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遗憾的伤害 ——有感于基督教宣传 Demogorgon Glacier 一 我曾在秋风萧瑟的林间小径踽踽独行。为了每一块逡巡于低垂夜幕之下的浮冰,为了每 一道呢喃在血色汪洋上空的寒风,为了苦苦求索在矛盾重重的尘世上的芸芸众生,为了 每一业已化作遥不可及的浪漫幻想的平凡愿望。不论那伤害了什么,我依旧无法赞成 “遗憾”的含义…… 死气沉沉的积雨云团降下厚重的湿气,两旁的低矮灌木才能结出零星的暗褐色浆果。无 数阴险的目光都在盯着我:起伏不定的腐殖质之下,偶尔现出亮色的灰云中间,还有浆 果淌出紫色汁水的涨裂腹腔。它们此般异样地盯着我已有很久,甚至刚开始时我产生的 关注早就消逝得干干净净。现在让我无法忘怀的是,假使“全部开始于黑暗与混沌”, 什么才是结局? 如果我说自己不爱这世界,当然是在撒谎。昨天下午,当阳光把整片大地都变成菊花田 野,当那个白衣少女在夕阳照耀的大路上朝橙黄的光辉奔去而让我产生幻觉时,我又想 起了所有的纯真快乐,所有的天生丽致。有如从前的从前,我再一次顺着那光看到天上 无垠的白石大殿,看到有很多的黄色亮带将空气固化在雾气似的夕照中,与水泥路面所 成角度较平时要小得多,却造出成倍的压力,好似要将地面的东西全都刮起来,穿透路 上众多的单薄肉体。以前,我即使死在这金光大道上也会感觉十分舒畅,还有安详。现 在却只是扭过头,宁愿忘记一切;凝眸于树影下不可计数之微尘石块,即便眼中再浮现 出什么,也会挥挥手让它们杳无踪迹。因为这么多年头,这么多事件,都让我明白了是 人就有失败。你不能什么都要,什么都是。做什么样的人,难度并没有很大区别,可我 ——不想失败。不论那造成了何种伤害,我都没法赞成“遗憾”的含义…… 忍受一切“希望”觉得是无穷的痛苦; 窒息一切如“死”与“夜”一样黑暗的罪过; 打倒那种俨然是无所不能的“权威”; 要爱,要忍耐,要保持希望,直至 “希望”在自身废墟上实现他的企想 ——Percy Bysshe Shelley,《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又一阵寒风习过面颊,我不禁拉紧了领口,手揣衣袋继续赶这条烦人的道路。长发好似 暗云,雨丝样淌下脸庞,淌下身躯。面色因而永远忧郁,身材因而永远瘦削——心情是 否亦会永远阴寒?我不清楚,但我对这不归之路上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谙熟于胸,孤寂 令我平静,伤感却绝非我永远的喜爱。人世沧桑而我永不改变。站在大地正中看着朋友 们一个个来,一个个走,只剩下自己形影相吊。明天我将要去向何方?快乐痛苦,我都 想忘记……梦想,忘记,可梦想就是记忆。在这茫茫无尽的夜,在这定有很多生命钟情 的夜,在睡神降临的夜,在死亡的兄弟降临的夜,不论那伤害了什么,我依旧无法赞成 “遗憾”的含义…… 二 传来声音:“人是要成为和别人一样的人。”有道理吗?我一丝一毫也看不出来。《人 都是要死的》,那个僧侣在上火刑架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人)唯一可做的好事,是 按照自己的良心行动。”(第203页)不论那伤害了什么,我依旧相信只有在所有人都 不违背自己真心愿望的前提下赞同了一种思想,一种主张,世界上才会只响起一种声音 ,才会对所有人——一个人——是好事。原因在于,每个人心目中“好”的对等字眼都 不可能跟他人完全一致,无法用任何统一概念加以替换。它可能是:“自由”、“金钱 ”、“权利”、“生命”、“荣誉”、“理想”……不一而足;而且,每个人心目中的 “好”只可能是其中之一,到了最后抉择的关头,概念之间绝然不可并存。只要你心里 认同了“好”的替换者的定义,就会大义凛然地为其付出一切,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凌 驾其上。“行汝欲行之事”,世界本来不是分裂的、对抗的,矛盾唯独出现在有人认定 强人所难是“好”的时候:“我一个人”,“把别人说服”,“做个时代的传声筒”, “我是一代人的声音”甚至“神的代言人”。 例如基督教,例如“爱”。 同样堂皇的概念,同样迷惑人的思想。“将那些对中国人民、中华民族犯下滔天罪行的 传教士及其追随者册封为‘圣人’是出于‘爱心’和‘对中国人民真心的热爱’吗?” ——这句话出自2000年10月1日中国外交部对于梵蒂冈“封圣”一事的声明。