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groups.yahoo.com/group/xys)◇◇ 学术自由与学术责任 范仄 众所周知,西方“学术自由”的核心含义是指“教授和他们的机构团体 独立于政治干涉”。但是在社会全面市场化的时代,曾经作为象牙塔的 研究型大学也开始不断地受到冲击和批评:公众通过作为纳税人监督政 府在大学的投资,通过作为项目资助人,通过作为捐赠者,通过作为学 生的家长,通过作为媒体影响构成者,等等,对大学已经构成公开的相 当的压力。这种压力已经超出原有“学术自由”所能规范的范围,即在 政治干涉之外增加了社会干涉或者说公众干涉。这种新的压力在《学术 责任》一书中被称为“在大学的价值观与不断变化着的社会之间”的冲 突(P19),并给予充分地描述。该书作者唐纳德·肯尼迪在写作这本 书的时候已经在斯坦福大学工作35年,其中12年(1980—1992年)做校 长,认为“大学应该更主动地迎接就自身和公共责任做出解释的挑战” (P20)。作者力图通过明确“学术自由与学术责任”的关系来应对这 种挑战。 作者指出:“人们很少对新的教师成员提及责任,在学术文献中也很少 能找到关于教师责任的内容。这也许是学术自由传统的一部分……但是 其结果之一是,不仅学术圈中的人们对教授职位的期望是模糊的,而且 公众对此的认识尤为如此”(P5)。也就是说在过去,在学术自由传统 里,学术责任一直没有得到清晰地描述。现在在公众的压力下,与其强 调学术自由,不如将学术责任明确下来,一方面避免公众过度批评,另 一方面大学教师能够明确自身的学术责任并自觉承担,与校方共同迎接 公众压力。这部著作因此具有两个基本任务:向公众明确学术责任和对 未来的大学教师进行学术责任训练。作者在各章的任务就是分别论述研 究型大学教师在教授本科生、培养研究生、从事研究和出版研究成果, 以及为大学以外的社区提供服务等方面所应承担的责任。全书建立了 “把学生放在第一位”及大学教师对学术本身忠诚的学术责任。 但是在笔者看来,作者着力更多的还是关于学术自由和大学以教授为核 心的观点。也就是说作者在如何论述“学术责任”上煞费了苦心。笔者 开始有一种担心。作者引用约翰·加德纳的话,将“学术自由”与“学 术责任”看成一种交易关系。在笔者看来这是很危险的。因为学术自由 必须绝对优先于学术责任,否则人们就会从学术责任这个角度来论述学 术自由,学术自由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任意侵蚀的领域,除非作者仅仅 将学术责任限定为学者对学术本身承担责任,而这就与学术自由同义了。 在这个问题上,尽管作者含糊其辞地说学术责任是指学者对社会承担的 责任,但是作者在承认外部压力的存在并指认这种压力在责任论述中的 意义的同时,更多地是从学术自由的角度来论述教师的学术责任。比如 作者分三章论述“把学生放在第一位”的学术责任时,明确指出:“把 原创性工作丢在脑后的教师,很快就会变成落伍的教师,这是学术工作 成本支出增加的合理性基础”(P183)。也就是说学术研究本身属于学 术责任,同时也是其他学术责任的前提和基础。再比如作者在论述学校 管理的核心原则“教师必须要参加学校的管理过程”时,认为“尽管在 背后还常常有其他驱使力量,但教师参与管理活动是维护教师权力和保 护学术自由的必备条件”(P175)。即使作者论述反对学术不正当性行 为(在中国这被称为“学术腐败“),也是战战兢兢地担心反对不当伤 及“学术自由”。我们完全可以把这本书看作一个动员令,动员和训练 所有的大学教师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共同捍卫学术自由。它同时也是对公 众的一个总劝令,劝说公众接受这个说法:只有维护大学的学术自由, 大学才有可能履行自身所应承担的学术责任。在某种意义上,捍卫学术 自由就是一个大学教师必须承担的学术责任。而这一切工作作者都是通 过对学术责任的描述来完成的,尽管这种描述可能带来像笔者的担心一 样的混乱,但对于公众来说容易接受得多。 该书所描写的学术责任其实是典型的斯坦福模式。这个模式正在重新塑 造世界各地大学。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斯坦福大学是“研、学、产一 体”的典型,是美国硅谷的摇篮。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严格地说, 斯坦福模式是德国研究型大学传统与美国实用精神的结合。美国引进 德国研究型大学模式是19世纪末的事情,而最早引进这一模式的美国大 学只有霍普金斯和斯坦福等少数大学。德国研究型大学模式在中国并 不陌生,蔡元培先生在北京大学实施的管理就是从德国引进来的。前后 相差不到30年,但这一模式在中国没有坚持多久,而在美国不仅坚持 下来,而且普及开来并有很大的发展。 1885年11月,斯坦福大学创始人、实业家利兰·斯坦福先签订斯坦福大 学“宪章”。该宪章认为高等教育的原则应该是使学生“受到人道和 文明的熏陶,明晓法律约束下的自由的可贵,懂得热爱和尊重人生而享 有生存、自由和寻求幸福权利的神圣原则,从而推进公众福祉”。以 “自由精神”为学校灵魂,在教学的同时突出研究,在办本科的同时强 调研究生教育。换言之自由的人文精神和自由的学术研究是整个大学 的基础和灵魂。同时作为美国实业家的创始人也提出“实用教育”和 “大学是一所公众服务机构”等基本原则,为斯坦福大学创造“大学— 工业合作”的传统。可以说这一传统本身包孕着人文精神与实用教育、 学术自由与公众服务的矛盾。这种矛盾成为当代大学的一般矛盾,并 在市场力量、公众压力的参与下被放大、被暴露。正因为如此,笔者认 为,该书所力图建立的学术责任体制可以被描述为:以学术自由和学 术研究为“体”、以实用教育和公共服务为“用”。作者的任务是论述 “体”“用”各自的度,而对这些“度”的把握对于未来的大学教师 来说是一种学术职业训练,对于公众来说是对大学进行适度监督和批评 的条件。人们对作者所论述的“度”也许可以提出异议,但是这种 “度”只能在这种“体”“用”之间寻找几乎是不可更改的了。 近几年,“创建世界一流大学”和“学术腐败”等字样频繁地出现在中 国媒体和人们的口头上。反省大学和学术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仅仅是 大学和学界内部的事情,中国公众也借助各种媒体,特别是互联网,发 表喋喋不休的议论。看来,中国的大学虽然缺乏斯坦福大学的历史传 统,但是已经处于同样的环境之中。这时,中国的大学是学其皮毛还是 取其神髓,就值得深思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groups.yahoo.com/group/x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