谁他妈的这么缺德,害到老子头上了。”   卢斯琴说:“如今这事情弄清楚了,你也不要太担心,谣言不攻自破。”杨 光道:“假如那个姓袁的还缠着不放怎么办?”卢斯琴道:“这好办,再来,你 对他说,再缠着,就将他告到派出所他耍流氓,知识分子都爱面子,万一这事传 到学校,看他在单位怎么混。”杨光笑道:“好,就这么办。”   可是转念一想,道:“可是那个害我的人还是抓到,我还是不甘心。”卢斯 琴微微一笑,道:“这个慢慢访查就是了,只要这人是人不是鬼,有天会现出原 形。”杨光慢慢站了起来,思索了一会,笑道:“我想明白了,你这个办法好。” 说着,拿起水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道:“我一时昏头,忘了给你倒水了。”   卢斯琴笑道:“我出来才喝过。”杨光道:“你女儿怎么样了?”“送走已 经一个月了,说好到了家就给我来信的,谁知至今信息皆无。”卢斯琴道。杨光 道:“也许到了放暑假时,你可以再接来。”卢斯琴皱着眉头道:“到时再说 吧!”   第七十九章 留职停薪发财梦 人心浮动不安分   一天,吴雪儿在附中上课,刚刚下课,从课堂里出来,只见一个中年妇女在 教室门口,见到她,就问:“你是吴雪儿吗?”雪儿点点头,道:“找我有什么 事?”那妇女道:“我也姓吴,我在图书馆工作。”雪儿笑了一下,道:“吴老 师。”那吴老师拉着雪儿胳膊,亲热的道:“小吴,我的女儿章媛媛就在你们 班。”雪儿记得班上是有个叫章媛媛的,由于英语成绩不大好,所以见到雪儿, 总是躲的远远的。吴老师拜托吴雪儿照顾一下章媛媛。   时间长了,雪儿才知道这姓吴的老师叫吴正华,是数学系章翰园教授的夫人, 张天喜说过上次就是在章教授那儿借的《德汉电子工程词典》。   这天,她在化学楼见到雪儿,两人聊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化学楼附近,吴正 华指着化学楼,道:“这个楼是我们制造的砖头盖的。”雪儿吃了一惊,道: “真的?”吴镇华道:“怎么不真!那还是71年,学校有个砖场,一个工人老师 傅,带着12个牛鬼蛇神干活,一共13个人,号称耶稣和他的12个门徒。”   雪儿过去从卢斯琴那儿听说过“老油牛”的故事,一听笑了,不由问道: “这都是什么人?”吴正华笑道:“我敢说这是中国,也是世界文化层次和水平 最高的砖场。”雪儿笑道:“不会都是老师吧!”吴镇华道:“告诉你,吓你一 跳,光力学教授就三人,副教授1名,其它还有讲师,医院院长。”雪儿道: “那么谁是耶稣呢?”吴正华笑道:“那个老师傅不就是耶稣吗?没有他,这些 书呆子怎么能学会烧砖。”“呵呵”,雪儿眼泪都要笑了出来,吴正华道:“我 那时也参加了,每天到很远的地方拉着板车去拉他们烧得砖。你们班的卢斯琴她 妈也和我们一起去拉砖,我们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干活不能穿好衣裳,都穿的 破衣烂衫,现在想想,大概和叫花子差不多。”雪儿从来没有听卢斯琴说过这事, 不由一笑,心中暗思,原来科大到合肥后还有这么一幕,就想让吴正华继续说下 去,可是吴正华突然不说了,她微笑了一下,说:“人多嘴杂,以后到我家,我 慢慢告诉你。”   张天喜在系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罗主任,要他到稻香楼宾馆203室 去一趟,有要事相商。张天喜答应了第二天下午2点见面。   到了下午一点三十,张天喜早早来到稻香楼宾馆门口,一问是在2楼,在203 室,张天喜敲了敲门,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笑声,门打开,露出了 罗主任秃秃的脑门,见是张天喜,就拉着张天喜进去,进来内室,才看见一个二 十余岁的女孩坐在桌边,见了张天喜进来,只微微笑了笑,罗主任介绍道:“这 是小文,文馨,我的秘书,联大文秘专业的毕业生。”,女孩站起来,对张天喜 微微掬了一个恭,道:“老师好。”罗主任又对女孩道:“小张,科大外语系, 外语老师。”   张天喜坐下后,罗主任对小文说:“你倒杯开水给张老师。”小文拿了茶几 上的玻璃杯去一边倒水。   罗主任对张天喜开门见山道:“我下海啦。”张天喜吃了一惊道:“你那么 好的工作,下海干什么?”罗主任用手指梳梳脑后留残得几根灰发,道:“我都 快50的人了,才混了个副处,撑死到退休转个正处,唉!到头啦,现在干部都说 要四化,我是中专毕业,我那些同事都忙着上党校,拿大专文凭,可我不这样看, 要发财,得趁早,我办了停薪留职,出来了。”张天喜注意到果然墙上挂了个营 业执照,注册公司是远东贸易公司,法人代表罗兰凌,注册资金50万。由此张天 喜才知道罗主任叫罗兰凌。   罗兰凌躺在沙发上,摇着腿,道:“怎么样,我们合作?”张天喜问:“怎 么合作?”罗运来道:“当然请你到我这儿来上班,你肯定不干,我也没有那么 大的能力。我们可以这样合作。”他扬了一下眉毛,继续说:“我打算做外贸生 意,以后遇到涉外业务,我都会请你来,不会亏待你。”张天喜支吾道:“我时 间不多,不过我有一个同学,在安徽大学教外语,本事只比我大,不会亚于我。 怎么样?”   罗兰凌来了兴趣,说道:“可以,哪天你带来我看看。”张天喜道:“问题 不大,你这有电话,我马上给他打电话。”罗兰凌点点头,说:“你打!”张天 喜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按键,打到安大外语系。   华雨露一听这事,立刻答应了,说马上就到。过了二十分钟,华雨露骑着自 行车进了稻香楼,张天喜早就在稻香楼宾馆门口等候。一见张天喜,急忙问道: “怎么回事?”张天喜把事情一说,华雨露明白了,说:“兼职可以,但是不能 坐班,我那边一大堆课呢!”张天喜笑道:“罗主任好说话,我想问题不大。”   华雨露跟着张天喜进了罗主任办公室,果然罗主任一听华雨露的要求,立刻 笑着道:“好说,好说。”他转身对女孩说:“小文,把那堆新华社寄来的外文 资料交给华老师看看。 ”女孩从放在墙角的一个书柜上掏出一迭约有半尺厚的 资料放到罗主任对面。   罗主任翻了翻,仰着脸,对华雨露道:“这是我从新华社定的有关国际贸易 方面的资料,但是我看不懂,我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可是两眼一抹黑,这就要靠 你们这些搞外语的翻出来。”   华雨露将这些材料拿了回去,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找到张天喜的宿舍,张 天喜正忙着写一篇文章,华雨露将一迭材料递给张天喜看,说:“这堆材料大致 搞出来了,都是一些对外贸易方面的信息。是联合国南南合作项目,主要是针对 第三世界国家,我看很难成功,罗主任资金太小,那么点小公司,能做外贸生意, 光打国际长途电话的费用,他都支付不起。劝他别做梦了,这年头要没有点后台 谁还敢做什么生意。”张天喜不懂做生意,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窍门,只是嘴 里答应着,听华雨露这么一说,忙问:“这些你都对罗主任说了?”华雨露笑道: “我才不管他,他只要叫我把这些数据搞出来,并没有告诉我有什么打算,我自 作多情干什么?”张天喜笑道:“也对!我们只是老师,做生意不是我们的强项, 对吧!”   罗主任风尘仆仆的回来了,高兴打电话告诉华雨露,这次他要跑内蒙,河北 几个地方,特别是几个大型钢厂,像太原钢厂,好说歹说,打了无数的长途电话, 总算答应给他1000顿钢材,罗主任算算,可以赚个5万元差价,不由兴奋的几天 没有睡好觉。回来经过南京,他又拜访了一个在酒厂的同学,从他那儿借了3万 元。   罗主任一心想搞大事业,想做外贸生意,他很眼红那些外贸公司大把的赚钱, 于是急于叫华雨露将那些材料都翻译出来。   等华雨露将这些材料翻好放到他面前,罗主任顿时傻了眼,原来那都是一些 南美国家发来的有关在南美投资的资料,这对才开始创业的罗主任毫无作用,他 要得是立马见钱,这些八棍子打不着的信息还不如擦屁股纸,但是表面上他还是 对华雨露客客气气,免得华雨露看出自己没有知识。   第八十章 黎晓琳高谈阔论 女博士破迂腐气   三月的一天,卢斯琴刚回到家,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黎晓 琳,只见她手捧了一迭资料,见到卢斯琴,嫣然一笑,道:“我一个多月没动, 天天在家查资料,写论文,今天好不容易将论文初稿拿出来,给你看看。”   卢斯琴赶忙将黎晓琳拉进来,笑道:“我真佩服你有这个钻劲。”   两人来到房间坐下,黎晓琳拿出一迭文稿道:“你看看怎么样?”   卢斯琴打开文稿,只见封面几个雄浑的毛笔字《从门缝里向外看-浅谈中外 大学教育和体制之比较》。卢斯琴点点头,“气魄不小,谁的字,那么漂亮?”   “我爸爸,一天,我在写文章,给他看到了,很感兴趣,顺便给我加了封面, 怎么样,还挺庄重吧!”卢斯琴笑道:“不错,不错,这么大的题目是只有大学 校长才配得上题词。”黎晓琳哈哈一笑。继续道:“我还是按照我们那天的思路 写。”   卢斯琴端起文稿,打开第一页,是概述,就往下读,概述:中国的现代大学 和西方国家相比,历史短,发展落后,由于百多年以来,战患不断,中国的大学 发展一直都在艰难中前进,解放后,虽然有了一定的发展,但是由于多次受到极 左政策的干扰,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对中国的大学教育及其体制带来严重的破坏, 从而进一步拉开了和西方发达国家高等教育的差距。    卢斯琴笑道:“开头就点到穴位了。”黎晓琳道:“那是当然,没有这些年 的折腾,我们的眼光哪有那么锐利。”   卢斯琴将文章向后翻,后面就是正文,第一章 大学的定义   开篇写道:西方的大学有点类似于教会,大学独立是现代大学的主要特征, 中国现代大学的出现从时代上说是晚于西方,但起点很高,从一开始,中国现代 大学体制就直接与现代教育接轨,这使中国现代大学从最初诞生之日就呈现出一 派生机。   那么有关大学的定义是什么?   我国现代教育家蔡元培先生说:“大学乃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 法国文学家罗曼?罗兰说:“大学是高贵的精神隐修院。”;德国哲学家雅斯贝 尔斯说:“大学……是一种特殊的学校。学生在大学里不仅学习知识,而且要从 教师的教诲中学习研究事物的态度,培养影响其一生的科学思维方式。”   卢斯琴看到这里,不由笑道:“看来你还真下了功夫。你看,蔡元培这话倒 没有什么,这个德国人也说得一般,但是罗曼?罗兰说得这句:‘大学是高贵的 精神隐修院’。我就欣赏这一句,多精辟啊!”黎晓琳笑道:“是的,这些天, 我天天在图书馆里泡着,发现好文章立刻就去复印下来,还借了不少书,可惜这 些书在图书馆白放了许多年,许多都是新的,大概自从进来后,就没有人翻过。” 卢斯琴把罗曼罗兰这话又琢磨了一遍,笑道:“亏你怎么把罗曼?罗兰的这句话 翻出来的。罗曼?罗兰的意思我明白了,大学就是培养所谓我们所称的‘精神贵 族’的地方。”黎晓琳道:“这句话我也是从字面上分析,给你这么一说,罗曼? 罗兰的这句话倒挺经典了。”卢斯琴道:“实际上我们这些常年呆在大学里的人 有时并不感到大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倒是外面那些人把大学看得很神秘。” 卢斯琴笑道:“在罗曼?罗兰眼中,大学应该不仅是高贵的,也是精神的,同时 又是一种修道院式的,只有在这种环境中,才能培育出真正的人类精英。”黎晓 琳笑道:“不愧是大科学家的女儿,看问题那么透彻。”卢斯琴笑道:“别那么 说,我实在也是字面上理解。”   黎晓琳笑道:“大才女啊,你再往下读,我下面谈得是有关西南联大的思 考。”卢斯琴道:“我先不读,你把思路告诉我,我读起来就有目的了。”   黎晓琳道:“我在图书馆查到了几本好书,尤其是有关西南联大历史的书, 使我大受启发。”卢斯琴道:“说说看。”黎晓琳道:“从历史上看,不论解放 前后,学术界都公认西南联大是战时中国最成功的大学。她的成功之路对于我们 评价中国现代大学教育的发展道路很有启发性。中国现代大学教育虽然起步较晚, 但人们公认,中国现代教育的起点并不是很低,而且很快能和西方大学的教学体 制相接轨,而这开端都是在当时政治还不开放的局面下实现的。”   卢斯琴听到这里,站了起来,道:“等一会。”她匆匆拿起两个玻璃茶杯, 在每个杯子里放了些巴西咖啡和咖啡伴侣,各放了块方糖,倒入开水,放到黎晓 琳面前一杯,黎晓琳低下头,闻了闻,笑道:“好香,谢谢。”