我们早就 应该看到基督教的传教士并不都是慈眉善目的人,和善地说着“转投到耶稣这边吧”, 很多就是执着剑说“放弃你们的神而加入这个教会——我们将把它建在拆掉你们的神殿 的空地上” 。Bonifatius被封为圣人的原因即,722年他在Geismar砍倒“托尔(Thor ,北欧雷神)橡树”,并且用它的木头修建了一座献给Apostles王子的礼拜堂,为此他 激起当地所谓的北欧“异教徒”的公愤,并被杀死。基督教不论是在现在还是在过去都 对各方人民的苦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中世纪猎杀女巫到十字军东征,剥夺各民族 的自然信仰加之令人发指的宗教裁判所……美国的出兵就是打着上帝正义之剑的旗号! 战争即战争,政治性也好,宗教性也罢,苦难最终无不落到了平民头上;导致这些苦难 的人不论是个体、民族或者教派——全都是“为国为家或为自己集团杀敌无数或算计人 陷害人谋略惊人而已。” “一种宗教的实践者是没有权利去裁判他人的,因为宗教自身的设定是只有神才能作出 裁判。所以去裁判他人非常伪善。” ——Valor Kand[美国死亡摇滚(Deathrock)乐团“基督之死”(Christian Death) 的核心吉它手。] 我知道在这里少不了有人用“教会也会犯错”来加以辩解,可规则既然是那个无所不 能的“上帝”定下的,为何得不到执行?又为何必须保留?看看圣女冉·达克(贞德) 被定罪的材料。 因为冉·达克坚持她同“胜利的”即“天上的”教会有直接联系,她只执行天使、使 徒、升天者和上帝的指示,因此宗教裁判员向她提出了一个狡猾的问题:“而同战斗 的、即尘世的教会又如何呢?”她回答说:我准备服从战斗的教会,但只有在教会根据 上帝的命令活动的条件下。而这就足以构成控告她犯有恶毒的异端的理由:“你说,假 如教会命令你违背据说来自上帝的命令而行动,那你将不服从尘世的任何东西。根据这 一点,有识之士认为你是分裂者、背教者和在信仰方面至今顽固不化的异端者。” ——B·邓纳姆:《英雄和异端者·西方政治思想史》,页293 她最后被正了名,封了圣——但已经确凿无疑是死的了。这说明了什么?或许是“博爱 ”的一种体验,类似于“爱你所以杀你”的拯救。因为他们的真理总有着脱不开的死亡 的味道。 你的同胞兄弟,或是你的儿女……若暗中引诱你,说:“我们不如去侍奉你和你的列祖 素来所不认识的别的神。”……你不可依从他,也不可姑息他,也不可遮庇他,总要杀 他,你先下手,然后众民也下手,将他治死。 ——《旧约·申命记》,第十三章。8-9节 到了这个时候,谁会不“单爱那爱你的人”,哪里还管得了有什么赏赐!“你有什么资 格去启蒙别人?谁给你的权利?如果连你自己也没践行你的学说?”可是如果有神存在 ,他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可否帮助我去打他的右脸??假使只有这样才是“爱”,我 只有否认它在世上的存在。不论那造成了何种伤害,我都没法赞成“遗憾”的含义…… 因为它的结果只是让Judas Iscariot永坠苦海。 主/主/基督! 你曾被/献祭/钉上十字架/神圣化/荣耀/赞美 主/主/神! 我曾被/献祭/诽谤/魔鬼化/受辱/羞辱 你给了我肉与血/还有意愿与方法/来侍奉汝,我的主/直到审判日 这写在石头上/你肩负拯救的使命/为什么给了欲望/只为证明我已堕落? 但是你难道没有被诱惑,我的主/在你道成肉身之时?/你的欲火没有燃起/在一个女人 的/喘息声里? 主/主/基督! 我曾遭/讥讽/布道/反感/恐吓/诅咒 在这里我/受诅/被咒/被毁 这写在书上/你必须死在十字架上/这也写着/我必须出卖你/否则人将会失落/将会失落 那我呢?/不要背对着我 因为那写着,所以我必须做/而这在你脸颊上的吻/证明我对你的爱 没有人有比我/更伟大的爱/我将要永远为你献祭/为了一个吻/为了人性/为了人性 主/主/基督! 我曾被/讥讽/恐吓/魔鬼化/受辱/被咒 为什么是我,主?/是不是因为/我是施洗者犹大? 你的使命失败了/你的使命失败了/你的使命失败了 你失去了世界 ——Laibach:《耶稣基督超新星》第四首《施虐与招供》 在白杨也蒙了不白之冤的时候,我想问那些仍想否认的妄佞之辈的只是,“你会按照什 么标准来爱作为敌人而来的我,可以帮我做这个吗?”而后,是向这伪善宣战。即便那 会造成什么伤害,我仍旧无法赞成“遗憾”的含义。 “外表总是在呼唤爱、生命,核心却总是使用‘上帝’这个概念以反对‘生命’的概 念。”(尼采,《权力意志》,页606) 尼采,如果还有人在无端地攻击你,不必计较。