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在下雪的北京遥望春天   赤龙传说   上卷:男人的本质是掠夺   第一章:名言   谈恋爱也要象搞科研,不能感情用事。这是夏大雪同学的名言。   姐妹们经常拿这个话笑她,叫她“女机器人”。   夏大雪不在乎这样的称呼,相反还有点喜欢。她是一个把自己的内心封闭得 很严的女孩,十八岁以后一直没交过男朋友。大学四年里,她是“禁止谈恋爱” 政策的积极拥护者和实践者,许多自告奋勇想征服她的男生最后都碰了壁,大败 而逃。现在上了研究生,姐妹们本以为她会撕下她那油盐不浸的标签,开始补偿 自己逝去的青春岁月,可是没想到她的恋爱观跟着学识一起升级,从政策层面拔 高到了科学层面。   “她呀,只会和书本谈恋爱。”每当有新的勇士向夏大雪的姐妹打听她的情 况,姐妹们都会这么回答他。大雪目前在广州的一家动物研究所读书,跟随一位 全国闻名的科学家搞动物病毒学研究。研究所与她上的大学虽然同在一个城市, 彼此之间的联系却不多,因此,这里的人们并不知道她当年“不谈恋爱”的壮举。 假使有不死心的男孩继续缠着姐妹们问东问西,她们只好回答说:“她就是个女 机器人,你愿意和机器人谈恋爱吗?”男孩们只得做罢。   大雪从来不责怪姐妹们这么说她。自己大部分时间在实验室与仪器打交道, 说是半个机器人并不为过。重要的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等于替自己挡住了许 多蓄势待发的丘比特之箭,减少了受伤的危险不说,还省下许多时间,自己可以 专心致力于学业。不过,姐妹们说归说,他们其实一直在暗中替她物色优秀的男 生,一旦时机成熟,就让他们冲锋陷阵上去,用他们挚热的爱情之火融化掉她那 机器一般的心。她们相信,总有一天夏大雪会打开她感情的闸门,毕竟她已经二 十四岁,再等一年就要研究生毕业了。   “大雪,你可不要读博士,那样会嫁不出去的哦!”姐妹们有时候也和她这 样开玩笑。   “嗨,那我就嫁给自己吧!”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回答。   十一月中下旬,大雪所在的这个南方特大城市还没有呈现出冬天的模样。从 南海吹过来的湿润的海风一点也不刺面,它们轻轻拂过人们的脸颊,带给人们春 天般的温熙感觉。亚热带植物狭长而阔大的叶子,也还是绿绿地生长在树梢,随 着海风吹拂“哗啦啦”歌唱并热烈地舞蹈。只要穿一件长袖衬衣,最多再套一件 薄薄的羊毛背心,人们就可以惬意地出门了。即使偶然来一场阵雨,空气中瞬间 充满湿漉漉的味道,气温也不会下降太多,不用担心受风着凉。   夏大雪把仪器、电脑等收拾好,带上实验室的门。她又有半年多没回家了, 今天是周末,未来两天研究所的事情也不多,她准备回家看看父母和哥哥。她的 祖父是湖南人,在一家乡级农科站当了一辈子的小技术员,对农业科技情有独衷。 她的父亲比祖父争气,考上了广州的一所农业大学,并成功地在广州附近的小城 番禺安顿下来,娶妻生子,安家立业,完成了家族系统赋予的“鲤鱼跳龙门”使 命。她哥哥出生那天刚好是农业节气中的“小满”,祖父一高兴,就给哥哥起名 小满,符合他们家“小富即安”的传统,一家人其乐融融。等到她出生,又恰逢 “大雪”节气,她父亲继承祖父的遗志,给她起名大雪。除哥哥有点不乐意、觉 得他们名字中间的“大”“小”两个字应该互换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好。她哥哥 比她大十二岁,虽然当时有了表达意见的能力,但还是没有改变祖传家规的勇气, 一直没敢管自己叫“大满”而管妹妹叫“小雪”。夏小满没有继承祖先农业科技 方面的优良基因,本来对读书就不感兴趣,更别说枯燥无味的农业科技了,相关 的书页课本看都不看一眼,令父亲大失所望。好在夏大雪不仅喜欢读书,而且对 农业科技还似乎兴趣颇高,大学本科读的就是自己当年的母校,还更上一层楼, 跟随德高望重的王老院士读上了研究生,父亲终于松一口气,卸下了背叛列祖列 宗的心理包袱。   夏大雪走到王院士的办公室门前,去向院士请假。白发苍苍的老院士正靠在 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凝神静思,桌下地面躺一大堆烟头。大雪走过去把院士 手里还未抽完的半截香烟夺下来掐掉,说:“教授,您忘了师母的吩咐了?别抽 烟啊!”   院士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两根手指配合嘴巴做了一个习惯性抽烟动作, 说:“你有半年多没休假了吧?”   大雪笑了笑,没有做声。   “你的那部分工作接近尾声了,很好,将来你的毕业论文就开这个Topic。” 老院士继续盯着电脑说:“今天你就先回去陪陪父母吧。”   自己的工作得到了院士的肯定,读研究生两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大雪终于 轻舒了一口气。看到八十高龄的院士工作起来还这么认真,她不禁关切地说道: “教授,您也要注意休息哦。”   院士这时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她说:“你顺便准备一下,最近可能需要你去 北京出差。至于要去多长时间,现在还说不好。”   北京?听到这两个字,大雪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 本省,对她来说,北京本来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但自从高考以后却变成了 一个酸楚甚至痛苦的符号。那个曾经给她希望也让她绝望的城市,已在她的心底 尘封多年。多年以来,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想彻底忘掉那一段惨痛的青春记 忆,竟然刻意逼迫自己不说、不想、不去关心,甚至都不愿意听人说起那个城市 的名字。但是今天,埋藏心底多年的伤疤被自己的恩师无意中揭开,看来她只能 再次选择默默承受。“或许这就是命吧!”她想。   “哦!好的教授。”大雪心情复杂地回答:“我会尽快准备好的,有什么需 要您随时通知我。”   第二章:冤枉   夏大雪被姐妹们称作“机器人”,其实是被冤枉的。她现在在感情方面铁板 一块的姿态,不过是自欺欺人、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罢了。17岁那年上高中二 年级,她就和班长谈起了恋爱。班长叫张粤,不仅人长得高大帅气,而且学习也 好,还很会讨女孩喜欢。当然,大雪的条件也不错,不但聪明、漂亮、脾气好, 学习也是名列前茅,一直担任班上的学习委员。由于同在一个班,又都是班上的 主要干部,互相接触的机会自然比别人多,他俩“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学生情 侣,令其他男生女生无比羡慕。那时候的夏大雪,与大多数女学生一样,单纯而 天真,恋起爱来更是幸福得就象童话中的白雪公主。到了高中三年级,他俩的恋 情并没有因为高考临近而降温。相反,他们私下约会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终于, 在一个躁动不安的夏日傍晚,这对年轻的情侣冲破最后的防线,互相占有了对方 的身体。其实这种事情读者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一九九十年代末,中学生男女 偷吃禁果的现象已经很普遍,一点也不惊奇。不过据说在番禺的中学校园里,造 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与别的地方多少有点区别:如果说六个月还没有把女朋友搞上 床,那个男生一定会沦为大家的笑柄。   夏大雪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失去自己的贞操的。他们恋爱将近一年时间,张 粤最大胆的举动也就是隔着内衣抚摸了她的身体。每次情到浓时,等到他想低头 去亲吻她的乳房,大雪都会涨红了脸把他轻轻推开。一般情况下,张粤都会乖乖 地顺势把她搂在怀里,用他热烈的吻抗议着大雪超越年龄的理智。直到有一次, 他勇敢地把右手伸进她的胸部,颤抖着抚摸她的肉感和光滑,听到了她兴奋的呻 吟。他情不自禁地继续下去,左手伸向那令他魂不守舍的三角地。遗憾的是,在 他的激情象潮头一样即将冲上沙滩的关键时刻,大雪却冷静地阻止了他的前进, 使他身体里不愿退却的潮水四处拍打,仿佛随时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岸。那时候, 他们谈恋爱已经超过一年,张粤早就被不怀好意的男生们嘲笑为“性无能”、 “阳痿”、甚至是“人妖”了——“哪有一年了还不上床的,绝对有问题!” “他们天天约会,可是还没把她搞到手,一定是他那方面不行啦!”那些嫉妒张 粤的坏小子们,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这个笑柄,对他大肆进行各种侮蔑和攻击, 直到张粤也觉得自己不象一个男人、整天象贼一样抬不起头来还不肯罢休。那时 候的夏大雪不可能意识到,正是那一次失败的“抢滩”行为,才让张粤从心理到 生理都充满挫折感,并落下了严重的青春后遗症。哎!青春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一个门槛跨不过去,连张粤如此优秀的男生也很快滑向了颓废的深渊——他不仅 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甚至连班长的职务也主动辞去了。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夏大雪是后来才弄明白的。她和张粤天天约会,并不都 是为了谈情说爱。他们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公平客观地说还是诸如学习啊理想啊 等内容。譬如说到高考,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说最希望上北京大学,并兴奋地拉勾 约定两人非北京大学不读。他们这所中学虽然说不上是什么重点中的重点,但是 每年总有一两个考生能考上北大或者清华,因此,他们的这个约定还算靠谱,并 不是年轻人的心血来潮。以他们两个的实力,如果运气稍微好一点,双双考上北 京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些坏小子们看见他俩天天在一起,想当然地认为他们 也不过是做些风花雪月的事,谁知道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学习成绩突飞猛 进,早已超越其他同学许多了。   “一起到北京读书,一起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将来一起在北京工作,那是多 么幸福的事情啊!”女孩子终究要浪漫一些,大雪时不时象个当代女诗人一样来 这么两句感慨。当然,这也是她的一个小小策略,因为张粤总有不老实的时候, 会一边看书一边偷看她的身体。等他忍不住要伸手抚摸她时,大雪就会站起身来, 张开双臂朗诵那首属于他们两个的小诗。这时张粤只好做个鬼脸,继续专心学习。 其实,哪个少男少女不浪漫呢!只不过女生更多体现在心理层面、而男生更多体 现在生理层面罢了。   当然夏大雪也不是完全不解风情。时间长了她也会主动亲吻张粤,偶尔还做 出大胆的举动挑逗他抚摸自己,并从中享受到愉悦的快感。但是要让她象其他女 生那样彻底开放,接纳一个男生进入自己的身体,对她来说确实还是很困难的一 件事情。因此,当那一次他们已经超越极限尺度、张粤还想硬闯她最敏感的禁区 时,她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你、你、你怎么耍流氓啊?”她边喘气边生气地说。   “我……我……”张粤涨红了脸,低头不说话。勃发的情欲一时退不下去, 在身体里左冲右突折磨着他。   这次事件之后,他们俩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单独在一起。在教室上课的时候, 张粤总是低头不看大雪,下课了也不再主动约她。大雪暗示过他几回,试图与他 重归于好,但是却总也得不到张粤的回应。而坏小子们对于张粤的攻击却似乎更 加猛烈、那些流言也似乎越来越象真的了。   第三章:献身遭弃   女生们在一起聊天,有时也会说起男女之事。与男生一样,要是说哪个有了 男朋友的女生在半年之后还守身如玉,她们多半也会对她颇有微词。“装什么啊! 敢恋爱就要敢做爱。不是有歌唱道‘爱要说、爱要做’嘛。”她们有意无意地对 大雪说这些话,好象不把她拉下水,她们就都成了娼妇一样。   本来那些话对夏大雪没有一点影响。她照样上课下课,照样微笑着与每一位 同学交谈聊天。她心里明白,她是真的爱着张粤(现在看来那是她的青春错觉, 爱哪有那么简单!),而不是象一些女孩子为了炫耀或者赶时髦而去交男朋友。 因此,对于那些流言蜚语她都一笑而过,仿佛她们说的那个坏女孩不是她而是别 人。她一直坚信,张粤不过是跟她耍耍脾气而已,他们一定会重新和好的。直到 有一天,她的一个情敌、曾经向张粤公开示爱的莉莉同学臭骂她一顿之后,她才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真的以为你有多清高吗?”看到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莉莉居高临下 地问她。   夏大雪没有思想准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你个臭婊子!你害死他了!”莉莉竟然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还没弄清楚最近一段时间张粤为什么会如此反常,自己反倒被人扣了帽子, 涵养再深的夏大雪也坐不住了。莉莉的粗鄙以及自己对张粤的关心使她“嗖”地 站起身来,扬手就打了莉莉一个耳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莉莉从没见过大雪如此气势,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她 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嚷嚷着说:“你也不出去听听,张粤都被别人说成什么了!” 说完她竟蹲下身去呜呜哭了起来。   大雪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她把莉莉拉起来说:“你快告诉我,张粤 到底怎么了?”   “他被别人说成性无能、说成阳痿、说成是一个人妖了!”莉莉抽泣着反问 道:“难道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夏大雪万万没有想到,张粤的心理防线是如此脆弱,竟然被几句无关痛痒的 流言就给击倒了。其实,作为一个还算优秀的男生,张粤的突然颓废并不完全是 他受不了那些攻击性话语,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超出他承受能力的伤 害,哪怕这种伤害是无心的,即使还是来自最亲密的人。因此,当大雪主动跑到 男生宿舍找到他,用话语安慰他、鼓励他振作起来的时候,他仍然无动于衷,昔 日那个意气风发的追风少年不见了踪影。   “张粤,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大雪着急地问他,摇着他的胳膊。   张粤胳膊一扬,手上的书本飞出去老远。“约定?你是说考大学的事吗?你 还是一个人考北大去吧。”他懒懒地回答:“你看看,连这些书都开始讨厌我、 欺负我,我能考个农业大学就不错了。”农业大学曾经是张粤最看不起的大学, 认为那不过是浪费资源和青春:“农业方面的学问要到田间地头去搞才象那么回 事嘛,在城里闭门造车能有什么名堂!”大雪当初还为他这句充满哲理的话感动 了许久,如今张粤却拿这话反过来刺激她,她心里一阵发酸。   这次不成功的振救行动让张粤的颓废变本加厉,谣言更加难听了。要命的是, 这时离高考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雪知道,张粤要是还不振作起来,他这辈 子恐怕就要完蛋了。   夏大雪勇敢地穿上红背心和红裙子,那是她今生的第一次。红背心勾勒出她 玲珑有致的身体,纤细的腰肢、凸挺的胸部、平滑的后背,尽管还不到十八岁, 但看得出来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美丽的大姑娘了。红裙子摇曳多姿的下摆、紫色的 高跟凉鞋,使她本就性感修长的双腿更加丰姿绰约。她就象一个高贵的年轻皇后, 脸上泛着象牙般的迷人光晕,在那个躁动不安的夏日傍晚昂首挺胸地走向男生宿 舍。   早有女生把情况飞快报告到了男生那边。大雪还没到,张粤同宿舍的几个小 子都已经躺在床上装模作样看书、准备又一次欣赏张粤的笑话了。隔壁宿舍的几 个男生甚至也挤到了这边男生的床上,面红耳赤地一起争论某个生理卫生题的正 确答案。张粤趴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书本凌乱地扔得满床都是。大雪走进宿 舍,径直来到他的床前,拉开枕头叫道:“张粤,你起来!”   小子们早就被大雪的美艳惊得目瞪口呆,躺在各自的床上大气不敢出。张粤 抬起头来看见是美丽的大雪,忽然就呜呜哭了,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大雪俯身 搂住张粤的头,看着他说:“粤,你知道吗?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是真的 爱你的。”   张粤屏住了哭泣。大雪把他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怜爱地亲吻他的头发。猛 地,张粤坐起身来,面对面拥抱住大雪,疯狂地亲吻她的嘴、她的脖子、她的身 体。大雪张开双腿坐在张粤的身上,红色的裙子下摆铺陈开来,就象一朵盛开的 夏日莲花。大雪分明感觉到了张粤那极度压抑的雄性力量。就在那股坚挺强劲的 力量怒吼着破门而入的一刻,她赤裸的上身象风中雪莲一样摇摆开来。   张粤再次成为同学们心中的英雄,那些目睹了那个神话般场景的坏小子们再 也不嘲笑和攻击他了。此前,他们虽然经常把女朋友带到宿舍来,但是也要等到 夜深人静以后,躲进蚊帐里偷偷摸摸地干好事。象大雪和张粤那次灵与肉高度融 合的光明正大的性爱,他们几辈子恐怕都难以遇到。于是,他们集体转变口风, 开始称赞张粤才是真正的男人。解除了心理障碍的张粤很快振作起来,在高考前 的一次模拟考试中,他甚至拿到了全校第一名。   但是夏大雪却背上了恶名,整个中学都在谈论她那次过分的壮举。“太不要 脸了!”“真丢人,也不遮掩一下!”妒火中烧的女生们咬牙切齿地骂道。有人 甚至把这件事告到学校那里,以致学校差点开除了她的学籍。好在考虑到她成绩 突出,高考考出高分可以为校争光,学校才没有把她扫地出门。   骂名以及学校的调查都没有让夏大雪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但是让她绝望的打 击很快到来了。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张粤就向她提出结束他们的男女朋友关系, 理由是他觉得大雪当时那么做只是可怜他。“我不需要怜悯,那会让我背上一生 的心理包袱。”他说。痛不欲生的大雪哭了整整三天三夜。高考分数出来了,他 们两个都获得了理想中的高分。但是当大雪得知张粤填报了北京大学后,她毅然 决定就留在广州读书。她随便报了一所农业大学,胡乱填了个专业,而不是选择 他们曾经约定的那样一起上北京。   第四章:承诺   夏大雪在中学和张粤谈恋爱又分手的事,她的父母后来才知道。而她在大学 里不谈恋爱,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了。据说在去北京上大学之前,张粤被夏小满痛 揍了一顿。那时候夏小满已经是小城番禺一个颇有名气的二流子,带着手下几个 小兄弟干着敲诈勒索、强买强卖的勾当,居然一路顺风顺水,一直没有被抓进去 坐牢。小满的一个兄弟听到了大雪被甩的事情,迅速报告给了小满。小满很快就 在一条胡同里堵住了张粤,上去迎面就给他两个大耳刮子。那张粤不愧是北京大 学看上的高才生,虽然不认识打他者是何方神圣,但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既 不分辨,更不还手,两天后就鼻青脸肿地去北京深造了。   大雪哭得也是鼻青脸肿。任凭父母怎样盘问、怎样劝慰,她都不肯告诉他们 事情的真相。母亲多少能够猜到女儿的心事,隐约觉得她是不是失恋了?只劝她 不要伤心,过去的都过去了,大学里的好男孩多的是,以她的条件,还怕找不到 男朋友?父亲聪明地以为女儿可能是高考没有考好,因此难免伤心失望,哭一哭 就会好了。果然,大雪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不是她一直向往的北京大学,而赫然是 他当年的母校,他还为自己的聪明高兴地喝了二两小酒。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 敲着桌子说:“广州的大学有什么不好?你爹当年不就是读的这个学校?去北京 读书就一定能有出息?”三个气势磅礴的设问竟然成功止住了大雪的莺啼燕哭, 三天过后,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她向父亲保证,她一定女承父业,好好学习 农业科技,进一步发扬光大夏家祖传的优良基因。她父亲一下乐得蹦起老高,酒 也喝高了不少。大雪还向母亲承诺,为了专心学习,在大学里她一定不谈恋爱。 母亲连连夸她长大了,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   夏小满虽然不走正道,对这个妹妹却还是很有感情的。看到二老不明就里地 瞎高兴,他忍不住生气说:“大雪被人耍了,你们还高兴?真是老糊涂!”两个 老人一听,慌得连忙问小满怎么回事。