卢斯琴道:“我 爸爸的学生从美国带回来的,绝对正宗,还不错吧。”黎晓琳道:“不错,我现 在也养成喝咖啡的习惯了,几天不喝,就有点馋。”卢斯琴说:“你的稿子放我 这里,让我仔细看看,现在听你继续说。”黎晓琳伸直了腰,说道:“刚才说到 哪里了,是西南联大。”卢斯琴点点头。   黎晓琳道:“西南联大的成功,我以为应当归功于本世纪初那一代传统的读 书人,这些人或是前清的进士,举人,或是从私塾里背着八股文出来的,可以说 他们的基础教育是在极端封闭,几乎一点信息不通的环境中完成的,但他们又是 能打开窗,睁开眼看世界,能开辟中国未来的一批读书人。”   卢斯琴道:“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了老是思索而不能解决的问题,我过 去一直在想,我们国家的教育是如何从前清那种八股文里脱出来的?比如我看儒 林外史,感觉书里面那些读私塾的古人迂腐极了,尤其那个范进,还有那个严贡 生一肚子‘男盗女娼’,却满口‘仁义礼智’,这是可笑极了。”   黎晓琳笑道:“中国的传统文人在封闭的社会中如此迂腐是非常可笑,但是 也可以看出中国传统文化本身却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例如那些最早期的在中国办 大学的学者,由于他们的开明、睿智,依赖他们雄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稍 经西方文化熏陶,就能敏感地把握住世界的潮流和趋势,这真乃是中国现代大学 教育有机会发展到现在这种规模的一大贡献啊!。”   黎晓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道:“也许正是中国有私人传授和书院制度 的特点,所以在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的转型中呈现出很强的适应性,这是中西文 化事例过程中,较少障碍的一种转型,是中国现代大学教育能够迅速发展的基本 前提。”   卢斯琴点点头,道:“有道理,但是何以中国传统的八股文对西方的文化不 排斥,反而很快转向他们,形成了中国自己的现代文化,俗称中西合璧,是吧!”   黎晓琳道:“我也一直在对这个问题提出疑问,最后的结论只能说,这与个 人的素质有关,也算是一种文化现象吧!研究中国教育史的人可能会注意到这样 一种现象,就是本世纪初叶时,最早承担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转变职责的,是一 批传统的士子,如北大校长蔡元培、南开的创始人严修、交通大学校长叶恭绰, 都是进士或举人出身,如果是个别人,也许是特例,但现代大学教育史向我们显 示,这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这就是文化本身的问题了。”   卢斯琴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黎晓琳这一番畅谈,竟让自己忘了肚 子,不由道:“你饿不饿,等会我下点面条。”   黎晓琳笑道:“喝了那么多的咖啡,我现在是一点没有肚饿的感觉。”卢斯 琴笑道:“好,今天听君一言,真顿开茅塞,我也是不饿,就听你继续说下去。”   黎晓琳拿起自己的稿子,翻到其中一页道:“你看,我这里引用了交通大学 校长叶恭绰的一段精辟见解。他在交通大学开学时有一个演讲,他说:“诸君皆 学问中人,请先言学问之事。鄙人前自欧美归来,目击其新潮,颇有思感。尝以 为请君修学当以三事为难衡:第一,研究学术,当以学术本身为前提,不受外力 支配以达于学术独立境界。第二,人类生存世界贵有贡献,必能尽力致用方不负 一生岁月。第三,学术独立斯不难应用,学术愈精,应用愈广,试申言之。夫学 术之事,自有其精神与范围,非以外力逼迫而得善果者。我国积习以衡文为进取 之阶,于是百艺均废惟儒术仅存。虽科举之制为其历附,亦由学者不察,不能辨 科名学术为两事也。禄与学术为两事,是故求学术造诣之深,必先以学术为独立 之事,不受外界之利诱,而后读书真乐,此所谓学术独立非必与致用分离。”   卢斯琴笑道:“这个叶恭绰说得好,比我们那些大学校长高明多了,此人要 还活着,能当高教部长。”黎晓琳笑道:“那不一定,按过去的体制,他说不定 还是个右派。”   第三部   第八十一章   两人谈得兴奋,都忘了肚子早已空空的,到了晚上10点半,周围的电视声, 人的说话声音渐渐都弱了下去,卢斯琴将窗子打开,向外一望,只见周围已是一 片寂静,连远处有人的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黎晓琳叫了一声:“哎呀,我得回家了,我爸爸在家要担心死了。”   卢斯琴笑道:“你不是说你爸不管你吗?”黎晓琳说:“我想起来了,我爸 告诉我今晚他要去北京,我打个电话回去看看他走了没有。”卢斯琴带着她来到 父母的房间,拿起电话话筒给她,黎晓琳拨了几个号,对面传来“嘟”的长音, 过了一会,黎晓琳放下电话道:“没有人接,恐怕走了。”   卢斯琴笑道:“你今晚岂不是自由了,不如你今晚不要回去,我们学做古人, 做一彻夜长谈如何。”说着不管黎晓琳反对与否,道:“我来下点面条,吃了我 们再继续。”黎晓琳道:“我知道饭厅边上有个咖啡厅叫流星雨,名字有点雅, 不如我们到那小坐一会,我今天喝了你的巴西咖啡睡意全无,怎么样?”   两人走出屋,来到小马路上,果然月明风清,初春的夜还有些寒冷,黎晓琳 不由得将身上的羽绒服裹了裹。两人沿着通往图书馆的小径走,经过学术报告厅 的一片水面,旁边是几棵杏树,还没有开花,却能闻到周围淡淡的清香。   仰望天空,黑幕般的夜空镶嵌着无数闪烁的星星,对着这满天神秘莫测的苍 穹,两人心中都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一时语塞,半会,黎晓琳长叹一口气,“太 美了,人只有仰望天空时,才会感到这世界是多么深奥,自己是多么渺小。”卢 斯琴笑道:“记得下放时,我也是常常在山坡上望着天空,不过那时只是思乡, 总有些淡淡的哀愁。”   黎晓琳笑道:“算来还是下放的那段日子值得留恋,那时摆脱了城市里人与 人的争斗,来到如同世外桃源的大草原,原来的浮躁都化为了乌有。”   说着,已经来到路头,向左一拐,食堂不远处,一间小屋,上挂一个金色招 牌,上书几个草字“流星雨”。卢斯琴看了连连点头,道“名字很雅,放在科大 校园里自然有几分雅致,如果是在街头巷尾,倒显不出什么,不过是个普通的咖 啡店罢了。”黎晓琳道:“我也是偶然进来过,发现不错,面积虽然不大,却非 常安静,人也不多,各人谈各人的,互不干扰。”   两人进了“流星雨”,只见屋内只开了四面的壁灯,对面的桌子边坐了两个 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小声的交谈,见外面进来了人,把头抬了抬,见是两个女孩, 也就不顾,继续谈自己的。   黎晓琳拉着卢斯琴坐在离老人远远的拐角,悄声道:“章翰园。”卢斯琴知 会的点点头。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拿了两个杯子,道:“两位喝些什么?”黎晓 琳道:“葡萄酒吧,再加两块蛋糕。”年轻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一会,端着 两只高脚杯,放到两人面前,打开一瓶倒好,又将两碟蛋糕放在桌子上,转身轻 无声的走了。   按照黎晓琳的意思,是到这里能够静悄悄的畅谈,谁知里面已经有人,她端 起葡萄酒喝了一口,觉得太过腻人,于是皱了一下眉头,道:“现在吃什么都没 有胃口,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的胃出了问题,是不是胃癌!”卢斯琴笑道:“年纪 轻轻的,还没结婚,别说那些丧气话。”黎晓琳掐了一下卢斯琴的手,笑道: “别瞎说,我怎么感到坐在这里气闷的很,不如出去,在月光下倒自由自在。” 正说着,那边的两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了咖啡厅,黎晓琳 笑道:“必是这两位教授也感到我们碍事,离开了。”卢斯琴笑道:“如果真是 这样,那真是对不起了。”   黎晓琳道:“你知道吗,章翰园文革中曾经卧轨自杀过。”卢斯琴浑身一颤: “真的?”黎晓琳道:“文革一开始,章翰园就被红卫兵关在牛棚里,给那些孩 子无休止的批斗,实在受不了了,跑到丰台自杀,给一个巡道岔的铁路工人发现, 才捡了一条命,从那以后,人像换了个似的,每天只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人家 都说他是疯了,直到四人帮粉碎后,才慢慢恢复。”   卢斯琴道:“没想到堂堂的一个大教授还会有这么一段历史。”她突然掩口 不说,道:“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西南联大。”   黎晓琳道:“我是学科学史的,不能不对西南联大发生兴趣,你想我们国家 凡是有点名气的教授有多少不是西南联大培养出来的,文史方面的大师不用说, 就是西南联合大学理工科,在1938~1946期间,教授粗计 120人,毕业生1500人, 这都是很了不起的成材率,值得我们深入考虑,而这种人才的培养是在中华民族 处在最危难的时期,所以西南联大在国际科学史上也被誉为“国际教育史的奇迹。 当年的梅贻琦校长有一句千古名言:“大学者,非大楼之谓也,乃大师之谓也, 西南联大是在没有豪华教学楼的条件下,是在铁皮棚子,茅草屋里培养出一批中 华民族的栋梁人才。”   从“流星雨”中传出一阵轻柔的歌曲,两人都止住了话,听那曲子,黎晓琳 道:“《桑塔?露琪亚》,意大利歌曲,我爸爸最喜欢的歌曲,他还会用意大利 语唱呢。”卢斯琴笑道:“我知道,你爸爸上大学时就多才多艺。”黎晓琳得意 的一甩头发,道:“那是,他有一副男中音的好嗓子,我妈最喜欢听他唱歌,要 不然,我妈怎么会迷上他,非他不嫁呢!”   卢斯琴笑道:“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黎晓琳笑道:“就在下周 吧!”卢斯琴笑道:“你走后,怎么和你联系?”黎晓琳笑道:“我会给你来 信。”卢斯琴道:“你估计你的书能出吗?”黎晓琳笑道:“不知道?希望吧! 当然我这个是个学术探讨,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也有些敏感问题,恐怕会 有争议。”卢斯琴把眉头一皱,道:“最讨厌有些人无事生非,什么事都往政治 上拉,什么都要上纲上线。”黎晓琳笑道:“这也是思维定式,有些人不靠整人 是上不来的。”   卢斯琴道:“我担心你这个课题别人不会接受。“黎晓琳道:“接受不了, 我就出去研究。”   第八十二章 百无聊赖觅闲情 古旧书堆搜稀珍   四月的合肥,春意融融,科大校园里也春情浓极,一天张天喜从系里又收到 一封信,原来是波恩大学寄来的,安德森给张天喜发了个邀请函,要他到波恩大 学作访问学者,时间两年。兴奋之余,张天喜来找吴雪儿,吴雪儿正在家中洗头, 一头乌黑的散发披在头上,见张天喜有得意之色,知道是大好事,及至张天喜将 事情一说,立刻笑道:“这可达到你的理想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到德国转一 趟。”   张天喜笑道:“没有那么容易,学校要不批准也走不了。”   “那就辞职!”吴雪儿将头发挽起,打了个发髻,笑道:“就看你没有这个 狗胆。”   张天喜笑道:“怎么没有,你以为我真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真到了节骨眼, 就是火坑,我就是死也要跳。”吴雪儿道:“这是好事,别死呀死得。”张天喜 笑,不着声。   下午,张天喜先去找系主任陈主任,陈主任拿到这信,听张天喜说了一遍, 半天没有说话,最后道:“你信搁这,我们商讨一下。”张天喜见陈主任一点没 有表情,心中忐忑不安,也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走了出来。   他心中无序的来到外语系后面的大操场,大操场上一群学生在踢足球,随着 一阵阵喊声,一只足球腾空向路边飞过来,张天喜走过去,一个声音向喊道: “张老师,请把球踢过来。”张天喜看看,原来是自己教的近代物理系的大二的 学生。   等张天喜回过头来,又一个人喊道:“张老师,在干什么呢?”