你没有被视为一个真正伟大的个体是因 为他们尚未听到这种声音:根据基督教教义,受罚和对于死后进入永恒地狱的恐惧及对 升入荣耀天堂的向往即导致了基督教成为一种否定生命的死亡崇拜。还有这种声音:根 据《圣经》的陈述进行精确的推理以及计算,亚当的犯罪是在耶稣降生前三千九百八十 四年的事。但是如果中国六千年的历史记录没有问题,又有什么根据能说中国人同样背 负了沉重的原罪负担?这是怎么样的一座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铁屋啊! …… 三 乡间木屋,四顾之下可见古旧的落地大钟,覆满尘埃的老式望远镜与星仪;听着 Monterverdi的《一六一零晚祷》(Vespers of 1610)却好似孑然一身立于庞大的教堂 废墟——清理它的断壁残垣也许能发现昔时的珍宝,墙壁上曾经给人带来无比震撼而受 到称赞的巨大而精美的虔诚图画早已在时光与风沙不懈的擦肩而过中变得面目斑驳。地 面散布灰土,桌椅亦失却了往昔的绚烂色泽,变成灰乎乎一片,不经意的碰触即可令其 甫然倒地。午后的清冽阳光继续着自己亿万年不变的冷漠旅程而不会再为曲线的穹顶扭 转,以人的身体对时光所做的挑战在最终皆会重蹈覆辙……在时间的领地,有谁敢说什 么?有谁敢做什么?又有谁敢想什么?在生活的放纵中选择不去思考,或是依靠压制自 己在人世的真心愿望而达到“思想的结实”——哪种才是更不自然的对人性的否定? 人要“顶天立地犹如一个人一样活在上帝面前时,人开始存在。”所以我明白——其实 我早就明白——这是对人的敌意!发出这些声音的不过是些卑鄙小人,他们不愿看到他 人按照自己满意的方式顶天立地,不再卑躬屈膝于一个未必存在的神。“我承认我会错 ,所以我只是把我听到的说出来,我只是分享。”我会在他假装仁慈地说出这句话时报 以冰冷的鄙夷——“我压根不想知道,不愿分享。你有什么权利非要我分享?”铁屋里 面那许多睡熟的人们即使不久就要闷死,也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悲哀。现在你大 嚷起来,惊起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且不说这几个人的起来能否说是毁坏铁屋的希望,单 这铁屋、这昏睡或许是有的人的快乐所在!路要自己去走,别硬拖上他人。“不以我之 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不论那伤害了什么,我依旧无法赞成“遗憾 ”的含义…… 《大话西游》里唐僧的“悟空救我!”是我所听到过最恶心的句子(如果他在掏出金箍 时从来没有说过诸如“我救你!”之类的话),有的时候我们是不想看到你之所谓的光 明的,因为它或许太强,强得会刺痛他们的双眼!而另外一些时候《鼠疫》里塔鲁认识 的那位神甫又似乎站在我们面前,“在战争中发现一个青年人的两只眼睛已经被人挖掉 ,于是他丧失了信仰,不信教了。”像帕纳卢神甫一样“不愿丧失信仰,要坚持到底” 吗?那你最好把自己的眼睛也挖出来!! “河的意义在于流动,河的生命在于入海”,依然无论谁都是打着“神圣”的旗号进行 战争。高尚就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不要打着“为你们好”的幌子说什么,做什么,我只 要成为自己的拯救者,不管是否成为和别人一样的人。 那么,不要迷失,不要失却爱恨之间的界限,尤其不要失去——“我”这个概念。因为 ,这是一切的发出者。如同透过眼前并不存在的界限,还能是谁看到窗外的灰色天际, 还能是谁想到“雨水是如何落到地面的”定为一个既无起始,又无终结的故事?再度审 视自己的做为之后,我已不再疑问付出了什么,获得了什么,还能付出什么,还能获得 什么……该怎样才能见到不可见的事物,该怎样才可将所有言词燃起的烈火扑熄? 让我们注视着自己的面庞。我们是居于极北的人——我们十分清楚彼此相隔多远。“不 论在陆地还是海洋,你都无法找到通往极北的道路。”品达已知晓我们的情况。超越北 方,超越冰封,超越死亡——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快乐。……我们已然发现快乐,我们 知道路径,我们业已找到脱离整个千年迷宫的出口。(尼采,《敌基督》) 不论那伤害了什么,我依旧无法赞成“遗憾”的含义…… Anno Bastard 2002.4.27 (《人都是要死的》,[法]波伏瓦,马振骋译,译林出版社1997年版。)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