小满添油加醋地把大雪怎么“美救英雄”、 张粤如何“上屋抽梯”的事情一说,母亲心疼得赶紧搂着大雪直喊“心肝宝贝”, 才想起问问她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父亲气得把先前的敲桌子改成拍桌子,大 骂那小子畜生不如。他还恨不得立马要给北京大学的领导写信,向他们报告张粤 这个才子的人品有问题,学校是否应该考虑取消他的入学资格。小满冷冷地说: “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这事就算了吧!以后谁也不许提起。”大雪听到教训二字, 条件反射般看了哥哥一眼,心里想问问怎么个教训法,一转念还是忍住没问出口。 父亲最后总结发言说,这是大雪人生中的重要教训,经过这件事,大雪已经长大 成人;大雪保证在大学期间不谈恋爱,我们全家举双手赞同,学生嘛,就是应该 以学业为主。   夏大雪说到做到,大学四年果然不谈恋爱。番禺虽然离广州不远,但是大雪 那所中学考进广州这所大学的学生却没有几个,其中还居然包括了她曾经的情敌 莉莉。马上要进入大学读书,那几个男女学生也似乎成熟了不少,不仅闭口不谈 夏大雪刚刚过去的丑事,莉莉还自告奋勇地要求别人不许再散播有关夏大雪的任 何谣言。看到夏大雪能够屈尊与自己上同一所大学,莉莉不仅对她更加另眼相待, 甚至主动与她交起了朋友。其实,在夏大雪做出那件所谓轰动全校的丑事后,莉 莉就已经对她有了好感,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那么骂她。   “以你的分数,去北京上大学肯定没问题,你为什么要报这么个大学呢?” 她小心翼翼地问大雪:“是因为张粤吗?那个混蛋,我当年也是瞎了眼!”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好吗?”大雪幽幽地回答说:“我不希望再听到 他的名字,也不想再听到北京这两个字。”曾经拳脚相加的两个女孩,忽然就从 情敌变成了姐妹。一个了解她们“过去的战争”的男生感慨道,她们如此不计前 嫌让他看到了女人的伟大:如果男人的心胸真的象女人那样宽宏大量,世界上哪 里还会有什么真正的战争!男人表面上的坚毅刚强,只不过体现了他们掠夺的本 性:掠夺资源、掠夺女人、掠夺世界而已。她们两个听到这话笑了半天。   不管怎么说,夏大雪不光彩的过去在那个夏天的尾巴戛然而止;而在接尾而 至的秋天,夏大雪的生命又迅速焕发了活力,她很快就成为大学里的明星人物。 在那所女生相对稀缺的农业大学,美丽而聪明的夏大雪实在是太出众了。而象莉 莉那样的很多女生,本身就只是为了混个文凭,根本不是对什么农业科技感兴趣。   不过遗憾的是,整个大学期间,关于夏大雪的绯闻实在不多。虽然她是那样 光彩夺目、撩人心扉,但是在男生们的心目中,她太高高在上了。于他们而言, 夏大雪仿佛只是一个传说,或者连传说都不是,根本就是一个神话。自从几个自 我感觉特好的男生勇敢地向她亮出爱情之剑并狼狈地铩羽而归后,我们就再也没 有收集到大学期间夏大雪感情生活的任何资料。大学记录的档案显示,除了每次 考试都是第一,夏大雪同学还积极参与学校组织的所有公益活动。她甚至从大学 一年级开始就资助几名贫困农村的小学生,每学期都给他们邮寄学费。当然,资 助的功劳有一半要算在夏小满的头上。对于大雪在生活方面的任何要求,做哥哥 的总是满口答应。况且,对于羽翼日渐丰满的夏小满来说,妹妹索要的那点费用 根本不值一提。   如此品学兼优的学生成为那所大学的骄傲,夏大雪成为那所大学有史以来的 第一个免试研究生。中国科学院院士、广州野生动物研究所王德志教授破格录取 夏大雪,跟随他的课题组研究一种可能爆发的新生动物病毒。继续读书正合夏大 雪的心意,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院士的召唤,开始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涯。   第五章:伯乐   夏大雪信守承诺,真的四年不谈恋爱,母亲反而有点担忧起来。“二十二岁 的姑娘,也该交男朋友了。她爸,你说呢?”夏大雪上研究生以后,老太太跟老 爷子商量,要是这姑娘倔强下去,一辈子都不再恋爱,那就麻烦了,不如咱们早 点给她介绍对象。夏潇湘马上吹胡子瞪眼,呵斥老太太道:“你操心个啥?俺们 闺女那条件,还怕没人追求吗?只怕她挑不过来呢!”在他的心目中,院士领衔 的研究所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优秀男子肯定不在少数,但象自己闺女那样优秀 的女子恐怕就不多见了。   夏潇湘念大学那会儿,王德志教授在广州就大小算个人物。他数次下定决心, 一定要考取王教授的研究生。只可惜他夏潇湘天资不够,虽然勤奋而且坚韧,连 续考了七年都没入王教授法眼,成为一生之憾事。不想等自己老了,闺女竟然被 王教授主动破格录取,那个“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高兴劲儿简直直冲云霄。大雪 上研究所报到那天,他执意跟了过去,拿出自己珍藏了几十年的贵州茅台孝敬当 年的王教授、如今的王院士。那德高望重的王院士当然不收他这份厚礼,但听他 说起当年考研的那段尘封往事,似乎真的想起自己曾经真有这么个没入门的徒弟, 也禁不住感慨连连,直夸老夏同志求学精神日月可鉴,而夏大雪简直就是现代版 的“花木兰替父从军”。两人一见如故,那瓶几十年的茅台被他们几十分钟就喝 完了。仗着酒高胆壮,夏潇湘恳请王院士多多关照大雪,要是自己能为中国生养 一个女院士,那他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年事已高的王院士本来不胜酒力,但 没料到自己老了老了,竟然还冒出个这么一大把年纪的“粉丝”,酒欲大增,不 觉间已喝出半斤有余,大大超出了平时的酒量。听完夏老爷子半疯半癫地胡言乱 语,老院士也在半醉半醒之间夸下海口,不把大雪培养成女院士,他这一辈子就 算白活了。夏老爷子把老院士的话听实了,酒足饭饱地回家。人逢喜事精神爽, 加上酒气未消,他硬逼着老太太温存了一番,被老太太笑着骂作“老不正经”, 他辩称为“老而弥坚,志在万里”,硬比世人多出九千里。   夏大雪当然无从知晓父亲对院士的肉麻高攀,二人喝酒的时候她已经被人领 着去安排住处了。以夏大雪在大学四年期间养成的个性,她一定看不惯父亲的这 种行为。夏大雪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但潜意识中她从来都不会也不肯“低眉折 腰事权贵”。过度顺利的大学生涯使她只相信自己,并想当然地认为凭借自己的 刻苦努力就可以办成任何事情、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任何目标。不客气地说,夏 大雪为人处世有些理想化,或者说她有些骄傲了,并最终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广州野生动物研究所其实是一个破落的穷单位。在计划经济时代,靠着国家 的行政拨款以及科学系统的研究经费,研究所的小日子还算过得不错。随着市场 经济的风起云涌,研究所的行政拨款竟然被取消,一干动物科技工作者们想不出 什么赚钱的好路数,日子终于一天比一天难熬,许多人纷纷改行干了别的,研究 所的规模是越来越小。那王院士好歹是所里惟一的国宝级金字招牌,研究所一直 没让他退休,人家八十多岁了还在利用他为所里捞油水。王院士挤破脑袋,耗尽 平生所学想到了一个别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课题,同时凭借自己吓人的头衔终于 从社会上捞到了一小笔经费。自己余生的花销有了着落不说,所里坚守阵地的几 个老科学家也多少能填饱肚皮,可以继续为国家贡献余热。   王院士替所里搞到了钱,腰杆自然挺拔了不少。但神气归神气,活儿总归还 是要干的。跟资方申报课题时,他按照行规把人头数夸大了几倍。等到实在拖不 下去要开张了,忽然发现所里就剩下几个著名的老科学家,自己一个调不动,于 是向所长申请招收几个博士或者硕士研究生,赶紧把项目撑起来,好坏都要给资 方有个交代。院士本身是有招收研究生的权利的,但是最近所里实在困难,发不 出研究津贴不说,就连原来的研究生宿舍也当作第三产业租出去了,因此多年来 王院士其实一直闲着,手下并没有徒子徒孙衣钵相传。所长接到院士的申请,知 道再也搪塞不过,原则上批准了院士招收学生,但是具体困难还得他自己解决。   办公场所和办公设备的问题好办,无非给那几个老科学家的屋里各加一张办 公桌,每个桌子配一台二手电脑;至于实验仪器,多年前花国家钱买回来的一套 还没用,一直呆在实验室里颐养天年,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至于它们象某 些科学家一样终身怀才不遇。研究津贴的事情也好说,无非自己舍得割肉,少拿 几个零头而已。最棘手的还是住宿问题,不过也好应对,到时候实在不行就要求 所里把原先的宿舍腾出来,难不成所长还能眼睁睁看着所里的学生睡大马路去。 院士心里一盘算,觉得这事还算靠谱,没必要跟所长太较劲,于是火速展开招生 行动。所里的老科学家们这几年上班时孤独死了,忽然听说屋里能多个人做伴, 运气好的话还能分到个美女研究生,竟然异口同声地说同意院士的安排,大出所 长的意外。   王老院士虽然在所里的内战中占得先机,但在外战方面却出手既告失利。俗 话说科学越老越贱、科学家越老越值钱,但是这院士也实在老得太过分,八十多 岁了还自己走得稳路不?准研究生们一律这么疑问;加上老院士列出的研究方向 也太过偏僻,学生们竟然听都没听过还有那么一回事。因此,招生广告打出去半 年有余,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报考,让老院士大失颜面。所长倒是乐得屁颠儿屁颠 儿的,反正钱已经拿到手了,能不能给人家交差那是院士的事。院士招不来学生, 那学生宿舍就可以一直出租着,自己年底的政绩还能好看一些,明年接着干的希 望不用说又能增大几分。   眼看又耽误了半年时间,王院士不得不动用资深院士的特权,决定免试特招 研究生。他查看了广州市有点名气的大学中凡是与本课题有点关系的所有学生的 档案,拟定了几个满意的人选,谁知那些成绩还算优秀的学生却对本专业一概不 感兴趣,大部分都不愿意投奔他的帐下。总算来了一两个,一看研究所的条件, 也是立马掉头就走了,搞得老院士好不尴尬。失望中他想起本市还有一所不太入 流的农业大学,似乎有个专业跟他还沾点边,跑过去一看,发现在那么一所“混 混(意指混文凭)学校”里居然还有一个鹤立鸡群般的学生,不仅成绩相当突出, 并且所学还恰好就是他记得的那个专业,当场就决定免试录取这名同学。院士大 驾光临,本来就已经让大学校长激动得红光满面,一看自己治下的学生还可能创 下了考研速度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惊喜有加,马上把夏大雪同学叫过来介绍给老 院士。夏大雪本来对什么专业不专业的就看得淡,只要是地球上的专业她都能读 得好。既然院士看好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当然乐得满口答应。这件事 情经过校长的大力宣传,成为当年广州市教育系统的一段佳话。当然,校长本人 也因教导有方而荣升广州市教育局第十助理副局长的第十副助理的第十副协理, 终于在即将退休之际实现了自己教而优则仕的远大理想。   第六章:失望   那天父亲跟着去研究所报到,夏大雪是很不高兴的。自己又不是小学生了, 报个到还用家长护送,岂不是让人笑话。况且家里离研究所也不远,公共汽车不 到三个小时就能到,实在犯不着那么兴师动众。父亲和院士一开始喝酒,她就借 口不舒服去宿舍休息了。想起刚刚弄明白的父亲执意要送自己来的原因,她也禁 不住笑出声来:“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呢!”   宿舍管理员冯大妈早就等在办公楼门前了。她看见大雪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马上迎上前去说:“欢迎你啊!研究生同学。”并抢过行李箱自己提起。大雪说 声谢谢,问宿舍楼怎么走。冯大妈呵呵笑了两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事情仓促, 宿舍还没有整理好,让她先在办公楼将就一下。大雪以为是让她先到办公室休息, 跟着冯大妈走进办公楼,七弯八拐地来到一个楼梯口。冯大妈说声“到了”,大 雪忙问哪儿呢?冯大妈指着有点昏暗的楼梯下面说:“这里就是你的临时宿舍, 等那边弄好了,你再搬过去住。”大雪仔细一看,原来楼梯下面被全部封闭起来, 转角处留着一扇小门,门上挂着一把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冯大妈已经打开门 锁,先把行李箱拖进去,然后把她往门里面拉:“进来、进来呀!这里面住着可 舒服了!”   大雪这才明白,原来研究所要把她安排在楼梯下面住宿。她虽然不是什么千 金小姐,可是家境也算殷实,况且哥哥对她的生活一直关怀有加,自己从小到大 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要转身离开。那冯大妈又不是第一次目睹这种情况, 也不拦她,只是叹气。大雪想起父亲可能还在与院士喝酒,自己就这么走了有些 不妥,心里又多少舍不得放弃读研究生的机会,因此欲走还留,还是决定看看再 说,等父亲喝完酒了再一起回家也不迟。她问冯大妈:“是不是我来晚了,宿舍 被其他同学先占了?” 冯大妈尴尬地说:“你是今年第一个来的。”大雪一惊: “那其他同学来了住哪里?”冯大妈嗫嚅了半天才回答说,据她得到的通知,所 里今年就她一个人来报道。   夏大雪读中学时住的就是六人宿舍,读大学时更是住的四人公寓。在她的想 象中,读研究生应该差不多一个人住套一居室,最起码也得是筒子楼中的一个单 间吧!如今单间倒是单间了,可她宁愿多几个人一起挤在这样的单间里。她苦笑 着对冯大妈说:“我害怕一个人住在这里,您晚上能来陪我吗?”冯大妈知道她 是在开玩笑,配合着笑了笑不做声。   大雪心里想这是个什么破研究所啊!条件还不如自己读的中学。又猛地想起 中学里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男生宿舍,不觉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夏 潇湘与院士喝完那瓶几十年的贵州茅台,正准备告辞回家,忽然听到大雪的哭声, 慌忙与院士一起循声赶到那楼梯口,正看见冯大妈也在那里陪着大雪一起抹眼泪。 老院士明白怎么回事,上前拉住大雪的手说:“走,夏大雪同学,你先住到我家 里去,也好给你师母做个伴儿!”他是真的担心夏大雪脑袋一热溜之大吉,自己 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关键是怕耽误了这孩子的前程。老院士一生阅人无数,早 就看出夏大雪是个搞科研的好苗子。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即使喝高了不少 酒,老院士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夏潇湘不明就里,看到王院士如此宠爱自己的女儿,心里无限高兴。他回家 边和老太太温存边得意地说,王老院士还执意让大雪管他夫人叫师母呢!我看叫 师奶都不够,该叫祖师奶才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大雪真的管院士夫人叫祖 师奶奶,那他就成了王老院士的孙子、自己的太太就成了院士太太的孙女,丢人 都丢到裤裆里去了。   夏大雪毕竟是胸有大志的女子,虽然冲着研究所发了几下牢骚,掉了女孩子 该掉的几滴眼泪,但她还是以大局为重,郑重答应留在研究所跟着王院士搞研究。 她心里明白,自己读研究生的事整个广州市都知道了,如果她这时悔约,那岂不 是自毁前程!何况,王院士现在就带她这么一个研究生,说出去还是她的骄傲呢! 夏大雪不愧是夏大雪,她很快就拨开了挡在眼前的迷雾,开始向着远处雄伟的高 峰眺望了。由此看来,她还真不是一个简单女子。   几经周折,广州野生动物研究所一个特殊的研究小组终于诞生了。研究小组 一共两个人,组长是王德志院士,组员是夏大雪同学。那些等着分配美女研究生 做伴的老科学家们,等来等去连根人毛都没等到,不禁大失所望,对王院士的支 持力度直线下降。他们宁愿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清闲得要死,也不愿意屈尊接受 王老院士的指导,一起与夏大雪同学研究那个后来影响了许多中国人命运的奇怪 课题。为了应对可能的检查,王院士不得不让大雪多找些靠得住的朋友,到时候 可以来研究所做做临时工,免得投资方借口人手太少而扣钱。   这项研究的题目被院士命名为:“一种可能从常见野生动物通过不确定常规 渠道转移到人类自身的非典型新生病毒研究”。这个题目读起来是如此拗口,难 怪许多考研究生的学生不感兴趣,其中一些甚至还没把那三十七个字读完就放弃 了。这当然不能说明王老院士是多么繁琐,如果不把题目起得高深难懂一点,谁 会出钱给他们、搞那么一个天姥爷才知道会不会出成果的科学研究呢!   夏大雪读这么一个奇怪的研究生,竟然比读大学要轻松自在许多,也是她始 料不及的。以前听人说起读研究生是多么忙、多么乏味,如今看来满不是那么回 事。那个题目唬人的研究课题说得直白点就是传染病预防,虽然主要研究对象是 野生动物,但跟爷爷当年干的乡村兽医也算同一个流派,她并不怎么陌生。她父 亲虽然没有与动物打多少交道,但是一辈子在一家小制药厂当药剂师,对这个行 当多少也了解一点,因此一有机会就给她指教指教,找找当院士的感觉,她从中 也是有收获的,起码知道了“传染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个道理。王院士谨记 夏潇湘的“茅台之托”,把他书柜里珍藏了快一生的著作拿出来给夏大雪做研究 生教材,让她自己学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向他请教。至于实验嘛,他会让夏大 雪时不时跑到广州最繁华的农贸市场,看看当时人们最流行吃什么野生肉类美味, 买两只回来检查检查。要是那美味没什么异常,就让家里的保姆煮熟了大家饱餐 一顿。要是那小家伙蔫头耷脑或者唧唧歪歪的过于折腾,就让大雪解剖解剖,通 过仪器设备处理后记录下各种生理数据,以备将来出科研成果之用。解剖动物对 她来说多少有点血腥,不过也不是什么难题,保姆阿姨可是那方面的行家里手, “喀嚓”两下就帮她解决了。因此,夏大雪这研究生是读得又轻松、又自由、又 滋润,惟一的不足就是有点寂寞。不过,莉莉经常带一些姐妹朋友来研究所看她, 她并没有觉得单身一人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第七章:真相   给王院士提供科研经费的是番禺市一家中外合资制药厂,幕后老板是意大利 一名过了气的黑手党,名字叫布帕兹布赫尼。在“有关部门”推荐的一个中国高 人的指点下,这家药厂的药品被起名为“不怕治不好你”。汉语真是地球上最伟 大的一种语言,同样按顺序排列的那几个字,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或者不同的 地点都能读出不同的意思来。那药在广州一面市,即被那些吃了许多药还没把病 治好的人抢购一空,药厂大发横财,就连黑手党老板都惊叹中国高人厉害。可惜 药的名字虽然气势恢弘,效果却近似于无,那些病人吃了跟没吃差不多,病一点 不见好转,方觉上当受骗,竟然联合起来跟药厂打官司。那高人在法庭上辩解道, 药名的意思是说,就是治不好你的病,药厂也不怕,因为又没把你吃死,是病人 们自己理解错了。那法官虽然是个青天大老爷,但终究没有找到一条治他的律法, 官司竟然不了了之。黑手党老板激动之余,差点把那中国高人介绍到意大利去给 人当副手,给他的酬劳也自然不菲。   虽然没有被官司吃掉,可是那药的名声还是坏了,销量一落千丈,原先赚来 的钱又赔进去不少,黑手党不得不主动请那中国高人再给他出主意。高人略一思 索,说,得请一著名科学家给药打广告,让他连说三遍咱这药“就是好、就是好 啊就是好!”中国人信这个。黑手党问为什么要说三遍?高人说,中国有句老话 叫“事不过三”,说多了别人就不相信了,会适得其反。后来想起中国科学家是 被禁止给药厂做广告的,高人连忙脑筋急转弯,说,其实更好的办法是出钱给科 学家搞研究,跟广告是一个意思,效果比广告却不知要好多少倍。黑手党这回挤 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不过鉴于高人上一次的优异表现,他还是 爽快地决定再赌一把,拨出一笔经费交给高人安排科研事宜。   高人何许人也?正是夏大雪的哥哥夏小满。夏小满不学无术,赚起钱来却是 一把好手,跟布帕兹布赫尼有得一拼。他从偷鸡摸狗小打小闹起家,慢慢悟出了 空手道、“空手套白狼”等厚黑学本领,做起了广告生意。他虽然不爱读书,脑 子却很灵活,什么缺德的点子都能帮人想得出来,生意竟然越做越大,被番禺那 帮同行推崇为“广告大王”。甚至,在夏大雪大学还没毕业、他刚三十岁出头时 还弄了顶“优秀青年企业家”的帽子,黑白两道通吃。那布帕兹布赫尼虽然曾经 在意大利江湖上呼风唤雨,到了中国还是谨小慎微、比较看重官方赐予的名头的, 因此夏小满“不怕治不好你”的天才创意才有机会横空出世、一炮走红,他夏小 满的大名也跟着响亮得都传到意大利去了。据说连贝鲁斯科尼都关注过这个中国 高人,欲向他请教治国良方。这位黑手党出身的意大利总理后来仔细一琢磨,到 底担心他搞出“不怕治不死你”的创意来,比自己还狠毒,方才忍疼割爱,没请 他去当副总理。   眼看药品滞销,布帕兹布赫尼只好主动请夏小满再度出马。夏小满胡编乱造 一番,把个贝鲁斯科尼失败的传人哄得团团转,竟然成功从他那里套出一大笔钱, 让自己帮他找人搞科学研究。夏小满自己对科研狗屁不通,与科技界也素无来往, 只是偶尔听大雪说起她将来想读研究生搞科研,他的潜意识里方才觉得科学家是 个受人尊敬的职业。那天布帕兹布赫尼一问他该怎么办,他马上满怀职业技巧地 回答说这回不能再投机取巧了,一定得出血请名人打广告。那时候中国广告界的 形势他是了解的,什么演艺明星、体育明星等名人做广告都做烂做霉了,不容易 再让老百姓上当受骗,于是追加说明要请就请著名科学家做广告,效果肯定好, 因为别人都还没想到这一步。后来才想起没有科学家出来做广告是因为有关方面 不允许,科学家站出来一说,明星们的话谁还相信?