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三讲民主之一：一块儿红布 插一腿 这世界要不憋着打仗就得比着过日子，自八十年代冷战结束，第三世界和那个穷横 的半个第一世界的各国人民就都忙着奔小康。这一奔小康社会主义制度就有点儿那 个拖拉机撵兔子的感觉----有劲儿使不上。于是乎，忽如一夜春风来，纷纷跟社 会主义说白白。这一下可把老美老英们乐个够呛，他妈的，成天提心吊胆较了几 十年的劲，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对手武功全废，搁谁谁不乐呀？套句老话叫反革命 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世界山河一片白。跟社会主义过了几十年穷日子正感情不 合的老百姓们四下顾盼，猛不丁发现有个叫民主的漂亮妞在眉目传情恋着自己，还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得，这苦日子过着又何苦？离婚离婚。“我要抓起你的双手， 你这就跟我走”。要说还是咱中国人讲义气重感情糟糠之妻不可弃一日夫妻还百 日恩。这社会主义就跟孤儿是的托给咱了只有中国能救。可是呢，人都有追求幸 福的欲望和权力。虽说这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实际上悄悄地在小资的道路 上昂首阔步往前颠儿，民主自由成了最流行政治用语，没瞧见吗，连所谓文学才子 硕士毕业找工作让人耍了上网发个公开信扯上扯不上的都要说几句“民主潮流浩浩 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您可别当人家幼稚，这民主回眸一笑别说俺动心， 这么美好的东西，连共产党都说要搞一搞，虽然还加个王顾左右而言她的定语。 “那天是你用一块儿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我看到了幸福。 这种感觉真让我舒服，它让我忘了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想什么？我说要上你的路。” 呵呵，老崔这首歌当年在广场上听着特解气，因为它说出了人们心底的那种特殊感 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以身相许。谁知却许给了一个不成器的。。。一晃就是 十年。看着老实巴交花了眼的老少爷们儿们又要以身相许给民主姑娘，俺忽然发现 给那个红布换个解释不是也十分恰当吗？ 要不说这世界真奇妙世事相通呢，这政治制度选择和找老婆就很有共性。假定有 个姑娘叫“独裁”，人长的其貌不扬，性格也很坏，自以为是什么都自作主张。 还有个姑娘叫“民主”，漂亮大方听话温顺。再假定除了这俩没别人可娶了， 那这两人之间你娶谁呢？恐怕正常人都娶民主了。个别男人可能自觉窝窝囊囊娶 了漂亮老婆还怕看不住，何况听说民主这丫头有点儿水性杨花，一想开了就说我 就跟独裁了，她厉害点儿俺不在乎，我愿意被人管着。再说我这人心太软没主意 胆小怕事，找个厉害的给主家也省得受别人欺负。虽然真有这样没出息的，但要 娶民主的人肯定还是大多数。假定通过一段时间接触，你又有了更多的可靠信息： 小独姑娘聪明能干，有主见，做事利落。民主小姐缺心眼儿没主意，说白了就是 有点儿弱智。那你还坚持原来的想法吗？要是俺来选，俺还是要选民主小姐，原 因很简单，“寡人好色”。这是那个梁惠王告诉孟子的。但是地但是，就算你打 定主意要娶民主小姐了，那你对她有更深的了解也是好事。这样才能更好地沟通 配合取长补短，婚后闹别扭能冷静处置。 方舟子同志主张科学探索无禁区，崔健同志说“不管你是老头儿还是姑娘，我都要 扒开看看真的”。俺今天就要破除迷信替你扒一扒探索探索。专制这老头儿跟咱一 起摸爬滚打几十年都知根知底就甭扒了。民主这个姑娘嘛，嘿嘿。。。忽听有人 大喊“你流氓”。他妈的，我怎么氓了我？我要在大街上按倒就扒那你说我流氓 也不冤。可你一直跟我这暗送秋波还发誓要嫁给我，难道俺就非得等到领了执照 生米做成熟饭才能了解你的底细吗？封建观念害死人，虽然这试婚还挺有争议， 可互相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嘛，这样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有多少人 婚前爱得死去活来，可结婚后面对现实生活幻觉破灭还不是炒个人仰马翻，再劳 心伤神闹离婚？