张天喜回头 一看,原来是卢斯琴,只见她一手推着那辆旧红色自行车,车里放着一个包。   张天喜笑道:“没啥事,就是瞎逛逛!”卢斯琴抿嘴一笑,道:“张老师倒 有闲功夫。”张天喜没有回答,只笑道:“你从哪儿来?”卢斯琴道:“我刚刚 从学校回来,今天有两个学生上课打架,让我气坏了。”张天喜知道她指得是自 己的学校。于是笑道:“学生打架还不正常。”   卢斯琴笑道:“张老师,最近在看什么书?”张天喜道:“我倒是在书店淘 到一本好书。”卢斯琴道:“什么书?”张天喜道:“一个美国人写得《光荣与 梦想》。”卢斯琴笑道:“听说过,借给我看看!”张天喜笑道:“我也才买到 手,要不然过几天给你。”卢斯琴道:“不急,你看完交给吴雪儿就行了。”   张天喜回到宿舍,百无聊赖的拿起《光荣与梦想》翻了翻, 翻到一页,不 由失笑,原来美国的三十年代的大萧条跟我们当年的大饥荒差不多。记得精读教 材里有一道题目是谈美国大萧条的,但是究竟如何,这方面资料看得不多,每次 遇到只好含糊而去,这次得好好读一下,以后可以上课去给学生吹一下,张天喜 喜欢在上课之余,只要本节课内容讲得差不多了,就放开来和学生聊天,海阔天 空乱扯一气。   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原来是华雨露,只见他今天精神抖擞,头发梳的整 整齐齐的,见了张天喜,笑道:“知道我来干什么?”张天喜道:“什么好事?” 华雨露道:“今天上午,我到老罗公司去,只见屋空人走,问饭店服务员,才知 道老罗的公司被工商局查封了,老罗也被公安局逮了去。问服务员,他们也讲不 清楚,说可能涉及投机倒把。”   却说当日上午,华雨露没有课,想就势到老罗那儿走走,进了农学院招待所, 老罗的公司上周搬到这儿,那次老罗还精神抖擞,说要到北方走走,看看太原和 呼和浩特钢厂能不能搞到计划外钢材,走以前,老罗还拿了省里某要人的公子的 介绍信,希望如此对方能通融批个千把吨钢筋,这样自己的公司就能运转起来了。 招待所三楼有五个房间已经被老罗包了下来,如今里面空空如也,老罗的办公室 的沙发也换成了床,住上了客人。   华雨露下到楼下一问服务员,才知道公司被查封了。   华雨露觉得这事不妙,心中放心不下,就来找张天喜商议。张天喜笑道: “那次老罗找我,我也是对他不大放心,怕他是家皮包公司,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名堂。”华雨露道:“不会把我也牵扯进去吧!”张天喜笑道:“你怕啥,你又 不是他的人,不过偶尔去看看。”华雨露有点儿垂头丧气的说:“反正有点让人 恶心,我规规矩矩的在大学教书有什么不好,怎么会和这种人搞到一起,沾了一 身腥气。”张天喜这才想起是自己把华雨露拉进去的,心中未免有些觉得对不起 人,连忙道:“这都怪我,不该把你牵连进去,这样,等等看,看是不是和你有 关,如果把你牵扯进去,到时我来找姓罗的算账。”华雨露坐下来,闷头不语。   张天喜道:“德国给我来信了。”“是吗?”华雨露眼睛一亮,“信呢?” 张天喜道:“交到系里了。”华雨露急切的道:“信中怎么说?”“要我9月报 到,时间两年。”华雨露道:“好,第一步终于走出来了。”张天喜歪嘴一笑。   华雨露道:“出去走走。”张天喜道:“哪儿去?”华雨露笑道:“安大后 门有家旧书店,里面经常能淘到些古里古怪的珍稀好书。”张天喜眼睛一亮,道: “我到合肥那么多年,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华雨露道:“我也是偶然去一趟, 今年冬天,年二十九那天,偶尔经过,见里面不少我们学校的学生在里面找书, 我也就进去,正碰上学校里一个中文系的教授,他对我说这里能淘到也许图书馆 都没有的书。而且书价是出奇的便宜。”张天喜道:“那我们现在就走。”说着, 站起来,穿上那件旧灰色夹克衫,华雨露道:“你这一身活生生一个穷书生打 扮。”   张天喜嘴一歪,笑道:“本来就是穷光蛋,何必硬充有钱人。走。”   两人出了大门,沿着一条小路往前,小路上周遭都是茅草,又拐到一条小路 上,张天喜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华雨露道:“我带你抄近路。”果然七拐八拐, 出来,发现已经来到了省精神病院附近,又沿着一条小巷,又一拐,华雨露指着 道:“左手就是安大后门,一直往前,就是那家旧书店。”   张天喜读了那么些年书,唯一的爱好就是逛书店,尤其是那种又旧又小的旧 书店,只要钻进去,半天都舍不得出来,听华雨露说合肥居然有这么一家旧书店, 自然喜出望外。两人来到一排平房门口,这家书店规模不小,一共三大间,一排 排书架上,堆满了书,一直摞到屋顶,门口一个三十多岁男子,坐在椅子上,看 见华雨露,打了个招呼,道:“华老师,来了。”华雨露道:“带个朋友来看看, 最近进了什么好书。”老板笑道:“你进去看好了,好书多得是。”张天喜早已 眼睛亮了,趁着华雨露说话,自己就独个走了进去,原来这个屋子很深,里面并 排放了两排书架,各种各样的书无序的放在一起,从马列毛一直到诸子百家,世 界名著,有好多种版本的《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张天喜翻了一 会,没有找到要的书,于是走出来,问:“老板,有没有《护花主人重评石头 记》。”   老板抬起头,见是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人和他说话,看他文绉绉的样子,知 道他是个读书人,连忙坐直了,道:“你说得这本书,红楼梦是不是,我进过, 早被中文系金教授买走了。”张天喜内心连声说可惜,可惜。于是转身又返回屋 里,将那堆积在一起的旧书一本本仔细了看,一会儿翻出一本《红楼梦戏曲集》, 一看是阿英编的,可惜只有下集,里面收集了清代人写得红楼梦戏曲多部,读之, 很有味道,于是踹在手里,继续往下看。一会儿,又翻出一本《胡适评传》,一 看是台湾作家写得,于是如获至宝,张天喜一直想了解台湾人如何看胡适,这下 找到了,于是随意一翻,果然评价不同,于是也放到手上,再去看词典类书,这 里居然堆积了只有新华书店才能看到的各种精装词典,张天喜翻出一本《远东英 汉大词典》,看是台湾远东图书出版公司梁实秋主编的,于是拿着词典出来,指 着词典对老板道:“老板,这本词典多少?”   老板接过来,把书扉面揭开,道:“八块。”张天喜没想到这本书那么便宜, 在新华书店要卖到二十多块呢!但是他仍然不甘心,还想把价格再打低点,于是 道:“五块,行吗!”老板头都没抬,“要就七块五。”   张天喜把拣好的几本书都放到门口的一张小桌子上,道:“老板,这些书, 我要了,等会付款,我再看看。”华雨露从旁边的书架边走出来,拿着一本《现 代俄华大辞典》,道:“天喜,这是我家的书,怎么到了这里。”张天喜接过书, 华雨露揭开书扉,果然上面盖了一个红色的印,上面几个篆字“华濂岐藏书”- 民国27年,华雨露道:“这是我爷爷的书。”华雨露转身,拿着书,对老板道: “老板,这书从哪儿收到的。”   老板接过书,仔细看了看,道:“这书放在我这儿起码有十年了,谁知道从 哪儿来的。”华雨露道:“这是我家的书。”老板笑道:“既是你家的书,我就 少要点,给个成本价,两元。”华雨露微微一笑,道:“这本书是文革中当作封 资修抄走的,居然多年后,又让我遇到,可见这本书和我家有些缘份,也罢,书 啊!今日我就带你回家。”又问;“你挑了什么书?”张天喜把书指了给华雨露 看,道:“别的倒不怎么样,这本远东词典,是鲁迅挖苦为资本家的乏走狗的梁 实秋老先生在台湾编的,倒要仔细看看。”华雨露也仔细翻了一下,道:“你挑 了本好词典。”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侧门道:“这里还有一间屋子,一般人都不知道,摆得 都是古旧书,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大概民国的最多,还有些线装书。”   于是拉着张天喜从侧门进去,发现是个院落,院子里有个二层小楼,顺着楼 梯上去,又一条走廊,走到底,是个小门,打开门,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 低着头寻书,华雨露轻轻捣捣张天喜,意思告诉他不要吱声,带着他一排排书架 看起,。   突然,张天喜发现有一叠旧报纸堆在一个旧桌子上,于是掀了来看,一股霉 味顿时抢得喘不过气来,喉咙里痒痒的,但是还舍不得不看,原来这竟是1951年 出版的报纸,报纸名为“进步日报”,张天喜从来就没听人说过这报纸,里面还 有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居然还有大作家魏巍的文章,知道这应该是国内的一 份报纸,于是拉华雨露来看,问:“这报纸名字听说过吗!”华雨露想了想,自 己也是没有见过,他走过去,对那埋头读书的老人道:“金老师,请教一个问题, 进步日报,是什么报纸?”老人回头,见是华雨露,笑道:“小华,你爸爸好吗! 多日都不见你爸爸了。”华雨露笑笑:“他在家,养养花。还好。”金教授道: “你刚才说什么?”华雨露道:“这里堆了些旧报纸,进步日报是什么报纸。” 金教授道:“哦!这家报原来是大公报的华北版,解放后,改成天津市委机关报, 早就停刊了,你们怎么会发现这种报纸。”于是跟着华雨露过来看报纸,看了摇 摇头,道:“这报纸有点收藏价值,但是价值不大。”说着又回去看他的书。   从书店里出来,两人手上都提了书,华雨露道:“金教授是金石学专家,安 大出了名的怪老头,原来是某家报社的编辑,后来打成右派,调到安大,教书, 文革中被抄家,赶出校门,下放到巢湖农村,直到四人帮粉碎,这老头性格古怪, 一般不和人说话,你看我也不敢和他多说话。”张天喜点点头。“还有这个书店 的老板,从小就开始经营旧书,你看他由于靠着安大,和学生、老师接触多了, 身上也带了点书卷气,只要社会上有什么畅销书,一问,他皆能回答出来,可谓 这一行一流人物了。”张天喜不由懊悔道:“到合肥那么多年,怎么不见你向我 介绍。”华雨露微笑不答   华雨露道:“晚了,我们到一家小酒馆吃点,如何?”   第八十三章 荒唐情未婚先孕 无奈怜却眼前人   原来安大后门到处都是沿街的小饭店,也有些大排档,都是安大的学生,教 师在这儿吃饭,有西安的肉夹馍,羊肉汤,兰州的牛肉拉面馆,买馒头的,就在 家门口或店门口摆了和大筐,里面摆满了才蒸熟的大馍,馒头,合肥这里人称为 大馍。除外,还有抗烧饼的炉子就搁在路边。此时正是傍晚,熙熙攘攘的学生、 老百姓挤在饭铺前。   华雨露领着张天喜拐到一个小巷口,巷口周围都是树丛,此时天已经暗了下 来,走到一家门口,上书几个字《读书人之家》,张天喜微微笑道:“原来这家 是专为穷书生办的。”华雨露道:“那也不一定,里面的菜也挺精致,我们学校 来人,都喜欢把人往这儿带。”说着指了指招牌上几个字,道:“这是金老师的 字,看旁边几个小字。”张天喜仔细一瞧,果然旁边几个娟秀小字“金蝉子”, 于是道:“原来金教授叫金蝉子。”华雨露道:“这是金老师的笔名。有点佛家 味道吧!”   说着,两人进了小院,里面才是饭店,只有两张小桌,张天喜正惊异这么小 的地方怎么招待客人,华雨露拉着他走到一个拐角,拉开一个门帘,原来里面还 有一间,不大,大约8-9平方,刚够放下一张八仙桌。   两人坐下,就见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过来,端了两个玻璃杯,分放到两人面前, 从一个白瓷大茶壶里倒上一些茶水。华雨露问道:“你们有什么菜。”小姑娘道: “老师,你是常客,你要吃些什么?”   华雨露道:“拿出你们的菜单来,我这位老师第一次来吃,看看你们有什么 特色菜。”说着端起茶杯用舌尖舔了舔,道:“那么这是新茶吗?怎么好像陈 茶。”小姑娘道:“新茶还没有进,再说就是新茶,现在喝,味道也不足,这是 去年的毛峰。”华雨露笑道:“所以我说你们这是拿陈茶来糊我们不懂喝茶。” 张天喜很奇怪,原来书生气十足的华雨露怎么会变得如此会说话,尤其是学会了 和女孩子随意开起玩笑来。   小姑娘拿过菜谱,华雨露点了一份鱼咬羊,一份糖醋排骨,问张天喜喜欢什 么,张天喜一向对吃不甚讲究,于是华雨露又点了一份凉拌粉皮,一个青椒土豆 丝,然后等着上菜。   外边一阵喧哗,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探头往里望望,一看有人在 内,见是华雨露,道:“华老师,你在。”张天喜抬头,看是个学生模样的青年, 华雨露回答道:“你们也吃饭?”“是。”说着那人头缩了回去。华雨露道: “我们外语系的学生,去年考上研究生了。”   