谁还会请明星代言呢?明星 靠什么吃什么?幸好对方是个老外不太了解我国国情,他才没露出马脚,能够继 续保持“广告大王”的姿势与对方谈生意。至于那点政策上的小障碍,怎么可能 难得住“优秀青年企业家”夏小满同志?他转念一想,不让打广告,请科学家合 作搞研究还不行么?看看,我这药是与某某某、某某某著名科学家合作的科研成 果,我不直接说“就是好、就是好啊就是好!”,我其实什么都不用说,哪个老 百姓还敢不相信那是“真的好、真的好啊真的好!”?布帕兹布赫尼听得晕头转 向,怕中国高人认为他智商有问题,赶紧拍板说:“好、好、好,就照你说的 办。”他不愧是拎着脑袋在江湖上混过的人物,对环境的适应速度超过常人,马 上就学会了“事不过三”,没有说出第四个“好”。据了解,这不仅是中国人与 外国人商业谈判上的一次重大胜利,同时也是“广告大王”夏小满同志对中国科 技界的巨大贡献。从那以后,大江南北许多高深莫测或者说莫名其妙的科研课题 象雨后春韭一般剪了又长,科教兴国指日可待。   夏小满拿到科研经费,先把一半揣进自己腰包,然后再想找个什么样的科学 家合作既省钱、又能唬得住意大利人呢?叫手下那些比他更不科学的兄弟在互联 网上鼓捣半天,一点收获没有,只好回家请教当了一辈子药剂师的父亲。夏潇湘 一听,好家伙,不就是那个挤垮了他们药厂的意大利老板吗?他那是死有余辜! 幸灾乐祸了半天,真想叫小满别帮他了。不过一转念,小满既然已经拿了人家钱, 好歹还是给人家做个样子看看,于是随便给小满说了一个他“九竿子还是能打得 着”的科技业内人士,也没放在心上,说完就忘了。事也凑巧,那个科技业内人 士恰好是广州野生动物研究所王德志院士以前的一个学生,正在想拿什么礼物庆 祝老师的八十大寿。夏小满把合作搞科研的事给他一说,他顺水推舟,马上把夏 小满送给了老师当贺礼。王德志院士早就无事可做,又一直与所长面和心不和, 郁郁寡欢了下半辈子,正准备彻底告老还乡,忽然有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落到 头上,自是欢喜不及,生日宴席还没散就开始打腹稿推敲科研题目,好把夏小满 唬住不让他打退堂鼓。那夏小满屁都搞不懂有哪些化学成分,还管他什么典型非 典型,有他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头衔就行!马上这头与研究所签协议、打钱,嘴上 还说着要定期检查,屁股早溜出八丈开外、到意大利人那头交差去了。布帕兹布 赫尼自然也是不懂科学,更不懂中国的科学,看到协议中有一条写着“可以合法 随意使用‘中国科学院王德志院士’这一名号进行非广告性质的宣传”,终于理 解了夏小满当初那一顿神侃的深刻含义,觉得这钱花得值,心满意足。夏小满办 事缺德不说,办事效率倒是世界级,三下五除二就搞得各方皆大欢喜,比王院士 招收研究生快了不知多少倍。等知道夏大雪成了王院士的研究生,他心想协议中 好象没有规定院士要录取他妹妹这一条啊?想找协议查看一下,那协议也不知扔 到了哪里,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没敢把这事告诉大雪,怕伤到她的自尊心,也不 再提定期检查的事。王院士并不确定也没必要确定夏大雪是不是夏小满的妹妹, 他与夏小满也就是一面之交,后来签约拿钱之类的好事都是所长出的头,他实在 用不着管那些闲事。只可怜那夏潇湘还一直蒙在鼓里,恐怕到死都会认为女儿天 资聪颖,真的是块当女院士的好料。不管怎样,在这场男人们各怀鬼胎各得其所 的游戏里,只有小女子夏大雪还满怀希望地继续着她的青春梦,认真而努力地读 着她一个人的研究生。院士要她找些靠得住的朋友,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莉莉最 合适。莉莉大学没毕业就嫁给了一个在广州开餐厅的小老板,那时候早做了全职 太太,正在家里闷得慌,忽然接到夏大雪请她去研究所做客的电话,马上高兴赴 约。   第八章:故人来访   莉莉赶到研究所的时候,大雪正在楼梯宿舍旁边支个电炉子炒菜。师母年纪 大了,住进他们家里本来就不方便,朋友来了,她就更不好意思带去打搅人家, 因此向冯大妈借了些锅碗瓢盆,亲自下厨招待曾经的“同情姐妹”。她从小衣食 无忧,家务事也基本没沾过边,那天把个“西红柿炒鸡蛋”炒得西红柿成了鸡蛋, 鸡蛋则成了西红柿,一塌糊涂,倒把莉莉感动了半天。自从当了餐厅老板的太太, 她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吃什么都觉得没有胃口,那天居然把大雪的“人生第 一菜”吃了个精光。她吃完后满足地抹抹嘴说:“下回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保证 你没有吃过。”   说起吃的,大雪想起自己有些时间没去那个大农贸市场了,不知道现在大家 都吃些什么美味佳肴,因此顺口问一句什么好吃的呀?那么神秘!莉莉说你到时 看到就知道了。   二人收拾完碗筷,大雪请莉莉进楼梯宿舍里面休息。莉莉惊呼一声说:“你 读研究生就住这么个地方呀!”大雪笑笑不说话。莉莉继而叹服地说:“也就是 你,为了心中的理想能够吃这样的苦。”   大雪说什么理想不理想,自己这是没办法。于是她把院士的意思告诉了莉莉, 莉莉一听一口答应,说自己清闲的朋友多的是,随时都可以叫他们过来,提高提 高科学素养,只怕研究所里坐不下。她还故做关心地问大雪:“我可以带男性朋 友来吗?”   大雪明白莉莉的意思,连忙说:“打住!从今以后我只与科学谈恋爱,男士 免谈。”   莉莉没想到自己当初把大雪伤得这么深,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她拉着大雪的 手说:“你看看你,在大学不谈恋爱也就算了,我们也都理解。但是现在你还一 个人这么撑着,我心里难受啊!”莉莉虽然已经结婚成家,本质上却仍然是个小 女子,没什么城府,心里有话都直接说出来,这也是大雪喜欢和她交往下去的原 因。   “你看看,我多少也算个科技工作者了,知道搞科研要冷静、严谨,不能感 情用事,否则就会犯错误。”大雪回答莉莉的“情感逼宫”说:“我算是悟出来 了,谈恋爱也应该这样。”   听到大雪这么说,莉莉痛苦得闭了闭眼睛。她刚想张嘴把那当年到北京大学 深造、如今不知天南海北的负心汉张粤大骂一顿,大雪忽然捂住她的嘴说:“我 知道你要说什么。还记得我们刚上大学时候的约定吗?什么都不要说了,好不 好?”莉莉终于憋不住扑在大雪的肩上哭了起来,大雪拍了拍她笑着说,别哭了, 我等你给我带好吃的来呢,有好吃的比什么都好。   虽然夏小满从没提出过要来所里检查,莉莉一直没有机会得到院士的指导以 提高科学素养,但她还是一有空就来研究所看望大雪,有时候也带一些姐妹甚至 男生来所里一起聊天打牌玩儿,免得夏大雪真的象个机器人一样毫无生活情趣可 言。   一次,一个长得也算高大帅气的富家公子指着昏暗的楼梯宿舍说:“只要大 雪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在这附近租个宾馆给她住着。”为了暗示自己高度关心科 学美女,他还补充道:“我们国家也太不尊重知识分子了吧!”没想到他尊重得 过了头,大雪马上就叫莉莉以后不要带他来了。那公子给美女租房租成了习惯, 一句话就让大雪看穿了他的老底。   还有一个出口转内销留过洋的男学生,见大雪不吃富家公子那一套,于是想 拿自己吓人的“博士后”头衔试试运气。谁知他激动有加,把诚挚邀请大雪逛公 园的话“我们‘Make Dating’吧”一不小心说成了“Make Love”。还没等大雪 发飚,莉莉就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回头对大雪说:“这人是怎么混的?这就是传 说中的傻博吗?大雪,你可不要读博士哦!”   大雪心里明镜儿似地,笑笑说:“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还是给我带点好吃的 来吧,那比什么都好!”自此以后,莉莉以及姐妹们知道大雪心意已决,再也不 和她提起男朋友一事。这个消息让那些仰慕夏大雪的男生们黯然神伤了许久。   第九章:病毒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间夏大雪读研究生已一年有余,王德志院士那自豪了一 辈子的理论知识早就被她读得滚瓜烂熟、铭记于心多时了。只是因为在实验研究 方面还有所欠缺,一直没有发现什么突破性的命题,撰写毕业论文为时尚早,所 以,夏大雪还是能够心安理得地把这个研究生读下去,没有自己让自己提前毕业。   莉莉果然经常给大雪带一些好吃的山珍海味来。广东人喜欢吃、善于吃,尤 其爱吃敢吃肉类美味在全世界是出了名的,除了人类,地球上几乎没有他们没吃 过的动物。“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这是广东人引以为自豪的座右铭。 在广州、深圳等各大城市的每一个餐厅门口,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随时都可以看 到一排排专用的铁笼子,陈列展览着最近流行的野生动物供食客们挑选:天上飞 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种类比动物园还要齐全,成为当地一道独特 的城市风景线。   莉莉的老公就在广州最著名的美食街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餐厅,因此,对 于市面上有什么好吃的新鲜野味,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品尝到。而夏大雪就没有 那样的口福了,等到她在农贸市场上发现近期流行吃某某某、某某某,肉类主力 食客们的兴趣早就转到了下一个品种上,因此,她所做的科学实验总是慢半拍, 跟不上时尚的脚步。莉莉带给她好吃的东西,每次都让她大开眼界,令她不得不 佩服同胞们的胃功能真的超强,什么东西都能消化。   一次,吃了几口莉莉带来的神秘美食,大雪问这究竟是什么呀?味道还真的 不错,自己从来没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莉莉轻轻一笑说:“是猴脑。”大雪一 听,胃里立马打一个冷战,差点没吐出来。她拍了拍胸口说:“这个你们也敢吃, 真是不怕天打雷劈呀!”赶紧让莉莉带回去,再也不肯吃一口。莉莉又自豪又生 气地说:“有人敢吃,我老公就敢卖。哎!一开始我也跟你一样,觉得恶心,不 过时间一长就没事了——吃什么不是吃啊!”大雪想起自己曾经在一家餐厅门口 看到过关在笼子里的长臂猿猴,满眼哀怨地盯着她叫个不停,当时还怀疑是不是 真有人敢吃这人类的祖先。不想自己今天竟然也做了那遭天谴之事,胃里一紧, “哇”地一声吐得满地都是。莉莉笑她没有胃福,答应以后在吃之前一定先告诉 她那是什么东西,好让她有思想准备。   大雪叫莉莉给自己带好吃的来,也是出于实验需要的考虑。她就是那美食市 场风向标,自己何必舍近求远,跑到农贸市场去拾人牙慧。因此,吐归吐,大雪 还是喘一口气,笑着说:“我刚才是被吓着了,下次你可千万别对我说吃的是人 脑。”莉莉笑得花枝乱颤,说真没看出来她还那么残忍,一点人性都没有。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约在大雪的研究生二年级读到一半左右的时候,莉莉给 她带来一只半生不熟的小动物尸体,说最近大家改吃这个了,味道相当不错,叫 她加工后尝一尝。大雪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莉莉说:“是果子狸。”她一听名 字并不陌生,她家附近的郊区小山里偶尔就能发现这种动物,小时候还经常与朋 友们一起追着它们玩儿,只是从来没有吃过它们的肉,不知道也算一种美味佳肴, 因此拿到院士家里叫保姆做熟了,大家一起品尝,果然口感极佳,味道冠绝此前 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院士夫人连夸认识莉莉有福气,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能吃 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王老院士忽然放下碗筷说:“下回带只活的过来。”大雪和莉莉以为老院士 想尝新鲜,赶紧答应。   第二天莉莉就带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果子狸来:身形与黄鼠狼有些相似,只是 一身皮毛黝黑而光滑,脸部瘦长,两边脸颊长着一溜儿雪白的毛发,中间两只亮 晶晶的黑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挺。莉莉说,食客们都管这个叫“花面狐狸。”大 家仔细一看,小家伙果然有点象一只缩小版的狐狸,可爱之极。   院士夫人说道:“吃这么可爱的东西,简直是造孽!”不肯让保姆动手杀生。 老院士说,赶紧把它杀了,让大雪把内脏和血液拿去实验室仔细研究,在最短的 时间内把有关数据报告给他。此前吃了多少野生动物,院士都没有这么说过,大 雪意识到这回可能有问题了,因此不敢怠慢,迅速与保姆一起动手解剖了那小可 爱,把相关零部件和血液拿去实验室。老院士问莉莉:“最近市面上都吃这个东 西吗?”莉莉说是,现在整个广州没有哪家餐厅不卖这道菜的,生意特别的好。 老院士听了默不作声。   大雪很快把数据交到了院士手里,院士戴上老花镜仔细琢磨,脸色沉重。看 完,他叫大雪把数据保存好,并要她最多每隔三天就从市面上弄一只果子狸来继 续做实验,“时刻关注有关数据的变化。”   莉莉担心地问大雪:“是不是果子狸身上有病毒,不能吃啊?”她知道王老 院士指导大雪做的研究就是有关病毒方面的课题,因此有些后怕。大雪说:“现 在还说不好。但是从院士的神情来看,恐怕有点麻烦。”她劝告莉莉暂时不要吃 那些东西了。莉莉回家把这个消息转告给老公,并要他不要再做果子狸的生意, 结果被老公臭骂一顿,反问她是不是钱已经赚够,不想发大财了,莉莉无言以对。   大雪开始相信院士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几次实验下来,一些关键数据忽高 忽低,与此前做过的实验结果完全不同,根本看不出什么规律。她明白,这意味 着果子狸身上可能带有某种不祥的征兆。但是至于到底是什么,目前看来老院士 还无法判断,自己就更加不得而知了。那时候,不仅广州,包括深圳、珠海等临 近大城市的人们吃果子狸已经蔚然成风,一股“果子狸”热正在势不可挡地蔓延 开来。每天,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们一到这些城市,马上就会一头扎进那一家家 香味飘飘的中国餐馆,用他们锋利的牙齿以及坚强的胃液消化掉成千上万只“果 子狸”,并打电话向他们家乡的朋友炫耀,自己终于品尝到了传说中的美味佳肴。   夏大雪谨遵院士的叮嘱,定期、反复做着“果子狸解剖”实验以获得各种最 新数据,好提供给院士让他观察判断事态的发展,不觉又过去了半年时间。那时 候,整个南方、甚至整个中国都只有王老院士和她两个人意识到,如果不能及时 控制住这股“果子狸消化热”,一种无法预判的可怕后果随时都有可能袭卷而来。 而随着解剖实验越来越深入,王院士的担心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八十高龄的老 人再也坐不住,亲自跑到实验室第一时间关注起事态的进展来。这样,我们远近 闻名的科学大美女夏大雪同学就更没有心思谈情说爱了。而那些可爱或者不可爱、 善良或者不善良,一样贪吃而永不满足的男人们,根本不相信市面上已经开始流 传的某种危险会真的发生。他们照样天天胡吃海塞,在酒足肉饱之后嘲笑夏大雪 那愚蠢的“谈恋爱就象搞科研”的名言,并一齐高声责骂她是一个多么不解风情 的“女机器人。”   第十章:风波   夏大雪那天告别院士、回到番禺的家中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父母看到女 儿回家,自是欢喜不及,老两口立马出门给她买好吃的去了。她梳洗完毕,刚刚 想坐下来休息一会,母亲就拎着一口袋香气四溢的熟食进了家门。“大雪,你看 看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你半年没回家了,我和你爸要犒赏犒赏你。”老太太 把熟食在大雪眼前一晃,走进厨房就要操刀切肉。大雪眼尖,一下认出来那是果 子狸。   大雪心里一惊,跑进厨房拦住母亲说:“妈,我们番禺也流行吃这个了?”   老太太没反应过来女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手在半空中举着菜刀说:“这个 果子狸肉可好吃了,我们原来竟然不知道——熟食的味道也不错的,你一定喜欢 吃。”见大雪还拉着她的胳膊,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说:“你爸知道你喜欢吃 新鲜,去买活的了。明天把你哥哥也叫回来,咱们全家一起吃。”   大雪连忙向母亲解释,自己不是不喜欢吃熟食,而是不敢吃果子狸肉。她把 自己这半年来王院士要她专心研究果子狸的事情一说,老太太惊得手里的菜刀 “啪”的一声掉到砧板上,慌了神似地看着大雪说:“这可怎么办?我和你爸经 常吃这个东西呢!”马上就要把刚买回来的美味丢进垃圾篓里,又有点舍不得似 地补充说:“大家都吃着呢!”   大雪看到母亲左右为难的样子,不免有点好笑。她搂住老太太说:“妈,看 把你吓的!人家王院士还没说就一定有问题,只是说小心一点的好。咱们以后不 买就是了。”老太太问:“那要不要告诉别人呢?”大雪说自己也拿不准,顺其 自然吧。   夏潇湘拎着一只“吱吱”乱叫的小家伙回家,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太太就一 边把他往屋外面推,一边说:“她爸,咱们大雪说不能吃这个东西了,你赶紧退 回去。”夏潇湘好不容易从一家相熟的餐厅买一只活的回来,本想借机在老太太 面前夸耀一番自己的公关能力,却不料当头被浇一盆冷水,正准备发作斥责老太 太“神经病”,转眼又看到大雪向他点头示意,方才意识到老太太这回不是在胡 说八道。   “现在想吃都买不到呢!我可是跑了十家餐厅,人家才答应卖给我一只回家 自己做。”他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不甘心地说:“到餐厅里吃这个要排几个小 时的队!”   大雪一听自己家乡竟成这个样子了,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吃法,心中 不免有些焦虑。她从父亲手里把那只果子狸接过来,看一看外表与在广州的也没 有太大区别,稍觉宽慰,对着两位老人说:“别人怎么吃咱们还管不着,但是咱 们自己从今天起千万别再吃了,好不好?”她把刚才说给母亲的话又向父亲重复 一遍,夏潇湘一听这是院士的意思,马上船到桥头自己掉个儿,抢过果子狸转身 出门就去退货。大雪刚想拦住他叫他别去,把小家伙“放狐归山”就完事了,可 是那夏潇湘脚快,没有拦住。“还是人家院士能镇得住他!”老太太嘟哝一句, 大雪笑着问“妈是不是吃醋了?”老太太斜她一眼说:“坏丫头,半年不见,你 学坏了许多。告诉妈,你是不是在研究所里谈恋爱了?”大雪忙说不是,她是替 爸妈这么恩爱感到高兴,自己才不着急谈恋爱呢!   大雪的终身大事一直是老两口这两年的心病。她上大学之初承诺不谈恋爱, 他们还觉得她懂事,心里高兴,没想到乐极生悲,研究生都快毕业了她还一点儿 不着急,倒把老两口急得在家里团团转。夏潇湘一开始还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女 儿到了研究所肯定会有男生排着长队向她求爱,他们老两口尽可以在家等着准乘 龙快婿们上门求婚,让他们享受享受晋升丈人丈母的天伦之乐,没想到这么简单 美好的愿望如今竟然遥遥无期,他分析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到底什么原因,一直憋 在心里等着大雪回家问个究竟。   听到大雪说还不准备谈恋爱,老太太又急了起来,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 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准备结婚啊?那样我可不答应。”   大雪向母亲撒娇说:“妈,我还想读博士呢!谈恋爱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不好? 我现在只想着多学点本领。”   一听到女儿还要读博士,老太太吓得张大嘴说:“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 你没看电视里面说,女博士都嫁不出去吗?除非你真的想气死我和你爸。”   大雪做一个鬼脸说:“我哪里舍得气你们哟!”   正说着,夏潇湘回来了,嘴里一直嚷嚷个不停:“那帮粗人,太可恶了!合 该他们吃病毒吃死!”原来他跑回餐厅去退货,人家正巴不得,餐厅正缺那原材 料呢!立马如数退钱给他,根本不听他关于为什么要退货的解释。他憋一肚子火, 瞧见大厅里一帮食客正吃得满嘴流油如痴如醉,忍不住跑过去对人家大声喊道: “还吃呢!”   那帮食客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吼,好几个人都噎住了,半天缓不 过来。一个大胖子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咙里的一块肉咽进肚里,站起身来看着他说: “你、你什么、什么意思啊?”   “就是叫你们别吃了,这花面狐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夏潇湘一副古道热 肠,当初年轻的王德志教授没有把他招为弟子真是中国人民的一大损失。   那餐厅老板是老夏的一个朋友,看他来这么一出,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赶紧上前拦着他说:“老夏,老夏!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可千万别砸我的饭 碗!”一边把他往外拉。   