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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章和刘健章

田牛

　　《黄土地上的草莽英雄——民国史上的西北军》写的很精彩，向国内朋友推
荐了。里边有个瑕疵：陆建章不是冯玉祥的连襟。

　　冯玉祥原名基善，字焕章，安徽人。老爸干过淮军。他先在淮军当差。后来
投奔 北洋军，因身材魁梧，能吃苦，三年后升为排长。协统陆建章很赏识他。
有关陆和冯的关系有三种说法：
　　1。 陆妻冯氏，是冯玉祥的姑母，
　　2。 冯系陆甥
　　3。 陆将内侄女嫁给冯，并升其为管带(营长)。

　　无论采用那个说法，陆和冯不是一辈的。

　　我知道陆建章并不是我的历史知识好。我的中学老师叫刘健章，由于影响深
刻，看闲书时顺便也就记得这个陆建章。

　　我的老师刘健章有个比较有名的连襟，前上海市长吴国桢。因此他在文革期
间吃了很多苦头。红卫兵小将批斗他的时候尽动粗的，连骂带打。记得有人大声
质问：你和反动市长在一起尽干些什么？刘老师说不常见，见面也没有干什么，
就是切磋英语，打打网球。小将啪地一巴掌上去：是不是他让你潜伏下来的？我
那时候算可以教育好的黑帮子弟，默不做声地在一旁看着，暗暗担心父亲在单位
可别享受同等待遇。老师用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虽说是被迫低
头弯腰，没有讨过饶。当年组织批斗他，动手打他的前红卫兵小将也和我一样下
乡，不过人家比较会做秀，没几年就成为工农兵学员衣锦还乡，现在上海也是比
较有成就的教授了。

　　刘老师是个很帅的人，个头不高，白净脸，带一付金丝眼镜，小方头皮鞋总
是擦得铮亮。他不帅，吴国桢的小姨子能跟他？他是我近距离见到的第一位留八
字胡的中年人。为了这付修剪整齐利索胡子，在文革中挨了不少打。记得有人问：
你为什么要留八字胡？刘老师说不为什么，康生同志不也留八字胡吗？红卫兵小
将一顿暴骂，你个王八蛋也配和康生同志比？拿剪子来，帮他除掉四旧。

　　刘老师被揪出来之前，被大家公认为绅士。我很同意这个观点，在草绿色，
蓝色和黑色的人群里，他的仪容总是最整洁，但不出格刺眼。他在学校里出名的
表演是美式英语演讲。平心而论，文革后我进大学，见到的大学老师在仪表，英
语发音几乎找不到比他强的。有一天，校园里停了辆伏尔加轿车，我们特稀罕，
又看又摸，玩得很开心。我当时还试图把天线拉出来，被路过的刘老师制止。他
告诉我伏尔加的设计的并不先进，在黑板上画了个带两道尾翼的汽车。他丢下粉
笔，讲了句英语，见我不懂就解释：这叫流线型，可以减少空气阻力。

　　上海人能讲好普通话的不多见，刘老师算一个。听他讲课是种乐趣，虽然教
材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之类的东西，听他解说过的单词就像用烙铁焊过，
一辈子忘不了，也不会用错。

　　尼克松访华后，有个知青在北京的亲戚搞到一本装潢漂亮的英语900句，如
获至宝。看着这本书，一下子勾起我学习英文的欲望。我死乞白赖地借来，业余
时间连抄带汉语注解，忙得不亦乐乎。两个星期以后，就自学不下去了。周围知
青的英文还不如我，真想打退堂鼓。我猜刘老师大概早已解放了，就给他写了一
封信求教。

　　别看我的英文没有学下去，打桥牌用足够了。那时打牌的瘾可大了，走18华
里，就为了凑个桥牌搭子。那年冬天回沪探亲，晚上有人敲门。下雨天，刘老师
带着雨披，那辆老式进口自行车前边安了片挡雨板。刘老师开门见山，我收到你
的来信，很抱歉，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学生，所以没有贸然回信。我估计你会回上
海过年，所以下班特地弯一趟过来。

　　脱掉雨披，摘下帽子，刘老师显得老了，两鬓白发也见多。他坐下来说他的
独生子和我一样大，也下乡了，身体不好，有点儿鸡胸，正在想方设法办理病退。
话锋一转，马上问我用什么教材，怎么个自学法，随后提了一些建议。刘老师没
有呆多久就站起来穿雨披，太太（不是爱人）在家里等我，我得赶回去了。你以
后有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来信。看着刘老师推着他的老坦克在雨夜里走出弄堂，我
不禁问自己，英文学好了有什么用？

　　后来，我阴差阳错地上了大学，做过村长级干部，后来就来美国。坐过没有
空调的伏尔加，也坐过老师画的那种七十年代宽大的美国汽车。我学习老师的衣
冠楚楚，努力做绅士。除了太座现在死活不让我留胡子（单位里男同事有一半留
胡子，主管里有八成留胡子），外表上基本学到老师的风采了。我有一处永远学
不到老师的水准，耐心不够，对重复犯同样错误的学生或下级会发火。

　　30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和刘健章老师联系过，也不知道这位老牌绅士是否依
然健在。如果有缘分，刘老师，他的家人或朋友能看到新语丝网站，千万留个话。

(XYS200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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