婚前期望越高越冲动的遇到困难就越缺乏思想准备越容易意气行事 出乱子，再割脉上吊想不开的。远的不说，台湾李大嘴早就明媒正娶了一位民主 老太太，可婚后一点儿也不和谐，经常到议会去打架，这李大嘴一火儿就跑出去 包了个独裁二奶，闹的民主老太有名无实的。还有那个饿罗斯，当初民主小姐一 勾搭就把糟糠老婆给休了，还说是长捅不如短痛，休克疗法。结果呢？差点儿 没休克死过去，搞得现在半死不活举而无力的。那个糟糠还不依不饶地要二进宫。 总之，为了您的长远幸福，今天就得扒这一回。有那爱用肾上腺思考的民主人士 您甭急着扔砖头。您实在要扔俺也不拦着，反正后边给您预备着套子呢，入套容 易解套儿难，您自己掂量着来。三讲过后俺再补一讲“0-1思维”供您对号入座。 好了，关灯开扒。 民主这词儿对于大部分人来讲都一点儿不陌生，甚至听多都嫌俗了。但即便是对具 有学士以上学位的人来说，多数人对民主的理解又有多深刻呢？要问什么是民主， 简单一点儿的回答可能是民主就是投票，民主就是人人平等大家说了算。问何为 大家？答曰大家就是多数人说了算，少数服从多数。比较煽情的说法可能是“民 主就是人民的意志决定一切，一切以人民的意志为转移”。这种说法是比较常见 也比较具有欺骗性的。政客们都宣称自己代表人民的意志和利益。进一步问一下， 怎么知道你是否代表人民的意志？这个，啊，。。。，那只有投票了。如果再 问的难听一点儿“如果人民没准主意没有逻辑思维甚至胡言乱语那你怎么代表人民 意志？”，这可能没什么好答案了，甚至很多人会说的更直接些“你自己在胡说 八道！”。好吧，为了便于理解，俺就举个简单的例子，看看俺是不是冤枉人民了。 歪把尖兵自己建了个网站，给土匪们提供了一个论坛，暂名为“暂时无名”论坛。 歪把想给论坛起个响亮而有新意的名字。老王和宛云说了，名字是啥并不重要， 你就独裁一回吧，想叫啥就叫啥。于是歪把楞了半天一拍脑袋说就叫“什么论坛” 吧。可是粉哥和羽剑说了，这“什么论坛”没有内涵，不好不好。于是土匪们 挖空心思起了很多怪名，插一腿推荐了“散仙客栈”，老贼推荐了“随心所欲”。 现在咱假定歪把在这三个名字中间比来比去就是觉得“什么论坛”好听。这没什么 不对劲的。但假如歪把这样说“哎呀，这什么论坛比随心所欲好听，随心所欲又 比散仙客栈好听，可是他妈的，这散仙客栈又比什么论坛好听，这让我怎么取 舍？”他要这么说俺就会告诉他“你这鸟人脑子有屎！”为什么？人对各种东西 有一定的偏好(preference),也就是对东西有个比较次序。这个次序不一定是很 清晰地常印在脑子里，但如果你让一个人从若干选择中只取其一，那这个次序就出 来了。心智正常的人的偏好具有传递性(transitivity)。也就是说如果他认为 “A比B好，B比C好”，那就意味着“A比C好”。违反这一规律的就是心智有毛病了。 这个歪把同志很有民主意识。他设了个投票箱征集论坛名，他说“让土匪们投票来 决定，尊重土匪们的匪民意志，多数人喜欢哪个就是哪个”。这话听着没错吧？ 咱们再假定有31个心智正常的土匪参加投票，每人只许投一票，选一个坛名。经 过一轮投票结果如下：什么论坛14票，散仙客栈10票，随心所欲7票。于是 歪把同志高兴地宣布“经过民主选举，什么论坛获胜！正式定名。”按说这公平 合理没猫腻，俺和老贼就该别学高尔体面认输算了。可是地呢，插一腿同志很深 刻地表示“这个一次性选举有问题，要是没有老贼跟着搅和散仙客栈就获胜了。谁 当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要体现人民的意志。现在我提议大家再投一次票， 决定是要散仙还是要什么。不论最后哪个当选都是人民的胜利，是民主制度的胜 利”。歪把听这话也没什么不对的，表示不反对。现在我们假定这31个心智正常的 土匪的偏好次序如下： 4人认为：什么最好，散仙次之，随欲再次。 10人认为：什么最好，随欲次之，散仙再次。 5人认为：散仙最好，什么次之，随欲再次。 5人认为：散仙最好，随欲次之，什么再次。 7人认为：随欲最好，散仙次之，什么再次。 这么一投票，散仙17票对什么14票。散仙击败什么当选。歪把同志很厚道，承 认败选，并向插一腿表示祝贺。插一腿也大方地说明天我请你去看脱衣舞。皆大 欢喜。 插一腿高高兴兴去睡大觉，不料第二天上网一看顿时傻了。原来老贼看破机关在 网上刷了一张大字报，表示对散仙当选很不服气，并声称多数土匪认为随心所欲 比散仙客栈好。 大字报后边还有酸猪等十二人联署声援。最可气的是一蒙吃蒙喝的小混混儿还喊什 么“不随心，毋宁死”。