大胖子岂能容他就那么走掉,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说:“不行,你得给我说明 白了!”一边指着餐厅老板说道:“你也别走!我死在这里了谁负责啊!”一边 要把刚吃进肚子的东西吐出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有几个还真的替夏潇湘砸起 了餐厅老板的饭碗。   夏潇湘方才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他挣扎着想挣脱大胖子的手,急赤白脸地向 他解释说:“别急、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又忙不迭地责怪餐厅老板道: “我刚才给你说果子狸有病毒,你偏不听,你看,现在出事了吧?”他全然不顾 所谓的“出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口无遮拦,与别人一点关系没有。   这话一出口,全餐厅的食客们都不干了,直嚷嚷着要老板带他们去医院检查 身体。老板一看这阵势,急红了眼,看见桌子上还有几块没来得及被消灭的果子 狸肉,一把抓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塞,边咀嚼边叫道:“你们看!你们看!哪里有 什么病毒?他胡说八道哩!”   这个意外的风波以餐厅老板损失了十余桌饭钱、老夏损失了一个朋友收场。 夏潇湘一生崇尚科学,这一次好心办坏事,闹出了一个很不科学的笑话,最后抛 出大科学家王德志院士的名头才好歹镇住那帮粗鄙的食客,不至于让老板的餐厅 一下关张。失去一个朋友他一点没觉得心疼,因为本来就没怎么把他当作手足。 失去一次证明自己很科学的机会倒让他郁闷了很久,一直到家都还在把那帮该死 的食客骂个不停。   第十一章:上北京   老太太一看夏潇湘进门,不管他嘴里的瞎嚷嚷,劈头盖脸就对他说:“你快 管管你闺女,她说还要读博士呢!这可怎么得了?”   一听说大雪还想读博士,夏潇湘转怒为喜道:“好事、这是好事啊!”还忙 问大雪是不是继续读王院士的博士。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地骂他道:“你个老糊涂!你没听人说‘男的傻博,女 的博傻’么?读博士有什么好?你是不是想让大雪打一辈子女光棍儿啊!”大雪 想不到老母亲居然还知道这么经典而科学的骂人话语,又联想起莉莉曾经介绍给 自己的那个傻博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把夏潇湘从刚才的餐厅风波中彻底拉了回来,想起来女儿的终身大事 才是目前真正的大事,忙把那研究所里是否有合适的优秀男生、自己什么时候能 与未来的女婿喝两盅等疑问一股脑儿抛给大雪。大雪受不了他的唠叨,转身进屋 休息去了,气得夏老爷子在她卧室门口跺着脚高喊:“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那姓 张的小子啊?你要是让我再看到那畜生,我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夏大雪被父亲说中隐秘心事,心痛得趴在被窝里低声啜泣起来。老太太听屋 里没有动静,门又推不开,急得在客厅里跳着脚大骂夏潇湘“老不死的”。大雪 在被窝里隐约听见两位至爱亲人吵闹不休,不觉沉沉睡去。   王院士准备让大雪去北京的事,夏小满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自从当年 签定那一纸合作协议后,夏小满很快就与研究所苟所长混得烂熟。那苟所长为了 所里的生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直在琢磨生财之道。他见夏小满是个人才, 交游又广,人也痛快,因此打定主意要在他的身上取得更大突破。近些日子他看 到广州市面上果子狸热销,大有供不应求之势,算计着搞果子狸人工养殖应该钱 途光明。他把这意思对夏小满一说,正合夏小满心意。夏小满本就是个冒牌的广 告大王,什么赚钱他就做什么。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由夏小满出资、研究所 出技术合作开发“小满”牌果子狸,利润八二分成。苟所长欣赏的就是夏小满那 干脆劲儿,分钱方面一出手也是“二八定律”,符合国际通行法则,马上召集所 里的清闲老科学家出谋划策,为“小满”牌果子狸提供技术支持。夏小满一看研 究人员名单中没有王院士,问苟所长,苟所长回答说那王院士太老了,加上他目 前还有上一个课题忙呼着,因此这回就不劳驾他老人家了。夏小满想起来还真是 有那么回事,那课题一直没有检查验收,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个地步了?又怕这时 候旧事重提会影响到大雪的研究生生涯,也不多说,默认了苟所长的人员安排计 划。苟所长一直与王院士不和,当他无意中得知王院士的那个女学生就是夏小满 的妹妹后,想当然地认为王院士肯定拿了夏小满的不少好处,对院士的不满意与 日俱增。这次终于借夏小满之手把王院士排挤出研究所的重大事宜,他打心底有 一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快意,胸口那股被王院士始终压一头的恶气一扫而 光。   遗憾的是这快意持续了没有几天,又被王院士压下去了。纸里包不住火,所 里合作开发“小满”牌果子狸的事情还是传到了王院士的耳朵里。王院士本不是 多事之人,那个“非典型”课题已经足够让他发挥余热到死,因此对那“小满” 之事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天意难违,凑巧莉莉给大雪送果子狸来品尝, 王院士让大雪把那果子狸一做解剖实验,竟然发现果子狸的生理数据正在发生细 微的变化,似乎正是他们两年来一直寻找的那个“常见野生动物”。出于一个著 名老科学家必须的责任感,王院士马上向苟所长报告了这一发现,并建议暂停 “小满”项目。苟所长把王院士的意思转告夏小满,夏小满苦笑着说:“他这不 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我当初出钱给他搞研究,他反而在这节骨眼上用那 狗屁研究来坏我的事,真是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啊!”加紧圈地的圈地、盖房的 盖房,只把王院士的话当耳旁风。苟所长高兴得三个晚上没有睡好觉。   王院士眼看形势越来越不对头,警告苟所长说,再不停下“小满”项目,他 就只好向部里汇报了。苟所长飞也似地先向夏小满汇报,说王院士准备派大雪上 北京去告状。夏小满仔细一评估,断定那一老一小只不过是瞎折腾,掀不起多大 风浪,因此想随她去吧!也不阻拦,只催促手下人加快运作,不要错过了市场最 佳行情。苟所长一看妹妹真的要去告哥哥的状,更是高兴得三个晚上没有合眼: 鹬蚌相争,说不定我苟所长能渔翁得利,从中发一笔突破那“二八定律”国际惯 例的横财。   夏小满不阻拦大雪上北京,也是另有原因的。这几年自己一直瞒着家人与研 究所交往,这时候蹦出来不要大雪去北京,那不是让大雪的研究生学业前功尽弃? 自己还不让家里人骂死?那天晚上听父母打电话说大雪回家了,第二天一早他就 连忙赶回家去。一家人能够团聚一次不说,兴许还有机会套套大雪的口风,听听 她怎么个告状法。不过他这次运气不太好,等到他刚刚出发,大雪就已经被院士 紧急召回所里;等他赶到家里时,大雪已经在去往北京的火车上了。夏潇湘听说 大雪竟然去了北京,气得一垛脚说:“我昨天晚上怎么说来着?她还真不怕我打 断那小子的狗腿。”   中卷: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第一章:初遇   夏大雪走出检票口,看见了一块写着自己名字和单位名称的牌子,一个看上 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举着,正在朝着出口这边张望。她连忙紧走两步, 对小伙子挥挥手说:“您好,我是夏大雪。您就是杨主任吗?”杨主任也是王院 士的一个学生,正在部委机关任职。一决定下来让大雪到部里去汇报有关情况, 王院士就给这个多年前的学生打了招呼,让他务必关照一下他的小师妹。看起来 杨主任人真不错,还亲自到火车站来接她。   小伙子收起牌子,有点腼腆地要伸手和她握手:“你叫我小陈好了,杨主任 临时有事,派我来接你。欢迎你来北京。”大雪正准备大方地伸出手去,小伙子 却一把接过她背后的包裹拎在手里。包裹往下一沉,小伙子意外闪了一下腰。他 接着自我解嘲似地说:“你还蛮有力气的。是第一次来北京吧?”   大雪轻笑一声,觉得并没有想象中与一个陌生人初次见面的紧张不安。眼前 这人虽然说不是杨主任,但他好比就是飞机落地前降落伞带来的一个缓冲,会给 乘客减轻不少的地面撞击力,她也是很受用的。包裹里除了王院士准备好的厚厚 一叠果子狸数据资料,就是她临上火车前在广州火车站买的方便面、水果罐头等 食品和土特产,她几乎一点没吃。在火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脑袋里又一直分析 思考着果子狸实验数据,使夏大雪免不了有些神情憔悴。不过这憔悴却掩盖不了 她的天生丽质,反而平添了几分妩媚,让一个大小伙子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美, 以致他倒有点忐忑不安了。   “谢谢你!”大雪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第一次来北京,从小做梦都想来北 京看看呢。你就是北京人吗?”两人边走边聊。   “我是湖南衡阳人,离你那里不远。”小伙子反问她:“那你是广州人 吗?”。   大雪听他说是湖南人,似乎离她祖籍也不远,心里不觉又亲切了些,轻声说 道:“我是番禺的,不知道算不算广州人。”   “我知道有番禺那么个地方,好象就是广州的一个镇吧?我的一个大学学弟 就是那里的。”小伙子顿了顿,接着笑着说:“你还很谦虚,不象其他人一上来 就标榜自己是大城市的——再大能大得过北京吗?”   大雪也笑了,看着他说:“看上去你应该比我大点,我还是叫你陈哥比较 好!”   “别、别,”小伙子急忙摆手说:“我叫陈潇,风满潇湘的潇,你就直接叫 我陈潇吧!不用那么客气。”   大雪说声“好的”,想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就是潇湘,其他叫什么什么“湘” 的湖南名人也很多,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喜欢那么起名字,难道是天生就要让别 人知道他们以出生在湖南为骄傲?又猛地想起另一个人的名字与他们有异曲同工 之处,不觉心里一紧,一时无语。   陈潇忽然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啊,很有诗意。难道是你出生那天番禺下大 雪了吗?”   大雪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下雪是什么样子,更不用说下大雪了。她笑了笑说: “是我出生那天赶上了大雪节气,父亲懒得动脑筋,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我 倒希望下雪,越大越好。”   陈潇有点兴奋地说:“这么说来你快过生日了?北京就快要下雪了,到时候 我开车带你上街兜雪看雪景,保证很好玩儿。”大雪听他说兜雪,不禁一乐,转 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来北京玩的,轻轻说声“谢谢!”不再多话。   那陈潇见她话语少了,以为是她身体疲劳所致,对她说:“你住的宾馆我给 你联系好了,就在我们单位旁边。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就行。 我现在带你去宾馆休息。”说话间,他带着大雪走到停车场一辆半新不旧的小汽 车旁边,麻利地把包裹塞进副驾驶,然后打开后车门说:“上车,我的车技不好, 你坐后面安全一点。”这是一辆暗绿色的北京产吉普车,车门上有几块金属漆已 经剥落,露出黑色的铁皮。大雪钻进车后座坐好,陈潇“嗖”地一声打着火,车 子“咣咣咣”地抖三抖,稳稳开出。大雪看见街道两旁一幢幢建筑物迅速地往后 倒退,想小伙子并没有说实话,他的车技一点也不比研究所的司机师傅差多少。   “对不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还是忍不住问他。   “我是部委机关的,就是一普通财务人员,同时兼任司机——我们科就这一 辆车。”陈潇回答道。吉普车轻柔地拐一个弯,融进长安街的滚滚车流里,就象 一滴水融进长江那样瞬间不见了踪影。车子经过天安门的时候,大雪透过车流间 不断跳跃的缝隙第一次看到了小时候就熟悉的五星红旗和毛主席画像,以及那个 面积巨大的广场,心情又忽然轻松起来,想着一定要抽时间来这里转一转。这时 陈潇对她说:“哪天有空,我带你来这里瞧瞧。”   “谢谢陈哥!”大雪想这陈潇还真是善解人意,他说自己车技不好要她坐后 面原来是方便她欣赏北京的风景,心里一激动,早把他让她直呼其名的事忘记了。   第二章:地下室   小陈联系的这个宾馆其实就是部里的招待所,条件一般,价钱也不贵。他们 到达宾馆的时候,客人们大概刚刚起床,许多人都在公共水房洗脸刷牙。小陈对 大雪说:“你看看,这些人都和你一样,来找部里要钱的。”大雪想他连自己的 真正使命都知道了,看来杨主任真没把他当外人;又想这么多人都来找部里要钱, 不知道他们的项目重要到何种程度。   小陈把大雪领到二楼房间,说:“这就是你的房间,是个单间。你先在这里 休息,我去部里给杨主任说一声,看看他怎么给你安排。”大雪问这房间多少钱 一天啊?小陈想了想说:“五十,这是附近最便宜的了。”大雪又问:“我刚才 看到地下室也可以住人,那里是什么价钱?”小陈有点吃惊地看着她说:“那里 条件很差的,你一个女孩子,住那里恐怕不方便。”大雪说:“没关系的。我们 科研组经费紧张,我也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能省就省一点。你还是给我换过 来吧。”小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找服务员去了。   大雪自己拎着包,沿着有点昏暗的楼梯走下地下室去。楼梯很窄,刚刚容一 人通过,好不容易下到底,又拐了几个弯,终于通到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旁 一扇扇门,有的紧闭着,有的微开。大雪看到有些房间里的床铺似乎还空着没有 住人,就放下心来了。过道尽头摆了一张桌子,上面一台不大的彩色电视机,有 几个男女正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早间新闻。新闻正在播放战争画面,以坦克做掩 护的美国士兵与躲在建筑物里的伊拉克狙击手互相射击。大雪想都什么年代了, 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冒死打仗?小时候谁要是和自己有了争执,自己肯定都会很大 度地让着对方,从不与人计较,更不用说打仗了。又想起自己和莉莉曾经互为情 敌、后来竟成为要好的姐妹后那个男生总结的“女人伟大”的话,觉得还真是有 点道理,男人们之间为什么就不能互相大度些呢?   正胡思乱想着,小陈东张西望地走过来,看见了大雪说:“你怎么自己就下 来了,让我好找!”小陈视力不大好,戴着眼镜,加上地下室灯光昏暗,因此到 了电视机跟前才认出大雪。大雪说:“我先下来看看。这条件也不是象你说的那 么差,比我住的宿舍好多了。还有房间吗?如果没有,麻烦你给我再找一家,还 是要地下室。”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读研究生住的还是楼梯宿舍,怕给研究所丢脸。 小陈说:“刚好还剩一个床位,双人间的,另一个床位已经有人了,是个老太太。 你要吗?二十块钱一天。”大雪点头说:“行。”地下室条件差是差了点,但起 码有人做伴,比自己那楼梯宿舍不知要好多少倍。   房间里那老太太不在。等大雪安顿好,小陈说:“你就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 我该去上班了。杨主任有什么安排,我随时通知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大雪把号码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小陈。小陈接过去,很认真地装在钱夹里,对 她说:“宾馆有餐厅,你快去吃点早餐。”大雪从包里拿出两盒荔枝罐头递给小 陈说:“谢谢你啊陈哥。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我们家乡的土特产你拿着尝 尝吧,味道还不错的。”小陈坚辞不要,去了。   第三章:寒冷   大雪出得宾馆,一个人在大街上随便走走。既然杨主任说了让小陈与她联系, 自己也不好贸然去找他。不知道杨主任与王院士关系到底如何?会不会真心实意 地帮我们?帮又能帮到什么份儿上?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也只能暂时搁 在一边不去多想,就等着小陈的电话吧,自己索性先好好观赏北京的风景,以弥 补刚才隔车观望的遗憾。她昨天出发的时候,广州还是气温二十多度,今天到了 北京,气温竟然快到零下了,差别实在太大。这是十一月下旬的北京,街道两边 高大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片残留的叶子。有些枝桠硬生生地伸向半空, 在寒冷的空气中倔强地站直了俯视过往的行人;又像一个初学素描的学生随意涂 鸦的几笔,故意把一棵树画得不象是树,以显示自己的高贵和卓尔不群。街上的 行人呢?大部分都裹紧了大衣,缩着脖子,有些妇女还在脸上蒙了一层薄纱,行 色匆匆地赶路——好象害怕一旦停住脚步,自己的身躯就要被冻成一座街头雕像, 再也化不开。走了十多分钟,大雪渐渐感觉到寒气穿透了大衣,正在慢慢咬噬着 她的肌肤,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咬噬就象文火攻身,等躯体有了知觉,早疼 痛得不行了。大雪赶紧往回走,心想北方的寒冷果然名不虚传,今天算是体验到 了。刚下火车到宾馆的路上没觉着冷,难道是小陈的一路陪伴使自己无暇顾及? 想到小陈,觉得这人还不错,隐约感到跟他似乎很熟的样子,不禁有点心跳加速, 脸也红了,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这种感觉她已多年不曾拥有。   回到地下室的房间,同屋的老太太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床上低头看报纸。大 雪叫一声“阿姨好!”老太太抬起头,上下打量大雪一番,说:“姑娘你今天刚 到的?”大雪说是,一边看老太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样子,一边想她也不会 是象我一样来“跑部钱进”的吧?一边心里又开始打鼓,人家都是佘太君上阵了, 自己看来任重道远。老太太说:“瞧瞧你身上的寒气,没事不要在外面跑,很容 易感冒的。一看你就是南方来的,还穿军大衣,北方人早都穿羽绒服了。快把大 衣脱下来,屋里有暖气,驱驱寒。”大雪想这老太太心肠还挺好,一眼瞥见她手 里报纸看的是广告版,寻人启事的栏目,心想她莫非是来北京找人?听她一口纯 正的普通话,又不象是外地人,不便多问,对老太太说一声“谢谢您!”拎着水 壶去打开水。打来开水给老太太倒了一杯,又自己泡一碗火车上剩下的方便面, 当早餐吃了。看看表小陈已去了半个多小时,该给杨主任通报我到了的事了吧? 一边寻思着,一阵困意袭来,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那老太太拽过被子,轻轻地 给她在身上盖好。   第四章:暗箭   小陈单位所在的三里河地区,是北京最大的部委机关聚集地。如果说中南海 是中国的大脑,那么这里就可以说是中国的心脏了。财政部、教育部、科技部、 卫生部、建设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等等国家关键部门,包括小陈大雪他 们所属的那个部委,都拥挤在这片方圆几公里的城区。每天,在这片心脏区域上 下班的部长、副部长、局长、副局长、处长、副处长等头头脑脑,少说也得有上 千人。国家精简机构最严厉的那段时期,民间流传着关于下岗干部数量的一则民 谣:“部长一走廊、局长一礼堂、处长一操场。”说的就是这个地方。“东南形 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指的是杭州,才子风流、商贾云集之地,只是 这人间美景比起京城的官场之盛来,怕是小巫见大巫了。“冠盖满京华。”到了 二十一世纪初的北京,实际上指的就是天安门往西约五公里的西长安街一带的景 象。当然,如今的京城百姓是看不到冠盖的真正模样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 的各种高级小轿车,威风凛凛地钻进钻出那一幢幢高大气派的办公楼下。   被院士委托关照大雪的杨主任,在他们那个部委里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这 杨主任早年读过王院士的两年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这个部委工作。杨主任一生 谨慎,没犯过什么大差错,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五十多岁了才凭一把年纪的资 本捞个主任的头衔,实际上什么事也管不着。多年来与院士一北一南,虽说同在 一个系统工作,联系却几乎没有,实在谈不上有多深的师生情谊。那天上午接到 院士的电话,客套一番后听明来意,心想这事不靠谱,嘴上还是答应一定尽力帮 忙。下午就接到处长的命令,说最好别搀和进这件事里,处里自有安排,等等, 已知院士的希望基本落空,遂把接待大雪的任务交给了小陈,叫他随便哄哄她就 让她回去。