小姑娘将两碟精致小碟端上来,原来一个是糖醋酱瓜片,一碟是切的细细丝 的五香干子,张天喜拣了一筷子,尝尝,果然别有滋味,不由点头:“怪不得你 喜欢这里。”   转眼到了五月,一天下午,柳叶子突然出现在吴雪儿的家门口,吴雪儿打开 门,见是柳叶子,不由一阵惊喜,笑道:“你这个鬼东西,跑到哪儿去了,我还 以为你一去不归了。”柳叶子边进门,边笑道:“其实我早两个月就回来了,一 直在准备论文答辩,这不,一结束,就来看你,还不够朋友吗?”   雪儿道:“这一毕业,你该嫁到美国去了吧,你的克莱尔呢?”柳叶子笑道: “他过几天也要过来,然后我们到八月一起走。”吴雪儿道:“到哪儿,到美 国?”柳叶子道:“哪里,先到北京,看了我父母,再走!”雪儿有点儿舍不得, 嘴里嗫嚅道:“恐怕我们以后见面机会不多了。”柳叶子笑道:“那你也到美国 去好了!”   雪儿笑道:“那好,你等着我。”柳叶子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包东西来,说 “给你买的,北京的特产,茯苓饼,蜜饯。”   雪儿给柳叶子到了一杯水,柳叶子喝了一口,笑道:“你知道刘晓庆吧!” 雪儿道:“这姑娘到我家吃过饭,还要认我妈做干妈,怎么不知道。”柳叶子笑 道:“这孩子不成器,一个寒假,怀上孩子了。”   雪儿笑道:“未婚先孕?”柳叶子笑道:“这孩子太不小心,上学期间,闹 出这事,幸亏学校不知道。”雪儿道:“那怎么办,打掉!”   柳叶子笑道:“我这些天就在陪她跑这些事儿。”“男的呢?”柳叶子道: “那男孩更不懂事,吓得不敢照面。我找到他,吓唬他,要告诉学校,弄不好还 要到法院告他,吓得这小子脸都白了。”雪儿笑道:“是要教训教训这小子,刘 晓庆怎么说?”“刘晓庆心软,她还有点舍不得,说只要他以后待她好就行了。”   雪儿道:“哪天,你叫刘晓庆来玩。”柳叶子道:“等她把自己这罪孽结束 了再说。”   柳叶子在雪儿这儿吃了晚饭,就回去了,她还住在租来的屋子,回来,看到 屋里灯没亮,以为刘晓庆还没有回来,打开灯,只见一个人躺在床上,一看是刘 晓庆蒙着头,身子一抽一抽的,知道是没睡,柳叶子掀开被子,只见刘晓庆用手 捂住脸,手一拉,只见满脸泪痕,柳叶子笑道:“自己做的孽,哭什么。”刘晓 庆坐了起来,默不着声,柳叶子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从晾衣绳上扯下刘晓庆的 洗脸毛巾,说:“快起来,洗了脸,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的烧饼。”   刘晓庆接过毛巾,在脸上随意抹了一下,下了床,坐到靠窗的椅子上,望着 外面的大槐树不着声。半天,说了一句:“我真傻,真的!”柳叶子笑道:“这 话好像听人说过,是谁说过得?”又自言自语道:“是了,是祥林嫂说得。”刘 晓庆苦笑道:“人家痛苦死了,你还好意思逗乐!”柳叶子道:“事出来了,你 当初怎么不多掂量一下,没有其他办法,明天,我陪你打掉,不过也不能便宜了 那小子,也要他陪着。”刘晓庆道:“算了,他跟着算什么事,你陪我去医院就 行了。”   第二天,柳叶子先找到安医大的姑妈,姑妈一听出了这挡子事,立刻生气的 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解放思想也过了头,未婚先孕,过去学校要开除的啊!” 柳叶子笑道:“你老也不要太死板了,这都是什么时代了,这是大趋势,懂吗!” 姑妈道:“什么时代,还不是人人要吃饭,过日子。我也没有看到人人都能长个 翅膀飞上天去。”柳叶子笑道:“不管怎么,你给我找个人把小刘这事解决了 吧。”姑妈道:“几个月了?”柳叶子道:“有四个月了。”姑妈不说话了,转 身到外屋去,拿了一个电话簿,说:“跟我去打电话!”柳叶子老老实实跟着姑 妈去系里打完电话,姑妈给她找了安医住院部的尤主任,尤主任告诉她明天去医 院。   到了周一早晨,柳叶子将刘晓庆带到安医住院部,尤主任立刻安排刘晓庆检 查,确定明天动手术,中午两人没有回去,就在住院部外面吃了碗面条,刘晓庆 皱着眉头,说吃不下,柳叶子生气得说:“吃不下也得吃,谁叫你……。唉!”   周二,柳叶子陪着刘晓庆打胎,送进手术室,柳叶子忐忑不安的在外面等着, 一会儿就听到刘晓庆在里面大骂,这丫头简直疯了,什么话都骂出来了,又过了 个把小时,终于刘晓庆被推出来了。   在病房里,此时的刘晓庆脸上虽然有些苍白,但是精神恢复了,护士说这丫 头体质不错。两天可以走人,可是刘晓庆突然对柳叶子说她想吃冰糕。柳叶子打 了一下刘晓庆,笑道:“你想死啊!”   门口有个人影在玻璃上晃了一下,刘晓庆眼尖,立刻看到门口有人,柳叶子 把门打开,一看一个瘦长条子男生,满脸的疙瘩,带着歉愧的表情,手拿着一包 麦乳精和奶粉,刘晓庆一看到那男生,翻身朝里睡了。柳叶子笑道:“进来吧。” 男生畏畏缩缩的挨近来,柳叶子道:“多亏刘晓庆身子骨不错,刚才还要吃冰糕 呢!”男孩道:“吃冰糕,我去买去。”刘晓庆回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怎 么回事,你妈生你也吃冰糕。”男生又不敢说话了。   刘晓庆说:“你走吧!这里不要你服侍。”柳叶子对那男生挤挤眼,男生只 好出来,柳叶子来到门口,将男生拉到一边,说:“你们干得好事,学校幸亏不 知道,要不然两个人都要开除。”男生一手作稽,一面道:“多谢,多谢,帮了 大忙,以后有机会感谢。”柳叶子:“我也不要你感谢,以后不要再作孽就行了。 你走吧,你不走,刘晓庆也不安。”   第三天,柳叶子将刘晓庆送回了宿舍,因为面临毕业,也没有人问这事,居 然悄悄的把一件天大的事化解了。   论文答辩一结束,一切安排定了,一天下午,柳叶子带着刘晓庆最后来到雪 儿家道别。   雪儿让两人就坐,看刘晓庆脸色红白,似乎变化不大,笑问:“好了吗。” 刘晓庆羞涩的道:“好了!”柳叶子道:“晓庆年轻,又是东北人,体质一直不 错,加上平常心眼不多,能吃能睡,恢复就快,这事要搁到我头上,有半个月爬 不起来。”   雪儿问:“毕业了,那么打算到哪儿去!”柳叶子道:“晓庆已经被北京一 家机械研究所要走了,我反正是准备离开了,所以也就……”雪儿笑道:“不会 走了,就永远不回来了吧!”柳叶子道:“谁知道,我真不知道以后会漂流到什 么地方去。”雪儿笑道:“这人真不知道会怎么样,想两年前,你还整天猴急着 要出国,现在如愿以偿了。”   雪儿这段话勾起了柳叶子当年的荒唐,不由让柳叶子脸一红,说:“此一时 彼一时也!”雪儿道:“出了国,给我来封信,以后我在国内混不下去了,就去 投靠你。”柳叶子道:“你的那一位还能不走?我看是早晚的事。”雪儿道: “看他这个命吧!”   三人正说着,有人敲门,雪儿笑道:“张天喜来了。”把门一开,果然是张 天喜,只见他拉了一人进来,一下让里面的人坐立不安起来,原来是华雨露。   算来华雨露自从北京一别,已经是一年多了,这期间各人过各人的,没想到 柳叶子就要远走高飞之际,突然又见面,可见这人的机缘是非人力可做的。   柳叶子此时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华雨露曾经是她在合肥最不愿意看到人 了,可是如今自己要永远离开这块地方,不免对这里的人和物还有些眷念,尤其 是华雨露,是想见还怕见。   柳叶子大大方方站了起来,这让一脸尴尬的华雨露手足无措起来,刘晓庆过 去看到过华雨露。觉得这小伙子一脸文气,柳叶子不知道怎么就是看不上。   柳叶子倒还有些念旧情,说:“你现在好吗!”华雨露这两年也历练了不少, 人也老练了些,微笑道:“马马虎虎,听说你毕业了,要走吗!”其他几个人都 在一边听他俩说话,谁也不吱声。华雨露这句话,大伙听得结结实实,只是不知 道什么意思,是要离开合肥,还是离开中国。只听见柳叶子答道:“过些天,就 走,一时不会到合肥来了。”这话说得柳叶子很轻巧,华雨露觉得一桶凉水浇下 来,怎么都感到有些苍凉,凭他这读书人的禀性,什么叫“天各一方”,什么叫 “生离死别”,此时倒品出些味道来,可是如今柳叶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人了,这 生离死别虽然谈不上,但是昔日感情尚在,只觉得嘴里苦苦的。   今天,柳叶子来时,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脚上也是一双红色的高跟 鞋,再加上一头乌发,从克莱尔身上又传染了洋气。自有一份气度和高雅,这让 周围的人觉得华雨露有些土气了。   柳叶子觉得再坐下去,两个人都尴尬,于是回头对刘晓庆说:“我们该走 了。”又对雪儿说:“再见了。”   不等雪儿回答,就起身走向门口,雪儿也没有估到会出现这个场合,没等愣 过神来,柳叶子已去拽开了门,只好从后面撵上来,说:“那么急干什么?”柳 叶子和刘晓庆已经下到楼梯口,柳叶子回头道:“我们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如果还有时间再见面吧!”屋里,张天喜和华雨露没有想到会出来这件事,都默 默坐在屋里不说话,听雪儿和柳叶子在楼梯口说了一会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半天没见雪儿回来,就估计雪儿也跟下去了。   雪儿跟着柳叶子两个下到楼下,沿着马路送了一截,柳叶子再三要她回去, 雪儿才依依不舍止步。眼看着柳叶子的红裙子和红皮鞋在风中越飘越远,渐渐消 失在远方的树丛中。   到了七月下旬,柳叶子离开了合肥。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合肥。   第八十四章 人生闲愁何能免 销魂独君情何限   一个下午,张天喜拿着陈主任的批条,来找吴雪儿,吴雪儿从屋里出来,张 天喜拿出陈主任的亲笔签条道:“我的手续都办好了。”吴雪儿接过纸条看看, 突然把脸一红,笑道:“你就这样走了?”张天喜脸一红,以为自己的心思被雪 儿猜出来了,不由顺势说道:“我就是为这个来找你商量。”吴雪儿悄声道: “你走就是了,找我商量干嘛?”张天喜低声道:“我想走以前把我们这事办 了。”吴雪儿脸一红,道:“不知道,你和我妈说去。”张天喜笑道:“这也得 你首先同意呀!”吴雪儿笑道:“等我妈回来。”   5点,雪儿妈从学校回来,雪儿将张天喜的意思一说,雪儿妈听了,即道: “哎哟,怎么这么急,你的意思呢?”吴雪儿笑道:“我还不是听你的。”雪儿 妈道:“要不然,哪天你喊小张来,我们商量一下。”雪儿道:“要商量,你们 商量,我不参加。”雪儿妈道:“哎哟,这就奇了,你的终身大事,你不同意, 我们商量啥!”雪儿道:“我不管,随便你们怎么办!”雪儿妈道:“这丫头, 今天怎么啦!”雪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涨得通红,半天没说话,心中可七上 八下,一时不知怎么说。雪儿妈见两人说话不投机,拿了几件脏衣服到厕所里洗, 一时家中静悄悄的,只听见搓衣服的声音。   雪儿自己合自个生了一会子闷气。站起来,拿了一本书,开了大门,说了一 声:“妈,我出去走走。”把门一带,下了楼。   天渐渐热了,一些女孩子已经穿上了裙子。吴雪儿一时不知道往哪儿去,想 到张天喜的宿舍去,两条腿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张天喜的楼下,上了楼,一看门锁 上了,再敲,没有声音,知道不在,于是不由自主的向科大的北门走去。   走到大门口,只见自己教的几个学生打打闹闹从校园里出来。吴雪儿朝旁边 一站,等着孩子们过去,但是学生还是看见了,立马规矩起来,对着吴雪儿叫了 一声:“老师好!”就飞快的跑了。   吴雪儿走到天文系楼下,只见杨光从大楼里面走出,她手中提了个透明的塑 料袋,里面是几个面包。   见到吴雪儿,杨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位呢?”吴雪儿脸一红,道: “我心里烦,出来散散心。”   杨光拉着雪儿道:“走,我们到那边亭子里坐坐。”雪儿经不住杨光拉扯, 就跟着来到亭子下,亭子旁边的水池由于几场大雨,水已经接近台阶,清澈的水 中飘着一些嫩绿的水草,吴雪儿想起有次和卢斯琴也在这儿坐了好长时间,那时 自己无忧无虑,一心读书,今非昔比,大不相同。   杨光先走到亭子上的石台上坐下,看着雪儿道:“听说小张要走了?”雪儿 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杨光道:“这些事传的快得很。”雪儿微笑了一下。   杨光看吴雪儿不说话,她是心中有话搁不住的人,继续说道:“知道吗,我 上次碰到一件倒霉事。”