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总有一些不甘之人 中国鬼   对那些在国内默默作事情之人,我向来都寄以更多的敬意。这不但是一 种源发于心底的真实情感,更也是总还带有愧意的自嘲性自我解脱。   以前在公司工作时,曾支持过一个项目。那项目是航天系统某特级保密 项目,负责项目的是一个年近七旬的曾多次立功的老总。老总已近退休,本 可平平安安下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他不。注意到他们那个领域的国际前沿的发展,他提出搞那个项目, 那是具有高风险的项目,据说他是向XXXX直接立下军令状的;所谓风险,不 但指的整个体系结构上的新,更还在于他有胆量采用国外的一个核心技术, 而那里却有一部分,实在没办法搞清。这在那时当然只是个一次试验,主要 是验证新系统结构设想的可行性。但如果系统不能如期正常运行甚至不可恢 复性失败,或者中间涉及国外系统的有关问题--那几乎是无法保证必不会 有的,那责任是极为重大的--更不说身败名裂了。但他认为,如果不走这 条路,则以后我们国家将更被动。他老了,没多少日子,担点风险没什么大 不了的,这个险与其让年轻人来冒,不如自己冒。后来中间确曾出过很大的 问题,问题甚至就在DEADLINE那天下午早些时候还没被解决:当然不是他们 技术本身上的问题,恰恰是外国系统的问题。但无论怎样,他的责任仍是一 样要担的。那时他却仍十分冷静,反倒来安慰我,而且一直脸上带着安祥的 微笑。那个微笑,是我这一生最难忘怀的一个画面之一。后来我听说,他那 时在兜里揣着一份已经起草好了的签字责任书,是把所有的责任都一鼓脑儿 揽在自己身上:那是准备在军事法庭上宣读的。   那次最终总算苍天有眼,问题在最后一刻顺利解决。这是我迄今为止, 最感到紧张的一段时间:短短的一个下午,却就象过了一整年。   后来他曾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有我们自己的系统,那该多好呀?   确实的,老外那系统内核里,有那么几十K的0/1代码,无法搞清。那总 是隐藏着的炸弹,因为这样的系统,当然是无法用在军事领域的。在台海那 里,据说我们已吃了由类似问题引发的不小的苦头。我出国前曾试图把它搞 掉,但实在是力不从心,技艺不行。虽然出国以后又从事了全新的领域研究 ,然而这个事情总是我的一个心病,时时作痛。   此次回国,回来前和原来公司哥们联系了下。老总听到我的电话,先是 十分兴奋,说带了铺盖卷了没有?我说很惭愧,到现在还在干耗着。后来听 说他们准备上一个新项目,具体的不如让专管市场的哥们来谈吧。于是立马 通了电话,哥们说让我等着,第二天就从成都飞了回来,长谈了一晚上,才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是我此次回去听到的最让我高兴的消息:某个老先生 搞了十几年的一个系统,经过严格的综合测试和检验,结果表明其稳定性可 靠性和系统性能都超过以前那个美国佬的东西,所谓的世界老大,美国军方 首选系统:这也恰恰验证了我以前的一个预想,因为我那时的感觉是,老外 的东西在设计等上实际上是极为愚蠢的,我们完全可能超过它!   哥们告诉我,那个系统的关键实际上是一个女博士积十几年精力搞出来 的:她大概应该算是最了解原来老外那个系统等几个系统的可数的专家之一 了。女博士据说有个特点,特不爱听人说老外比我们的强。这当然并无必要 。不过我实际很理解她的心情,那是我们曾搞过类似行当研究的人,心底里 都因郁闷压着气,久之总难免于会产生的本能想法,岂足为那些高明而心胸 宽阔如滔滔安大略湖的世界先生小姐们道哉?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至少,从此以后,我们的导弹、飞机 里,就可以运作着我们自己的健康的心脏了!那是心脏!是心脏!!   然而,这样的系统要能说服部队乃至民间并为他们采用,仍需付出极为 艰苦的努力,包括与拥有强大背景的国外对手竞争。这不但包括了对方的强 大的技术实力、经济实力等等,更还包括了我们自己的为其利益所牵扯的人 ,尤其是那些购买了国外产品就有机会出国免费旅游的掌握生死大权的大老 爷们:他们,又有几个真正会从国家利益和安全之大局上着想呢?而我们这 里,除了几个穷教授,和包括我们哥们他们几个壮士倾家当冒险支持外,别 无他援。   那哥们充我握紧拳头,瞪大眼睛说:我今年都介不惑了,别无所成,说 点套话,对国家毫无贡献,整个一废人。你知道这个系统的重要性的,我们 以前耿耿于怀过。这次,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干下去,干出来。。。   他的眼神,使我想起在当年毕业典礼时,我的头发斑白的导师在作导师 代表发言时的那个眼神。他在列举了一些曾让我惊讶的目瞪口呆的就近发生 的事情之后,语重心长地说:国无防不立,国无防不立,国防,要靠你们呀 。。。现在,此时此刻,想必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仍然时刻关心着当年 我曾求学数年的地方的老师们,嘱咐他们天热了,多喝点水。。。   其实,这样的事情何其少呢?在我的好兄弟里,就有好几个例子。他们 的才能,我不敢相望;他们的境遇,有时让人气愤;而他们面对挫折的一种 洒脱,却又让我感到高兴。还有什么人,能比这样的男儿更加的潇洒呢?他 们的满脸逍遥下暗藏的一颗颗不甘之心,每让我在与他们交谈时,总多有愧 疚。我现在所能作的,就是祝福,祝福他们的健康幸福,和事业之必能成功 吧。   中国何其不幸也,养我诸人;中国何其幸也,有彼诸公!     两千年八月二十三日写     两千年十二月十三日重贴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