歪把耳根子软，怕生事，居然也同意全匪公投决定要 不要用随心所欲代替散仙客站作为坛名。这甭问您也知道选举结果如何了：随心所 欲以17比14击败散仙客栈。 现在连厚道的歪把都觉着不对劲了。靠，要是再比下去的话什么论坛就以19比12击 败随心所欲了。这他妈叫什么事？连环套(cycle,Condorcet set)！这一个个 脑子都挺正常的土匪，怎么一实行民主就跟脑子有屎一般了？！这他妈谁当选都是 民意，到底谁当选完全看选举程序和规则，这有个狗屁的人民意志！ 再举个近点儿的例子。高尔和布什谁当选下届总统就取决于佛州的选票了。两人在 佛州的得票出奇的接近，布什以些微票数领先。这打官司的事咱不扯，假定那票 没数错，就该布什赢。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在两者之间佛州的选民喜欢布什的占多 数呢？未必。因为还有一个不砍男跟着搅和。不光由于选票设计问题有本来要投小 高的人误投给了不砍男，据说很多人如果没有不侃男参加会把票投给高尔的。如果 情况真是这样的话，那可以说选举结果是少数战胜了多数。如果您再稍加思考的话 可以看出，在表面上貌似民主公正的游戏规则下实际上有很多猫腻可玩儿。比如说， 如果预期我比对手的民意支持程度稍微落后，那么又冒出(我也可以采取各种手段 促使这种情况发生)一个第三候选人，其竞选纲领更接近我的对手，因此造成对手 选票分流，我就可以获胜。 有人说了，你那说法有点儿杞人忧天甚至是那个以老中之心度老美之腹，实际上 发生连环套的可能性不大。嘿嘿，咱分两句话回答你。第一句，理论上的研究表 明连环套发生是普遍现象，更糟的是还是大连环(global cycle)，也就是获胜者 是瞎溜达不定驾幸哪一位(winner wander everywhere)，因此对选举程序的操纵具 有决定意义。第二句，这种猫腻不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也不仅仅是有许多理论 权威教你怎样玩儿法，现实中也是各庄有各庄的高招儿，玩儿得很专业。不信？好， 俺就从一本比较牛逼的学术著作(P.Ordeshook《Game theory and political theory》 )中抄一个例子给你看看，不光在有三个或三个以上候选人的情况下会有连环套发 生因而选举程序决定选举结果，就是一对一的选举规则下同样有猫腻可玩儿！这个 例子就是美国国会的例子。 如果现行法案(status quo)是A，B是一个委员会(committee)提出要用来代替A的提 案(bill)，而C是对B的修正案(amendment)，国会的规则是主席(chairman)必须先 让B和C对决，胜者再和A对决看是否保留原法案。在上个世纪早期某年，在国会中 支持the Seventeenth Amendment(咱称其为B)to the Constitution(A)提案的占 明显多数(这一提案主张参议员由直接民选票数决定)，人们预期它会顺利通过的。 但是反对这一提案的人炮制出一个De Pew(C)修正案，要求联邦对选举进行监督(federal supervision of elections)。当时以下三种人数大体相当： 支持B案的共和党人：C比B好，B比A好； 反对B案的共和党人：A比C好，C比B好； 支持B案的民主党人：B比A好，A比C好。 这样，修正案C击败了提案B，但却败给了原案A，现行法案得以保留。 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咱，看事情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个选举呀民主呀无非 是个群体决策方式。独裁政府是一个人替大伙儿做主儿，碰上明主是大家的福气， 碰上昏庸无能混帐的那大家就都倒霉。现在大家都认识到这样不单风险太高而且 心情不愉快不好玩儿，得换换玩儿法。民主是主张人人平等的，至少它的本义是如 此。但这个民主实行起来就得有具体的办法。这些办法本身可能偏离了民主政治的 本义，有时违背人民的意志。这要分成两种，一种是无奈的，象上边说的那样人 民意志“脑子里有屎”，这样即使在某时某事上违背人民意志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即使这样声称代表人民的意志也是哗众取宠的空话。还有一种是即使人民脑子里 没屎也不一定顺从人民的意志，只是作为一种办法能操作运转而已。因此在现实 政治中可能没有理论上推断的那么糟糕，但不一定就是好事。