原来大雪离开研究所登上去北京的火车没多久,苟所长终于搞明白王 院士原来不是派大雪去告状,而是让她去找杨主任帮忙,向部委申请拨款用来深 入研究那子虚乌有的“果子狸病毒”,于是一个电话挂到了处长那里,说院士的 动机是如何如何不纯、杨主任要是帮了他研究所以后还怎么运行等等。处长一听 说又是来要钱的,本就头疼,等明白过来研究所根本不支持后,乐得借坡下驴, 赶忙命令杨主任不得造次,早把这事忘了。杨主任只等大雪打道回府,然后给老 院士去电表明歉意,算是交差。因此,早上一上班听小陈说大雪已到,就让小陈 对她说这几天他有重要的会议要去外地开,并叫小陈陪大雪在北京好好玩几天, 然后给她买张票,送她回去,替他尽一尽大师兄的地主之谊。   “那么,拨款的事,您确定不管了么?”小陈提醒他说。他与杨主任平时在 单位说话比较多,生活上有时也彼此照应,算得上一对忘年交。   “我管得了吗?哎,这种事,越管越糊涂。”杨主任嘬一口茶,继续翻报纸。 别看杨主任表面不求上进,其实他瞄着副处长的位子已经很久,下一次岗位调整, 没准就轮到他老杨了。因此,处长对他说的话他一般都当圣旨看待,哪里还有心 思管他那个老掉了牙的老老教授,以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夏大雪小师妹。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小陈有点失落地问,又象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了?”杨主任疑惑地看一眼他,又低头继续看他的“京城鉴宝”专 版。   第五章:陈科长   大雪一觉醒来,已是十一点半的光景,伸腰看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知道是 老太太帮的忙,不觉心存感激。扭头看另一张床上又空了,一张报纸耷拉在床沿 上,报纸上“寻人启事”栏目里用铅笔勾了一块,旁边一张照片,一个与自己年 纪相仿的年轻女孩,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来不及多看,拿起手机一查,并没有未 接来电,心想小陈有没有转达自己已到的消息、杨主任又何时能接待自己?想问 问小陈,又没有他的电话。胡乱想了十几分钟,实在呆不下去了,起身穿好衣服, 向宾馆服务员问好部委机关的位置,想直接找小陈带自己去见杨主任。院士说了, 杨主任是大好人,在部委里路子又广,去找他肯定会帮忙。   走了约五六分钟,到了部委大门口,好大的牌子。一边一个哨兵,挎着枪威 武地站立,心里就有点发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刚要硬着头皮迈腿进门, 一个哨兵很有礼貌地伸手拦住她,请她到门卫处登记。门卫处一个中年妇女要她 填找谁,她说找小陈。女门卫说哪个小陈?我们这里有几十个小陈。她说是陈潇。 女门卫又问她哪个陈潇啊?哪个部门的?她说就是戴着眼镜、高高大大的那个, 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哪个部门。女门卫说这样不能让你进去,单位有制度。正发愁, 忽然看见小陈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出办公楼的门,就指着他们对女门卫说就是 那个陈潇,我就是找他。女门卫冲着那边喊:“陈科长,这边有个女孩子说找 你。”一边笑。陈潇回过头来看见是大雪,与中年男人低身说了两句,就奔大门 出来了。   中年男人正是杨主任,听陈潇说那就是夏大雪,赶紧叮嘱他说自己出差了, 剩下的事你看着办。陈潇告别杨主任出来,见大雪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心里暗 说一声“惭愧!”早上从杨主任办公室出来后,陈潇就不断琢磨拨款的事。他是 财务处预算科的科长,知道部委里还有一些预算外的款子,正是以备紧急之用的。 只是这样的款子管得严,要批下来得经过很多关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老杨本 来在部委里还有些关系,活动活动大雪他们这事兴许能成。但是大雪来的不是时 候,偏偏处在老杨升迁的节骨眼上,他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丢弃了也很 可惜,这事看来得想别的办法。他去火车站接大雪,只是顺路给杨主任帮个忙, 本来想着把人接回来交给老杨就完事了,没想到老杨这回玩儿邪的,把那么个烫 手山芋扔到了自己手里。不过,早上与大雪接触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这姑娘实在, 能吃苦,他们的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水分。他搞财务的,知道这种款子之所以管 得严,就是因为以前这类拨款下去的项目水分太多,钱基本都打了水漂。又觉得 这姑娘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美丽自不必说,比起那些北京的漂亮女孩来,更有说 不出的味道,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心里已暗下决心要帮她。这位整个部委里最年 轻的科长考虑了一上午该如何展开行动,同时也因为没想好如何替杨主任撒一个 圆满的谎,竟然忘了给大雪打电话。杨主任过来叫他一起出去吃午餐,正盘算着 如何脱身去看大雪,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喊有人找他。看到大雪找上门来,杨主任 吓得转身溜了,陈科长走到大雪面前向她道歉,说忙了一上午,实在没空给她打 电话;杨主任去外地出差了,委托自己照看好她。   “昨天院士还给他打电话呢,今天就出差了?”大雪吃惊地问。   “是不凑巧。杨主任一年也出不了几回差,偏偏昨天晚上接到通知说有急事, 半夜就走了。我也是早上到了办公室才知道的。”陈科长一边替杨主任撒谎,一 边在心里骂自己混蛋。   “那他哪天回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大雪着急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他说都安排好了,让我去 给你办,你放心好了。”陈科长只想赶紧让杨主任三个字在大雪的脑海里消失, 就当没有那么个人,院士直接委托的他陈某人一样。   “那谢谢你,陈科长。原来你是科长,你早上还骗我说是一个普通财务人员, 没想到你大不了我几岁就当官了。”大雪还想起了他骗自己车技不好的事,忍住 了没说。又想他也是个官,事情看来还有希望。   “你知道全北京有多少个科长吗?少说也有十几万,科长根本就不算个官。” 陈科长急忙替自己开脱:“我们先去吃午饭吧,我请客。记住,你别叫我陈科 长。”   第六章:核心困难   大雪点了一份辣子鸡丁,一份清炒空心菜,对陈科长说:“我这两个就够了, 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请你。”她知道湖南人爱吃辣子鸡丁,故意说成自己爱吃。 而空心菜的确是她一直喜欢的一道菜,觉得那菜名字好听,灵动而富有诗意。   陈科长说:“如果你请我,那这两个就够了;如果让我请你,我再加两个大 菜。”   “我请你,用的也是公款,我们公事公办。”大雪毫不掩饰地说:“不过你 知道的,我们研究小组经费紧张,只好委屈你了。”   陈科长吃过多少饭局,经历过多少宏大的应酬场面,这一次觉得最轻松。他 连忙说:“你这么说就是骂我了。这两个菜清淡,吃着爽口爽心,我最喜欢了。 辣子鸡丁是我们湖南人上餐厅吃饭的必点之菜,空心菜我也非常喜欢,名字就很 有诗意,味道也好。等下一次我请你,也点这么好吃的。”   大雪笑着说:“你请我,就不能用公款了。”听他也说空心菜富有诗意,不 觉心头一荡。   陈科长点头说:“当然,我也是公私分明,不然怎么搞财务工作?”   大雪呵呵直乐。菜上来了,两人开始吃饭。陈科长从来没有吃得这么津津有 味。   “陈哥,你说我们的事有希望吗?”吃到一半,大雪忽然问。   陈科长放下筷子,喝一口饭店免费送的菊花茶,说:“略微听杨主任说过你 们的事,按说你们申请的资金也不算很多,处长就有权利批了。不过现在要钱的 单位实在太多,不可能都照顾过来。关键还是要让领导了解你们项目的重要性。”   “我给你先仔细说说,假设你就是处长,你觉得这个项目重不重要。”   “不能这么假设。不过你还是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听得懂。”   “我们研究小组跟踪一种不知名的传染病毒已经两年了,最近发现,这种病 毒可能已经转移到果子狸身上。你应该知道广东人喜欢吃肉,果子狸现在正是我 们那里很多人的盘中餐,大家都吃疯了一样。因此,如果病毒链已经侵入到这种 野生动物身上,那么就极有可能引起大规模传染病爆发。但是到目前为止国家还 没有把果子狸列为保护动物,我们并没有权利阻止人们吃果子狸的行为。而要避 免可能的灾难发生,最简便快捷的办法就是直接从国外顶尖实验室购买设备和一 种刚刚研制成功的试剂,以证实果子狸身上确实携带着新型病毒。由于这种设备 和试剂相当昂贵,研究所无力承担,我们只能期待部委拨款。从某种意义上说, 我们是在与时间赛跑。”   “你说的病毒侵入果子狸,只是一种可能?”   “目前看是这样。我们还没有办法肯定,但也不能轻易否定。”   “问题的核心困难就在这里,你无法说明这笔资金的必要性。你说的这些似 乎还属于基础研究的范畴,你应该知道,我们国家对基础研究的支持本身还很薄 弱。况且,从逻辑学的角度来说,既不能证实又不能证伪的命题是没有意义的命 题。总之,从各方面来说你们都相当不利。”   “我们需要在证实这个命题之前消灭这个命题,看起来这似乎是个悖论。” 大雪看着陈科长说:“我想这里面需要信任,需要领导相信我们两年来的跟踪研 究是有效的,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陈科长点点头,又摇头说:“不过要让领导在这么短的时间 里相信你们,恐怕很难。”   “为什么?这件事情又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夏大雪初涉世事,以为世界上 的人都象她一样大公无私。她有点着急地问陈科长:“那你现在相信我吗?”   “我听不太懂你说的病毒侵入是怎么回事,但我是相信你的。”陈科长顿了 顿,笑着说:“不过到了领导那里,领导会说,所有人的项目都是这样的,我凭 什么把资金给你?你想想看,如果所有人都跑到部委里来,说他们那里可能会有 某种病毒爆发,希望领导给他们拨款搞研究,那么领导是不是应该一律答应他们 的要求呢?”   一时语塞。这个生性乐观且坚韧的科学美女,头一回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那么,我只有想办法让领导尽快相信我们了。”她最后自言自语道。   “只能这样。”陈科长猛地喝一大口茶下去。他看见沉默不语的夏大雪在灯 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不禁心潮澎湃。   第七章:朱处长   财务处朱处长是一个颇有魄力的人。有魄力,这是他的顶头上司牛局长给他 下的评价。因为不久前牛局长从处长的位置荣升局长,几个副处长在竞聘处长时, 朱副处长竟然直接把装有五十万元人民币的一个麻袋送到了局长办公室去。牛局 长当时正为儿子出国的事情发愁,有了朱副处长上供的大把现金钞票,儿子很顺 利地就实现了理想,往美利坚合众国深造去了。三天之后,其他几位副处长的 “副”字原封不动,惟独他的“副”字与众人说了“拜拜”。朱副处长成功把 “副”字踢开,变成朱处长,算计着自己的损失啥时能补回来。也亏他胆子大, 从几个科长里面提了两个副处长,又从几个科员里面提了几个科长,好歹把那五 十万元找补回来,还小赚一笔。预算科陈科长他没有算计到,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他本来计划用陈科长上供的钱找个二奶玩一玩(牛局长不也有这个业余爱好?), 没想到那小子根本就不尿他这个新任处长,一个子儿没有,气得他在心里大骂, 北大毕业的博士就了不起?没有老子的提携,他陈潇臭小子现在还不是小科员一 个!憋着要找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该怎么做人。   中午吃完饭正在办公室休息,就看见陈科长领着一个漂亮女子站在门口敲门, 心里说真是“想曹操,曹操到。”不过这曹操还带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绝色美女, 想必不会是什么坏事,顺口一句“进来”,挺直了腰继续看报纸。陈科长把大雪 带到朱处长桌前,介绍说:“处长,这是我们部委某某研究所的一个学生,叫夏 大雪。”大雪赶紧问候一句:“处长好!”朱处长问:“有什么事吗?”陈科长 接着说:“他们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项目......”朱处长一听到他说前几个字, 明白了大雪的来意,打断陈科长的话说:“让她自己说,你去工作吧。”陈科长 给大雪使个眼色,叫她不要害怕、抓住机会,回自己办公室去了。大雪把他们项 目的情况向朱处长详细汇报,朱处长听完,想起来那个远在广州的研究所是有那 么回事,就问:“一共需要多少钱?”大雪回答:“大概一百万美金。”沉吟片 刻,朱处长果然说:“你怎么能让我相信,这笔资金必须要花呢?”大雪赶紧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请领导相信我。”朱处长又说:“所有人都对我这么说,我 凭什么把钱给你?”大雪不做声了,从随身带的提包里拿出一大叠材料,摆在朱 处长的桌上。朱处长看都不看材料一眼,看着她说:“这个事情我们再研究研究。 要不你先回去吧?”大雪进屋的时候,就一直感觉朱处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来 转去,听他这么一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暗暗着急。朱处长说:“这 样吧,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有结果了我再通知你。”大雪忙把自己的手机号码 写好递给朱处长,朱处长连纸条带大雪的手一起握住,说:“你放心,我会帮你 的。”大雪惊得一下抽出手来。幸好这时有人进来汇报工作,大雪顺势拉门出来, 长喘一口气,拍拍胸口,心里说好险!   其实进来汇报工作的人是陈科长安排的。他到单位工作半年有余,朱处长是 个什么样的人早已心中有数。见大雪半天没出来,怕她遭遇不测,灵机一动给一 同事打电话,让他去处长办公室汇报年终总结的情况。大雪出来正想着自己受了 屈辱,长这么大除了父亲、哥哥和初恋情人之外还没被别的男人摸过手,不禁伤 心不已。这回遇到了朱处长这样的领导,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又忍不住的失望。 回头看见陈科长关切地站在走廊那头朝这边观望,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陈科长 听大雪把刚才的情况说完,低声骂一句:“老流氓!”又沉思了一会儿说:“你 先回宾馆去,我再想办法。”大雪哽咽着点点头,回去了。   第八章:约会   大雪回到宾馆地下室的房间时,同屋老太太正拿个望远镜从窗户朝外看。这 个宾馆的地下室实际上是个半地下室,一半窗户漏在地面上,从屋里可以看见外 面。一听大雪推门进来,老太太放下望远镜,揉揉眼睛说:“你又出去了?”大 雪想起她给自己盖被子的事,说一声“谢谢阿姨!”一边还想着刚才拨款的事, 坐在床上发呆。老太太看见她脸上泪痕未干,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姑娘, 有人欺负你吗?”大雪缓过神来,觉得口渴,一摸暖壶里还有水,先给老太太倒 一杯,自己又倒一杯喝了,说:“没什么事,阿姨。”老太太也不多问,把望远 镜收好,又出去了,临走叮嘱大雪晚上睡觉把门锁好。大雪问她几点回来,老太 太说没准儿,也许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等她。   老太太刚出门,大雪听自己手机铃声响起,拿起一看是院士打过来的,猛想 起还没给院士报平安。遂一并把杨主任昨晚已出差、自己在陈科长的帮助下直接 找到朱处长等情况,一一给院士做了汇报,只隐去了朱处长摸自己手的细节。院 士半天不做声,叹一口气,说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担心马上要出事。大雪 听了,忙给院士保证说自己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朱处长并没有一口回绝,况且还 有陈科长帮她,事情还是有希望的。院士鼓励大雪两句,叫她实在不行就多呆几 天等杨主任出差回来再做打算。   天色渐暗,从地下室窗户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大雪心想北京冬天的夜怎 么黑得这么早,才下午五点不到就算是晚上了。不知道该干什么去,茫然无错。 忽然接到陈科长的电话,固定电话,估计是从办公室打来的,约她晚上一起去看 电影。大雪没有心理准备,随口先问一句什么电影啊?心突突直跳。上大学本科 到上研究生一直不断有男生约她看电影,她从没答应过人家,以致自己被别人起 了“女机器人”的外号。没想到现在陈科长一约她,心底竟然蠢蠢欲动起来。人 家这么热情的帮了自己大半天,自己这时候又闲着,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陈科 长在电话里头磨蹭半天,说可能是“地下铁”吧,最近北京流行这部片子。大雪 说怎么叫可能?没有票就去看电影的吗?陈科长说现在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少, 票应该有的是;他是怕大雪一个人呆着闷得慌,因此想带她出去转转。大雪说自 己现在身负重任,前途渺茫,哪有心情去看电影?陈科长说:“你不去看电影, 任务就能顺利完成吗?革命也要请客吃饭啊!何况你这件事情还远远谈不上革命, 顶多就是一个平头百姓进京上谏,犯不着自己亏待自己。”大雪说不过他,笑着 说:“那好吧,我接受你的绑架,不反抗。我们几点走?”其实她内心已经很想 去了。陈科长飞快说你就在宾馆等着,我五点半下班了直接去接你。   第九章:饕餮   暗绿色吉普车“吱”一声停在宾馆门口,陈科长从车窗伸头出来喊大雪上车。 大雪伸手去拉后车门,转念一想又把手伸向前车门,拉门上车坐上副驾驶。陈科 长说:“不担心我的车技?”大雪说:“我们现在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我不能怕 死当缩头乌龟呀!”陈科长笑说:“现在是你在绑架我。不是你上了我的车,而 是我上了你的贼船。”大雪呵呵直乐,说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陈科长哈哈 大笑,一踩油门,车一下窜出去好远。大雪稳稳当当的,几乎没感觉到颠簸。吉 普车窗玻璃哗啦啦做响,象哼唱一首委婉动人的乡村小调。   车沿着长安街自西向东行使。街灯早就亮了,霓红上下翻飞,衬托出一片辉 煌的夜。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也是灯火通明,好象故意与这夜过不去似的,非把 它照透不可,一个个铆着劲地散发光和热。大雪看见前面两条街灯的巨龙,绵延 看不到尽头;而两旁是一片灯火的海洋,无边无际,心早已醉了大半。恍惚中听 见陈科长问她:“我们先去吃饭。你想去哪里吃?这回轮到我请你了。”   大雪回过神来,想了想说:“北京我也就知道那么几个地方。中南海?你能 带我去吗?”   陈科长说:“你当我是中央领导啊!再想想看。”   “故宫?”   “早关门了。”   “人民大会堂?”   “进不去。”   “北京饭店?”   “想都别想。”   “那我想不出去哪儿了。”大雪假装生气了,故意翘着嘴说。   陈科长扭头看她一眼,笑着说:“你的胃口好大啊!想把我一下吃垮?”   大雪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今天就饶你一次。你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去王府井,这个地方你应该知道吧?”陈科长说。   “好的,就去王府井。那不是传说中的中华第一街吗?”   车子快速驶过天安门,大雪又看到了城楼上的毛主席画像和广场上的国旗杆 一闪而过。她这时忽然想起临来之前向院士开玩笑说的“向毛主席保证”,心情 不免又沉重起来。   “不要老想着工作上的事,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放松心情,吃好玩好,好不 好?”陈科长忽然很关切地对她说。   大雪心想这陈科长怎么就象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啊?什么事情他都能猜到几分。 没来得及回答他,转眼一看,车子已到王府井大街街口。中华第一街果然名不虚 传,虽然天气如此寒冷,街上却依然游人如织,好一派繁华景象。“哇,好漂亮 啊!”她忍不住张开双臂高声喊叫起来。象夏大雪那样冷静而严谨的科学美女, 要让她象今天这样当着满大街的人直抒胸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科长不愧是 北大毕业的博士生,早已研究出一套怎么样才能讨女孩子喜欢的独家理论。只是 此前一直没有遇到心目中的理想对象,自己那套理论才没派上过用场。如今终于 有了用武之地,正好可以检验一下那理论是否可靠、是否管用,顺便来一场生命 中等待已久的轰轰烈烈的恋爱。而夏大雪呢?即使是再自我封闭、感情再迟钝, 也早已明白陈科长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的胃口都特别的好,不仅尝遍了中华第一街上古今中外的所 有小吃,还把东方广场下面天南海北的美食大肆饕餮。