吴雪儿看看杨光,不由笑了一声。   杨光狐疑得看了雪儿一眼,道:“你知道了,怎么知道得。”雪儿有意逗趣 道:“还不是你自己说得。”杨光越发感到惊异了,“我说得,我什么时候告诉 你的?”杨光记得她只告诉了卢斯琴一人,她想起来了,一定是卢斯琴说得,于 是也就不再顾及,道:“欺负哪个不好,欺负到我一个良家妇女头上了。”雪儿 歪头笑道:“人家还不是看你长得漂亮,不然怎么能死追着不放。”杨光笑道: “我漂亮吗?都三十多老太婆了。”雪儿微微看着杨光笑。   雪儿道:“不开玩笑,这事到底怎么了?”杨光道:“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到晚报社问了,人家把来人的登记给我看了,我不认识这个人,所以也无从查 起。”雪儿道:“你可以告报社啊!起码他们也是不负责任。”杨光笑道:“我 可不想打官司,本来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多,一打官司,还不是天下皆知。”雪儿 笑道:“你看到你那个情人了吗?”杨光脸一红,道:“别瞎说,什么情人,我 根本就是莫名其妙。”雪儿“嗨嗨”笑了起来,杨光道:“笑什么?你幸灾乐祸 啊!”雪儿笑道:“我是笑你有艳福啊!”杨光生气地道:“什么艳福,一个死 老头子,要是个年轻小伙子,还让人心里痛快一些。”   雪儿笑道:“杨光,今天我是看透你了,你是真正开放。”杨光没想到雪儿 会这么说,这和雪儿平时说话不大一样,杨光平时大大咧咧,内心却是非常敏感, 一下猜出了雪儿的心思,她暗想这丫头莫不是看见张天喜要走了,有什么打算。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了出来:“你们不是今年要结婚吧!”雪儿的心抽了一下, 脸刷的通红。“难道杨光知道些什么了?”雪儿心中掂量着,不知道是否要把张 天喜的话告诉杨光。   杨光突然道:“小张什么时候走?”雪儿道“八月底吧!”杨光道:“出去 看看也不错,一个人要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闷也闷死了。”雪儿道:“他的意思 也是这样,以后要没有留学这块金字招牌,在科大这样的学校也难混下去。”   杨光笑道:“哎哟!那你们时间紧了,就怕来不及。”雪儿一下给杨光说到 心底坎,她这才知道自己这一阵老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无明之火经常在上课 时对学生发作,看什么都不顺眼,最初以为自己是到了更年期,和妈一说,母亲 脸一板,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叫更年期。吓得再不敢问,如今 杨光在这里,何不问问她,她是结过婚的,应该知道。于是小心翼翼的道:“杨 光,问你一个‘性’的问题。”杨光’噗哧”一笑:“你一个老实人,有什么 ‘性’的问题。莫不是张天喜欺负你了?”雪儿回头一看,四周没人过来,于是 悄声道:“你是不是知道……”“知道什么”“女人到了更年期,是什么症状?”   果然不出所料,杨光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对着一边发呆的雪儿道:“雪儿, 你怎么那么傻,你才多大,考虑这个还早了点吧!”雪儿道:“可我看到有的书 上讲这事也会提前的。”杨光道:“就是提前也不会提前那么多年,你是不是担 心什么?”雪儿脸刷的一下通红,知道杨光一贯说话不留情面,但是如果要卢斯 琴说这事,恐怕卢斯琴这个大家千金更会取消她,这样还不如跟杨光说。当面挖 苦也没啥,只要没啥事就行。   吴雪儿依照妈妈的意思,叫张天喜晚上去家里一趟。张天喜知道要和自己 “谈判”了。   果然张天喜依约来到雪儿家中,平时张天喜到雪儿家都是无拘无束,今天不 知怎么,感到不自在起来。   进了门,只见雪儿和妈都在,雪儿妈见到张天喜道:“来了。”张天喜笑道: “是!”雪儿妈道:“你什么时候走?”张天喜道:“还有两个多月吧!”雪儿 妈笑道:“那么仓促,怎么来得及?”张天喜笑道:“我是这么想得,以后雪儿 出去探亲也方便些,另外,还能……”   在一边不做声的雪儿“噗哧”一笑,张天喜脸登时通红。雪儿妈笑道:“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也来不及准备呀!”张天喜笑道:“那要准备啥,我的宿 舍是现成的。”雪儿妈道:“那么简单,要被人骂的。”张天喜一时不知道如何 回答,登时张口结舌。雪儿妈从书桌下拿出一个本子,从本子里拿出一张存折来, 道:“这样,这是一千块钱,你两个星期天到百货大楼看看,买点床上用品。”   张天喜这才放下心来,站了起来,说:“伯母,我走了!”雪儿妈笑道: “再坐会吧!”张天喜笑道:“我回去还有点事。”说着对雪儿点点头,使了个 眼神,雪儿会意,也站起来,说“妈,我出去走走。”   两人走到楼下,张天喜道:“到哪儿坐坐!“雪儿道:“要不然我们到学校 走走。”   两人在学校校园里闲逛,天日益黑了下来,满天的星斗,衬着深蓝色的天空, 越发显得高深莫测。图书馆前一排松柏下,漫步其中,尤其优雅舒适。   两人来到一个石凳边,张天喜道:“在这坐坐。”还好,虽然是石凳,可到 了五月,已经不是那么冰凉。   两人刚坐下来,就听到远处有人吹箫,声音悠悠的从树林中传出,雪儿道: “这一定是哪个学生,这年头会这个的可不多。”张天喜道:“等我们有了女儿, 也要让她学一门乐器,比如钢琴,小提琴什么的。”雪儿笑道:“瞎说些什么, 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谈上这个了,你不觉有点早了吗?”   张天喜笑道:“一结婚,孩子就是眼前的事,将来我一定要让孩子到美国最 好的大学读书,也许我们就在美国定居下来。”雪儿微微点头,说“人的命运是 很难说的,你想这样,结果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我说最好不要规划,走到 哪步算哪步,这样即使没有达到目的,也不至于过分失望。”   张天喜握住雪儿的手,道:“这是当然,谁也不能和自己的命作对。但是抓 住机会也很重要。”雪儿道:“昨天收到柳叶子的信,她说下周就要离开北京到 美国去了。”张天喜道:“是吗?”雪儿道:“华雨露也不知如何了,你也不给 他想想办法?”“这事可不是能帮忙就帮忙的,你的同学那么多,附中还有那么 多老师,不能给他找一个啊”张天喜答道。   雪儿道:“我们班那些丫头都名花有主了。”张天喜道:“有个叫余丽娜的 怎么样了。”“余丽娜,早就谈了个研究生,她长得那么漂亮,还能剩下了,最 近听说一毕业,立刻出国。别的几个还太小。据说这批丫头人小鬼大,每人都有 了自己的意中人了。其中一个是谁、你知道吗,就是少年班的第一才子啊!”   张天喜笑道:“他啊!印象里好像还是带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呢!”雪儿一笑: “你这个书呆子,人还能不长大啊!”张天喜回忆起来,曾经有次应蒋教授要求, 那时蒋教授在给少年班上课,去做过辅导,让他纳罕的是这批孩子思维太敏捷, 有时自己想说些什么,有人已经提了出来,让他防不及防,从那以后,每次给少 年班上课,他都不敢掉以轻心,怕他们随意提出一个什么古怪问题,那岂不是当 场塌台,以后还能进入少年班上课吗?   此时在学术报告厅,静悄悄的,一百多位来自中国科学院和科大的学者、教 授在听著名的来自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JOHN.M.史密斯教授和卢嘉良教授分别对 材料学的某个课题讲演,首先史密斯教授做了讲演后,赢来一片掌声。然后卢嘉 良教授上台继续就该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他毫不客气的指出了刚才史密斯教授 有些观点证据不足,逻辑混乱,这让在台下凝听的学者们大吃一惊,让史密斯教 授也有点坐不住,卢教授谈完后,刚刚回到自己的位置,史密斯教授立刻站了起 来,他走向卢教授,握着卢教授的手,希望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谈。他恳切的说: “来科大以前,就听说科大有个有名的隐居的怪教授,今日有幸聆听教诲不胜荣 幸。”   卢嘉良连连点头,道:“可以,找个时间。” 史密斯教授立刻得寸进尺, 道:“可不可以访问先生的寓所。”这时黎校长站了起来,笑对斯密斯教授道: “完全可以,我们会安排两位教授继续就这个问题深谈,当然安排在卢教授家中, 要得到卢教授的允许,到时我们再安排吧!”   三天后,在史密斯教授持续要求下,学校在征得卢嘉良同意后,终于安排了 一次在卢家的会面,黎校长亲自陪同斯密斯教授在卢嘉良的书房会面,客主坐下 后,当斯密斯教授听说卢教授毕业于麻省,大吃一惊,原来斯密斯比卢教授晚毕 业10年,是当然的师弟。至于卢嘉良有关他的理论缺陷之处,斯密斯表示回去以 后会认真思考,将来给教授一个答复。   第八十五章 脱囹圄贪心不去 穷书生勉为其难   6月23号,华雨露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拿起电话,一个人粗声粗气的声 音,让华雨露感到又陌生又熟悉,想了一会,才记得是罗主任的声音,那边电话 中说请华雨露立刻去安大招待所一趟。   华雨露在电话里感到有些话不能问,反正自己也没有事,就骑着车到了安大 招待所,到了楼下,一问,果然罗主任在二楼有个房间,敲了下201房间,里面 有人出来开门,门一打开,华雨露吃了一惊,只见罗主任比以前更胖了。   罗主任指了指沙发道:“我刚从深圳回来。”华雨露道:“是吗?那边怎么 样?”罗主任从茶几上拿起一罐茶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些茶叶到一个玻璃杯 中,又亲自为华雨露倒上开水,一边道:“一言难尽。”华雨露接过罗主任递过 的杯子,道:“怎么说?”罗主任道:“安徽人意识太落后了,我准备把公司搬 到深圳去。”华雨露不知道罗主任的底细,不敢多开口。罗主任从上衣口袋里掏 出一包金装“牡丹”,撕开开封,递给华雨露一支,道:“上次让你受累了。我 也是痛定思痛,他妈的,安徽这地方不是干事的地方。”华雨露道:“上次到底 怎么回事?”老罗翘着二郎腿,晃了晃,道:“几个才招来的业务员,背着我, 骗来人家几万只塑料编织袋,说是淮河水利上用来包土的堵漏的,我到北方去了, 不知道这事,这几人拿了人家塑料袋,也不付账,人跑了,被人家工厂告到公安 局,说是诈骗。我也被公安局喊去询问了几次,多亏我老罗市里认识人多,才罢 了。”老罗顿了顿,继续道:“在那以后,我一气之下,离开了合肥,到了深 圳。”   华雨露笑道:“不错,怪不得我看那几个人不顺眼,原来不是好人。”老罗 叹了口气道:“一点不差,这几个人我不了解底细,都是自己上门的,吹得自己 本事有多大,我也是一时眼瞎,后来公安局一查,原来都是一些社会上的无业游 民,这对我也是个教训,我以后是没有可靠的证明,绝对不敢再招这些人了。” 华雨露笑道:“罗主任,那你在深圳的公司一定不小了。”老罗神秘的一笑,道: “还不是原来省里某领导的孩子建的一家贸易公司,他们委任我为办公室主任。” 华雨露笑道:“罗主任这次回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老罗站了起来,对着外面的窗户道:“是的,我这次还是做钢材生意,我昨 天刚刚从马钢回来,明天还要到合钢一趟。”说着他从上衣拿出一个皮夹,里面 拿出一叠十元的人民币道:“这是六百元,你的劳务费。”华雨露吃了一惊,连 忙站起来道:“罗主任,我可没想问你要报酬。我只是帮帮忙。”老罗笑道: “就是因为这个,我感到你小华够朋友,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一场,以后我在深 圳,见面机会可能不多,但是只要你找到我,我都会帮忙。”   老罗将钱递到华雨露手中,转了个话题:“我最近到苏南出差,人家那边, 已经城市连城市,农村也都是小楼,可我过了蚌埠,还是破屋子,烂草房,真正 让人丧气啊!安徽人怎么啦?”华雨露点点头,不置可否。老罗又道:“你听说 过芜湖有个傻子没有,一个没文化,在电影院门口卖瓜子的小贩发了大财。”华 雨露点点头,“这人现在红得很,我们上课,经常拿他做话题。”老罗把烟屁股 朝烟灰缸里一拧,道:“所以一个傻子都能发财,我们这些干部为什么不能,知 道吗?广东那些局长、处长、县委书记都在摆地摊,做买卖。”