往好里说，你也别 天真地认为民主制度下的决策就反映了人民意志，决策错了你们人民就该认倒霉谁 让你们选了呢。须知这民主制度中选举程序的重要性。 社会科学的研究和自然科学是很不同的，通常情况下无法重复实验。但你也别说那 些东西就不科学就没大用。俺是理工出身，但经济学和政治学中的很多理论成果 还是令俺拍案叫“牛逼！”的。多数学理工的对所谓文科有成见是因为在国内搞这 些玩艺儿的净是些不入流瞎蒙世的伪科学工作者，不是媚权就是媚俗脑子里有屎。 这种成见应该算理性歧视。一个好经济学或政治学的理论研究成果不一定是看它对 现实模拟得多么逼真(这也几乎不大可能)，更重要的是看它在尽可能合理的假设下 得出什么深刻的启示，增进人们对复杂社会现象的认识。 选举这东西研究起来也是非常复杂的。构成选举的要素有三个：候选者(人或物或政 策什么的)，选民的偏好，选举规则。这个人一多了候选者多了就不好用简单的模 型来刻划。 理论上研究比较多的模型是spatial voting game。这个模型假定一个候选者可以 由空间中的一点表示(你不妨想象平面上的一个点，它代表税收和预算指标)。选举 人具有欧几里得偏好，一个人最喜欢的候选者是他的幸福点(bliss point)，任何 两个点的相对好坏取决于它们离他幸福点的距离，距离越近越好。这样，每个选 民的偏好也可以由空间中的一点表示。规则一般是研究简单多数(50%)或超多数(超 过50%)。在爱肉(K.Arrow)同志那个著名的不可能性定理(此是他后来获经济学NB奖 的主要贡献之一)刺激下，对社会选择的研究也象洪水猛兽雨后春笋一样蓬蓬勃勃。 传统意义上的政治学家们因为数学不灵看这些东西象吃药，但对这些研究以数学和 博弈论为利剑所得出的深刻见解却没法不服气。话休絮烦。俺是要说明民主制度下 麻烦程度有多大，也就是民主选举的结果在多大意义上还是由“人民的意志”决定， 在多大程度上又是由选举程序左右的。在交代结果以前先介绍几个术语。前面说的 那个空间叫它选举空间，到处乱串的连环套咱叫它大连环，在选举规则下如果一 个候选者没有任何其他候选者能击败它，那这个候选者叫核。有了核就意味着获胜 者只能在核里串，如果这个核只是一个点，那它就是真正的“人民意志”也就不会 被程序左右了。 社会选择理论是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对群体决策过程的结果给以解释和预测的。但 是，以不稳定性和混乱定理(instability and chaos theorems)为标志的经典的研 究结果却对此给出了很悲观的结论。到八十年代末，以下结果广为人知：1，在简 单多数选举游戏中，核是普遍不存在的(generically does not exist)。2，只要 选举空间维数足够高(奇数选举人下只要二维，偶数选举人下只要三维)，那么大 连环是普遍存在的。3，只有我们对选举人的幸福点加上非常强的限制(extremely restrictive conditions)才能保证核的存在。4，即使核存在那它也是非常不稳定 的，选民偏好的微小波动就会导致无核。二维空间偶数选民的情况下有如下结论： 很少选民的时候核存在的概率大于零但当选民数增加时迅速趋近于零。这些研究结 果意味着选举结果是没准头儿的(arbitrary),谁输谁赢取决于具体的选举程序。基 于这些研究，现代政治学的奠基人之一日爱客(William Riker)同志一针见血地指出： 所谓“人民意志”的政治意识(原话是populist political ideology，这个populist俺 不知道怎么翻译准确)不仅是沙滩上盖楼，而且以此为基础的政权结构可能是危险 的甚至对社会的政治秩序具有破坏作用。与其去追求那虚无飘渺的“人民意志”， 还不如少搞花里虎哨的投票，限制人民对具体政策的影响能力，但同时让人民有 机会更换那些表现令他们不满的领导人。 ============ 几句题外话：这些玩艺是在俺在八年前写的两篇东西基础上篡改出来的。这些年 俺再没读过任何专业方面的东西，不知道最新结果，但我估计不会有什么突破性 的新东西。俺这东西是当科普性质的读物写的，您要是专业的读完一笑了之即可， 别较真儿。当然，科普也不能胡勒。俺这胡侃民主共有三侃，最后一讲侃完后俺 会给几个主要的参考文献，其它参考文献您真有兴趣一顺藤摸瓜也就摸到了。最近 有要紧事忙，下一侃“你爱的是我还是你自己？”要等7天以后再写。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