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后遗症” ·百合·   世界贸易中心已经倒下整整一个星期了。大多数人的日子也已经慢慢恢复了 正常。朋友发邀请信说周末PARTY,也答应要去,因为悲伤之后,还是应当快乐, 应当过好每一天。其实,悲伤之后,更应当快乐,更应当过好每一天。   但是,心里总是有什么倒下了,有什么再也无法回来。也许,是对于所处的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庆幸,也许是对于人类善良愿望的无条件的相信.相信好多 人都象我一样,无法相信在这样一个远离战争的时候和地方,在那样一个美丽的 初秋的早上,会发生那样惨烈的悲剧,把人类的仇恨和丑恶(言全)释得那么清 楚。当初始的震惊愤怒和悲痛袭来的时候,我也喊过:“打,打过去,把他们彻底 铲平!”可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想一想,能吗?即使把那块据说是“恐怖分 子”据点的土地夷为平地,除了再有无数的无辜者丧命,到底能杀死几个“恐怖 分子”呢?因为乱杀无辜,那儿的人们便更加愤怒和绝望,于是便有更多的“恐 怖分子”,于是……什么时候是头?我不了解政治,也不了解任何一个国家的外 交政策,但是,我可以体会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电视上报纸上那些寻人的画面, 让我一次次地心碎和哭泣。 夜里我还是无法安睡,我还是不停地想象假如先生去参加那个“世界之窗”的会 议,假如我那天带两个孩子去纽约……任何一种情景,都让我心悸不已。朋友们 谈起,都说:“唉,算了吧,好好过日子吧。”那种无可奈何,是以前从来都没 有过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大家说。因为离纽约太近,因为大多数的朋友都 在那一带上班,因为那天好几个朋友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因为有熟人或朋友失 踪……。所以,心态不再一样了。先生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才上班,因为公司没 有电,这一个星期,什么也没做,就是和孩子们玩,无所事事。但是,“能活着, 能看到老婆孩子就好啊!”他说。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易动感情的人。夜里,说 起看到的听到的关于这件事情的种种,我总会情不自禁地紧握他的手,不愿放开 ---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里暗想,以后他再把衣服袜子乱丢,再把水杯乱 放,再星期六不洗澡我也不会再说他了。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还 多要求什么呢?以前下大雨大雪的时候,会在家里担心路上太滑,可现在,即使风 和日丽的时候也会有灾难发生啊!他的朋友,事情发生之后给老板打电话:“这 里着火了,我们正想办法出去,我今天上班或许会晚……”电话突然断了,从此 再没有音信,于是,有了他的父亲在电视上寻找他的镜头。早早地离开家,在办公 室里,认真地工作,死亡便令所有的人毫无反应地降临……    在小说<<索菲的选择>>里,纳粹对她说:“你只能选择一个。”索菲闭 着眼睛说:“带走小的吧。”她选择了让小儿子去死。以后,虽然她用尽各种办 法,包括勾引纳粹军官,却也没能保住大儿子。读关于文革事情北京周围的大通 县对“四类分子”的杀害,其中说到把小孩放在地上,用脚踩住,把两腿一劈; 有个孩子和奶奶被活埋在一起,当杀手们往坑里填土时,孩子说:“奶奶,土眯 了我的眼。”奶奶说:“孩子,过一会儿就好了。”……想着这些,我曾经多少 次地搂住我的孩子们,喃喃道:“孩子们,多么幸运,你们生长在这样一个国家, 这样一个时代……”可是,在死亡的飞机乘客名单上,我看到了那个和父母一起 身亡的两岁的孩子的名字;我儿子幼儿园班上一个孩子失去了他的父亲;在世界 贸易中心那个幼儿园里,好多孩子至今还在等着他们的父母出现……这不是二战 时期的奥斯维滋集中营,也不是文革时期的中国,这是在和平时期的富裕强大的 美国!因为悲剧来得太突然,除了悲伤和震惊,人们感到无力也无所适从,特别是 我们,我们这些在美国的中国人.面对好多中国人的“幸灾乐祸”,而且确凿有 证的“充分理由”,我们无言以对。能说什么?每一人,每一个家庭的失去和破碎, 在政治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而政治,在每一个人和每一个家庭的失去和 破碎面前,显得那么残酷和自私.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售完了美国国旗,布店甚至 卖完了红白相间的格子布和红蓝白三色的缎带.除了哀恸,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早上,牵着我不满四岁的大儿子的小手去上学,天空晴朗如洗,温和的阳 光下,绿色的树叶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红和黄色,小松鼠在草地上奔跑,头顶有飞 机飞过。我看着儿子那张美丽的小脸,那穿着蓝色牛仔裤和艳黄色体恤衫的小身 子,心里对自己说:“活着,是多么美丽啊!”而这时,不知是因为听到了飞机 的声音,还是突然想起,儿子仰起小脸对我说:“妈妈,我喜欢<NEW YORK TIMES>和<NEW YORK POST>”。这是两份我这几天看的报纸。“为什么呢?” 我问。“因为上面有世界贸易中心的照片。”喔。“我握紧了他的小手。”妈妈, 坏蛋开着飞机把世界贸易中心和五角大楼打碎了,还把宾西法尼亚打碎了,是不 是?人们从窗口往下跳,因为火把他们烧疼了,是不是“我无语,只是把手搂上 了他的小肩膀。”今天,在学校里,你会玩得很开心,妈妈下午来接你,还给你带 巧克力,好不好?“我不想和他谈这个话题.他太小太小,我希望,世界贸易中 心的黑色的浓烟会很快地从他的脑袋里消失,我希望他以后再也记不起那些围困 在大火里从窗口往下看和从楼上往下跳的人们的镜头。我希望,他长大的世界, 人们再也不互相仇恨,互相杀戮。    上帝,你把惩罚给予了我们,请你给我们孩子一个和平美丽的家园。 9/19/01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