华雨露道:“是 的,我们那些教授都羡慕的了不得,都说干脆也下海,辞职,到城隍庙摆地摊, 卖茶叶蛋去。”老罗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对着,一字一句郑重地说: “小华,可别犯傻,这事可不是读书人干得,要是那样,将来中国可不是要‘斯 文扫地’了。再说你一个好好的读书人,跑到马路上摆地摊,成什么体统?”华 雨露点点头,笑道:“我看那些教授也是说说玩罢了,哪个会真的下海干这个。” 老罗笑道:“敲锣卖糖,各干一行,你能吃得起傻子那些苦,也受不了他受的那 些欺负,工商,公安,税务,哪个不来找他的麻烦。要不是邓小平说了一句话, 早就做大牢去了。”   老罗拿起水瓶给华雨露和自己将茶水斟满,继续说:“南方改革走得快,粮 食都取消计划供应了,听说以后连粮本,粮票都要取消。”华雨露笑道:“这倒 是个好消息,以后我们会不会就像美国那些国家,人家从没听说过用什么粮票。” 老罗笑道:“美国有没有粮票,我不知道,但是台湾好像是没有。这取消粮票也 算是中国一大进步吧!”   华雨露道:“粮票取消了,户口会不会也取消?”老罗笑道:“户口,大概 一时不会吧!不过我现在到哪儿都带着身份证,省了许多麻烦事。”   张天喜结婚,是瞒着家里,他担心家里一旦知道,会不同意这样简单行事, 而要按照家乡规矩。所有的七姑八姨都要到场,没有半个月完不了,耽误事不说, 还欠下了一笔人情债。   他只写了封信给家里,告诉家里不久要出国,许久没有收到家里的回信,于 是他坦然了。   一想到也远离家乡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度,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惕惕然,然而不 走这条路自己总是不甘心,为人一生,假如不出来闯荡一番,困老在一个地方, 那太窝囊了。至于走出去,下一步怎么办,他索性不考虑,天有不测风云,谁知 道会出什么事情。   为了到德国去,他开始注意德国的新闻,他看到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和新思维 给苏联带来的变化,德国人有关柏林墙争议,在波兰,团结工会领导下的罢工。   为了学习外语,张天喜一直在听VOA,这让他保持了一定的政治敏感性,他 知道这次能到欧洲的腹地,也许会在这动荡的欧洲中经历些什么,他不敢把这些 都告知雪儿,他知道一般女孩对政治都不关心,这样最好,省得还要向她解释。   这天上午,第一堂课,雪儿在办公室改作业,一个同事走过来,悄悄对她说: “东欧,苏联那边挺乱的,我丈夫刚从那边来,中国有几个人被匪帮杀掉了。吓 得我丈夫和其他人都不敢久留,办完事就赶紧回来了。”雪儿吓了一跳,说: “真的?”那同事笑道:“小吴,你是除了学校就是家里,其他事一概不问。” 雪儿连忙走到报夹处,拿起“中国青年报”随便翻了两下,果然看到一版报道欧 州,苏联改革的文章,于是坐下来,仔细读了起来。   张天喜在办公室外敲了一下门,雪儿头一抬,恰巧看到张天喜进来,那同事 知趣的出去了。雪儿问:“你来干什么?”张天喜道:“我姐姐来了。”“人在 哪儿?”“在我那儿坐着呢!”张天喜拣了把椅子坐下。雪儿问:“没说什么?” 张天喜笑道:“她听说我要出去,特来看看。”雪儿脸一热,道:“你没和她说 什么?”“没有,她也没问。”雪儿不说话了,心中暗暗思忖。下课铃响了。   雪儿道:“下面我还还有一节课,你先去陪你姐姐,我下了课就去。”说着, 开始整理办公桌上的课本和教案,张天喜站了起来,回道:“我走了。”   雪儿这节课,不知怎么,说错了很多地方,原来按教案背得好好的,可是被 两个学生上课吵架耽误了时间,于是索性抛下教案,先搞了个听写,课堂上才一 下安静下来,结果是新课只上了一半,下了课,又把两个吵架的学生喊到办公室 训话,直到第三堂课上课铃响起,雪儿才放学生去上课,看了时间已经不早,和 主任请了假,赶紧往张天喜宿舍去。   走到学校门口,只见大门口有个挑担子的农民挑了满满一担鲢子、鲫鱼,雪 儿喊住,买了两条斤把重的鲫鱼,又去菜场买了蒜薹,水红萝卜,青辣椒等。   到了张天喜宿舍,门一开,果然张丽丽坐在床边,和张天喜谈笑,见到雪儿 进来,见拿着鱼,道:“我也带了鱼,知道你喜欢吃鱼,专门从芜湖买的长江 鱼。”   雪儿放下鱼,坐下,对张丽丽笑笑,“我记得我们还是去年见得面。”张丽 丽仔细看了雪儿眼,突然发现她比去年要憔悴了一些,脸色微红,脸形消瘦,不 由问:“你最近身体不好,怎么这么瘦?”雪儿把头上的马尾辫捋了一把,笑道: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得一直失眠,到了半夜就要醒来,到天亮都睡不着,整天昏 昏沉沉的。”张丽丽从少女过来,知道这是少女思春,到了春天这春花盛开的时 候,这禀性脆弱的人就会失眠,于是安慰道:“不要紧,我也是从这段过来的, 只要经常走走,多活动,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会好得。”   雪儿点点头,对张天喜道:“你看,我们还是回家,还是?”张天喜笑道: “我看,还就在我这里,你妈中午不回来,我去借隔壁老师的锅,烧两个菜。”   张丽丽拿出鱼,道:“鱼,你们搞不干净,还是我来。”张天喜拿出一个大 大的饭盆,张丽丽接过来,雪儿笑道:“大姐,还是我来吧,总不能让客人动 手。”张丽丽笑道:“我在家做饭做惯了,等你们成了小家,那时我就来吃现成 的。”说着,端着盆就出了门,门外旁边就是厕所和洗漱池,张丽丽放开水洗鱼, 张天喜借了隔壁老师的菜刀,交到雪儿手中,雪儿拿着刀。站在一边,等着。张 丽丽回过头,问:“天喜这么一走,你们不如把事办了。”她这突然一问,到让 雪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由问道:“张天喜没和你说?”“说什么?”雪儿暗 骂张天喜糊涂,到这时了还瞒着家人。   于是含羞答道:“我们这两天还在商量这事呢!”张丽丽笑道:“这还等什 么,两人领了结婚证,买些糖散了。不就可以了,我看张天喜的这间屋还不错, 就拿它做新房。”雪儿笑道:“这不是太简单些吗?”   张丽丽笑道:“你不知道我结婚时。还不如张天喜,连个正经屋都没有,还 是从学校借了间仓库,两张单人床并到一块,加起来花了不到200块钱,就办完 了。”雪儿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等会你和张天喜说说,我们也学你那 样。”张丽丽把头发朝后一椋,把洗好的鱼放到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把葱,就在 桌子上切了,又把雪儿捡干净的生姜,辣椒切成细细的丝。把鱼放到油锅里一炸, 放葱姜,一会儿一锅红烧鱼成了。   张天喜又跑到食堂里买了些米饭馒头,几个炒菜,和两瓶啤酒,居然很丰富。   饭桌上,张丽丽端起酒杯道:“你们什么时候办事,说一声,需要什么,我 给你们带过来,像菜板啦这些小东西不要花钱买,我们家现成。”张天喜看看雪 儿,见雪儿点点头,知道她们已经商量妥当了,乐得自己不烦神,于是也举杯, 道:“好的,我看学校那些老师也都是这样,几个好友吃一顿,完事。”张丽丽 笑道:“那是雪儿这人不讲究,要是找个厉害的,立马和你翻脸。”   一月后,婚礼举行,两人的婚礼是简单到了极点,这和当时风气很接近,大 学里很多教师结婚,由于房子简陋,大多青年教师住的都是筒子楼,或是集体宿 舍,自然没有很大场面,无非是置办些新家具,把单人床换成双人床,   结婚那天,就是亲朋好友在一起一聚,在家中摆几桌,请个十来人吃一顿而 已,比农村的大操大办要简单的多。   婚后一周,两人就正常上班。学校刚刚放假,雪儿还有些事要处理,还是忙 碌不停。   张天喜将最后的签证手续办完,就等着走了。   第八十六章 酒宴歌罢英杰志 落花风雨更伤春   转眼到了1988年,在四月初,系里决定拿出一部分钱来,在学校宾馆举行一 次毕业宴会,一来是庆祝大家即将顺利毕业,二来是欢送莫莉到北京语言学院。   在学校宾馆二楼,外语系今天下午都包了下来,一共是四个大圆桌,坐满了 学生和教师。   给外语班教了一年的莫莉虽然还不能叫出每个学生的名字,但好像个个她又 认识,见了每个进来的学生,她都要含笑点头,   看来她对中国人的宴会十分熟悉,所以当她走进来时,首先和坐在主座的陈 主任打了个招呼,后来就干脆一屁股就坐在陈主任的身边。   由于有外语系的安排,来得人很多,这几年只要上过课的老师,只要还呆在 国内的几乎都到齐了,成教授仍然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今天的菜也特别丰盛,当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竟然还有从美国来的鲈鱼,餐 厅经理介绍说:“这是从广州当天空运来得活鱼。”   当人们到齐,陈主任站了起来,端起琥珀色的啤酒向学生们祝贺胜利毕业, 大家见状也一起站了起来,一饮而尽。   接着陈主任端着酒杯,一个个桌子敬酒,学生们也恭敬的站起来,回应陈主 任的敬酒,当走到雪儿坐的桌前时,已经不大方便的雪儿也要站起来,杨光一把 按住她道:“你别起来,我代替你。”说着,端起雪儿的酒杯和陈主任的杯子碰 了一下,陈主任笑眯眯看了一眼雪儿,说:“你家小张来信了没有” 雪儿笑回 道:“他还好。”陈主任道:“小张去了有一年了吧!”雪儿道:“去年八月底 走得,还不到一年。”陈主任有些惋惜的说:“小张打算辞职,要到美国去。” 雪儿吃了一惊,道:“他这话可没有对我说过。”陈主任脸色有些凝重,说: “我也是上周才收到他的信。”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到雪儿手上,“你 看吧!我已经给他写了信,告诉他先不要着急,他不是还有一年吗?”雪儿点点 头。陈主任对着雪儿笑笑,说“你坐吧,我到那边看看!”转身离开了。   雪儿紧攥着那封信,趁无人看到,到了走廊上,把信扯开了看。   果然信中说道:“我已经收到美国华盛顿大学来信。”刚看了一句,就听到 后面有人说话,“吴雪儿,你在这儿干什么,鬼鬼祟祟的。”雪儿一回头,一看 是杨光,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道:“我吃得差不多了,里面乱哄哄的,都在敬 酒,想不到陈主任那么能喝。”雪儿赶紧将信塞到衣袋里,笑道:“里面太闷, 出来透透气。”杨光道:“刚才陈主任对你说什么了,好像是小张吧,他怎么 啦!”雪儿笑道:“没啥,就是问问在那儿怎么样了。”   突然饭厅里传来一阵掌声,杨光说:“走,我们去看看。”两人回到饭厅, 只见黎校长出现在饭厅前面,只见他双手向上合拢高举,笑道:“我刚下楼,经 过,被陈主任拉了进来,非要我讲几句,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恭贺大家顺利毕 业。”陈主任端起酒杯向黎校长递过去,笑道:“你先干了这一杯,我还有话 说。”黎校长不知陈主任何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说吧!”陈主任道: “你先坐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请你表演个节目!”说道这里,周围的 人都鼓起掌来。   黎校长笑道:“我能演什么节目?”陈主任道:“早就听说你年轻时学过小 提琴,歌也唱得不错。”黎校长哈哈大笑,道:“陈主任,你是要我献丑啊!今 天这里能唱善舞的不少,我这一手,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有人端着杯子走过 来,向黎校长敬酒,黎校长一看是成教授,连忙站起,两手拱起,道:”不敢当, 老前辈。“成教授笑道:”“黎校长,陈主任这次是有心的,知道你在楼上接待 外宾,就派了人守候在门口。”黎校长大笑,道:“那你今晚也跑不脱,你这个 剑桥的大才子,怎么也得来一段,怎么样,我们合作。”   成教授把胡子捋了一下,道:“我们先喝了这杯再说。”说着将手中酒一饮 而尽。   稍会,果然,有人从外面拿来一个小提琴盒,放到饭厅见面的一个台子上, 原来这饭厅本来是招待所的一个会议室,临时做了饭厅,前面即是一个讲台,麦 克风,话筒都是现成的。   酒饭吃到半酣,陈主任看到时候到了,就来到讲堂前,道:“诸位,今天黎 校长能光临我们这小小的聚会,鄙人不胜荣幸,本来没有这个计划,我也是心血 来潮,特借了把小提琴,诸位可能不知道,黎校长年轻时不仅能歌善舞,颇受女 士们喜欢”   陈主任说到这里,看了一下黎校长,所有在场的人立刻鼓起掌来。