陈科长一吃到底,笑着对 大雪说:“怪不得古代读书人都手无缚鸡之力,原来是因为他们看到美女就吃不 下东西了。现在的人就不同了,美女只会扩大他们的胃容量。”大雪没太听懂他 什么意思,好奇地看着他。他接着说:“古人不是说秀色可餐么?当然现在也还 可以这么说。只不过古人是把秀色当主食,今人把秀色当调料了。”大雪想来想 去,明白过来他是转着弯儿说自己漂亮,笑得花枝招展地说:“你应该改行去当 汉语词典编辑家,把那成语的意思改过来。不过你把美女当调料,不怕美女们告 你的状吗?”陈科长见她心情大好,厚着脸皮说:“其实美男也是秀色的一种, 不知道女人们把这秀色当什么?男人心胸宽广,被当成什么都不会去告状。”大 雪嘴里正吃着北方才有的芥末,听他那么说,忍不住呛得一口喷出来说:“哎呀, 这是什么调料?难吃死了!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陈科长连忙拿餐巾纸给她, 再不说调料一事。   夏大雪意识到自己可能话重了,恐怕伤到他的自尊心,因此话题一转说: “你说,现在要是有果子狸你敢吃吗?”   陈科长并没有如大雪想象中的那样伤心。他二十六岁就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 学院优秀博士生的身份毕业,并被部委最高领导直接点名要来部委工作,岂是小 肚鸡肠之人所能达到的成就。先前他也只是象其他年轻气盛的男生一样沉醉于大 雪的美貌,此刻他更折服于她的冰雪聪明了,爱意愈来愈浓烈。正在想如何把那 爱意控制住,不让他们强行跳出来吓着对方,听到大雪那么问他,稳住情绪微微 一笑说:“听你那么一说,我还真不敢吃。不过嘛,”停下来不说了,故意卖个 关子。大雪催他快说不过什么?他坏笑着说:“你要是让我吃,我还是能吃得下 去的。”大雪拉住他的手把他拉起身来,说:“走,跟我去看看这里哪有卖的, 我买给你吃!”两人一家餐厅一家餐厅的询问下去,陈科长直恨不得王府井的餐 厅集体傻冒,没有一家卖那个广州卖疯了的果子狸,好让大雪能一直拉着他的手 询问下去。那王府井大街还真给他面子,大雪拉着他转了半天也没有问到一家餐 厅有那么个美食,大部分居然听都没有听说过。大雪两手一摊,看着他说:“看 来你今天没有口福,吃不到了。”陈科长正想说北京那么大,说不定哪家广东老 板开的餐厅就有得卖,大雪接着又说:“你是不是还想问遍全北京啊?今天我可 累了,我们改天再去,好吗?”陈科长强行按住自己的心跳,开车送她回宾馆休 息,一路无话。送大雪进宾馆门的时候,他舍不得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想拉她的手再多呆一会儿,大雪柔声说:“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 班呢!”他神情恍惚地转身发动汽车,去了。夏大雪回身看见吉普车慢慢离开, 眼睛又有点湿润起来,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脆弱,也许这才是 真正的自己。   第十章:追寻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多钟光景。恰好陈科长打电话来,先问她休息得好不 好,然后对她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不能陪她,让她自己去北京有名的景点逛一 逛,散散心。工作的事情千万不要多想,多想无益。要是她信任他,那就耐心等 待,他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给她最满意的答复。   大雪心想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去?她倒是想过让哥哥夏 小满替他们把这钱出了算了,还打电话给他试探过口风。以前找哥哥要钱办什么 事情,哥哥总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给她了,无论多少。而那一次她只差说出“求 求哥哥”了,可是夏小满一直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是以 前的风格,就明白哥哥也有了难处,毕竟对任何个人来说那笔钱都不是一个小数 目,因此罢了。如今这陈科长看起来真心实意想帮自己,只可惜他本身没有那么 多钱,又没有批钱的权力,到底能帮她到哪一步只有天老爷才知道。   陈科长喜欢自己,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昨天一天下来,她也感觉他是个不错 的男生,似乎轻易就触动了自己心底最柔软的所在,甚至还差点让自己燃烧起重 新恋爱的欲望,但是要让感情与工作上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却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局面。工作就是工作、恋爱就是恋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因此到北京的第一天, 她的理智与情感就纠缠不休,心里柔肠百结、思绪百转千回,夏大美人一晚上没 有睡好。   “那我谢谢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只好接着说:“你先 忙你的事情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昨晚的那种惶恐情绪又袭上心头。好半天想 起陈潇让她去逛北京的著名景点,赶紧跑到街上买一张旅游地图查看起来。北京 有名的景点多倒是多,可是也太多了,竟拿不定主意去哪里的好,把个地图胡乱 翻来翻去。忽然心里一紧,眼睛余光在地图一角瞟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北京大 学”,一个人的名字也随即浮上心头。   这么多年,夏大雪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初恋,忘记了那段痛苦的青春岁月, 可是那天父亲在家里忽然说起张粤,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钻心般的疼痛,方才知 道自己内心深处并没有忘记那个青春少年。而现在,那个曾经无限向往的大学校 园近在咫尺,多年以来天各一方的初恋情人也似乎就在眼前,犹豫片刻的夏大雪 再次站起身来,就象高考前夕那个躁动不安的夏日傍晚、她勇敢地走向男生宿舍 一样,在这个寒冷肃杀的冬日清晨,勇敢地向着北京大学的方向走去。   这一天,许多北京市民都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一个穿着军大衣的漂亮女 孩,手里拿着一份北京旅游地图,在寒冷的空气中不知疲倦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 她从三里河的一个宾馆出发,先是沿着长安街向西走到新兴桥,然后沿着西三环 往北,走到苏州桥再离开三环往西北,终于越过北四环再往北,一直走到了北京 大学的校门口。由于不熟悉道路,她不得不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还要向别人打 听准确具体的方向,竟然走了大半个白天、在日落之前才赶到那里。当她终于看 到那块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蓝底黄字的牌匾时,寒冷、饥饿和疲惫击倒了她,她 嘴里叫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迷迷糊糊地一头栽倒在北京大学的门槛上。   第十一章:情愫   大雪醒来时,睁眼看到白色的房顶以及四周白色的墙壁,自己身上还扎着吊 瓶,奇怪自己怎么住进了病房里?一个人正埋头趴在床沿上打瞌睡,身影似曾相 识。她挣扎了一下想坐起身,那人醒了,抬起头来看她。竟然是陈潇。   “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大雪虚弱中略带吃惊地问:“你怎 么也在这里?”   “这是北京大学学校医院的临时病房,我还纳闷呢,你怎么会病倒在北京大 学的门槛上?” 陈潇抬腕看看表,说:“现在都晚上八点多了,医生说你已经 昏迷了三个多小时。”   大雪想起来自己走了整整一个白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北京大学,心情一激动, 仿佛看到张粤正从门口向她走来,她张开双臂扑过去,突然一阵眩晕,后面的事 情就不记得了。“这么说,是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大雪把头扭向一边问陈潇, 口气似乎是感激,又似乎包含着一丝深深的失望。   “我一下班就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接电话的医生说你在这里,我就马上赶 过来了。”陈潇关心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医生说你就是过度 疲劳,休息一阵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啊,陈潇。”她这是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你对我太好了,真不知 道怎么感谢你。”   “不用跟我客气。”陈潇想了想,忽然说:“我听送你到医院来的保安说, 你好象是来北京大学找一个人,是吗?你叫喊着的张粤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个粤字, 我倒认识一个叫张粤的。”   大雪连忙问:“就是广东省简称的那个粤,我们是同学。他现在在哪里?”   “我估计就是他,他鼻子有点歪的,是不是?”陈潇顿了顿说:“我先前跟 你说过的一个广州的学弟,说的就是他,我们很玩得来的。他去美国留学了,前 几天刚走。”   大雪一听鼻子有点歪,想当初哥哥打他时不知道下了多大的狠劲。又听说他 去了美国,一颗飘忽不定的心忽然很快就沉下来了。心彻底死掉,有的人是悲哀, 有的人却是解脱。“走了也好,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他是我高中时的男朋友。” 大雪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陈潇见她对自己这么坦诚,高兴地说:“他很聪明的一个人,就是心有点野, 嫌北京还不够大,研究生二年级就考取了哈佛的博士。他没有跟你说吗?”   大雪苦笑了一下说:“我们高中毕业就没有联系过,我来这里也就是想随便 看看。我当年也想考北大呢!”   陈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看看表说:“都快晚上九点了,你一定饿了。想 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大雪指了指吊瓶说:“你看看,我现在吃得下东西去吗?”   陈潇一摸后脑袋说:“我怎么这么糊涂!那等你打完吊瓶再说。我先去问问 医生你的身体到底要不要紧。”   打完吊瓶已是十点钟光景。大雪又在病床上休息了一阵,下地一走,除了有 点虚弱,身体没有什么大碍。陈潇带她到学校里面一家小餐厅吃饭,她一个人就 把一盘清炒空心菜吃完了。吃完对陈潇说:“我也是喜欢这道菜的名字,和你一 样感觉很有诗意,今天吃完这菜我觉得心里塌实多了。不知道是谁给这道菜起的 名字,真是个天才。”   陈潇说:“你能吃就好,身体很快就会恢复的。你怎么会晕倒在那个地方呢? 我不是叫你去旅游景点玩儿吗?”   “北京大学就是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啊!我是从宾馆一直走过来的,北京的 风景一路看了不少呢!”   “你为什么不坐车过来啊?”   “我就是想自己走一走。”   陈潇心里想这女孩真是不简单,张粤那小子简直是瞎了狗眼。转念一想要是 他还惦记着大雪,自己就没有机会了,说起来这小子还挺讲哥们儿义气。他吃完 饭说:“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带你到校园里转一转。北京大学的夜景也不错的。”   大雪正想对他也这么说,点头同意。北京大学不愧是令无数中学生为之倾倒 的千年学府,不仅景色优美,环境宜人,而且空气中都分明飘荡着知识和学问的 味道。那些背着书包来来往往的学子们看上去是那么文质彬彬而富有教养,自己 没能在这里读书的遗憾恐怕这辈子是无法弥补了。陈潇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那 是什么什么楼,那是什么什么学院,那里是他经常和张粤一起打篮球的操场,等 等,等等,令她好生羡慕。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未名湖畔,岸边干挺树枝疏影横斜,水中倒映灯火星光点 点,真是人间仙境一般。大雪刚要象在王府井那样振臂高呼一声“好美啊!”湖 面一阵冷风突然刮过来,她一个趔趄没有站稳,陈潇顺势揽住她的腰。她挣扎了 一下没有挣开,回头冲他微微一笑,索性就靠在他的臂弯里往前走,陈潇心醉得 自己差点摔一跤。天上高挂一轮弯弯的白月亮,湖畔一对对情侣低声絮语,正是 自己理想中的恋爱情境。梦境就在眼前,他几次都想冲动地停下来亲吻大雪,可 是她好象明白他要干坏事,一直不停地往前走,使他没有找到一个自然而贴切的 机会献上他那滚得发烫的爱心。直到把大雪送回宾馆后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还后 悔不已。   第十二章:爱情   陈潇回到住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爬起来给大雪写情书。 那时候情书已经属于文物,只有夏大雪那样的科学美女才配得上接受陈潇这样的 古董才子的文物级求爱。据传地球上最后一封手写情书是这样的:   亲爱的夏大雪小姐:   你好!   我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希望不要吓着你。我已经三年没有拿笔写过字了,写 得很难看,你能把它们认出来就好,当然更好的是你能一直把它们读下去。你只 要想着它们不会比我更难看,那么你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的。况且,这封信也需 要一个人、并且是惟一的一个人把它读完,这个人就是你。造物主会因为你的付 出而感到高兴、并给人类以回报的。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相信了一句话:“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以前我 是不这么认为的,我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男人不就是人妖 么?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相信了这句话,哪怕别人说我是人妖我也在所不 惜。呵呵,我这么说没有吓着你吧?因为我分明感觉到我的一半就是你。   你知道的,地球有了南北两极才能一直转下去。南极的一半是北极,没有北 极,南极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当然,反过来说也一样,北极的一半是南极,没有 南极,北极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么,美丽的你一定知道我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呵呵,你真聪明,你猜对了,“女人的一半是男人。”只是我迫不及待地要问问 你,你觉得你的一半是我么?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会静静等待你的答案。如果 需要,我会一直等到世界末日来临。   祝好!   你的 陈潇   2002年11月22日   那陈潇虽然贵为北京大学优秀博士毕业生,写出这么一封惊世骇俗的情书来, 也还是费了一些时间的。写完又细读了几十遍,觉得实在一个字都不能再改了, 方找个信封封好。胡乱睡了一个囫囵觉,天一亮就跑到单位招待所,托服务员交 给地下室某排某号某房间住着的夏小姐,心虚得转身就跑到办公室去了。由于一 晚上都没睡着,导致他腿上虚弱无力,一路跑回去简直就象腾云驾雾一般,水泥 路面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夏大雪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出于礼貌,她没有强行摆脱陈潇揽她腰的胳膊。 陈潇那样的举动虽然多少有些唐突,不过还是让她感觉很幸福的,宛如做梦一般。 在未名湖畔和男朋友一起散步,周围书声朗朗、身边情意绵绵,那样的情境,不 正是自己内心深处渴求的么?自己多年来坚持不谈恋爱,或许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只不过今天身边的这个人不是原来希望的那个人,多少有些遗憾。   早上一醒来去水房洗脸,打开门就看见一个女服务员走过来,看清房间号码 后对她说:“你是夏大雪小姐吗?”她说是,服务员把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她,说 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让她转交给她的。她一看信封下面寄信人处写着“内详”, 明白了七八分,回屋打开信封,读到了陈潇那封惊天地泣鬼神的情书。   上大学时,大雪也收到过一些男生情深意长的求爱信,多半都是我喜欢你、 我爱你之类翻来覆去的话,她一点感觉没有,瞄一眼就给人退回去了。今天陈潇 的这封信,没想到她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读完一遍,忍不住再读一遍, 又忍不住读第三遍。读完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藏进贴身内衣的口袋里。她想, 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了。虽然与陈潇才刚刚认识两天,但是那有什么关系, 有科学家不是做过实验,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七秒钟么?两天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这两天她不仅感受到了对方浓烈的爱情,也分明听到自己的内心对自己说:“就 是他,他就是你这辈子的爱人!”她已经决定下来要爱他了。说不谈恋爱就六年 都不谈,说谈恋爱,两天就能爱上一个人,这就是科学美女夏大雪。她一遍遍默 诵着陈潇的情书,脸颊泪水涟涟。   她跑到部委大门口,问女门卫能不能帮她打电话把陈潇叫出来。女门卫认出 了她,笑着给陈潇打电话:“陈科长,上次找你的那个漂亮女孩子,现在在门口 等你,叫你出来呢。”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女门卫对她说:“奇怪,明明是他, 怎么不说话呢。”刚说着,就见陈潇跑出办公楼的门,直奔大门跑过来了。跑到 大雪前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努力站稳后看着夏大雪说:“大雪,你找我?”   夏大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是我找你,你猜我今天收到什么礼物了?” 陈潇呵呵傻笑,手不停地搓来搓去。大雪靠近他,双手抱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 去吻他。陈潇赶紧搂住她的腰,去迎接那个他这几天日思夜想的吻。这个吻是那 么精致、那么贴切、那么甜蜜,把个陈潇幸福得简直忘记了此地是何处、今夕是 何年。女门卫“咯咯”直乐,看着他俩说:“陈科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可 要对人家好一点。”陈潇竟然羞得满脸通红。   大雪柔声说:“陈潇,谢谢你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我会珍藏一辈子的。”陈 潇接着刚才女门卫的话说:“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大雪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任凭泪水打湿他的衣襟。陈潇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还在轻微发抖。   下卷:女人的本质是奉献   第一章:玫瑰   大雪在部委门口向陈潇献完吻回到宾馆房间,方才觉得今天太大胆,竟然当 着那么多人的面向一个人示爱。自己倒没有什么,谁也不认识她,别人爱说什么 是什么,可是不知这样对陈潇有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亲吻、拥抱,就在门卫的眼 皮底下,他们一定会对更多的人说起这件事,人们会不会嘲笑陈潇呢!或许他的 一些同事也透过办公室的窗玻璃看到他们亲昵的举动了,他们又会不会对陈潇有 什么看法?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太冲动,连忙拨通陈潇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那头陈潇轻轻“喂”的一声,听上去情绪还算平稳,遂把一颗担心吞回 肚子里,轻笑一声说:“咳,是我。”