黎校长站 了起来,爽朗的走上台去,取下眼镜,把长发向后捋了一下,对成教授道:“老 成,请上来给我伴奏。”成教授笑答:“可以,就怕你所唱的,我不会。”黎校 长笑道:“琼瑶的电影《夏日假期玫瑰花》。”,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没 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是对琼瑶都特别熟悉,于是噼里啪啦拼命的鼓掌,成教授拿 起小提琴,随便用琴弓拉了几下,调了一下音,开始拉了一段,问:“对吗!” 黎校长点了一下头,道:“开始吧!”于是唱了起来:“是否有人知道 ,知道 我不烦恼。   你拼命地追, 我拼命地跑, 跑跑追追 ,情儿难了。 我要我要 ,我要我 要 ,天不荒地不老, 我要我要 ,我要我要,爱的花开得好 是否有人知道,知 道我不烦恼。 你拼命地追,我拼命地跑 夏日玫瑰花儿开了……。”   黎校长平时人们看到的印象都是英气勃勃,今日唱起这首玫瑰花,却是情意 绵绵,似有无限情意蕴含在胸中,还含了些俏皮在里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卢 斯琴悄悄对雪儿道:“这才是真正男子汉,所谓‘刚强未必真男子’,我看科学 院系统里能找到这样人的不多。 ”   众人正要离开时,只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竟然落下一场春雨来,   雪儿冒着雨快步回家,浑身淋得透湿,躺在被子里,把张天喜的信看了一遍, 搁在枕头边,默默想了一会,就闭灯睡觉。   谁知外面春雨淅沥,下个不停,雪儿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不着,联想 到不知道此时张天喜在干什么,迷迷糊糊的做起一个个怪梦,把那中国青年报读 到的文章和同事的话回顾了一遍,偏是这夜静人深,不由得心烦燥热起来,把被 子掀开来,又感觉太冷,于是爬起来,靠在枕头上,琢磨起张天喜信中的意思来。   张天喜给陈主任的信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计划在德签约到期后,到美国去继 续进修,可是他在给自己的信中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也许是怕自己担心,想到 这里,不由担心起肚子里的孩子来,很快孩子就要出生,按照预产期,应该在下 个月,假如到了那时,张天喜不在身边,自己能担起这个担子吗?也许就要完全 靠妈了,突然恨起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怀上孩子……,左思右想,无可奈何,于是 长长叹了口气,她这一叹,没想到惊动了隔壁的母亲,出来一看,看雪儿满面赤 红,于是有些惊异,担心会出什么事来。雪儿不耐烦道:“没事,我只是睡不着, 过会就好了。”   母亲走了后,雪儿又默默想了一会,方感到困意上来,才闭上眼,耳朵里就 响起一片喧闹声,只见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外国人打着旗子,突然冲了出来,自 己刚要往后面退,后面又有人挤过来,急得大叫:“张天喜!”,一身冷汗,睁 开眼,外面还在下雨,还起了风。   第八十七章 风云变幻逗留处 天际云边人间路   从1987年到1991年,时间过得飞快,张天喜已经在德国呆了两年多,这一年, 他先在波恩大学读了一年的德语,然后做德国文学史研读,又续签了一年。   这期间,他除了给雪儿写信了解雪儿的生活以外,就是读书,处于欧洲的中 心,他经历了德国的巨变,东欧国家和苏联的解体,作为一个中国人,在这些事 件中,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冷静的接受这个现实。   他决心将来到美国去,究竟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最重要的是科大的学生,老 师在美国也多,他还是英语强些,觉得更能交流。   1991年初夏一个周五,   上午九点多,华雨露到附中找吴雪儿,吴雪儿刚下课,在吴雪儿办公室,华 雨露道:“我考上复旦大学国际经济系博士生啦。”吴雪儿微笑道:“那祝贺 啦!”华雨露道:“张天喜有消息吗,最近会回来吗!”吴雪儿道:“他准备到 美国去!明年离开,实际上,他已经不是科大的人了,也谈不上回来不回来,他 还是希望能到美国去读书。”   华雨露笑道:“人是很难说,你会跟去吗?”雪儿道:“当然,把女儿也带 上。”华雨露笑道:“女儿有三岁了吧!”雪儿道:“嗯!”又问了一句:“你 什么时候结婚!”华雨露微笑道:“不结了。”   雪儿笑道:“你总不会一个人过一辈子吧!”华雨露顾忌看了看四周,看旁 边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雪儿道:“没人听,都上课去了。”华雨露这才注意到 刚才上课铃响过了。于是道:“最近张天喜有信来没有?”雪儿从自己的书桌的 抽屉中拿出一叠信,检出一封,递给华雨露,华雨露犹豫:“能看看吗?”雪儿 道:“看吧!”华雨露从信封中抽出信,打开一看,原来是5月份寄来的。   信中张天喜谈到今年签证日期就要到了,他打算再续延一年,德国大学也同 意了,同时,他在联系美国的大学,如果对方同意,看明年是否能到美国去。同 时,他建议雪儿到德国来探亲,如果方便的话,将孩子也带来。   华雨露看完信,拿着信,默不着声,雪儿改好了学生作业,站起来,说: “走,我后面也没有课了,跟我看看孩子去。”   雪儿带着华雨露从附中后门出来,沿着一条细细的水泥路走了一会,过了几 排宿舍和饭厅,再往后,侧面有个大门,大门是几个大字“科大幼儿园”,走进 园里,里面正在上课,雪儿悄悄带着华雨露,来到一个小班教室门口,指着一个 正趴在桌子上一个脸色白白的小女孩道:“这就是。”这也许惊动了在上课的老 师,看见雪儿,笑问道:“吴老师,来接女儿?”雪儿笑笑,道:“不,来看 看。”   老师回过头,喊了一声:“张蔚蓝,你妈来了。”那女孩欢乐的一跳一跳的 跑过来,将雪儿的腿抱住。华雨露弯下腰,仔细看那孩子,孩子有的地方像张天 喜,鼻子,嘴巴都有些像,但是更多像雪儿,尤其是眼睛和皮肤。雪儿将孩子抱 到身上,对老师说,“我接回去,下午送来。”老师一点头,雪儿就放下孩子, 拉着孩子走出门。她边走边对孩子说:“蔚蓝,喊华叔叔。”孩子瞅了一眼华雨 露,不吱声。雪儿对华雨露笑道:“这孩子还太小,不懂事。”   周六下午,杨光正在实验室忙着,因为是周末,杨光打算早点走,这时,白 雪从外面进来,满面笑容的对着杨光看了一眼,杨光一眼瞥见,道:“什么好事, 那么高兴?”白雪笑道:“哥廷根大学通知书来了。”杨光道:“好事啊!你要 请客。”白雪道:“那当然。”杨光和白雪处了几年,两人感情不错,于是道: “今天晚上下班到我家,我请客。”   白雪笑道:“好啊!我这两天没怎么吃肉,正馋着呢!”   两人说着,只听又有人敲门,白雪把门打开,只见系里的郑教授进来,见杨 光也在,招手对杨光道:“杨光,到我这儿来一趟。”杨光疑惑的看见郑教授转 身走了,于是回过头对白雪说:“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白雪看了一下表,已经快五点半了,说:“这样,我到图书馆复印一下资料, 一会儿我直接到你家去。”杨光道:“也好!”于是两人出来,白雪下楼,杨光 赶紧到郑教授办公室,只见郑教授在整理办公桌,见到杨光进来,即笑道:“想 不想到美国去。”杨光吃了一惊,说:“有可能,我就去!”郑教授道:“我的 一个朋友给我来信,说他们大学研究所需要一个资深实验师,我立刻想到了你, 你干不干。”杨光笑道:“是吗,有这种好事,我当然可以考虑。”郑教授道; “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周一我给人家答复。”   杨光很快就回到家,只见儿子正趴在桌子上做作业,于是放下包,对儿子道: “阳阳,去美国读书干不干?”阳阳把头抬起来,对着杨光道:“真的,我去! 我早就不想在附中上学了,我们好多同学都跟爸爸出过国,就我没有去过,我们 什么时候走!”杨光笑道:“这还得你爸同意,你爸要不同意,你也走不成。”   里面一个声音:“你们都走,我看家!”杨光这才知道老郑在家。   老郑才屋里出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杨光笑道:“当然是真的。”于 是将郑教授说得话说了一遍。老郑听了一会,说:“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孩 子,我看还是读完了高中再说。”阳阳大叫道:“不干,我一定要去。”夫妇俩 看看,苦笑了一下。   第八十八章 天涯海角易聚散 心有灵犀思乡梦   雪儿为带不带蔚蓝走,和母亲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决定还是不带,决 定下来后,通知了张天喜,张天喜那边寄来了有关探亲的证明和担保文件。   接着雪儿就着手准备各种签证准备,期间她听说数学系章翰园老师才从德国 回来,于是她想到吴正华,直接就到吴正华工作的图书馆找她,吴正华立刻热心 的告诉她怎么去大使馆签证,要带哪些资料。   还约定晚上到她家去,由章翰园亲自告诉她具体注意事项。   晚上雪儿来到章翰园家,章翰园亲自给雪儿画了如何去大使馆签证的路线图, 还把一张北京地图给了她。   到了六月下旬,雪儿请了一周假,去办签证,德国大使馆很漂亮,雪儿最初 以为是外国人度假的别墅,去签证那天,阳光灿烂,大使馆内青竹在和风中飘逸, 赴德签证的只有十几个人,雪儿排到第九,原来这是按姓氏排列的,等到排到, 雪儿将户口本和张天喜的来函和相关担保资料交了上去,对方签证官看得特别仔 细,雪儿这才体会到德国人的认真。以后一切正常,到了下周一,雪儿终于拿到 了签证护照。   七月,雪儿赴德。   下午五点,从火车站回来,送走雪儿,雪儿妈不由感到心中空空的,一阵悲 凉从心底泛起,不由落下几滴泪,想到自己一生到了这个年岁,突然终身厮守的 女儿也离开自己而去,还好,孙女还在身边,今后恐怕就是祖孙相依为命了,她 教了一辈子语文,想到古小说里那些祖孙相伴的凄凉故事,不由叹气。   不久,雪儿妈收到雪儿的第一封信,她说她现在德国的一家德语补习学校学 习德语,第二个月,来信告知她一边上德语课,一边在一家中国餐馆打工。   半年后,第三封信,告知她已经将在德逗留时间延期,和张天喜去了意大利 的罗马。   1993年,张天喜,雪儿回了一趟合肥,将女儿带走赴美。   1991年,秋季,卢斯琴拿到了托福成绩和GRE分数,就立刻开始联系,她的 GRE成绩在2000以上,如果是数学,化学物理类专业,是很有把握拿全额奖学金 的,但是自己报考的是教育类,就只有碰运气了。   终于一天,她收到了弗吉尼亚大学的来函,同意给她每年八千的奖学金,鉴 于她有教学的经历,学校还考虑给她一份助教的工作。卢斯琴拿到信一看有奖学 金,顿时松了口气,总算不要靠自己父母掏钱了。   她立刻开始准备,除了填写各种申请出国的表格外,打报告辞职,省教院附 中的教师都羡慕的看着她,私下都说,到底是科学家的女儿,看人家走得多顺当。 哪里知道卢斯琴是一肚苦水。   她寄给鸭鸭的几封信都没有回信,她又给太原写了信,那边倒来了信,说是 鸭鸭爸爸带着鸭鸭到大同煤矿找工作去了,具体情况他们也不知晓。卢斯琴按捺 着性子等待消息。   卢斯琴收到黎晓琳的一封信,她说准备到美国去,希望以后在美国见面。   卢斯琴就和鸭鸭失去了联系,1992年,卢斯琴赴美。1995年,科大应用化学 系录取了一个来自山西的名叫卢小丫的考生,该考生以名列山西考生第三名的成 绩被录取,由于家庭贫困,学校减免了她的部分费用。   从此,在科大教师宿舍区,经常出现一个瘦瘦黑黑的女孩,她会在一个小红 楼前徘徊,久久凝视着已经无人调理的小院和疯涨的玫瑰。可是这小楼再也无人 走动。   2000年,卢小丫考上普林斯顿大学,赴美。她的履历上填写的父亲一栏:父 亲,大同煤矿工人,母亲 教师。   1992年5月,卢斯琴办好了一切留学手续,赴美。从此音讯渺茫,2006年, 在美国华盛顿大学的网站上,有人查到卢斯琴教授的名字。打开卢斯琴的博客, 在论文一栏,是她发表在美国核心教育刊物上二十余篇论文和十余本研究性著作。   1994年.