陈潇说听出来了,问她是不是回到宾馆房 间了,她说是,接着问他道:“你说造物主会为我的付出而给人类回报,是什么 回报呀?”陈潇知道她是在羞自己,反问道:“你那么聪明的人,还用我直接说 出来吗?”大雪说难道你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么?我实在不知道。陈 潇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还说自己刚才太激动,忘记抱起她转圈了,遗憾没有 让他们两个的地球在第一时间转动起来。大雪说一声你好坏,陈潇在电话那头呵 呵直乐。   放下电话,幸福得自己在房子里转起圈来,直转到浑身无力站立不稳,方靠 在床头想小憩一会儿。这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还是早上送信封来的那个女 服务员,手捧一大束鲜花,笑盈盈地对她说:“恭喜你,有人托我给你送花。” 接过来一看,是数枝洁白的百合,中间三朵鲜红的玫瑰,正是她最喜欢的风格, 香而不腻、艳而不俗,一切都是与自己的喜好刚刚吻合。花朵中间夹一张便条, 上写:“送给我最最亲爱的夏大雪小姐”,下面署名“陈潇”,忙把喝开水的杯 子当花瓶,插在里面好好欣赏。服务员看她幸福的样子,一直没有忍心打搅她。 直到大雪回过神来对她说声“谢谢”,她才微笑着说:“你好福气啊!好多女孩 子追求陈科长都没有追到,你才来两天他就爱上你了。”大雪红了脸,半是羞涩 半是骄傲地说:“这就是缘分吧!你说是不是?”女服务员笑着点头说:“陈科 长是我们部委年轻干部中的重点培养对象,前途无量,你可要好好珍惜呀。我祝 你们幸福。”说完转身去了。   大雪完全没有想到过服务员最后说的这种情况。与陈潇相爱,她是凭着自己 的感觉、凭着内心的召唤,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身份、他的职位、他在部委的地 位等等现实问题。他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带来情感上的愉悦和满足,这就够了,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可是自己重任在肩,不可避免地还要向他的领导寻求帮助, 他们现在谈恋爱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知道了,领导对他有看法该怎么办?他的前途 会不会受到影响?服务员一走,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刚刚启动的虚幻的幸福 快车,眼看就要在现实的墙壁面前撞得粉碎。实际上,能够想到这一步,也就是 她夏大雪,换做另外一个女孩遇到相似的情况,说不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二章:暂停   大雪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不决,只好出去逛商场。漫无目的一家商场一家商 场地一路逛下去,也不打算买什么。商场商品琳琅满目、丰富多彩,她也一个都 买不起。不知不觉逛到一家男士服装店,看到一条领带款式新颖、色泽柔和,想 着陈潇戴上肯定帅气到家,价钱也不是很贵,刚想买下,一转念还是算了,真要 给他买礼物以后再买也不迟。又胡乱逛了一会儿,看看天色渐晚,心事重重地回 宾馆去。路过服务台看见那个女服务员冲自己笑,勉强回笑了一下,连忙走楼梯 下地下室去了。女服务员颇为惊讶地吐了吐舌头。   五点刚过,陈潇打电话来,请她晚上去看电影,还是“地下铁”,很经典的 爱情片,这回他已经把票拿到手了。陈潇来宾馆接她上车的时候,想吻她的嘴唇, 她把头一偏,只让他吻到了脸。陈潇以为她害羞,捏着她的鼻子说:“等到了没 人的地方,我要把你吻个够。”她笑笑说,快走吧,要不然迟到,又看不成电影 了。陈潇问她喜不喜欢他买的鲜花,她说喜欢倒是喜欢,就是自己房间没有能装 水的花瓶,那花也许没几天就要枯萎了。他说没关系,到时候他再帮她买,保证 她住的房间好花常开。她轻轻说声谢谢。   电影“地下铁”果然煽情,许多情侣当即就在银幕前亲吻起来。陈潇也要吻 她,她拉着他的手说:“我们走吧。”他说电影还没看完呢!她说:“我有点不 舒服。”陈潇慌忙拿手摸摸她的额头,并不发烫,知道她是说心里不舒服,或许 又想着工作上的事情了,遂与她一起离开电影放映室。大雪出来,略带严肃地对 他说:“陈潇,我来北京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和你谈恋爱只能说是意外收获, 我目前还是要以工作为重。”陈潇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不舒服是心里有事,其 实工作和恋爱并不冲突啊!”她说怎么会不冲突?一定会有冲突的。要是没有工 作上的顾虑,我马上就会和你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   陈潇怜爱地搂着她说:“大雪,你想得太多了。”一边动情地亲吻她的头发。   她轻轻推开他说:“陈潇,我们先互相克制一下好不好?等我把工作上的事 情处理完,我再好好地来爱你,补偿你。”给爱情装上暂停键,也只有她这样的 科学美女才想得出来。   陈潇略带尴尬地搓搓手,说道:“既然你这么决定,我只有服从了。我说过, 我会一直等你。”   “还有,我工作上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插手,我会凭自己的努力办好的。” 大雪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好不好?”   陈潇知道她是在替他考虑,也了解她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就很难改变的性 格,无奈地耸耸肩说:“好吧。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谈不上什么 插手不插手。希望你要明白,我只是想帮助你,两个人的力量总会要大一些,是 不是?”   大雪刚想解释说不想让他帮她,是怕影响他在部委的前途,陈潇的电话铃声 骤然响起。他接完电话说:“抱歉!刚才的约定从明天开始生效,好不好?昨天 我就把你的事情向林副局长的助理汇报过了,林副局长今天回来了,他现在打电 话来要求立即见你。”   大雪想了想,问道:“林副局长是负责哪方面工作的?”   “他原来也是研究病毒学的,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也管拨款的事吗?”   “特殊情况,象你们那么一点数目处长以上的都有权利批。”   “我们这个肯定是特殊情况。”大雪又想了一会儿说:“形势逼人,你现在 就带我去见他。记住,这是你在这件事情上最后一次帮我。”   “你的资料带在身上了吗?”   “糟糕!资料就那一份,给朱处长了。我忘记复印了。”   “先去见见再说吧!”   “好的。”   第三章:林副局长   林副局长在这个机关大楼里算得上少有的学院派,以真才实学和埋头苦干著 称,能当上副局长完全是自己努力工作的结果。只可惜他在人际关系方面不善经 营,在副局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眼看就要到六十岁,本以为上回能被提 拔为局长,捞个正职以后再光荣退休,哪知道又让牛处长抢了先。虽然林副局长 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夫人不干了,跑到机关去大闹了一回,说我们老 头子任劳任怨一辈子,功劳苦劳一大堆,凭什么就不能转正?以前我们一直忍着, 可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又给我们抢了去,你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脸?臊得那牛 局长不敢出来接招,让朱处长出面好言相劝才平息了事端,但从此也在彼此的心 里结下了梁子。以后牛局长主持召开会议,根本不通知林副局长;林副局长有什 么事情,也不请示牛局长,直接就决定了。这种情形长了,工作上免不了出差错, 被上级领导批评了好几回。牛局长找机会向上级领导一诉苦,上面马上委派了一 位马副局长,协助牛局长工作,等于把林副局长晾在了一边。林副局长明白,自 己的政治生命算是到头了,离退休还有些日子,争取还能利用自己的资源发挥点 余热。因此,虽然刚刚出差回到家里,一听说大雪的事情,他还是马上就叫她过 来向自己汇报。   陈潇带着大雪赶到林副局长家里的时候,林副局长刚刚吃完晚饭。闲话少叙, 大雪把他们的研究情况又向林副局长详细汇报一遍。林副局长既不摇头,也不点 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要看看实验数据。”大雪心里一惊,想坏了,资料都 在朱处长那里,送错了人。陈潇说:“我们刚才出来得急,资料没带在身上。明 天我让大雪带着直接去办公室找您。”林副局长说:“好。”   一出林副局长家门,大雪就后悔不迭地跺脚,说自己怎么那么糊涂,把资料 给了朱处长那样的人。陈潇劝她,说情况已经这样,后悔没有用,还是想办法把 资料拿到手是关键。大雪问他:“我明天一早去找朱处长要,你说他会给我吗?” 陈潇摇摇头:“不好说。”大雪真急了:“那可怎么办?”陈潇说:“朱处长肯 定不会看你的资料,你特意找他要回来他可能又不给。只有一个办法,趁他不注 意时拿走,反正他以后也想不起来。”大雪睁大了眼睛说:“你是说偷回来?” 陈潇说:“这不应该叫偷吧?”大雪也笑:“对,对,不应该叫偷,是拿,那本 来就是我的东西。”两人相视而乐。陈潇说:“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兴许有机 会。”   两人回到办公楼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光景,一看朱处长办公室竟然还亮 着灯。原来朱处长正在与老婆闹别扭,不愿意回家,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办公室里 过夜。其时朱处长还未睡觉,陈潇硬着头皮找个借口进去与他闲聊,一边看那资 料搁在哪里了。抽屉里基本不可能,那是处长搁最重要东西的地方,办公桌上也 没有,旁边一大堆文件里也没有看到。陈潇无可奈何,又不便多呆,出门时瞥见 房间门口的字纸篓里堆满废纸,心想他不会把那资料撕了、当废纸扔了吧?出来 跟大雪说了,大雪也是暗暗着急。陈潇说:“看来这事还真的需要我帮忙,以后 我不直接出面就行了。”大雪想了想,点头同意,让陈潇把自己送回宾馆。同屋 老太太到天亮都没回来。   第四章:两位副局长   第二天早上起来,大雪就给院士打电话,把资料的事情说了。院士说现成的 资料就那一份,他尽快再整理一份给发传真过来。大雪对陈潇说了,陈潇说,与 其就那么等着院士发传真,不如先找马副局长和姬副局长试试。大雪问为什么不 直接找局长?陈潇说这是规矩,你不懂就不要问那么多。   马副局长年轻有为,本来在部委里干得好好的,工作中经常有机会接触部长, 据说曾经得到过部长的赏识,心中正踌躇满志,只等有一天能得到部长的提拔, 直接进部委一级领导班子。不曾想牛局长和林副局长一阵闹腾,部委把他调来打 补丁,心里老大不愿意。以前也多少知道牛局长名声不太好,一下来还给他当副 手,怨气就更大了。对牛局长不由自主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话根本说不到心坎 里去。对林副局长,自己下来的起因就是他,又是奉命来隔离他的,因此本能地 就少与他接触。对牛局长的心腹姬副局长呢?这个未来局长的热门人选,无疑是 自己仕途上最大的拦路虎,打心眼里就排斥他。在他们这个局一级的领导班子里, 他马副局长只不过是林副局长的翻版,不胜悲哀。找老领导诉苦,老领导开导说, 这何尝不是一个锻炼自己的机遇,说不定是部长故意考验你呢!还要他找准机会, 开启自己政治命运的破冰之举。那牛局长又不是铁板一块,一定有软肋。马副局 长听了,不禁倾倒,觉得还是老领导水平高,因此暂时与牛局长他们倒也相安无 事,只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到来。   姬副局长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牛局长与林副局长闹别扭,马副局长又看不上 牛局长,因此牛局长只把自己当知心人,有什么事都与他姬副局长商量。甚至有 时牛局长忙,或者有些事牛局长不屑去管,他姬副局长就直接代劳了。这给他带 来了不少好处,物质方面的不说,光是名声方面,许多下属就觉得姬副局长敢作 敢为,替他们着想,真是难得的好领导。姬副局长明白其中的玄机,少不了经常 巧妙地拍拍牛局长的马屁,或者偷偷给牛局长一些物质上的好处,以维护自己的 前途一片光明。林副局长、马副局长看来都不堪一击,他心里放不下的只有一个 人,就是朱处长,明显此人与牛局长的关系不一般。此人当初从副处长的位置扶 正,很多人就给自己打过小报告,说他送了不少钱给牛局长。送钱这事就不说了, 谁没送过?好在他级别低了一点,要学牛局长那样跳级的可能性很小,对自己的 威胁几近于无,顶多主人家的一条狗罢了,等他叫唤的时候扔给他块骨头应该就 能让他闭嘴。基本上,只等牛局长高升,他姬副局长就是姬局长了。有时候想牛 局长赶紧立一大功,直接升部长去;有时候又想牛局长某一天因公殉职算了,或 者弄出点桃色新闻等丑事来。当然,还要与自己不相干。   陈潇动用自己在部委里的关系,巧妙地让大雪自己拜访到了马姬两位副局长。 对于拨款这样敏感的事情,两位副局长当然没有糊涂到当场就签字的地步。虽然 钱不多,但是也要等走走形式、集体讨论一下后再做决定,谁也不敢轻易承担一 人做事一人当的风险。至于最后谁拍板,这事能成为谁的政绩或者谁的过失,则 是无法预料的事情。他们给大雪的答复都是:“我们研究研究再说。”象朱处长 一样,临走他们都让大雪留下了电话号码,表示一有机会就通知她。顺便说一句, 以两位副局长的工作风格,大雪能够得到这样还算不错的答复,除了陈潇暗中帮 忙之外,完全是她长得过于漂亮的缘故。   第五章:调查   大雪拜访完马姬两位副局长回到宾馆地下室,已是下午时间。上午给林副局 长打电话做了解释,说带来的资料又有新的补充,正让研究所准备齐全后往北京 发传真,也不知道林副局长是什么心情。抬头一看昨晚睡觉时关了的窗户未开, 知道同屋老太太一直没回来。看见老太太拿望远镜往外看后,她就老想着外面有 什么好看的啊?此时正好光线也足,大雪推开半地下窗,只看见不远处一幢高大 的楼房,似乎就是陈潇他们那个办公楼,一扇扇窗户紧闭着,什么也看不见。一 阵冷风“嗖”地窜进来,大雪打一个喷嚏,连忙把窗户关好。   刚关好窗户,老太太推门进来了,一脸的疲惫。大雪关切地问:“阿姨您干 什么去了?”老太太笑一下,坐下说:“没事儿、没事儿。”大雪连忙给她倒一 杯水,老太太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来 找部委要钱的?”大雪吃惊地说:“您怎么知道的?”老太太笑着说:“住这个 宾馆的,基本都和你一样。”大雪说:“这么多人找部委要钱,不知道我们这个 项目什么时候能有结果。”老太太说:“这里就你一个人主动提出来要住地下 室。”大雪说:“我们研究小组经费紧张。”老太太又说:“大家都和你一个想 法,事情就简单了。我觉得你们的项目不会有水分,不象其他好多来要钱的都是 骗子。”大雪说,您要是部长就好了。老太太笑了笑,不再说话。   大雪想这老太太知道得还挺多,行踪也琢磨不定,恐怕不是一般人。听她说 话的口气,明显不是象自己一样来要钱的。不便多问,又不知道自己呆在房间会 不会妨碍老太太,因此对老太太说自己出去逛一逛。老太太也不留她,只对她说 注意安全,外面太冷,多穿点衣服。大雪即确信老太太又要拿望远镜从窗户往外 看了。她站在宾馆门口往陈潇他们办公楼那边望,除了紧闭的窗户,依然一点异 样都没有,心中的迷团越来越重。逛到八、九点钟回到宾馆,老太太又不在了。 自己锁好房门,蒙头大睡。   其实老太太是中纪委的纪检人员,正在对牛局长他们那个小集团进行暗中调 查,乔装打扮在此埋伏,以获得证据后一网打尽。有人举报牛局长在拨款的事情 上动手脚,强行向需要拨款的单位要回扣,还拿着回扣得来的钱包二奶等等。大 雪看到报纸上寻人启事里那个照片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据传就是牛局长包 养的二奶,原先也是外省来找部委要钱的,要到钱以后就不回去了,家里、单位 里的人都不知其去向,问到部委里也说不知道,因此来北京登了寻人启事。部委 的纪检人员觉得事关重大,上报到中纪委,中纪委一看正是时机,为掩人耳目, 派老太太在宾馆地下室拿红外望远镜专门监视牛局长办公室,一等证据确凿就收 网。这宾馆里其实也有牛局长他们安排的密探,专门来判断谁是真正需要钱的, 谁又是借科研之名敛财的。前者当然公事公办,能不办就不办;后者一定要多办 快办,前提是讲好给牛局长多少多少回扣。因此牛局长虽然上任时间不长,私人 存款已迅速攀升到八位数,养几个二奶不在话下。那女孩就是贪图享受, 做了 牛局长的二奶,不知怎么向家里和单位交代,先是撒谎说自己在这边进修,后来 干脆不与家里和单位联系了,等从牛局长身上捞够了钱再说。这回见报纸上登出 自己的寻人启事,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正在催牛局长给自己钱。牛局长怕事情 进一步闹大,许诺说一定满足她的要求,先稳住她再说。其实牛局长二奶已有好 几任,惟独这个最讨他喜欢,不想现在也要离他而去,心里竟有点不舍,因此一 直拖着,哪里想到纪委已经盯上了自己。大雪到宾馆时,主动要求住地下室。前 台服务员里老太太的助手赶忙报告老太太,老太太据此判断大雪是真正来办事的, 怕她受到那些密探的干扰,因此安排她与自己同住一屋,或许对掌握牛局长的事 情也有帮助。大雪浑然不知,纵有少许疑问,也容不得多想,反正老太太肯定不 是坏人,自己不会吃亏,加上来北京后还没有睡上一个好觉,终于沉沉睡去。   第六章:请客   大雪等了两天,马副局长、姬副局长、朱处长他们还没研究出结果,院士准 备的第二份资料也还没传真过来,林副局长那里也不好多问,心里暗自着急。期 间陈潇陪她去玩了几次,她完全没有心情,连玩的什么地方、吃的什么美食,全 然不记得了。有几次饭都不吃,只盯着桌子发呆,不知想些什么。陈潇婉言相劝, 说机关办事都这样,象你这样算效率高的了,很多人来了大半个月连朱处长都见 不到。大雪说:“灾难不等人啊!万一院士的判断是真的,就怕来不及了。”陈 潇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大雪想问一问也无妨,答应说:“好吧。”   第二天一上班,陈潇果然找借口一个个去问大雪拨款的事。除朱处长反问他 得了什么好处、这么替一个漂亮姑娘卖力之外,马姬两位副局长均客气地说事情 重大,恐怕得让局长做主。陈潇在心里把朱处长骂个半死,那么一把年纪了,还 吃年轻人的醋,真不要脸!中午来对大雪说了,壮着胆子说:“我给你直接找局 长去。”大雪忽然说:“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革命也要请客吃饭!你看我请局 长吃饭如何?”   陈潇睁大眼睛说:“你请得起他吗?你知道请他吃一顿饭要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再多也得请啊!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大雪说。   “起码得一万块。一般的地方,他去都不去。你想想,人家堂堂一局之长, 是随便请得动的吗?”陈潇摇头说。   “我向院士请示一下,看他是什么意见。你先想想看怎么替我请局长。”大 雪这时来了主张。其实在吃饭盯着桌子发呆的时候,她就在想请人吃饭的事,只 是不知道请哪一位的好。一听陈潇说他们的事可能局长才能做主,因此决定要请 局长。   陈潇去了。大雪把这几天的情况打电话给院士做了汇报,又说起想请局长吃 饭的事。院士考虑了半天,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马上就把钱打到你的卡 里去。”大雪向院士保证,只要局长肯赏脸吃饭,事情基本就能成,这一万块钱 不会白花的。院士说新的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弄好后就给她传真过去,以让她 做两手准备。   等了一下午,陈潇也没来电话。期间去自动柜员机查看了一下银行卡,一万 块钱已经到帐,想院士真的是下了血本,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堪堪天色渐晚,还没有陈潇的消息。忽然听到手机铃响,有短信息来。拿起 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写着:“大雪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原来是杜 甫的两句诗,只把“好雨”改成了“大雪”,署名朱处长。大雪不知其意,本不 想理他,转念一想他或许真能帮上忙,遂回信问朱处长好,并问他拨款一事研究 得怎么样了。朱处长回一句:“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还附上一个眼睛眨啊眨 的笑脸。大雪联想到刚见面时他摸自己手的情景,一下明白过来朱处长的意图, 心里直骂去死,又不敢立即得罪他,只好置之不理。原来那朱处长最近与老婆吵 得厉害,已长时间没有男女肌肤之亲,一见大雪就动了邪念。拨那么点款只不过 他大笔一挥的事,他不马上签字,是想借机占点便宜。他原以为大雪会主动投怀 送抱,哪知好几天没有动静,自己先憋不住了,发个短信探探虚实。大雪不马上 回信,那是少女的羞涩与矜持;更没回信骂自己,好事看来成了一半。   大雪正羞愤间,陈潇来电话,说事情办好了,局长答应赴筵,前提是只许大 雪一人前往。原来陈潇自下午上班就缠住了牛局长,向他汇报了大雪他们的事情, 并代为转告大雪想请他吃饭的意思。一直快到下班时,牛局长才勉强答应见面再 说。这也是陈潇在情急之下,无意中说出大雪可是个绝代美人的成果。陈潇向大 雪解释说,到时候他会埋伏在附近,一旦牛局长有什么非分之举,他会立即现身 保护她。大雪说:“那你把拨款申请表给我准备好。”   陈潇把准备好的拨款申请表送给大雪的时候,叮嘱她要多穿衣服,天气预报 说今夜可能有暴风雪。刚要转身回去,陈潇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到大雪面前亲一 下她的脸,笑盈盈说:“大雪,祝你生日快乐!”   大雪流下眼泪,动情地说:“谢谢你,陈潇。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 日。”陈潇吻干她的泪水,还要去亲她的嘴唇,她轻轻挡住他说:“你忘记咱们 的约定了?工作忙完了我们才能好好谈恋爱。”陈潇冲她做一个鬼脸,去了。   第七章:牛局长   不到广州,不知道钱少;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做官做到牛局长份上,才 算有了点“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感觉,或者错觉。手下百多号人,虽说有极个别 的不那么听话,但大部分人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一句话,或者一 个眼神,甚至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好多人都当作是对他们前途的暗示,与他们 的明天有关,少不了的绞尽脑汁,旁敲侧击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什 么意思也没有,是他们过于敏感,太把他牛局长当回事了,自己常常忍不住的好 笑。也有些刺儿头,象林副局长、马副局长他们,给自己添的堵,早就被其他人 的笑脸给抹平了,根本不影响自己的心情。   牛局长上任以来,正赶上国家大力提倡科教兴国,这方面的投入成倍增长, 他们部委的资金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牛局长虽然既不懂“科”,也不擅“教”, 可是在做官方面却是一把好手。上面自然是取得领导的绝对信任,在科研项目拨 款方面大权独揽;下面无非重用几个亲信,替自己跑腿打点,查验核对,大不了 放给他们一点小权,他们就忠诚得象一条条狗。自己呢?一支笔就够了,想给谁 签就给谁签,想不给谁签就不给谁签,正可谓左右逢源,前途和钱途都一片光明。 这支笔是如此沉重,能请得动的,首先当然就是钱了。这牛局长也算是运气好, 搞了几个神不知鬼不觉的项目,自己腰包陡地鼓起来,竟然什么风吹草动的事都 没有,有时竟感叹钱来得太容易,渐渐对钱的感觉就没有以前那么刺激,女人自 然而然代替了金钱的位置。女人不必自己找,早有精明的人送上门来,果然比金 钱更为受用。牛局长本是风月场老手,倜傥风流,加上大权在握,那些女人无一 不服服帖帖,连最后玩腻了被甩都是心甘情愿。因此牛局长搞了许多女人,竟然 也没出一丁点纰漏:老婆一直被蒙在鼓里,自己在单位内部还被评为模范丈夫。 现任二奶在位时间最长,超过当初的预算,看来是自己对她动了真情。本来计划 给她买幢别墅,好金屋藏娇一辈子,哪知她家人不解风情,搞出个寻人启事来, 让二奶有了浪女回头之心,最近一个劲儿吵着要回去,找自己要青春损失费。牛 局长人倒大方,出手也很阔绰,之所以这回没快刀斩乱麻,是因为自己心里确实 有她。正烦闷间,预算科陈科长越了好几级向自己申请给别人拨款,还一副不达 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想这小科长胆子似乎比我还大,不知吃了人家多少好处,一 直憋着不答应。正考虑是否该给他个处分,警告他以后在机关办事绝对要走程序, 忽然想起这小科长似乎是部委领导比较器重的年轻干部,自己对他没必要过于狠 毒,免得引火烧身。又听那小子有意无意说对方是一个美妙女子,不禁触动自己 心事,难道老天又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二奶候补?遂勉强答应先赴筵看看再说。特 意叮嘱只许她一个人来,陈潇满口答应。   第八章:饭局   定下的时间还早,大雪已经到了酒店。陈潇介绍的酒店果然气派,怕是五星 级都打不住。酒店里一对对衣着华丽的男女神情暧昧,手挽手出出入入;甚至还 有年轻的情侣就躲在大堂角落的沙发里接吻,看得大雪又是害羞又是害怕,想起 牛局长说只许她一个人过来,难道他也有什么企图?差点就想逃走。正好院士打 电话过来问钱到帐没有,她说到了,计划今晚就请局长。院士说一句:“谋事在 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吧!”长叹一声,把电话挂了。大雪眼前浮现出院士白 发苍苍的脑袋和他着急而又无奈的脸,又想起自己愿意跟着院士受苦受累,多少 也是因为喜欢这个专业,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忽然就狠心想,前面就是刀山火 海,自己也要往下跳,大不了粉身碎骨,为自己的理想殉葬,同时报答院士的知 遇之恩。已决定下来要怎么做。正胡思乱想间,又有短信来,一看是马副局长, 中心思想和朱处长的差不多,惊异这当官的怎么都一个德行。正郁闷,又有短信 来,一看是姬副局长,还是那种意思。   大雪想这些当官的都把自己当什么人了!忽然想起牛局长只允许我一个人来, 没说只允许我请一个人吧?激动中给马副局长、姬副局长、朱处长一一去信,说 自己在某某酒店某某房间,定好了饭菜等您,就看您肯不肯赏脸来了?心想他们 四个大男人在一起,还能当面把我怎么样?自己手里攒着拨款申请表,到时候随 机应变,四个人中有一个签字,任务就算完成了。那三人一看大雪回信,乐得一 蹦老高,以为今天艳星高照,赶紧刮胡子洗脸,欢天喜地赴约。   最先到的是朱处长。朱处长一进房间,看见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以为走错了。 大雪从背后进来,说:“朱处长到的真早。您先坐,我去趟洗手间。”朱处长遂 放心坐下来等大雪。大雪还没回,马副局长到了。朱处长平时与马副局长打交道 不多,但颇为崇拜他的学问,更羡慕他在部委里有后台,一见如故,握住他的手 问寒问暖。其时两人已心知肚明,中了大雪这小姑娘的计策了。又不便说先走, 那样太丢大老爷们儿的面子,以后还怎么在机关混下去,因此都硬着头皮等大雪 来。大雪还没来,姬副局长到了。朱处长甩开马副局长的手,去握姬副局长的手。 姬副局长一直就瞧不起朱处长,撇开他不理,直接去与马副局长握手。两个副局 长的手握在一起,朱处长在旁边搓手,说:“今天真巧,好久没与领导一起打牙 祭了。”姬副局长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想想马副局长也是惹不起的人物,只得 强装笑颜,舍命陪君子。三个人沿饭桌坐下来,朱处长背朝门口坐下首,两位副 局长各坐一边,把上首座位空给大雪。三个人各自看对方腮帮子刮得铁青,又好 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脸上勉强撑起笑纹。那笑纹是如此的假,就象老母猪来 月经,不是假的也是假的。不过他们三人是全然顾不上那么多了,老母猪也有发 情期,谁也没办法。   远处的钟声敲响七点,牛局长准时驾到。一进房间看见自己的三个部下正襟 危坐,惟独不见美人,转身就要走。大雪从背后现身说:“牛局长到的真早!小 女子准时赴约,不要走哦!”牛局长回头一看,一个年轻标致女孩儿正手挎军大 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身段如弱柳扶风,面颊似娇荷映日。果然一个绝代佳人。 不禁心里突地一跳,早把谁请谁这回事忘了,脱口问道:“你就是夏大雪?”大 雪说:“正是。多谢领导们赏脸,大雪一定好酒好菜伺候。”一边请牛局长上座。 那三个部下一见局长进来,早吓得不敢出声。听大雪那么一说,悬着的心放下一 点点来,心想这女孩子真够厉害,把他们玩儿得团团转;又不得不感谢她,没撕 破他们的脸皮。   牛局长大踏步走到上座坐好。大雪招呼服务员开始上菜,自己先给每人点一 颗烟,沏上茶水。局长他们吃过多少饭局,请客的人不坐,当服务员,这还是头 一回,况且还是那么美丽的一位女子,心里无比舒坦。彼此刚刚见面时的那么一 点点尴尬,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些领导们,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没见过呢!   第九章:斗酒   酒菜都上齐了,大雪不说先吃菜,亲自斟上满满五杯茅台,喝茶的杯子,给 四位领导一人一杯,然后站在牛局长旁边举杯说:“我先敬各位领导,感谢大驾 光临。”说完一饮而尽,拿着空杯子笑盈盈地看着牛局长。局长惊得目瞪口呆, 一咬牙喝一大口下去,已呛得不行,还得硬着头皮喝完,从嘴里直辣到肚子里。 三个部下一看,纷纷干杯叫痛快。   大雪还不叫吃菜。先给牛局长斟满杯,自己也斟一满杯,举起酒杯说:“我 再敬牛局长。局长最忙,能有空管我小女子的事,理当先敬。”又是一饮而尽。   牛局长心里直叫苦。以前喝酒,都是先填点肚子再喝,哪象今天上来就干, 还连干两杯。不喝吧,人家一个姑娘家都干了,自己的脸面以后往哪儿搁?还怎 么在部下面前耍威风?干!牛局长鼓起肚皮喊一声,果真一口干。两杯下去,已 觉得不行了。大雪没叫让吃菜,自己又放不下架子先夹两筷子吃压压,只好硬撑 着。   大雪又给姬副局长斟满,自己也斟满了,说:“姬局长能来,小女子也不胜 感激。我敬您。”一仰脖喝尽杯中酒。   姬副局长赶紧说:“鄙人副局长、副局长。”勉强喝完,就听马副局长喊道: “我也是副局长,你凭什么先和他喝?”   大雪也不说话,先给马副局长斟满,自己斟一杯,先喝了,又斟一杯,说: “马局长能来,小女子也是感激不尽。我先自罚一杯不知大小,再敬您。干!” 一饮而尽。   马副局长暗暗心惊,想这女孩子能喝多少酒!不得不干。大雪还是叫他局长, 心里听着舒坦,斜眼看姬副局长,不高兴明显挂在脸上,自己占了不少便宜,喝 完哈哈大笑。   朱处长看两位副局长斗起来,知道今晚有好戏看了。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是两位副局长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自己好从中渔利。自当上处长以来,给局长 的上供有增无减,局长不拒绝,说明自己不一定就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趁大雪 给自己倒酒的工夫,朱处长说:“看来今天两位副局要多喝一点。”两位副局异 口同声问:“为什么?”朱处长哈哈大笑:“二位岂不闻‘爱江山更爱美人’? 听,隔壁就放着这样的曲子。”   大雪一听,知道这朱处长表面上最直爽,实际上最阴损。斟完酒说:“我喝 一杯,朱处长得喝三杯。”说完一饮而尽。   朱处长一听急了,大声嚷嚷:“凭什么?”   大雪说:“您看看,他们三位都是局级领导,就您一个是处级。局长都喝一 杯,您还不喝三杯?”一说完,两位副局长大声叫好,逼着朱处长喝。朱处长不 得已连喝三杯,已觉得要吐,止不住的要骂两位副局长。他还算比较清醒,知道 不该骂大雪,否则自己面子全无。   看朱处长喝完,大雪连说谢谢,招呼着大家吃菜。大家胃里正翻江倒海,哪 还吃得下那些山珍海味,勉强吃一两口,忙镇住肚子不让吐出来,今天绝对不能 先丢这个丑。不管谁憋不住先吐了,自己一定第二个吐。   大雪见大家不怎么吃菜,又继续斟酒,看得四位领导眼都直了。斟好酒举杯 说:“我再敬各位领导一杯,这一杯请各位领导替小女子做主。”一饮而尽。   众领导魂飞魄散。大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举着空杯子一个个朝他们照。 三个部下看着牛局长,牛局长想起即将要离他而去的二奶,觉得面前的美人儿怎 么和她长得一个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大吼一声:“干!”咕噜噜喝下去,渐 渐觉得身体腾了空,眼前的人物在不停摇晃。   三位部下见局长喝了,哪敢不喝。那酒就象火线,从舌头一直烧到他们的肚 子里去。一开始还只是肚皮难受,一会儿就觉得头疼欲裂,身体与灵魂分开,算 不得一个完整的自己了。   第十章:女人   大雪就听马副局长骂道:“如今这世道,真是乱了套!那牛什么什么局长, 狗屁不会,老子还要给他当副手,真他妈的乱弹琴!”   朱处长接着骂道:“你好歹是个局长,我呢?混了大半辈子,还是个处长。 处长是什么你知道吗?是畜类!”   姬副局长指着马副局长笑着骂道:“局长?局长也是处长升上来的,是畜 生!”他忘了从处长直升局长的人并非马副局长,而恰恰是自己的恩人牛局长。 骂完觉得舒服了些,刚才输的一招扳回来不少。   牛局长指着他们一个个骂:“哈哈!畜生,畜生也比你们这些王八蛋强。”   大雪一看差不多了,又替他们一一斟满酒,却不举杯,说:“今天小女子有 一事相求。事情其实各位领导都知道了,只麻烦哪位领导在这上面签个字。”说 完从口袋里掏出拨款申请表。   三个部下还没完全醉,看着牛局长。牛局长还没从二奶即将离开的悲伤情绪 中挣脱出来,指着大雪、看着三个部下说:“你们说说看,女人、女人到底是什 么?”   朱处长抢先回答说:“我看女人就是衣服。古人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 如衣服么?”说完得意地看着两位副局长,等着局长牛大哥的赞许。   牛局长摇摇头说:“不、不对!如今这世道还有结义兄弟吗?全他妈在背后 捅刀子。既然兄弟不是手足,女人自然也不是衣服了。”   姬副局长赶紧说:“女人是老虎啊!现在这世道,女人厉害着呢!”想来这 姬副局长一定是个可怜的“妻管严”,趁此机会倒一倒心里的苦水。   牛局长又摇头说:“还是不对。母老虎是有,但那是极个别现象,不能代表 女人这个整体概念。你觉得你妈是老虎吗?”   马副局长不屑地冷笑一声说:“我看女人就是祸水,红颜祸水嘛!对不对?”   牛局长看看马副局长,还是摇头说:“这话有一定道理,不过,还是没说到 问题的本质。我夫人那可是远近闻名的贤内助,是不是?谈不上什么祸水。你这 个说法也不全面。”   众部下不说话了,都准备洗耳恭听局长大人即将开始的高谈阔论。   局长看着大雪说:“你说说看,女人是什么?说对了我就给你签字。”   大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好贸然开口。   牛局长哈哈大笑说:“女人,女人!女人的本质就是奉献,对不对?古今中 外莫不如此。”   三个部下一听局长居然说出这么充满哲理的话,都大声叫好,胆子也大了起 来,一齐腆着脸看大雪。   大雪想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个意思,自己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想起陈潇写给 自己的情书,回答牛局长说:“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呀,男人是什么,女人就是 什么。”   牛局长听大雪这么说,猛地指着她说:“那你脱,脱、脱光衣服了我就给你 签字。”其时酒力上攻,他已经有点不能自持了。   姬副局长一掌拍在椅子背上,说:“局长欺负人,不象话!来来来,小姐, 让我亲你小嘴一口,我就给你签。”   马副局长一拳砸在桌子上,说:“你们耍流氓啊!小妹妹,来,你亲一下大 哥的脸,大哥就给你签。”   朱处长拍桌而起:“都他妈的不是东西!小姑娘,来来来,只要让我摸摸你 的手,我就给你签字。”   大雪没想到领导醉了后会这样,吓得不知所措,已后悔不该让他们喝那么多, 他们酒量其实一点也不大,陈潇情报有误,自己先吃解酒药完全是多此一举。等 听到朱处长那么说,想起他已摸过自己的手,不禁悲从中来,把申请表使劲拍到 朱处长前面说:“你已经摸过我的手了,你给我签,你一定要签!”   “什么?你已经摸过她了!”牛局长、姬副局长、马副局长睁圆了眼,同时 扑过来抢申请表,可怜那薄薄一张纸在酒桌上空四分五裂。   第十一章:抓捕   正忙乱间,大雪只见同屋老太太走进来,手拿一个小本本,一一展示给那几 位领导,厉声说:“都看清楚了,我是中纪委的,现在请你们回去协助调查。” 一挥手,门外涌进来十几个便衣,将四个醉汉反剪双手,押出去了。   原来,中纪委的同志昨天已经找到了牛局长那个吵着要回去的二奶,那姑娘 看牛局长还不给自己答复,加上见到纪检人员后害怕,竟将知道的事情一一招了。 老太太今天早就带人监视了牛局长的行踪,只是想顺便看看其他几个人的真实面 目,因此到最后时刻才出手抓人。大雪一看是她,惊得呆了。老太太把大雪揽在 怀里,安慰她说:“姑娘你别害怕,你这么做也没有错,委屈你了。你现在赶紧 和陈科长去机场,部长会在那里等你。记住,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在半 个小时之内说服不了部长,你们的那个项目就得下马。”   陈潇走过来扶住她,向她解释说,趁她请领导们喝酒的时候,老太太的同事 已经带着自己搜查了他们的办公室,不仅抄出大量现金,还从朱处长的字纸篓里 发现了大雪带来的那份资料。自己马不停蹄把资料送给了林副局长审阅,虽然有 些数据已经损坏,但林副局长看完后仍然觉得事态严重,做不了主,立即联合老 太太他们启动特别程序把情况简要报告给了部长。不巧的是部长即将出国访问, 只特许大雪半个小时的时间,在机场的候机室当面向他详细汇报,部长会根据大 雪的口头陈述做出最终决定。   大雪问:“这里离机场有多远?”   陈潇想了想说:“不是很远。我们现在就走,不能再耽误了。”   大雪心情一激动,酒劲上涌,竟然感到一阵头晕。陈潇连忙扶她上车。   第十二章:兜雪   暗绿色吉普车飞快地穿梭在长安街上。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光景,长安街上 车辆并未见少,这给陈潇的驾驶带来了不少难度,因为他要一边开车,还要一边 抱着大雪的头。大雪今天喝酒喝得太多,怕是不行了。陈潇一阵阵后悔,不给她 联系牛局长吃饭就好了,多等等,事情就会完全是两个样。不过事已至此,只能 尽力抢时间往机场赶,还得希望大雪头脑清醒,不要见着部长了说不出话。陈潇 与部长同在一幢楼里上班,半年多了都没见过部长一面,今天的机会真是难得, 无论如何也要让大雪平安、及时到达机场。大雪躺在他的怀里说:“我没事,陈 潇,你小心开车。”陈潇心疼地紧搂住她。   一阵冷风刮到挡风玻璃上,有雪子敲打玻璃的声音。陈潇从两旁路灯的灯光 下看到,空气中竟然飘起了雪。心想天公不做美,也来欺负我们大雪。自己前面 没帮上大雪的忙,这一次就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完成使命,愈加奋力地驾驶。两 边的汽车纷纷躲闪,有人甚至从车窗探头出来大骂,他都顾不上那么多了,吉普 车象风一样掠过长安街。   上了东四环,雪已经下得连成片了,车轮开始打滑,陈潇不得不降低车速。 大雪似乎在自己怀里吐了,摸摸她的脑袋,还好不发烧。就听到大雪断断续续说: “今天就是死在北京,我也要见到部长。见到部长就好了,他会给我们做主的。 见到部长就好了,你说是吗?陈潇。”陈潇说是,一定会见到部长的,有我呢!   雪下得大起来了,还夹杂着冰块。陈潇觉得驾驶越来越吃力,虽然已经上了 机场高速,但是由于雪太大,视线受阻,车速不得不几乎停下来。大雪仰躺过来 说:“下雪天好美!陈潇,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下雪的样子呢!原来是这样,整个 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啊,除了雪花,什么都看不见。”陈潇刚想说美是美,就是 影响开车,不知道部长是不是还在机场等她。一转念不忍破坏她的心情,接着她 说道:“你是第一次看到,当然觉得美。”   大雪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等到北京下 雪的时候开车带我上街兜雪。我当时还觉得好笑,今天竟然梦想成真了。”   陈潇想起了当时说的那句话,也笑了笑说:“别人开车兜风,我们开车兜雪, 你说,这是不是造物主给我们的回报?”   大雪用手掐一下他的大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还有多远啊?我 们来得及吗?”   陈潇往前一看,前面已是一条汽车汇集的长龙,慢慢蠕动着,茫然看不到尽 头。又看一眼手表,离飞机起飞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心想这样磨蹭下去怕是赶 不上了。问大雪一句:“你支持得住吗?”大雪点点头。陈潇于是把自己的外衣 脱下来,穿在大雪的身上把她包好,说声:“你挺住。”下车抱起大雪就往前跑 去。公路上的汽车纷纷鸣笛,象是给他们吹响冲锋的号角。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通往首都机场的高速公路上,许多司机和乘客都 目睹了一个男孩抱着一个女孩向前猛跑的情景。那情景令他们热泪盈眶,多年以 后说起这件事,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在流泪。   十多公里的路程,男孩抱着女孩连续跑了整整一个小时。其时大雪已停,风 声渐静,世界安宁的可怕。在男孩刚刚看到机场候机大楼的时候,一架大型飞机 呼啸着腾空而去,消失在幽暗深邃的夜空。男孩终于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大口 大口地喘气不止。他说给女孩、也是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是在 春天的时候来北京,就遇不到这场大雪了。”   第二年春天,一场叫做“SARS”的新型病毒从广州开始席卷了大半个中国。 广州野生动物研究所硕士研究生夏大雪在救治病人时感染病毒,不幸去世,时年 二十五岁。夏小满从大雪的贴身口袋里发现了陈潇写给她的情书,应他的要求, 有关部门把大雪和陈潇合葬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每年清明时节,莉莉和张粤 等许多人都会从世界各地赶来,一起为他们祈祷。(全文完)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