杨光赴美,第二年,阳阳赴美探亲,入读美国某大学预科。   1990年代,是国际风云激荡的年代,中国的改革也走到了十字路口, 出国 政策更加宽松,出国留学,探亲,定居,移民的人越来越多。   时间到了21世纪,张天喜和吴雪儿已经在美国多年,最初在华盛顿大学,后 来到一家教育研究院,这期间,除了1999年母亲去世,吴雪儿回去一次料理,就 再也没有回去过,倒是互联网的出现,圆了他们的思乡梦。   2004年冬天,该到下班时间了,张天喜还没有回来,雪儿在家正着急,电话 来了,说张天喜病了,已经住到医院里,等雪儿赶到医院,人已经闭上了眼,据 医生说是死于过度疲劳,脑溢血突然发作,来不及抢救。   2006年,张蔚蓝考入南加州大学计算机专业,由于从小在美国长大,张蔚蓝 除了会说一般汉语外,几乎看不懂汉语。为此雪儿很烦恼,这是中国人在美国的 新一代移民,已经“美国化”了的中国人。   灯下,卢嘉良在对自己的作品做最后的修订,可惜由于病痛,他的手指已经 抓不住笔了,这时他非常想念女儿卢斯琴,假如她在身边,也许这一切都不需自 己烦神,倒是夫人想了个办法,她从医院拿来些纱布,将笔和自己的右手缚起来, 这样虽然不是那么自由,但是总算能够写几个字了。   卢嘉良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有充分的信心,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感到 力不从心了。此时夫人还没有回来,她正在给本科生上课,屋里静悄悄的,这更 加有利于卢嘉良沉思默想,他一直在想把将要出版的书做最后的修订。   也许是老境渐至,他突然想到斯琴的女儿,自己的亲外孙女,在斯琴赴美前, 和夫人曾经和斯琴讨论过这个问题,当听到斯琴说道丫丫已无消息,不由长叹一 声,是怪自己的优柔寡断,还是心肠太狠。   2006年夏季,一个晴朗的早晨,科大校园里,在校图书馆对面的郭沫若塑像 前,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人凝思着望着这尊深褐色塑像。   他似乎在回忆在四十多年前,郭沫若亲自上他家谈请他到科大授课的事宜。 他还依稀记得50年代坐在远洋大轮上,从美国回来的情景,接着是在清华、南开、 科大的教室里授课,然后是文革,被关进牛棚,周总理的一个批示,使他回到了 家里。接着随着火车,南下,随着科大,在中部大地上飘啊飘,在安庆的一个简 陋的平房里定居。一年后,来到合肥,在这儿,他继续自己的研究和写作,慢慢 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使自己能在文革后期过上一种稍许安定的日子。   76年以后,四人帮的垮台,给了他继续工作的动力,以后的20余年,他来往 于北京、合肥之间给本科生、研究生上课、参加国际、国内的学术研讨会,发表 自己的学术作品……。   随着一批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离他而去,远赴他国,老人感到无限的欣慰, 如今在他周围走来走去,或者靠在树边读书的学生全是更加年轻的面容,一群80 年代出生的青年逐渐占据了校园,这种新鲜感让他不断增加新的感知,仿佛自己 也回到了青年时代,那值得无限回顾的时代,是跟着西南联大的教师向南方的迁 徙,是在云南简陋的茅舍中听课……。   一个年轻姑娘走过老人身边,对老人笑笑,“卢老师好!”老人点点头,他 记不得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姑娘。   3天以后,学校的公示栏上贴出一张讣告,著名科学家,中国科技大学教授 卢嘉良于凌晨2点30分逝世。…….。   《中国科学报》刊出同样一份讣告。   九月快要过去,但是合肥的夏季是那么漫长,烈日下,操场上一群新生正在 军训,科大迎来了2006年的新学期,校园里到处充满了青年人的朝气,1988年出 生的一代人终于跨进了大学的校园,这一代人对科大曾经发生过得事也许一无所 知,所知道的只是科大的荣耀和光辉,时间是可以抹去一切历史浮尘的,随着时 间的推移,科大的辉煌逐渐显现,那就是科大的精神,科大人的坚忍不拔,科大 人的独立思考,这些精神不会随着那些大师的离去而消逝,因为这些无形的最宝 贵的财产留驻在人们的心中,并一定会一代代相传。   全文完   2008-5-9   后记:   见证大师-守护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们   2006年初夏,当我将已经写了一多半的《庐山情缘》(另名《羞涩的玫瑰》) 告知我在科大的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他们建议我投到科大校友网站。果然一与科 大校友办公室主任郭胜利主任联系后。他即慨然同意,让我将文章发给他,按每 周发两次,一次5章的频率贴在科大校友总会网站上,这时正逢海内外校友放假, 相信会受到人们的关注。   这样我一个夏天都泡在电脑上,连续又写了30章的内容。在暑假两个月内, 科大校友总会网站一共发了70章,随后我又写了10章,但是突然失去动力,一个 字都写不出来了,这是何因?我至今没有答案。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言语却说不 出口。   毕竟“文章千古事”。于是去年夏天,又从头捋了一遍,把不顺的地方修正 了一下,还是不满意,本来像科大这样神圣的育人圣土,有那么多科学大师云集 其内,要写出那些大师的故事和风采太难,凭我的能力实难将其写透,只是做个 尝试罢了。然而科大不仅有众多的大师,还有许多普通的教职员工和学生,正是 这一切汇集而成了科大精神,正如科大校歌:“迎接着永恒的东风,把红旗高举 起来,插上科学的高峰!……”   70年代末期的中国大学,经过十年浩劫后,教育的火种还维持着点点火星, 这就是那些饱经挨整批斗的老师们如同普罗米修斯一般,在默默忍耐着,看护着 即将化为灰烬的中国教育。   另外一方面是,校门外是几千万梦想进入大学,对大学招生翘首以待的青年 学子,而科大更是无数人的梦想。这些青年当时许多还在农村,在田里挑大粪, 割稻,也有刚刚从农村招工回到城市,刚刚成为某个老师傅的学徒的大龄青年, 或有的还刚刚建立甜蜜的小家,或是怀里才抱上牙牙学语的孩子,广播里一个恢 复招生消息使得无数人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大伙兴奋,冲动,恨不得一下就坐在 课堂里。大家都做着同一个梦,圆一个从小就做的甜蜜的梦。   与此同时,大学的里的教师,无论是曾经饱受凌辱的老教师,还是拖儿带女 的中年教师都怀着兴奋的心情等待着十年来第一批依靠正规考试考入的学子,也 许我们不会再会回到那个愚蠢、自毁的时代。   由于十年浩劫,整整十年,培养的人才乏善可陈。最近凤凰卫视播放了有关 抗战期间西南联大的回顾纪录片,尽管日本人在后面追杀,西南联大的老师和学 生在极其艰苦的情况下徒步走到云南,在那儿又重新将讲堂开设起来,继续上课, 八年抗战结束,西南联大为未来的新中国培养了大批大师级人物,从而为现代中 国的腾飞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是为何?为何在和平年代,我们想培养一代大师却那么困难?   为此,我查阅了网上许多回顾科大历史,回顾西南联大和中国30年代的教育 史的文章,也花了很多时间进入欧美的许多著名大学的网站。   中国教育的兼容并蓄是一种优良的传统,近代中国的大师大多在青少年时期 读得是四书五经,古文底子很厚实,却几乎没有接触过数理化和近代科技理论, 从18、9世纪的中国私塾里出来学生居然很容易接受西方的现代科学就令人啧啧 称奇了   同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大,清华,南开都有着优良的治学传统。这 传统不仅来自中国古代的私塾,也来自西方的剑桥,牛津,哈佛,普林斯顿。   科大的校风自建校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朴素,踏实的作风,由于老一代大师的 影响,也保留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独立思考的精神。自58年到现在, 科大步履坚实走了50年路,尤其是78年以来,又走了30年,这30年是科大大发展 的时期,新一代学者和学子不断从学校里走出,渐渐成为这个世界和社会的中坚。   自58年建校后,在这个完全由中国人自建的有些“土”的大学里,除了郭沫 若先生担任校长外,钱学森,华罗庚,钱临照、刘叔仪都曾在学校执教,科大可 谓大师云集的一块圣土。然而,在科大还有许许多多默默无名的中、青年教师和 一代代从学校毕业的学生。   对科大人来说,80年代是个梦,80年代开创了科大未来发展最好的良机。   如今当回顾70末-80年代时,还能想到当时教学条件的简陋,教材的缺乏, 教师,学生宿舍的陈旧和诸多不便。还能回忆起在充满油烟的饭堂里,在嘈杂的 闹声中就餐。   8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和科大联合招考的首批研究生,在李政道等大师的引 导下,开启了中国大学的出国留学的第一次热潮,这股热潮很快演变成了全面的 外语热和出国热。   科大在经费极其匮乏的情况下,一点点为未来的发展做着各种准备。三十年 间,有上万学者和学生出国访问,讲学和留学,这些国内外的信息交流无疑在国 家的对外开放中起着极大的作用。   80年代是永远值得纪念的时代,中国社会从来没有那么开明,开放,温馨, 尽管那些“极左”思潮时时还会冒一下头,然而老百姓已经不再把这当回事,不 久改革大浪就会把这些垃圾冲的无影无踪。   如今,科大人的足迹遍布全球,无论在剑桥,牛津,还是普林斯顿,斯坦福, 从波恩、柏林到巴黎到处都有科大人的身影。   我的眼前突然浮动出一个个画面,在合肥的金寨路上,一群衣裳褴褛的教师 在吃力的拉着一车车砖头、、、、、、   一个简陋的砖窑,一群被批斗的教师在摔打着一块块砖坯,他们中有知名的 教授,数学界的泰斗、、、、、、   在安庆码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提着一个手提箱刚刚踏上浮桥,突然后 面有人推了一下,一下老人跌倒在浮桥上,手提箱盖子掀开了,一堆书散落在地, 几百张手稿在江风中飞舞,落在长江中,码头上、、、、、。   然而这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们看到得是阳光明媚,安谧祥和的科大校园, 是一代代充满信心,从校园中飞向世界的青年学子。   如今的中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斗争哲学不再是人们挂在嘴上的说 辞,代之的是理解和对话,新的一代人,80年代出生的人完全不理解上代人为何 要为一些看起来不着边际的理论问题辩个你死我活,有了互联网,人们更容易交 流和沟通。   林肯有言:我未必稳操胜算,却始终以诚处世。我未必马到成功,却不忘心 中真理。我当与天下正直之士并肩而立,知其是而拥护之,知其非而离弃之。   当二十年前跨入科大之时,就强烈的感受到科大是远离尘世的一个人间的自 由精神的修道院或是一座圣殿,在这儿,世俗的恶行几乎不能容身,这也就是那 么多年以来让我久久不能忘却在科大就学的日子的原因。   正因为科大校园的以诚处世的精神,才早就一代代科大人正直的操守,才会 在事业上早就一大批栋梁之才。在这里,没有浮躁,没有吹嘘,只有脚踏实地的 进步。   梁启超曾经说过: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 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 地球。   如今中国在改革的大浪中越走越远,任何企图将中国拉回老路的可能条件都 不再存在,科大人历来以天下为己任,其思想一贯超前社会,这种超前也许一时 不会让世俗社会所不容,但是历史终会最后证明国家的进步,社会的发展需要一 批思想超前的杰出人才在前面打先锋,而科大人正是这样的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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